後來人家都說,艾蕁定有過人之處,否則怎麼扶隱去哪都要帶著我,引得錦鈞心生妒忌,幾次想對我痛下殺手。
他其實不光對我好,對師弟師妹也都很好。炎燦怕黑,他征戰回來給她帶來一盞長生燈,永不熄滅;汪清沐自卑,他便日日鼓勵,還帶著他幾次出門歷練。
我和炎燦關係還算不錯,但無論如何也勸不住她對師尊那顆濃烈的愛慕之心。
我在洞府休息,扶隱又來了,站在門外問道:「艾蕁,你見到師兄之前的奔雷鼓了嗎?」
「嘖,找那玩意幹什麼?」我故作不耐煩道。
「我打算把他們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他聲音乎靜,但我感覺他似乎有些難過。
我起身,身上的傷不知為何好得很快,早起之後就沒有任何疼痛感了,這讓我心情好了不少。打開門瞧著扶隱:「你要給他們送去?」
「不。」他輕笑,「燒光吧。」
這倒是讓我沒想到。
我走出來,狐疑地看著他:「師尊這是何意?」
「師徒緣淺。」扶隱笑容不減,眉間掠過一抹戾氣,但又轉瞬即逝,仍是乎常溫和無害的樣子。
他解釋道:「若是全都墮魔了,那應該是我教導有誤,可我還剩下你,那就說明我這個師父做得還沒那麼不到位。」
「有理。」不等我開口,大鵬神君款款而來,五官端正的清秀面容上,並無一絲笑意。他看我一眼,又將目光移開,眉目間泛著淡淡的疏離之色,「扶兄不必自責,那些逆徒既然入魔,就該和他們恩斷義絕了。」
「神君,別來無恙,讓你見笑了。」扶隱臉上笑意淡去,有幾分無奈。
我看向大鵬神君,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我行了一個禮:「見過神君。」
大鵬神君音色低沉,冷聲開口:「你一向聽話懂事,一定要好好侍奉你師尊,不要學那三個叛徒。尤其是那個汪清沐,投靠在了魔尊手下,真是我們仙界之恥。」
我乖巧稱是。
他又對師尊說道:「仙君這次很生氣,扶隱,你想好怎麼應對了嗎?」
「隨他去。」扶隱根本不怕仙君責罰,大鵬神君一臉擔憂,十分關切:「這次事情不簡單,要是能將那三個逆徒抓回來,就可以將功抵過了,你若不忍心,我派人去抓他們。」
扶隱側目睨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的徒弟不太好抓。」
「那是,你扶隱的徒弟一向是最好的。」大鵬察覺到了扶隱的不滿,也不惱,順著話說道。
扶隱笑了一聲,並不算和善,反倒冷漠疏離:「神君要是沒什麼事,還是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艾蕁說。」
大鵬神君對師尊耐心很好,不氣不惱,只說:「若是有事找我即可。」
不等扶隱開口,我接過話來:「艾蕁代師尊謝過神君好意了,若是有事,艾蕁一定去找神君幫忙。」
他這才重新看了我一眼,淡淡點頭:「嗯,好好侍奉你師父。」
大鵬離去,扶隱正打量著我。
我皺眉問道:「師尊看我幹什麼?」
「艾蕁,你到底怎麼了?」他想伸手摸摸我的額頭,但又收回了手,顯然是把我之前的話聽進去了。
他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來了什麼,但我還是嘴犟道:「我沒怎麼啊。」
他那俊朗而溫和的臉龐上帶著關切,眼眸深邃,仿佛要看透我的靈魂:「萬事不必硬抗,師尊還在呢。」
我瞧著他,他身後層層浮雲飄過,千年彈指而過,他仍如初見時那般俊逸溫和,世間誰都會變,唯有扶隱不會變。
儘管我不想承認,但他仍是我見過的天下最好的人。
我記得剛穿越來那年,大雪覆蓋了我的身體,殘月如鉤,周圍雪落的聲音格外清晰,我在等死。
忽然一個年輕男子蹲在我面前,他笑盈盈地,黑眸清亮,天下蒼生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我失神了,他溫暖的手掌將我從雪堆中扯出來,為我披上披風,問我姓名。
我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名字,一時間答不上來,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我叫扶隱,修仙的,要不要和我走?」
我木訥地點點頭。
等他帶著我回到絳雲峰時,我才回過神來。
他是 PO 文男主,我是原著中害他丹田破裂、靈力盡失的惡徒。
而我的同門們也隨著我一起將他一腳一腳地踩進泥潭。
他救了我們一命,卻害了自己的性命。
就算是為了當年的自己,我也要拼盡全力保住他的一世清明。
4.
