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進宮,便該知道我容不得你。
「怪只怪你偏生下那孽種!
「江攬月,你當初走得那般決然,如今為何還要回來同我爭?」
我戴著面紗立於下首,不慌不忙地從袖口拿出一個青藍色的香囊。
「娘娘竟不知,是你帶我回來的啊。」
這次開口,我聲音清亮沉澈。
她身子一顫,被那香囊吸引住,並未察覺出我的聲音不對。
「這是……這是我給一舟親手做的香囊!怎會在你這兒?」
我輕笑,「娘娘既派他去殺我,那我手裡有他的東西有何奇怪。」
她眼底陰鬱,「一舟,他在哪兒?」
我隨手將香囊丟給她,笑道,「娘娘可要收好,這可是他……最後的遺物。」
「你胡說!」
她臉色霎時蒼白,嘴裡卻仍不相信,「不可能!一舟身手矯健,怎會死!怎會!」
我緩緩踱步在她身側,「若不是你,他怎會死?我又怎會從他口中得知背後之人竟是當今的貴妃娘娘?
「沈如枝,是你的貪婪害死他的。」
她瞳孔瞪大,眸底充血,「不可能!不是我!不是我!
「是你!都怪你!
「皇上分明對你厭惡至極,他愛我,他許了我貴妃之位,可自你走後,他卻又想起你了!」
她逐漸歇斯底里,「無妨,他喜歡你這張臉,我便照著你這張臉為他尋遍了美人!
「原本他不想起你,也不必死的,我那麼愛他,可他偏偏只要你!竟還要許你皇后之位,聽聞你有孕,竟要將我澈兒的太子之位給你的兒子!
「我怎能……怎能容忍!」
她眼圈通紅,唇色如血,撿起地上的白綾沖向我。
「江攬月!他負了我,所以他該死!你搶了我的東西,所以你也該死!」
我腳下穩若磐石,只一抬手便將她纖細的手臂捏得死死的。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終察覺出不對。
「你……」
手胡亂一揮,我臉上的面紗掉落至底下。
是一張她從未見過的臉。
她神情一滯,眸底漾出一抹喜色。
「你不是江攬月!你不是她!」
17
門外忽地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
「皇上駕崩!」
我眼角彎了彎,她臉上欣喜之色卻更濃,「當真是天助我也!」
可笑意未達眼底,門外卻傳來第二道尖銳的聲音。
「江氏女攬月,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夙著懿範,宜正位中宮,冊立為皇后。
「主者詳案舊典,以時備禮。
「皇長子宋長恆,系朕嫡出。天資聰穎,德行純良,宜承大統。故朕深思熟慮,決定冊立皇子宋長恆為太子,授以冊寶。」
沈如枝踉蹌倒地,猙獰地攥著那太監的衣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聖旨是假!一定是假的,你說!」
太監冷汗涔涔,「回貴妃娘娘,是真的,是皇上醒來後親自寫下的詔書。」
她似瘋癲了般,「怎麼可能!他明明都要死了!
「憑什麼!憑什麼!皇后該是我!是我!」
她視線猛然定在我身上,忽地想起什麼,掩嘴一笑。
「封后又如何?你是假的!你不是江攬月!
「你不是她,你的孩子也是假的!
