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點,他要用我的名義跟銀行貸款,再從他手上買房。
這樣一來,就能把他的債務全部轉移到我身上來。
算上他的房貸,還有這次的十八萬高利貸,足足四十萬。
這是一個哥哥能說出口的話?
徐哥就是聽不下去了,才叫他手下的人毒打陸友。
聽著陸友慘叫,我媽也心疼,哭著叫著喊他們別打了。
我受不了,很難受,只能大叫。
「別打!」
徐哥叫住那些人。
「停了!」
那伙人這才停下。
我走到陸友面前,沖他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腳。
這一腳讓他渾身充血,半天喘不上氣,等他能喘氣的時候,我質問他。
「你真的想逼死我嗎?」
陸友和喪家犬一樣,說:「我真沒想害你,我是你哥,我怎麼會害你?我就是想翻本,咱家以前過得多好啊,就是讓那幫孫子把錢贏走了,只要我把錢贏回來……」
我聽不下去了,我知道陸友已經沒救了。
我真的不想管他,他就像是一筐果子裡的爛果子,在拉別人一起去死。
我看向徐哥,問:「徐哥,如果我們還不上錢,你們會怎麼處理陸友?」
徐哥在陸友身上打量了一會兒,說:「賣腰子、賣血、賣眼角膜,全賣完了剩下半死不活的可以當乞丐討錢。」
那時候我是真的鐵了心,聽了徐哥的話我居然沒心軟,甚至還希望能變成這樣。
可陸友聽完就害怕了,他被十幾個人打過,渾身是傷,理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他抓緊我的腳,痛哭,「弟!弟!你聽我說!都是哥的錯!哥錯了!哥以後腳踏實地!哥再也不亂想了!你幫哥最後一次!求求你了,你幫幫哥,爸走以後你的學費吃喝都是哥出的呀!你幫幫哥,求你了!」
媽在一旁哭,滿嘴都在說:「我造了什麼孽啊……」
那一刻我想死。
可我沒法兒死。
我丟不下媽。
家家都有本難念。
我家這本尤其難念。
我只能自暴自棄地答應陸友。
「好!我去貸款!」
我這句話說出口,陸友就像是找到救星一樣,死死地抓住我的腳不放手。
徐哥和他的小弟則都露出一副同情的眼神。
尤其是徐哥,他想勸我,但沒說出口,只是拍我的肩膀,跟我承諾,說:「我跟你保證,從今往後,如果陸友在這個城市的任何一個口子借到了一分錢,算我的。」
我只能象徵性地對徐哥說:「謝謝。」
但事實上,我特別恨他。
如果沒有他這种放高利貸的人,我們家的生活至少不會跌得這麼慘。
……
後來,徐哥走了。
陸友渾身是傷,家裡一片狼藉,我抱了下媽,安撫她,然後回到房間,把自己鎖在裡面。
因為我知道,我很快地就要背上陸友所有的債務。
我的人生,很快地就要被陸友拖入深淵。
10.
幾天後,陸友找了個在業內操作多年的老手。
又找了個在銀行上班的職工偽造我的銀行流水。
在當年那個什麼都能作假的年代,他們把我的身份打造成了每月收入上萬的大律師。
如他所願地,七個工作日內,陸友拿到了四十萬。
還了他名下的房貸,又還了徐哥那邊的高利貸。
剩下的一筆錢,還了一部分親戚的錢。
……
事情發展到這裡,應該可以消停了吧。
當初我爸的一條命為這個家帶來了五十萬。
而現在,陸友以一己之力讓這個家虧空了四十萬。
如今他無債一身輕,而我的背上則背上了本金加利息,足足六十多萬的債務,每個月都要還三千多。
2007 年的房價才四千多一平。
媽每個月的工資才三千多,剛剛好夠還房貸。
家裡的生活就只能指望陸友。
我向天祈禱,希望不要再發生任何事情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
2007 年 10 月,我大四,已經準備去律所參加實習工作。
但徐哥又給我打來一通電話。
「你哥在閆老大的場子偷籌碼,我給保下來了,你回來一趟把他領走。」
「什麼?」
「陸友在閆老大開的賭館裡偷籌碼,一個籌碼兩千元,他偷了兩百多個,這次還是被發現了,沒被發現不知道還有幾次。」
「這……閆老大是……」
「我們這片的賭館、夜店、棋牌室都是閆老大開的,閆老大就是我們這邊最大的大哥。」
「天……」
「按道上的規矩,陸友要砍手,我這次把他保下來了,現在人在我家裡,你回來把他領走吧。」
「謝謝徐哥。」
「弟弟,我真同情你,有這種哥。」
「我選不了出身。」
「我知道,我爹媽當年叫人砍死了,我跟我弟從福利院出來的,咱們都選不了出身。」
……
電話掛斷。
我真的好想把他捆住淹死。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把人拉進地獄!
