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暈頭轉向。
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成了滬上名媛。
殊不知,林晚晴送她的包包全是高仿 A 貨,帶她見的「貴婦」也都是花錢請的演員。
當舅媽錢不夠花時,林晚晴就教她:
「用這個集團內部 APP,點點頭、張張嘴,確認個身份,錢馬上到帳!」
舅媽深信不疑,在一聲聲「確認」中,背上了她無法想像的巨額債務。
偏偏她還覺得自己占到了便宜,花錢越發大手大腳。
……
只有耀祖過得不太好。
貴族學校的孩子個個來頭不小,他土裡土氣的樣子成了笑柄。
「你說你外婆是林家千金?」同學們鬨笑,「看你這土包子樣,誰信啊?」
耀祖氣得大哭,回家告狀。
舅舅舅媽卻告訴他:
「怕什麼!咱家現在有錢有勢!你橫著走都沒事!誰敢笑你,你就揍他!」
得到慫恿的耀祖,開始在學校里變得囂張跋扈。
……
偶爾,他們也會來找外婆。
舅媽缺錢了:「媽,再給我點錢唄。」
外婆就讓林晚晴「教」她新的借貸方式。
耀祖被欺負了:「外婆,你給校長打個招呼!」
外婆滿口答應:「放心,外婆這就去辦。」
可實際上,她什麼都沒做。
她的縱容,讓他們在陷阱里越陷越深。
而我,在林家老宅過著另一種生活。
外婆知道我基礎太差,去了學校也跟不上,請了最好的家教一對一輔導。
數學、英語、歷史、地理……
我像海綿一樣吸收著知識。
原來世界這麼大,不只是村裡那一方天地。
外婆五十歲才找回自己的人生,她說她的前半生沒法重來了。
「但盼盼你不一樣。」
她看著我,眼裡有光。
「外婆拼盡全力,也要給你一個嶄新的、能自己選擇的未來。」
她帶我去辦了手續,把名字從「王盼娣」改成了「林盼盼」。
她說:「盼這個字好。以後,咱們盼的都是好事,盼的都是自己的前程。」
我用力點頭。
從此,我是林盼盼。
8
就在我和外婆都逐漸適應新生活時,王家的雪崩,開始了。
最先出事的是耀祖。
在舅舅舅媽的慫恿下,他在學校橫行霸道,把某位權貴的外孫打得頭破血流。
「讓你瞧不起我!我外婆是林家千金!」
對方家族震怒,誓要追究到底。
舅舅舅媽還不當回事:「老太婆會擺平的!」
他們給外婆打電話。
外婆嘴上應聲,轉頭就告訴林老爺:「讓他們嚴辦,不要留情。」
接著是舅媽。
催債電話如雪片般飛來。
「劉女士,您欠的三百萬該還了!」
「什麼三百萬?」舅媽懵了。
她這才發現,林晚晴教她用的都是高利貸 APP。
她瘋狂給外婆和林晚晴打電話,聽到的卻永遠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忙」。
外公的情況更詭異。
他開始看見一些「東西」。
半夜裡,女嬰的啼哭聲不斷響起。
「爸爸……爸爸為什麼不要我……」
那是當年被他扔到後山的女嬰。
外婆曾經生過四個孩子,除了我媽,其他兩個女嬰都被他偷偷扔到了後山。
「滾!都給我滾!」外公抱著頭吼叫。
保姆們冷眼旁觀。
她們知道,這些「鬼」,都是外婆找演員扮演的。
日積月累。
外公的身體徹底垮了,精神也出現了嚴重問題。
他打電話求外婆,希望她能找人「驅鬼」。
外婆只冷冷回了一句:
「你造的孽,自己受著。」
最後輪到舅舅。
「王先生,你涉嫌非法集資、合同詐騙、偷稅漏稅等多項罪名,跟我們走一趟。」
警察上門時,舅舅還在懵逼:
「我是林明珠的兒子!林氏集團董事長的外孫!」
「那又如何?」警察冷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舅舅被拷走時還在大喊冤枉。
可那些文件上,白紙黑字都是他的簽名。
直到舅舅被關進去,王家剩下的三個人才徹底醒悟——
這一切,都是外婆的復仇。
他們想找外婆算帳,但林家老宅戒備森嚴,連門都進不去。
他們到處打聽我在哪裡上學,企圖綁架我做人質,卻發現我一直在家上課,根本不會單獨出門。
絕望之下,他們決定魚死網破。
沒多久,一個爆炸性新聞登上了各大平台——
「豪門真千金認親後翻臉不認人,親夫與兒媳攜孫在林氏集團樓下哭訴!」
豪門的八卦秘辛,迅速席捲了網絡。
9
外公、舅媽帶著耀祖,如同窮途末路的瘋狗,堵在林氏集團總部的樓下。
他們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對著鏡頭,哭天搶地。
「沒天理啊!她陳翠花回了豪門就翻臉不認人了!把我們往死里逼啊!」
「要不是我們老王家收留她,她早就死在山溝里了!」
「她能認親,全靠我孫子耀祖!現在居然過河拆橋啊!」
他們把自己塑造成了被豪門欺凌、榨乾價值後無情拋棄的可憐蟲,聲淚俱下地控訴著外婆的「忘恩負義」。
經過剪輯的視頻和煽動性的文案迅速在網上發酵。
「豪門秘辛」、「真千金翻臉無情」……
這些關鍵詞瞬間引爆了流量。
不明真相的網友被帶了節奏,紛紛指責外婆「忘本」,同情王家的「遭遇」,甚至有人開始抵制林氏集團的產品。
雖然也有零星理智的聲音質疑:
【一個流落農村五十年的真千金能過什麼好日子?這怕是吸血扒皮之後被反噬了吧?】
【感覺這家人不像善茬,哭得有點假……】
但這些微弱的聲音很快被洶湧的罵聲淹沒了。
面對愈演愈烈的輿論風暴,林氏集團迅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發布會現場,長槍短炮對準了主席台。
林老爺子率先發言,語氣沉穩而威嚴,逐條駁斥了不實傳言,並展示了部分證據。
林晚晴則以其一貫的冷靜犀利,從法律和事實層面進行了清晰回應。
但仍有記者不依不饒,將話筒幾乎懟到台上,語氣充滿挑釁:
「林老先生,即便法律上你們站得住腳,但道德上呢?林明珠女士在農村生活時,王家人待她不薄,如此趕盡殺絕,是否太過冷血?林明珠女士為何至今不肯露面?是心虛嗎?」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鏡頭都等待著林家的回答。
就在這時,發布會側門打開。
外婆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簡約而昂貴的黑色套裝,頭髮挽起。
五十年的風霜刻在她的皺紋里,但此刻她的背脊挺得筆直,眼神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燃著沉靜的火焰。
她看向那個記者,聲音不大,卻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會場:
「這位先生,你說他們待我『不薄』?」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仿佛能穿透鏡頭,看到螢幕後每一個關注此事的人。
「什麼是『不薄』?