「皇位依舊是我澈兒的!」
我唇角輕牽,並不與她過多爭執。
「是與不是,不由你說。」
話音剛落,由太監帶著幾名命婦走進翊坤宮。
其中為首的便是沈安的夫人,沈如枝的好友溫儀郡主。
沈如枝見她們進殿,忙理了理身上華服,扶了扶斜插的金釵。
再開口已恢復往日的雍容華貴。
「溫儀,你們來得正好,快告訴眾人,這女子根本不是江攬月!」
我此時臉上早已沒了面紗,只朝她們微微頷首,大方地由她們看。
江玄同我說過,他與江攬月幼時相依為命,並不住在京城。
後來他從軍,一步一步爬上大將軍的位置,皇上才賞了個宅子。
江攬月並不愛與京中貴女來往。
除了沈如枝因著皇上故意靠近,便只有溫儀見過一次。
可那時溫儀不過八九歲,時隔上十年,記不記得還另說。
再來……我盯著溫儀,她絕不會說出沈如枝想要的話。
溫儀盯著我看了許久,與旁的命婦們微頷首。
「是幼時的江姐姐沒錯。」
幾位命婦也紛紛點頭,「沒錯。」
身側的沈如枝失控,尖銳的護甲猛地朝溫儀抓去。
「賤人!胡說!你們胡說!」
溫儀嚇得捂著臉連連尖叫,「救命!救命!她瘋了!」
我勾唇,「看來沈貴妃是瘋了,來人,將她拖下去好生看管。」
「是。」
溫儀憤憤地捂著臉出去時,沈安正在宮門外候著。
她委屈地沖沈安哭訴,沈安攬著她的肩,柔聲道。
「夫人這般為我,沈安往後必定將夫人視若珍寶。」
溫儀的臉色這才好一些,沈安看著她,狀似無意地提起新皇后。
「所以,那女子真是江家大小姐嗎?」
溫儀撇了撇嘴,「那時匆匆一面,我也不過是個八歲孩童,哪裡記得清。」
她看著沈安一副失神的模樣,眸中閃過一絲妒意。
「不過,江皇后生得一副狐狸精模樣,妖嬈嫵媚,一點也不像三十出頭的女子,倒像是與我們同歲,哼,難怪先帝對她念念不忘。」
見沈安沉默不語,又問道,「沈氏謀害皇上的證據可呈上去了?」
沈安沉聲道,「呈上去了。」
溫儀喜不自勝,「那溫儀便先恭喜夫君,終於得償所願!」
我與長恆靜靜佇立在宮樓之上,緊盯著他二人的背影。
宮牆內,太監的嗓音拔得極高,尾音拖得極長。
「攝政王下令,沈氏犯上作亂,意圖弒君,證據確鑿,責滿門抄斬,誅九族。」
長恆眸光陰冷,「皇位尚且空懸,他便迫不及待自封攝政王了。」
我眼眸同樣閃過一絲寒意。
「蠢笨至極。」
18
昭德八年,新帝宋長恆登基。
新帝年幼,太后垂簾於御座後。
大將軍江玄平亂有功,特封攝政王,政事大小皆預聞之。
金鑾殿上。
長恆聲音稚嫩,「尚書大人沈安立下大功,宣德明恩,守節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封相國。」
下首沈安著一襲緋紅官袍,玉帶束腰,壓金鑲玉,跪於百官之首。
「臣謝主隆恩!」
龍椅後方,十二道珠簾後傳來輕笑。
「聽聞沈相原籍青州,可見過青河大潮,河水奔涌,銀龍出洞那種壯觀景象?」
跪在下首的沈安猛然抬頭,與簾後的紅妝如血的我,四目相對。
霎時臉色蒼白,嚇得顫聲癱倒在金鑾殿。
「你……你……」
我穩坐幼帝身後,漫不經心道。
「皇兒,沈相御前失儀,該如何處置?」
幼帝眸光陰鷙。
「該死。」
朝堂之上,鴉默雀靜。
從沒有人上一刻受封,下一刻卻要受死。
江玄眸光微變,手不經意間落在腰側的佩刀上。
只等我一句話,便將沈安當場斬殺。
如今他手握重權,斬朝官又如何,誰人敢置喙?