我的人生為什麼要拿去給他續命!
憑什麼!
……
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我去到徐哥家裡。
本來我以為徐哥家裡會很大,但其實也就是個普通的老式紅磚房。
此時是下午,街道上鬧哄哄的,到處都能聽見放學的孩子打鬧的聲音。
我去到徐哥家門口,發現門是微微帶上的。
於是我把門拉開,探頭看了眼,隱隱地聽到屋裡頭兒有點聲音。
我關門,慢慢地走進去。
「徐哥?」
我試探性地問。
但沒人回我。
我順著那個聲音走進廚房,看見徐哥把陸友壓在身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
陸友已經知悉,快要被掐死。
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接下來的所有舉動全是本能。
反正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手裡有一把尖頭菜刀,身上到處都是血。
陸友在地上咳嗽喘氣,徐哥整個人壓在陸友身上,好像死了。
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我拿刀,捅死了徐兵。
我嚇得把刀丟在地上,滿腦子都在震驚。
「我乾的?」
我現在很慌,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陸友從屍體底下爬出來,他滿身的血,先環顧四周,很快地就把衣服脫掉,把手上的血衝掉,然後抓著抹布跑去窗戶邊上把窗簾拉起來。
看上去亂中有序……
11.
我連雞都沒殺過,現在很害怕。
我就縮在角落裡,看著陸友在房間裡亂竄,一邊亂竄一邊自言自語:「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問陸友:「他剛才為什麼掐你脖子?」
陸友沒理我,繼續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我站起身,跑到他邊上,一把抓住他,質問:「到底為什麼?」
陸友見我聲音太大,忙捂我嘴。
「小聲點小聲點。」
我瞪著他:「快說!」
「我說我說!」
陸友為難,看著徐哥的屍體,說:「我聽見他們說在場子偷東西要砍手,他剛才接了閆老大的電話,然後就進廚房了,我當時特別害怕,就翻出來一把剪刀,從後面捅他腰,那剪刀不深,捅進去也不致命,他把剪刀拔出來後就把我按在地上掐脖子,然後你就來了,再然後就……」
按陸友的說法,我不知道徐哥進廚房想做什麼。
我只知道我殺人了。
回頭看著那人的屍體,腦子很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陸友卻站出來。
「弟,你跑吧。」
「跑……」
這個人是徐哥,如果有人發現他被殺了,不光警察會查,閆老大也會查。
黑白兩道都會找真兇。
我能跑到哪兒去?