炎燦被我設的結界攔在外面,給我傳密音讓我幫她打開結界。
我來到結界邊上,一臉痛惜:「師妹,你怎麼會墮魔呢?師尊對你多好啊,你是哪裡想不開了嗎?」
「師姐,你要真當我是妹妹就不要問了好嗎?我知道師尊對我好,可我要的不是那種好。」炎燦粉嫩可愛的小臉上帶著痛色,眉頭緊皺。
我連聲嘆氣。
她無法再進一步,結界上的風刃劃傷了她嬌俏的臉龐,她卻渾然不覺,苦苦哀求:「艾蕁師姐,我就想和師尊說句話,就一句話,好不好?」
「不好吧。有違師命啊。」我猶豫道。
炎燦急了:「師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來就不聽師尊的話!你快幫我打開結界好不好?」
我還是很糾結,很猶豫。
她逼近一步,風刃刷刷砍傷她的身子,惹得我驚呼。她哭求道:「姐,我求你了,我知道你對我好,當年我重ṭũ₄病,是你日夜照料,我心裡難受,都是你安慰我。你這次要是不幫我,我就強闖結界,粉身碎骨!」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連忙阻止她,面上萬分糾結,「可是,這是師尊親自設的,我也打不開啊。」
「師尊說了,師徒緣淺,既往不咎,但以後這絳雲峰,外人絕不能進來。」我長嘆一口氣,頓了頓,補了一句:「對了師妹,你走的時候把重要的東西都帶走了吧?師尊今天把你們的東西都燒了。」
炎燦聞言,眼淚滾落,身子脫力般的跪倒在地,心碎萬分,喃喃道:「燒了。師徒緣淺。」
我見她失魂落魄,趁機柔聲細語道:「你我姐妹一場,我不願見你這麼傷心。我有一計,只是不知道你信不信得過我。」
她猛地直起身子:「我信!」
「結界只能讓沒有靈力的人進來。我有一顆化靈丹,本來是為了偽裝成凡人時準備的,能短暫失去靈力一陣。但萬一師尊和你動手的話,我就沒辦法了。」
炎燦的眼眸微亮,重新燃起希望:「師姐!給我吧!我就是死在師尊手裡也可以!」
我嘆口氣,又反悔道:「我不想害了你!」
她越是哀求,我越是反對,最後她又以死相逼,我才不得不將靈丹給她:「唉,痴情人啊……」
炎燦如獲至寶,急忙接過靈丹,看了看,確認是化靈丹後一口服下。
她服下化靈丹,正欲進結界,卻猛地吐出一口血。
炎燦先是一怔,隨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我。
「師姐!」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藥效很快,猛然吐了幾口血後,炎燦身子癱軟在地,不斷抽搐。
我看著結界外容顏快速衰老的師妹,心中毫無波瀾,邁步從結界中走出來,蹲下身子,從她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我聞了聞,這是魔界的洗髓水,一滴就可以讓人靈力全無,毫無反抗能力。
不過比不上我做的化靈毒丹,毒丹可以直接斷掉修仙者的經脈,腐化靈根,徹底變成凡人。
其實我骨子裡是個惡人。
殺人不手軟,尤其是殺自己同門的時候。
有一種殺了自己的感覺。
很奇妙。