我卻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恆兒年幼,一句玩笑話諸位大臣莫不是當真了?」
長恆一副天真模樣,「哼,膽小鬼!這就嚇到了?」
一語擲地,底下百官皆鬆了口氣。
唯有江玄冷冽地掃向我,視線帶著濃烈的警告。
我視而不見,語氣輕柔,「沈相乃國之棟樑,哀家與皇兒怎捨得讓你去死呢?」
沈安瞳孔大震,四肢像灌了鉛,耷拉著身子跌坐在地上。
「不過是哀家從前與皇帝曾在此流連許久,又聞沈相識青州人士,一時情難自已。」
我語氣懶懶,「行了,若無事便退朝吧。」
良久,又冒出一句,「沈相留下。」
19
坤寧宮內。
我斜倚在軟榻,頭戴一抹金紅鳳尾,唇色艷如血染。
沈安跪在下首,臉色青白,顫聲道。
「你……你……沒死……
「你怎會成了太后……孩子……」
我眼尾上挑,媚眼如絲,「自然是為了夫君你啊。」
沈安臉色愈加蒼白,「你……你想殺了我……」
「怎會?」
我緩步走近,臉色瞬變,搖搖晃晃地跌在他身前。
滿頭青絲如瀑瀉下,仰頭看他時眼眶含淚。
「夫君救我……」
他恍惚了一瞬,便將我擁在懷裡。
似是想起了從前,「阿雲……你……」
我哽咽道,「我雖為太后,卻不過是江玄手裡的一顆棋子!
「那孩子非我親生,我不過是江玄找來冒充江家大小姐的替身,他野心勃勃,妄想操控幼帝,穩坐宋氏江山,待將我利用乾淨,便會趕盡殺絕!」
沈安緊蹙著眉,臉上陰沉,「他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我攥緊他的手,撫在我小腹之上。
「昔日我在河邊也是這般求夫君你救我,你我因此痛失一個孩兒……如今,夫君也要見死不救嗎?
「夫君當真不知妾對你情根深種嗎?昔日我自甘為妾,也要留在夫君身邊,可夫君卻如此狠心,將我拋屍河裡……」
沈安神色動容,想起那日我在河邊說的話,滿面愧疚。
「阿雲,我是不得已……」
我淚如雨下,「是阿雲蠢笨!哪怕是死過一回,也依然對夫君念念不忘,這一年來,我日日被情所困,夫君可有一絲後悔,若是再來一次,夫君可還會……」
沈安亦紅了眼圈,搶著道,「不會!這一年我夜夜難眠,何嘗不是思念成疾……阿雲,若再來一次,我絕不會對你這般……絕不會……」
我猛然撲進他懷裡,嗚嗚咽咽,「如此便夠了……阿雲死而無憾了……」
沈安用力地擁著我,滿眼心疼,「不會了,阿雲,我再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垂眸看我,在我額前落下輕輕一吻。
「阿雲,你想我怎麼做?」
我擦了擦淚,「我想夫君護著我。
「如今朝中掌權的是江玄,只要扳倒江玄……
「夫君為相,我為太后,宋氏的江山不就掌控在你我手中,到時……」
我捂著小腹,嬌羞道,「我若能再次懷上夫君的孩子……夫君你……」
沈安瞳孔緊縮,顫抖的指尖卻到底出賣了他的心。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他將我扶起,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我眼角的淚。
「阿雲,為夫再不會讓你哭了,我……」
話未說完,坤寧宮大門被人猛地踹開。
江玄雙眸嗜血,手中尖刀直指向沈安。
「沈相這是在做什麼?」
沈安眸光一沉,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我臉上哪還有半分淚,只冷冷道。
「沈相退下吧。」
「是。」
下一刻,我的脖子被江玄捏住,他壓抑著怒火。
「阿雲不是說,等他爬上高位就殺了他?
「你果真捨不得了?你心裡還有他?」
感受到他指尖越發收緊,我啞著嗓子艱難道。
「阿玄,難道你真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斬殺朝廷命官?