陸友盯著屍體,又看著菜刀,想了半天,最後說:「我們把屍體處理掉,沒人知道是你殺的。」
我不理解,問:「怎麼處理?」
陸友說:「把他用透明膠纏起來,塞進行李箱裡,咱們可以把他找地方埋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說著,他就跑去房間找工具,弄到一個床單,還有一卷透明膠。
我還在猶豫,陸友已經把床單鋪到徐哥身上,然後把他捲起來,再把整個人弄成蜷縮的樣子,對我喊:「過來纏膠帶。」
「我不敢。」
「你想坐牢嗎!」
我也不想……
我只能拿膠帶,在床單上一層一層地纏,用光了整卷膠帶。
陸友讓我扶著徐哥的屍體,自己跑去拿了一個行李箱。
我能感覺到徐哥的身體在慢慢地變涼、變硬。
我和陸友一起把徐哥裝進了行李箱,然後放在了一邊,陸友繼續去處理血跡。
陸友一邊清理一邊告訴我:「哥在廚房打荷這些年,最懂怎麼處理這些血跡了,我們後廚每天殺魚流的血可比這裡多多了。」
他一邊擦汗一邊看向我,對我說:「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從他衣櫃里拿幾件衣服,洗個澡。」
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只能這麼做。
我拿了他衣櫃里最正經的一套衣服,走到浴室里,打開淋浴噴頭。
洗澡水是太陽能的,起初很冷,過會兒才熱起來。
身子洗了熱水澡,很容易就放鬆了,緊繃的情緒也是……一下就哭出來了。
我殺人了,殺人了!
我在浴室里捂著嘴,痛哭大叫。
但我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只能張著嘴,隱隱地發出一些「吶喊」。
洗澡水沖刷著血水,滾進地漏的漩渦里,就像我的人生一樣渾濁不堪。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兩年前,我還是個家庭美滿的大學生。
自從爸被摔死後,這個家就變了,陸友起初很好的,可他後來越來越瘋,他敗光了家產,還把所有債務轉移到我身上,甚至讓我現在手裡多了一條人命。
如果人生有階梯,那我正從階梯滾落,一路滾進深海,不斷沉沒。
……
12
等我洗完澡換上衣服。
陸友正在用潔廁靈清理縫隙,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恢復成原樣,我見到行李箱邊上有一個書包,裡面放著我跟他染血的衣物。
等陸友把廚房處理好以後,他想了一下,又跑去徐哥的房間裡翻箱倒櫃,翻出兩萬塊錢現金和一袋證件,裡面有戶口本、身份證、銀行卡、存摺一類的東西。
陸友眼裡只有那兩萬塊錢,轉手就打算把這些文件袋裝進書包里,和那些帶血的衣服一起處理掉。
可這事情哪有陸友想得那麼簡單,我是學法的,知道一些案例。
血液有魯米諾反應,法醫用專業工具一照就知道這裡死過人,陸友這樣簡單的清理根本沒用。
徐哥管著這一片的灰色產業,如果跟閆老大沒個交代就消失了,也是不合理的。
只要稍微地調查一下,很快地就會查到陸友跟我來過。
再查一查附近的監控,很容易就知道我們做了什麼。
我是一名法學生,法律應該是我的信仰,此時此刻,我應該認罪伏法。
以現場的情況來看,我此時報警自首,大概會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十五年而已……
我今年二十一歲,進去坐十五年的牢,只要表現良好就能減刑,也許三十一歲就能出來,可我出來以後還能幹什麼啊?
坐十年的牢,就有了案底,我這一輩子就毀了。
最重要的是,我坐牢以後,我就能保證閆老大不會找我媽的麻煩嗎?
他們是黑社會,什麼不敢做?
我越想越害怕。
到最後,我像是想通了一樣,從陸友手裡搶過那個證件袋,立即打開,從裡面翻出戶口本。
我記得徐哥跟我說過,他父母在他小時候就被車撞死了,後來跟兄弟變成了孤兒住進了養老院。
他有個弟弟,吸毒死了。
按照這個邏輯,現在的徐哥的戶口本上只有他一個人。
我翻開一看,現在的戶主是徐兵,也就是徐哥,其餘的頁面只有一個已經登記死亡的弟弟叫徐軍。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立馬攥緊戶口本,自言自語地說:「徐哥不見了,閆老大一定會查,我們兩個是最後見過徐哥的人,那些人都知道。」
陸友皺眉,露出很愧疚的表情:「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們能怎麼辦?要不我帶媽出去躲躲,你回學校去,就說沒來過?」
我搖頭,說:「那你和媽的工作就都沒了,房子還有貸款要還,不然就會被銀行收走,媽的社保也不能斷交。」
「那你想怎麼辦?」
我皺眉,拿起陸友的證件袋,說:
「現在的情況是,警察只有接到報案才會調查,閆老大只有發現徐哥失蹤才會調查。」
「那麼只要沒人報案,加上閆老大沒發現徐哥失蹤,這件事兒就能瞞過去。」
「想滿足這兩個條件,只要說徐哥把我殺了就行。」
陸友沒反應過來,但思考片刻後,才意識到我的意思,驚呼:「你瘋了?」
13.
