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臣年的手機響了。
顏珺打來的。
電話里,她焦急又尷尬。
「臣年,我這裡有個活動臨時缺人,你能不能過來幫忙救救場?我不是故意報你名字的,但是現場許多粉絲都是 CP 粉,只想讓你來。」
電話掛斷,周臣年眼神複雜。
我掐著掌心微笑:「你去吧,不用管我。」
他彎腰親了我足足半分鐘才鬆開。
「我很快回來,晚上跟你一起去三亞。」
周臣年走後不久,我拿出衣櫃里的行李箱。
為剛剛的心軟感到可笑,可悲。
我將離婚協議連同流產報告單放在茶几上,穿上鞋櫃里最後一雙自己的鞋子。
最後再看了眼住了五年的小家。
關上門,離開了。
6
一直到晚上六點,周臣年才匆匆結束活動,準備離開。
顏珺小步追上他,微微喘息。
「臣年,抱歉,又麻煩了你一次。」
周臣年淡淡看著她。
「明天我的律師會找你的人商議解除情侶協議。」
顏珺臉煞白。
「是因為葉眠荷……你的妻子嗎?」
剛走兩步的周臣年回頭。
「不要去打擾她。」
回家路上,周臣年一直看時間催促司機。
抵達小區門口,保安攔住了他的車。
「周先生,打擾了,前幾天小區進了一輛救護車接走了葉小姐,想問問葉小姐現在身體好些了沒?」
周臣年一臉空白,保安立刻安慰道。
「您別傷心,葉小姐是個好人,經常送東西,前幾天還給物業送了一箱水產,這麼好的人,肯定會沒事的。」
男人臉上慢慢褪去血色,忽然想起前幾天小助理提醒他看手機里荷荷的消息。
他沒放在心上,以為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他顫抖著拿出手機,從眾多消息中翻找到荷荷的消息欄。
目光從上往下看,當頭一棒。
【老公,拿一下快遞站的海鮮哦。】
【周臣年,孩子沒了。】
【我們離婚吧。】
7
去翠翠家的路上,我接到了周臣年的電話。
悶熱的雨聲中,他的聲音裹挾著顫巍巍的濕意。
「荷荷,你什麼時候流產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但周臣年,你的世界裡根本不允許有我的聲音。」
我摸著小腹想,如果這個孩子出生後註定要和我一樣生活在陰暗中。
只有等周臣年安撫好粉絲、觀眾、女主所有人之後,才會注意到角落裡的自己。
我情願它轉世到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中。
「荷荷,你現在在哪兒?聽我跟你解釋好嗎,我不是故意忽略你的……」
周臣年慌亂的聲音帶上哭腔。
明知他看不見,我還是堅定地搖搖頭。
「周臣年,我不想再等你的解釋,也不想再等你了。」
我掛斷電話,拉黑周臣年所有聯繫方式,他用助理手機打過來的號碼也同樣拉黑。
抵達翠翠家時,雨漸漸變小,我仍舊濕了半身。
翠翠從單元樓出來將我緊緊抱住。
「來了就不許走了,從今以後,姐姐照著你。」
當晚我們用舅媽腌制的醬料做了燒烤,在食物充盈的香氣中開懷暢談,訴說一切心事。
世界上不是只有愛情,幸福的親情和充足的友情,才是我真正的解藥。
我迷迷糊糊從酒意中醒來時,翠翠正在接電話,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聲音故作困頓。
「周大明星,這麼晚了,有何貴幹?」
「荷荷不在我這裡啊?她不見了,你對她做了什麼?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現在就出門找她!」
「哭哭哭,這個家就是被你哭沒的!」
翠翠用力摁斷電話,怒火一掃而空。
一面拿出手機預訂產科醫生,一面紅了眼眶。
我小心翼翼挪過去:「你怎麼啦?」
她狠狠戳了下我的額頭。
「我還能怎麼,帶你去檢查一下身體啊!流產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告訴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看著鮮少情緒外露的翠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忍不住和她哭作一團。
「笨蛋,你膽子那么小,那個時候肯定怕死了。」
「其實更愧疚,面對一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悄然流逝的生命,我那時想得最多的是,我怎麼那麼不小心?」
我和翠翠倒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睜開眼,我的眼前出現一個搖籃。
我起身走過去,裡面是一個剛滿月的小女嬰,肉肉的小手在空中抓著。
她的皮膚很白,這一點隨我。
眼睛大,瞳孔黑,這一點隨周臣年。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她肉乎乎的小手。
剛碰到,她便如雲煙迅速散開。
我緩緩睜開眼,炙熱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
我的面上一片冰涼。
8
荷荷消失三天,周臣年差點去派出所立案。
他知道她並沒有失蹤,她只是不願意見到自己。
周臣年第一時間給她的閨蜜打去電話,女人二話不說將他痛斥一頓。
他心中仍舊存疑,卻只能無奈懇求。
「如果找到荷荷,請第一時間聯繫我。」
沒等他說完,女人迅速掛斷電話,多一秒都嫌晦氣般。
他又給荷荷的領導、同事一一打去電話。
結果顯而易見,沒人知道荷荷在哪兒。
她走了,家裡空蕩蕩的像座墳墓。
周臣年置身於這座墳墓里,任由清冷月光潑灑在單薄的身影上。
真冷啊。
原來自己不在家的日子,荷荷都是這樣過來的。
她放在桌上的紙張他始終沒敢去看,最終面對現實拿在手中。
每一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成了一把鋒利的刀。
一下一下,戳在他的心窩上。
荷荷什麼時候懷孕的?又是什麼時候流產的?
