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碰你,你都表現得極不情願。」
「我早該知道的,你不愛我了,一直是我自欺欺人。」
「昨晚阿元向我稟報,說你一直在喝避子湯,我還不信,今早母親跟你提起納妾,你也欣然接受。」
亓泠野突然病態地笑了兩聲,眼底掠過可怖的暗光。
「意兒,你既已嫁給了我,就不可能和離。」
「不愛我,那又如何?」
「我愛你就夠了。」
亓泠野突然將我扛在肩上,朝床榻走去。
我驚愕地望著已然瘋狂的亓泠野。
「你瘋了嗎?」
亓泠野將我丟在床榻,壓下我。
他壓抑著聲音,幽深的眼眸宛如吞噬著黑暗,眼底深處那抹瘋狂壓抑得幾乎扭曲。
「這兩年,我已經被你的冷淡給逼瘋了。」
「今後,誰再敢給你端避子湯,我便打斷誰的腿。」
15
兩個月後的宮宴,我看到了那位北戎皇帝的面貌。
他一身黑色衣袍,用金絲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龍紋。
並不似傳言那般長相凶神惡煞、殘暴不仁。
而是容貌俊美,眉眼間有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很溫潤。
但舉手投足間又難掩矜貴和帝王原有的威嚴。
亓泠野見我目光久久盯著北戎帝身上。
他緊緊攥住我的手腕,一雙黑眸里映著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妒火和瘋狂。
「你後悔了?」
「後悔當年沒有退婚去和親?」
我沖他譏諷地笑了笑。
「對啊,我後悔了。」
「北戎皇帝長得比你好看多了。」
有什麼可後悔的?
伴君如伴虎的箴言從來都不是誇大其詞。
只不過若是當年如果知道北戎帝不似傳言那般暴虐無道。
我定不會來亓府,卑微地祈求亓泠野莫要退婚。
宮宴結束後,亓泠野拽著我上了馬車。
我連跟我爹爹說上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兩個月,亓泠野越來越瘋。
總想著讓我來跟他吵架。
哪有半點以前的從容淡雅、清冷自持。
16
馬車內,亓泠野將我抱到他腿上。
大手摟著我的腰肢,輕輕挑開腰封。
我欲要從他腿上起來,他卻將我禁錮得更緊。
身上的衣裙鬆鬆垮垮。
亓泠野低頭輕輕在我脖頸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我氣得臉色鐵青,咬著牙:「這是在馬車。」
我抬手甩給他一耳光。
震得我手發麻。
他的臉頰當即浮現一道手掌印。
亓泠野非但沒有半分生氣,反而臉色比剛才要好上幾分。
他深沉的眸子泛著一抹激動的幽光。
「意兒,你終於對我發脾氣了?」
我:「……」
亓泠野牽起我打他的那隻手,輕輕放在唇間吻了上去。
「疼不疼?」
清涼的唇瓣貼上我的手心,引起一陣顫慄和酥麻。
我譏誚地勾了勾嘴角:「亓泠野,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沒皮沒臉地糾纏,真掉價……」
正如當年的我一樣掉價。
亓泠野突然扣住我的後脖頸,復上我的唇瓣。
將我還未說完的話卡在喉嚨中。
他掐住我的腰肢,驟然向下一按。
我氣得一口咬住他的脖頸。
很快,血腥味在嘴裡蔓延。
瘋吧!
都瘋!