我知道這麼做風險很大,但眼下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只要對閆老大那邊宣稱,徐哥殺了陸恭,因為害怕所以出去躲一段時間,閆老大就不會去找徐哥,畢竟是人命案子。
而警察那邊,沒人去報案,自然不會查。
想實現這個計劃,只需要我頂替徐兵的身份就可以。
看似瘋狂,但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陸友震驚,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回答他:「只有這樣做,因為我殺人了。」
我拿起徐兵的手機,繼續說:「我會給閆老大發簡訊,就說徐兵失手把陸恭弄死了,剛處理完屍體,現在要出去多兩年,這樣一來,徐兵的消失就有理由了。」
陸友問:「為什麼他殺的不能是我?」
我嘆氣,說:「我們家還得還房貸,媽的工資還完房貸就不夠生活了,你得賺錢養媽,如果是我留下來,媽說什麼都不會讓我輟學的。」
陸友左思右想,顯然不會有更好的選擇了。
想要黑白兩道都能躲過去,就只能這麼做。
對白道宣稱我失蹤了。
對黑道宣稱徐兵把我殺了。
只有這樣,這件事兒才能瞞過去。
說著,我拿起證件,又拿了一萬塊錢,找了個挎包塞進去,對陸友說:「你把屍體處理好,我去外地躲一躲,等將來事情平息了,我再回來,如果有人問起我和徐兵,你就說你先走了,陸恭和徐兵留下來聊了一會兒,那之後就沒見過人了。」
「而且你還要追問他們陸恭在哪裡,要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陸友點頭。
我慢慢地走向門邊,瞪著陸友,像在看仇人。
「你就當陸恭已經死了,我會用徐兵的身份去外地生活。
「以後你要是再闖禍,就只能拿媽的命救你了。
「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好好地過日子。」
說完,我頭也沒回地出門,不知道陸友此時是什麼表情。
到這裡,就是我作為陸恭的前半生。
往後,就是我作為徐兵的後半生。
故事到這裡才剛剛開始。
……
2007 年的時候,隨便拿一個人的身份證就能在火車站買到票。
我就拿著徐兵的身份證買了票,連夜逃到了外省。
在火車上,我跟閆老大發了個消息。
「老大,我討債的時候沒個輕重,弄死了個人,我得到外地躲一段時間,這個號碼先不用了,您幫忙看看風向,如果沒事兒了,給我留言,我就回來。」
發完這個消息,我就把徐兵的手機關機,塞進包里去。
……
下火車,已經中午,人生地不熟,這邊的人說的方言我聽不懂,也不確定是否在這裡常住,所以只在旅館租了個床位,一天八塊的那種,在床位上縮著吃了桶泡麵,很不適應。
一直熬到晚上,有些水土不服,總鬧肚子,但一直帶著挎包,總覺得其他床位那些人會偷我東西。
好容易能睡著了,卻一直在做噩夢,我害怕陸友沒把屍體藏好,被警察發現了;我害怕警察正在通緝我,而我自己渾然不知。
每每驚醒,我都想聯繫陸友,可我只用徐兵的手機聯繫過一次。
那一次,陸友告訴我,他把屍體埋在了老家的墳山上,埋得很深,沒人能發現。
墳山除了我們老家鎮子上的人會去掃墓,就沒別人去了。
要真和陸友說的一樣,那現在應該很安全。
從那之後,不管是陸恭的小靈通還是徐兵的手機,我再都沒用過。
我不敢和家裡聯繫,不敢和任何人聯繫。
陸恭這個身份已經死了,我現在是徐兵。
我在旅館住了一個多月都沒人找我,我想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兒了,才敢真的使用徐兵這個身份。
14.