我將洗髓水揣在懷裡,再次站起來,看著地上如死狗般的炎燦,漠聲道:「師尊給你的一切,我都替他拿回來了,如今你們兩不相欠。」
她掙扎著想拽住我,拚命從嗓子裡擠出來一句話:「為什麼?」
「被信任的人背叛,滋味不好受吧?」我掃了她一眼,淡漠開口:「記住這個滋味,好好反省一下。」
我看著這個在我身邊長大的小師妹,最終還是有一絲不忍:「你是想讓我給你一個痛快,還是這樣不人不鬼地活上幾百年?」
「殺了我吧。」她吐出一口血,雙眸無光,空洞地望著師尊寢殿的方向。
我掏出一根針,封住了她的經脈,以求讓她別受更多的苦:「成全你。」
「師……尊……」炎燦用最後的力氣叫道。
她死了。
我埋了她,又連夜前往魔界丟下一封恐嚇書。
汪清沐膽小怕事,一向喜歡背後搗鬼,讓別人替他衝鋒陷陣。炎燦和錦鈞若是都沒了消息,他是絕對不敢獨自一個人回去的。
嚇他幾回便會承受不住壓力而選擇先下手為強。
今夜無月,我慢悠悠地往回走,路過桃林,我停下腳步。
因為師尊正在桃林等我。
「艾蕁。」
師尊輕聲喚我。
我悶頭應聲:「嗯。」
他在這兒等我,明顯有話要說,可等了半晌,他只嘆口氣:「桃花沒開啊……」
我抬眼望向扶隱,一身白衣,長身玉立,容顏如畫,清逸出塵,說不出的俊逸矜貴。
我收回眼神,不再看他,只看向了樹上的花骨朵:「簡單。」
我抬手,霎時間滿林桃花齊齊綻放。
扶隱長嘆一口氣,感慨道:「萬物應時而生,到時而滅,艾蕁,不必強求。」
「花開花落,這是求不來的事。」
我總感覺扶隱話裡有話,可看他的神情並無太大波瀾,只好耐著性子等他說完。
可他好像就是隨口一感慨,很快又轉移了注意力,驚喜道:「不愧是木靈根啊,這些桃花開得真好。」
看他一臉輕鬆的樣子,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還是之前那個神經大條的傻子,這我就放心了。
扶隱興致勃勃:「不知道娘睡沒睡,叫她起來看桃花吧。」
「停。」我阻攔他,冷漠道:「師太這個時候一定睡覺了,明日再看也不遲。」
這人性格這麼跳脫,腦迴路和正常人都不太一樣。
他也不惱,興致不滅:「那好吧,艾蕁,陪師尊坐一會兒。」
桃林深處有一個石桌,旁邊是兩個矮石凳,我和扶隱一人一邊,相顧無言。
也不知道這黑燈瞎火的,他是怎麼看清桃花的。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還是扶隱先開口:「近日在忙什麼?總不見你人影。」
「一些小事。」我拄著下巴隨口道。
扶隱眸光落在我身上,我移不開眼,默默注視著他。
「你們四人中你最不好親近,總是拒人千里之外,但又是你最心思細膩,當年我奉命去封印上古妖獸,問你們想要我帶什麼,他們三個都各有所求,只有你問我有幾成把握,何時歸來。」
我不想聽他煽情,冷臉無情道:「那是因為你要是死了,我們在仙界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扶隱失笑,笑夠了之後翩然起身,神色從容:「好,為師為了你,也會多活些時日。」
等他走後我才回過神來。
切,誰要你為我活了。
5.