「是生病了不讓看醫生,還罵我故意裝病偷懶?
「是把我當牲口一樣使喚,伺候他們一大家子幾十年?
「是把我的女兒一個個當成賠錢貨,不是死在肚裡,就是扔在深山裡?
「還是抽干我最後一滴血去救孫子,然後把我扔在地上自生自滅,斷定我『死了吧』?」
她每問一句,聲音就清晰一分,沒有任何歇斯底里,只有平靜的、血淋淋的陳述。
「你說我冷血?
「我的血,早在過去的五十年里,一點一點,被他們的冷漠和榨乾,變得冰冷了。
「如今我能感受到的溫度,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的家人、我的孫女給我的。而不是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過活的人施捨的。」
她最後看向鏡頭,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不是回來了才變成『林明珠』的。
「我本來就是林明珠。只是他們,用了五十年時間,試圖把我變成他們想要的、不會反抗的『陳翠花』。
「現在,我只是做回了我自己。」
說完,她放下了話筒。
會場內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我坐在台下,看著聚光燈下那個清晰、堅定、敢於為自己發聲的外婆,眼淚奪眶而出。
這一刻,我知道,外婆找回的不僅僅是豪門的身份和富貴。
她真正找回的,是那個被壓抑了五十年的自我,是那份敢於直視傷害、並勇敢回擊的勇氣和力量。
我的外婆,林明珠,真正地重生了。
10
新聞發布會後,輿論徹底反轉。
網絡上關於「林明珠」的討論炸開了鍋,#林明珠發布會#、#被偷走的五十年#、#女性覺醒#等詞條迅速霸占熱搜前列。
【天啊,這是什麼人間慘劇!這哪裡是親人,這分明是一群吸血的惡魔!】
【看到外婆最後站上台的樣子,我哭了。五十年的苦,終於熬出頭了。外婆,以後一定要幸福啊!】
【想起了我自己的奶奶和外婆,她們一輩子為了兒女操勞,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希望所有的女性,都能活出自我,而不是成為誰的附庸。】
【支持嚴懲王家人!這不是家庭糾紛,這是赤裸裸的虐待和故意傷害!】
王家四口的結局,很快塵埃落定。
舅舅數罪併罰, 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外公因精神崩潰, 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終日活在女嬰啼哭的幻覺里。
耀祖因故意傷害和校園霸凌, 被送進了少管所。
而舅媽, 在被無數催債公司追得走投無路時,想變賣那些奢侈品包包, 才絕望地發現, 全都是假的。她連回鄉下的路費都沒有,最終在一次躲債時, 被憤怒的債主砍掉了一隻手, 從此淪為殘疾, 在城市的角落裡苟延殘喘。
他們的下場, 一個比一個悽慘。
我問外婆:「外婆,看到他們這樣, 你解氣了嗎?」
外婆望著庭院裡剛剛綻放的玉蘭花, 沉默了很久,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什麼解不解氣的。」她的聲音很平靜, 帶著一種經歷過風暴後的疲憊與空曠, 「恨了他們那麼久,真到了這一天,心裡反而空落落的。」
「就像……就像用五十年的時間,去磨一把很鈍很鈍的刀。刀終於磨快了,仇也報了,卻發現自己最好的年華,也全都耗在這把刀上了。」
她頓了頓, 眼中有一絲複雜的悵惘。
「我有時候也會想, 如果我一出生就在林家,會不會也像晚晴那樣,優雅、能幹,見過很多世面, 能從容地過好這一生?」
但她隨即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釋然,也有一種歷經千帆後的通透。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啊,盼盼。時光是回不去的。外婆的前五十年,被偷走了, 糟蹋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她轉過身,溫暖的手握住我的肩膀, 目光堅定而充滿希冀地看著我。
「但好在,我們還有以後。」
我反手緊緊握住外婆粗糙卻溫暖的手,重重地點頭。
「沒錯,我們的好日子, 還長著呢。」
窗外, 玉蘭花在春光里盛放。
過去的苦難與糾纏,仿佛都隨著那一家人的消失而漸漸遠去。
雖然來得遲了五十載, 但屬於外婆林明珠的人生,和她為我奮力爭取來的、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終於,真正地開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