我首先需要在這個城市找一份工作。
徐兵比我大兩歲,身份證上的照片比較正式,長得和我還算接近,用來找工作很容易糊弄過去,很快地就找了一份餐館傳菜的工作,一天六十。
幹活兒的第一天我就撐不住,打翻了兩道菜,打飯的盤子連帶菜錢,老闆沒讓我賠,但我肯定沒法留在這兒了。
我明白我幹不了體力活兒,從小到大一直在讀書,就算去店裡幫忙也只是在十幾平方米的店裡擦桌子。
我需要找一份適合我的工作。
但徐兵這個身份沒有學歷,我做不了正經的輔導老師,又找不了太體面的工作。
繞了一圈,最後只能去賓館當前台,包吃住,工資一千三。
當前台的工作挺清閒的,就是夜班的時候不能睡覺,起初不適應,因為總能看見附近的妓女帶人來開房。
日子長了,和那些「雞頭」混熟了,就適應了。
之後我才知道,我們這家賓館是和「雞頭」談了生意的,她們帶來的客人,房費要分她們一半。
由於這群人帶來的客人很多,住的時間也很短,翻房率還高,賓館到底是穩賺不虧的。
這個工作我一直干到 2008 年,跨年都在店裡住。
後來是警察忽然掃黃,抓了很多妓女進去,導致賓館的生意一落千丈,我才被老闆以開源節流的理由開除了。
……
那之後,一個「雞頭」給我介紹了一份酒吧酒保的工作。
調酒師負責配酒,我就負責在後面擦杯子,偶爾陪客人聊天。
我穿著酒保的衣服,起初不太會說話,很容易惹客人不高興,時間一長,我乾脆就不說話了,只躲在後頭觀察。
大約十天,我發現了一個規律。
來這兒的客人就分兩類。
一類是夜夜笙歌的年輕人,來這裡找一夜情。
另一類就是常年坐在吧檯喝悶酒吐苦水的中年人。
我經常聽這些中年人吐露自己的苦水,事情也各不一樣。
什麼老婆出軌了、生意讓人翹了。
來來回回就是那些事兒,只能說我很羨慕他們,他們還有地方可以把自己的經歷說出來,我現在就跟陰溝里的老鼠,有些秘密得一直藏在心裡。
這天,有個老哥在生氣。
他說自己的老娘去世了,留下了一套房子要拆遷,能分到六套新房,家裡有四個兄弟分房子。
老娘留了一份遺囑給老大,說是老大家裡分三套房子,其餘兄弟一家一套。
他們三兄弟都很生氣,覺得老娘偏心,但老娘已經仙逝,就沒鬧起來。
我聽完他的話,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湊上去,問那老哥。
「那份遺囑做過公證嗎?」
「什麼意思?」
「就是您母親寫的遺囑當時有沒有兩個及以上的公證人,或者去過政府部門做過證明?」
「政府部門沒去過,公證人就是我大哥和我嫂子。」
聽到這裡,我對他說。
「他們是遺囑的利害關係人,這遺囑對他們有利,遺囑在他們手裡可以不作數,你們幾個兄弟也可以不認,我建議您重新和您大哥坐下協商,看看這六套房子怎麼分,如果協商得滿意最好,協商的不滿意的話,您也可以和另外兩個兄弟一起去法院起訴。」
話一說完,那位老哥轉而和我細聊。
我也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他法律相關的建議。
結果這老哥當即回家處理這事兒,沒幾天這個老哥兒就來感謝我,聲稱事情有轉機。
從這個老哥之後,我名聲大噪,每天都有人來找我諮詢法律問題。
我也是知道多少就回答多少,不知道的,自己也會去買那本法典查相關的法律條款。
日子一長,大家都是排著隊來找我諮詢,吧檯的生意變得相當好。
15.