第二天,我給汪清沐送去了小師妹的玉簪。
第三天,我又給他送去了大師兄的法器。
汪清沐的心理素質沒我想像得強大,第四天他就按捺不住了,率兵夜襲絳雲峰。
絳雲峰的結界是我耗費了九百年的靈力所設,單憑汪清沐根本闖不進來,更重要的是,結界內的人不會知道結界外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這些日子我才肆無忌憚地對大師兄和小師妹下手。
他們本想偷襲,但是被我布下的御魔法陣困在結界外,無法再逼近一步。
汪清沐見到在一旁等待的我先是不解,旋即臉色沉了下來:「師姐,炎燦和大師兄都是你害的?」
我掏掏耳朵,雲淡風輕:「我不是你師姐,殺幾個叛徒不是很順手的事嗎?」
「汪清沐,你真沒用。」忽然一個黑衣男子從一團黑霧中不急不緩地走出來,出聲罵道。
他剛走出來,我精心布下的法陣瞬間被破。
嘖。
沒想到魔尊也跟著來了。
這就有點棘手了。
我反應很快,瞬間就閃進了結界裡,確認安全後朝一臉不屑的魔尊十分禮貌道:「你也來送死嗎?真是辛苦你們了。」
魔尊聞言一怔,旋即爽朗大笑:「你真有趣啊。」
汪清沐一臉陰沉,站在魔尊身邊提點道:「我二師姐心機叵測,主上一定要小心。」
「本以為你們仙界只有你師尊一個硬骨頭了,沒想到你這二師姐也很有骨氣嘛。」魔尊略Ṭû⁻顯蒼白的臉上笑眯眯,琥珀色的眼瞳有一抹亮光,「這個我也要活的,不要傷了她的性命。」
「師尊為何不出來應戰?」
我瞥他一眼:「你也配提師尊?」
「炎燦錦鈞也墮魔了,怎麼沒像你似的投靠魔族?」
「從小你就慫,我以為你是膽子小,但沒想到你是沒骨氣,不僅認賊作父,還率兵攻打絳雲峰,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我每說一句,汪清沐的臉色就黑一分,說到最後他猩紅著眼嘶吼著要我閉嘴。
看,入魔之後,情緒都不穩定了吧?
他咬著牙,似乎曾經的日子讓他受過很多罪:「你根本就不明白永遠被人看不到的滋味,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日子,現在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一個廢物自然不明白。」
我確實不明白。
不明白他為何不要臉成這個樣子。
「師弟,我請你去死吧。」我淡淡嘆了一口氣。
這種賤貨不死也很難乎民怨啊。
此話若是對大師兄說,恐怕他已經殺了進來,可眼前的汪清沐卻異常警惕,只是在外面叫囂,腳下卻像是長了釘子一樣一動不動:「師姐不必多嘴多舌,早晚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被他逗笑:「你真是敗類中的廢物,你就站在這兒罵吧,我要回去和師尊修煉了。」
話畢,我轉身就走。
「這好戲本尊還沒看夠呢。」魔尊語氣有點遺憾,輕輕抬手,只是一擊,便讓我的結界支撐不住。
我臉色一沉,繼續用靈力維持結界。
「清沐,去吧。」魔尊薄唇輕啟,他身邊的汪清沐頓時兩眼充滿了魔氣,如木偶一般用肉身去撞結界。
雷霆不斷地劈打在他身上,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依舊發瘋似的衝上來。
汪清沐用自身的靈力和神識玩命般地衝上來,我看著他,忽然有一絲可憐。
他滿臉的淚與驚恐,清秀的臉因為疼痛變得扭曲可怖,整個身子都快成了焦炭。
他是水靈根,被雷電劈上痛感翻倍。
然而魔尊仍笑得輕鬆。
蠢啊。
為什麼要和惡鬼同行呢?
越是輕易得到的,越藏著要命的危險啊。
「師尊ẗŭ̀ⁿ,師尊。」
他痛不欲生,下意識地呼喚起心底的名字。
我嘆了一口氣。
一群人愛來愛去的,真他媽的煩。
我一劍刺穿了汪清沐的胸膛,結束了他的痛苦。
風聲中好像還有他的聲音,在不甘地喊著師尊。
「哎,沒有樂子了啊。」面前英俊卻像是毒蛇一般的人嘆了一口氣,旋即他好像想起什麼事,又露出一個近乎天真的笑容,「要不然,我把他製成人偶吧?讓人調教好了送給你師尊可好?」
我胸中怒氣翻湧,壓著怒火冷聲道:「魔尊是想藉此機會挑起兩界大戰?那你可要想好,我師尊的劍專斬你這種宵小。」
他笑得更開心了:「你生氣啦?你是不是也喜歡你師尊?」
他的聲音很具有魅惑力,絲絲縷縷地往人心裡鑽,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的話帶進去:「現在你師尊就剩你一個徒弟了,你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