17
西北部落屢次騷擾邊境。
亓泠野主動請纓,被聖上封為鎮遠將軍,抵禦突厥。
近日來,一直在練兵台操練兵馬。
雷雨夜,大雨滂沱。
青灰色的檐口,雨水疾馳而下。
亓泠野久站在寢殿外不肯離開。
他身邊的小廝察覺亓泠野的心思,貼心道:「將軍,夫人還未就寢,要不進去避避雨?」
亓泠野:「也好。」
我聽著外面主僕兩人的動靜,手中的筆微微一頓。
我眉眼淡然,放下手中的毛筆。
將剛剛寫好的和離書放在書籍下壓著,拿起剪刀剪斷了火燭。
亓泠野剛推開寢殿的門,手上動作一頓。
小廝看著寢殿內的幽光被吹滅,臉上浮現尷尬之色。
「呃……將軍,要不去書房歇著?」
18
第二日,亓泠野依舊是夜色沉沉而歸家。
他來到房間,卸下以往的高傲,低下語氣,帶著討好的意味。
「意兒,我錯了。」
「你莫要不理會我。」
「意兒,你看看,我的脖子到現在還疼。」
我抬了抬眼皮。
都半個月了,他脖子上的咬痕還沒淡化。
我垂眸,繼續看著書。
亓泠野抿了抿唇瓣,餘光瞥見軟榻上小桌子的一紙和離書,眉頭驟然蹙起。
「和離書?」
他噌的一下站起來,當著我的面,將和離書撕得粉碎。
「我不和離。」
他冷睨我一眼,離開寢殿。
19
亓泠野是真的瘋了。
他母親逼著他納妾,他便將他母親送到了香山的佛寺靜心。
那兩名女子,也被亓泠野送到他母親身邊。
任誰勸說,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他父親也被他氣得吐出一口老血,纏綿病榻多日。
身子好些後,辭官離開。
他行為處事愈發乖張狠厲。
亓泠野上了榻,從身後抱住我,微涼的身軀緊緊貼著我。
「意兒,過幾日我就要出征了。」
我動了動眼皮,沒睜眼。
關我何事?
亓泠野寬大的手掌握住我的雙手,低沉的嗓音略微沙啞。
「那日在街上你撞見我與那女子一起做紙鳶,也不過是我想親自做兩個我們的紙鳶。那女子紙鳶做得好,所以找她教我。」
「你逼迫我溫書,讓我做自己不愛做的事,處處受你管制,沒了一點自由空間,骨子裡的叛逆讓我不肯跟你低頭。」
「你讓我考取功名,讓我覺得你嫌棄我的身份配不上你,讓我感到自尊心受挫。」
「兩年前,你親自上門第一次向我服軟,要我不要退婚。其實那日我正要出門,去丞相府找你,向你認錯。」
「年少太高傲,不肯向你低頭服軟。」
亓泠野把頭埋在我的後脖頸,聲音微微哽咽。
「我從來都沒有不喜歡過你。」
20
亓泠野出征那日,他最終還是寫好了和離書交給了我。
同時,也將亓家所有的房契和地契交給我。
他穿著黑色的甲冑,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凜然的氣息。
他垂眸望著我,情緒複雜。
「意兒,此次一去,我不知是死是活。」
「我知你手中不缺銀兩,這房契與地契你收下,若以後生意上有些什麼急用錢的事,也可當了,幫你度過一時難關。」
我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房契和地契。
「好。」
亓泠野突然將我抱在懷裡。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你能不能還嫁給我?」
我:「……」
說了一句影響心情的話。
「不能。」
我話一出,抿了抿唇,又怕他了無牽掛,真死在戰場。
「不過,我希望你回來。」
亓泠野氣笑了,「就不能騙騙我?」
我:「不太會說謊。」
亓泠野目光落在我的頭頂,從我頭髮上拔下一支金釵,攥在手心。
「送給我了?」
「嗯。」
他都要走了,我也沒什麼好跟他計較的。
21
亓泠野出征後,我便在京城買了一座府邸。
然後我又去香山,將亓泠野的爹娘親自接回了亓府。
我將亓泠野給我的房契和地契交還給二老,安頓好他們後,我便準備離開亓府。
堂姑母見我收拾著一馬車的行李,她不明所以地詢問情況。
我沖她笑了笑。
「姑母,我和他和離了。」
我手下的鋪子都掛名在一個叫『盛世』的名下。
至於誰叫盛世,沒人見過她。
我爹知道我和離後,親自過來,想要將我接回丞相府。