那天,我還在回答一位客人的問題,服務員跑來跟我說「經理讓你過去一趟」。
於是我去到經理辦公室,然後看到經理坐在沙發上,一個三十多歲穿西裝的中年人坐在經理的位置。
再沒眼力見兒也應該看得出來這人是酒吧的老闆,但我不確定,只能先跟經理問好。
「經理好。」
經理立刻跟我介紹旁邊的人。
「這位是黃總,我們酒吧的老闆。」
我聽完轉而向那邊低頭。
「黃總好。」
黃總看上去是個正經生意人,他指著另一邊的沙發。
「坐。」
我坐下,然後黃總問我。
「我看你天天幫客人做法律援助,你懂法?」
我咽了口口水,不敢抬頭。
「以前學過。」
「讀過大學?」
「……」
我險些說自己讀過,我現在用的是徐兵的身份,徐兵只是初中學歷,想了一下,只能說。
「沒機會讀。」
黃總給經理使了個眼色,經理就從公文包里拿了份合同給我,說。
「這份合同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我接過合同,那是一份合作開發房地產合同里的經濟劃分板塊,內容不多,我仔細地看了一番,花了十幾分鐘。
然後去經理辦公桌上拿了一根鉛筆,在合同上畫圈,每看到一處錯誤就畫一個圈,等最後一個圈畫完後,放下鉛筆,又看了一遍。
整個過程大概二十分鐘,經理和黃總都沒催我。
等我把東西交到經理手中的時候,經理又從公文包里取出另外一份合同,跟這份條款一起送到黃總手裡。
黃總對照著看完,什麼也沒說。
把兩份合同推到一邊,問我。
「你懂法為什麼來當酒保呢?」
黃總一下就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低頭,不敢回答,想了一會兒,還是說:「我犯了點事兒,出來躲躲。」
黃總皺眉,問:「你犯了什麼事兒,你說了我沒準兒能給你擺平。」
我有些犯難,覺得不該照實說,於是答:「不是我不說,這事兒沒法說。」
黃總聽完就笑了,他上下打量我,隨後說。
「以後別當酒保了,給我當秘書,不會虧待你的。」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黃總在這一片的地位,就相當於我們那邊的閆老大。
只是閆老大那時還在做違法的生意,黃總已經在著手把自己洗白了。
……
那之後我就成了黃總的秘書,2008 年的時候,正是房價飛升的時候,黃總定準時機,殺進了地產行業。
房地產,無非就是買地皮、建房子、賣房子的那點事兒。
但其中的門道卻很大。
我雖然只是幫黃總看看合同,處理一些法律相關的問題,但因為和他挨得近,也知道了很多毒辣且骯髒的手段。
黃總的司機叫劉鋒,我們平時叫他鋒哥,有什麼髒活兒基本都是鋒哥出手。
比如綁架某一個老闆司機的女兒,讓他故意撞車,不讓那家老闆參與競標。
比如把競爭者鎖在酒店房間裡,然後叫幾個小姐和記者來「掃黃」。
這些手段黃總用的巧妙且高明,這讓他得以花最少的錢拿下更多的地。
……
16.
在他手底下幹活兒,經常會看見黑社會打人的場面。
最常見的就是人的手腳被綁在一起,吊在鐵鉤上,被當作沙包毆打,血肉模糊都是輕的。
起初我還跟個毛孩子一樣不適應,日子久了,就麻木了。
這種日漸麻木的感覺很可怕,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跟黃總在一起做了很多挑戰下限的東西。
那些都是我原本作為一個大學生不可能接觸到的事情。
……
反正,黃總的毒辣,加上有我應對風險,生意很快地越做越大,從一家小小的地產公司,轉而變成了鑫成集團。
2009 年的時候,鑫成集團大樓開始施工建造。
黃總、我,還有黃總的司機鋒哥,站在還在施工的集團大樓的最頂端,俯瞰整座城市。
黃總對我們倆說:「錢,肯定要越賺越多,手也要洗得清清白白,以後發達了,絕對不虧待兄弟。」
於是就問我和鋒哥有什麼心愿。
鋒哥說想送自己兒子去英國讀書,黃總大手一揮就答應了。
黃總又問我有沒有什麼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