他一概不知。
不對,上天其實給過他很多機會暗示他。
老家水產一次,媽媽電話里那句家裡地板上有血一次,那次吵架一次。
以及荷荷無數次跟他講:「周臣年,記得看消息。」
是他辜負了荷荷,是他害死了他和荷荷的孩子。
周臣年抓住頭髮,咬緊牙關。
大滴大滴眼淚滑過痛苦的面容,暈透離婚協議四個字。
手機響起,周臣年忙不迭地去看是誰打來的。
不是荷荷,是助理。
【周哥,我剛剛問了荷荷姐閨蜜小區的物業,他們說見過荷荷姐,荷荷姐肯定在這裡!】
周臣年蹭的一下起身,抓起鑰匙出門。
9
在翠翠家住的第三天,翠翠給我看最近的熱搜。
周臣年拒演顏珺下一部戲的男主,並取消和顏珺相關的一切商務。
這一舉動無異於直接解綁 CP 關係,無數 CP 粉淚灑廣場。
【周臣年被鬼上身了吧!明明前兩天還在活動現場和顏珺有說有笑,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不會真像網傳那樣,影帝的老婆吃醋逼他不能和顏珺繼續接觸了吧。】
【不可能,我們家哥哥是單身,怎麼可能結婚了?能不能別胡說八道?】
【我是周臣年的大學同學,他大學期間確實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兩人似乎早就秘密領證了。】
【樓上是敵家派來造謠的吧?再重申一次,我家周臣年沒有結婚,沒有結婚!就算真的有女朋友也只會是顏珺!】
【是啊,說不定周臣年是為了保護顏珺,真情侶才避嫌知道嗎!】
翠翠對著電腦敲出火星子。
「給我氣成河豚了,這些粉絲能不能理智一點?你招誰惹誰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撫,提著收拾好的垃圾下樓。
周臣年的經紀人陳姐給我打來電話。
「眠荷,你能聯繫上周臣年嗎?我有急事找他。」
「我跟他沒聯繫了。」
陳姐誤會我這句話是在耍小性子。
「眠荷,你應該看見網上的罵聲了吧?他才三十歲不到,還沒到演員最好的時機,他可以走得更遠、更好的,你是他的妻子,怎麼可以逼他呢?」
周臣年大學期間陪室友參加選拔,陳姐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他。
當時她私底下約了我,也這樣勸我。
「小妹妹,周臣年有當巨星的潛質,但做男演員最重要的是守德,談戀愛會大大影響星途,你如果真的是為他好,就當這段感情不存在。」
彼時夕陽如火如荼。
我站在梧桐樹下哭得稀里嘩啦,周臣年紅著眼無措又慌張地哄著我。
「我現在就跟陳姐打電話,如果當明星必須要和你分手的話,那我情願不當明星!」
我拉住他的手。
「如果你媽媽知道了又該不喜歡我了。
「周臣年,你記住了,將來你成了大明星必須公開我,還有,你必須賺很多錢給我最好的生活!」
周臣年的聲音堅定如夏日炙熱的太陽。
「荷荷,我的就是你的呀,周臣年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我的少年終於站上更高的舞台,逐漸掌握話語權,我們從小公寓搬進了大平層,將小電驢換成了豪車。
我心心念念的盛大婚禮卻變成一本單薄的結婚證,我的少年也離我越來越遠。
我打斷陳姐自以為是的勸解。
「我和周臣年已經離婚了,以後有關他的一切都和我無關。」
我拉黑了陳姐的電話。
推開單元門的瞬間,周臣年從旁邊紅著眼眶走了出來,被汗水濡濕的黑色髮絲貼著蒼白的額頭。
「荷荷,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10
我立即後退,周臣年迅速把住單元門。
「荷荷,我都可以解釋,孩子的事我也沒想到,也不是故意不看消息……」
「周臣年,你說夠了嗎?」
我平靜地打斷男人焦急的話語。
「說夠了就走吧,這裡的安保設施一般,如果被人拍到了,會影響你的前途。」
周臣年蒼白得像一具石膏像,箍住門邊的手發顫。
「荷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讓我補償你。」
「該說的話我已經在離開那天說清楚了,周臣年,你不是在拍偶像劇,我也不想成為和你藕斷絲連的女主。」
「荷荷,我以後都不拍戲了。
「我只陪著你,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好不好?」
周臣年的唇瓣乾澀翕動,直直站在烈陽下一動不動,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接連滑落進圓白衣領。
除卻在戲中,周臣年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刻,現在的他出門在外保鏢助理一應俱全。
周臣年還沒什麼名氣時,我們經常出去玩。
兩個人大夏天打扮得嚴嚴實實,悶出一身汗湊在一起討論某個拿著手機的路人。
「那是不是你的粉絲?」
「應該不是,可能是狗仔。」
那時我還不能理解不要為沒吃過的苦而感到興奮,覺得這種日子刺激又歡樂。
直到周臣年的名氣越來越大,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偶爾能一起出去玩,也不能走在一起,生怕某一瞬間蹦出來一個粉絲拿著手機拍視頻。
有時候我真想變成周臣年的粉絲,這樣就能光明正大撞進他眼中,雀躍而激動表達愛慕。
「周臣年,我喜歡你,很喜歡,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