想將丞相府管家之權交給我。
我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我大哥剛剛娶妻,這管家之權,怎麼也得我大嫂掌管。
而我,每日還有這麼多帳本要算。
22
四個月後,小腹微隆,我才發現我懷有身孕。
我一直忙於手中的鋪子,每日見自己帳上日進斗金。
這四個月,我心情極好,連孕吐和不適都沒有,根本不曾想過我已懷有身孕。
我想到那一晚,亓泠野從身後抱著我,解釋當年之事。
我沒理他。
他將我翻個身,面對著他。
寢室只點燃一根燭火。
燭光薄弱。
他靜靜盯著我的臉龐,動情地吻上我。
嫁給他這兩年多以來,我和他的房事並不頻繁。
大概五六天一次。
要說我是否情願……
我沒有一次打心底想讓他碰我。
但我嫁給他,一直不行房事,不讓他碰我,也不大可能。
六個月後,我生下個男孩,給他取名為盛世。
孩子一個月時,自掏腰包一千兩黃金換成糧草,送往軍營。
23
轉眼,秋雁斜飛過長空。
小傢伙六個月時,天齊傳來捷報,騷擾邊境的突厥部落被剿滅,突厥可汗投降。
班師回朝那天,殘陽被烏雲吞噬, 烏雲滾動著, 漸漸翻湧成黑雲。
軍隊抬著金絲楠木的棺槨。
我抱著孩子在長安街,聽見身旁的人說那是亓泠野的棺槨。
我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 驚愕地望著離開的棺槨,全身顫抖,寒意席捲而來。
他死了?
小傢伙在我懷裡哭,我毫無察覺。
雨滴落下, 砸在我臉上,我抬手摸了摸早已濕潤的臉頰。
我低頭,看著小傢伙在懷裡哭成個淚娃娃, 匆匆離開。
得知亓泠野死後的那幾天,我幾乎整日渾渾噩噩, 心頭一陣陣鈍痛。
但在半個月後,我也挺了過來。
我望著搖籃里白嫩的小傢伙朝我吐著舌頭,忍不住颳了刮他的小鼻子。
「幸好把你給生了下來。」
「給他留了個後。」
「也算是對他仁至義盡。」
「是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我身子不由僵了僵。
我緩緩回頭。
亓泠野一身玄色便衣,衣襟繡著金絲流雲紋, 身姿挺拔。
他嘴角掛著笑意, 沖我輕佻地挑了下眉。
24
【番外】
我叫盛世, 四歲。
我好像有好多個家。
我爹會帶著我去將軍府住, 爺爺奶奶會帶我去亓府住,我舅舅也會帶我去丞相府住。
但是大多數我都跟著娘親一起。
娘親從沒有讓我主動教我喊爹爹, 可是從我記事起,我便喚他爹爹。
我不太懂,別人家的爹爹和娘親都是住在一起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爹爹和娘親不住在一起。
不, 也不是不住在一起。
爹爹整日來我們府,有時會宿在我娘親房裡。
那原本是我的位置。
我聽照顧我的嬤嬤說, 我還小的時候,爹爹想住下來, 被娘親命人轟了出去。
後來時間久了, 日子長了, 娘親心軟,就同意他住了下來。
留宿就留宿,還爬上了娘親的床。
那一晚,原本和娘親睡在正房的我, 早上一睜眼,我睡到了偏房。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確實是偏房。
我邁起小短腿跑到娘親房間,見爹爹果然在這兒。
我委屈撇著小嘴,奶聲奶氣質問:「娘親,為什麼我沒睡在你身邊?」
娘親蹲下來, 柔聲向我解釋:「娘親也不同意,一直跟你爹搶你, 但是娘親力氣小,搶不過你爹。」
我揚起腦袋, 哀怨地瞪著爹爹。
爹爹大壞蛋!
爹爹把我給抱起來, 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
「今個兒,怎麼醒這麼早?」
「爹爹還準備過去把你給抱回來。」
我茫然眨了眨眼睛。
所以爹爹早早就已經爬上娘親的床, 搶我睡覺的位置?
我扭頭,不想理這個壞爹爹。
再後來,我和娘親住進了壞爹爹的將軍府。
娘親的床榻再也沒有我的位置了。
還不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