「我不想……你遭人詬病……我……」
脖頸瞬間一松,他眸中怒火轉瞬即逝。
「當真?」
我伏在他胸膛喘氣,「自然是真。」
他捏著我腰,眸色沉沉,似是心情大好。
一把將我攔腰抱起,在我耳邊低喃。
「阿雲,只要你乖乖聽話,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
「若你不乖,就休怪我無情……」
從天亮至天黑,他才饜足地離開坤寧宮。
我扣上前襟的最後一顆衣扣,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這副模樣卻恰巧被進來的長恆收進眼底。
他眼眸滿是心疼,「娘親,你受苦了。」
我指尖一頓,「無妨,他雖蠢笨,卻有副好皮囊。
「就是,憋屈得慌。」
20
如今我與長恆根基不牢,我仍殺不了沈安。
江玄權傾朝野,若任由他一方坐大,只怕我與長恆真會淪為他的傀儡。
可以我與長恆的性子,豈能受他擺布。
若想再培養一方勢力,沈安便是最好的人選。
為掣肘江玄,暗中助力沈安勢力。
明面上挑撥離間,他二人唯一的關聯只有我。
我與沈安獨處時,便故意叫江玄看到。
與江玄一同時,他強勢許多,有好些次都被沈安撞見他輕薄於我。
我兩邊擠眼淚,兩邊訴委屈。
一來二去,二人明里暗裡都斗得劍拔弩張。
江玄更是在我面前放言要殺了沈安。
我故作無辜,「阿玄,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可江玄手段狠辣,沈安亦是心思縝密。
兩人鬥法,他卻不落半分下乘。
二人一文一武,在朝堂之上隱隱形成兩股相當的勢力,此消彼長。
而在他們斗得你死我活之時。
無人發現,我與長恆的勢力也漸漸風生水起。
轉眼三年。
朝堂之勢再不似從前。
在江玄未察覺之時,我們已站穩了根基,生根發芽。
也是時候,收網了。
近來,京城關於沈安的流言四起。
「郡主不孕,且善妒,成婚三載無所出,連妾都不讓沈相納。」
「聽聞,太后與沈相……日日混在一起……」
「太后生得美艷,日日相見,怎能坐懷不亂……哈哈哈……」
坤寧宮內。
他臉色不善,「郡主善妒,不允我納妾,又不能為我開枝散葉,若你我建下大業,無子嗣傳承,我如此謀算是為什麼?
「哼,現在外頭竟有人流傳說我不舉!」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柔聲道,「怎會,昔日我與夫君分明……」
溫儀衝進來時,恰巧聽到這句話。
她見我與沈安並排而坐,談笑間郎情妾意,你儂我儂。
溫儀衝上前,將我推倒在地。
「賤人!原來是你,你當真不是江攬月!你二人在此苟且!我要去揭發你們!」
「啪」的一聲,重重巴掌落在溫儀臉上。
「你自己無所出,怎怪得上別人。
「阿雲原就是我的妻,又怎麼算苟且?」
她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沈安。
「你竟敢為她打我!沈安,我要我爹殺了你!殺了你們!」
郡主的爹是平南侯,手握南部大軍,若失了他,沈安便會大事不妙。
我忙憂心道,「夫君……」
沈安垂眼,輕輕拍了我的手,再抬眼時眼底滿是殺意。
「阿雲,等我。」
緊追著郡主跑了出去。
而江玄手裡緊握的是北部的大軍,他得到的消息卻是。
「沈安欲聯合平南侯逼宮,待奪下帝位,親手殺了他。」
兩方本就一觸即發,有了溫儀這個引火索,瞬間兵戎相見。
兩方勢力本就旗鼓相當,爭起來自然落得兩敗俱傷。
當然這其中不乏我們的人添油加火。
我與長恆穩坐高台,看他們鷸蚌相爭。
終於,鬥了數日。
沈安的人折損半數,江玄身負重傷。
沈安意氣風發地帶著將領出現在宮中。
他手握虎符,神采飛揚。
「阿雲,我贏了。」
卻在下一秒陡然瞪大了眼。
尖刀從胸前穿透他的心臟,刀刃上的血珠緩緩滑落。
視線順著手柄向上,他緩緩望向我。
「阿雲……」
我拔出尖刀,又是一刀。
「沈安,這一次是我贏了。」
他緩緩倒下,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手卻不自覺地朝我伸出。
「阿雲……」
我眸光陰冷,「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沈安,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你殺妻棄子,讓我受盡蝕骨之痛,你為爬高位,喪盡天良,心狠手辣!
「哪怕你對郡主有一絲真情,我也會留一個全屍,可你寡情薄義,同行屍走肉有什麼兩樣?
「沈安,你真該死!」
見他瞳孔漸漸放大,我俯身在他耳邊低喃。
「還有,不是郡主不能生,真正斷子絕孫的人是你!」
他嘴巴微張,我眼底譏誚。
「沒想到吧,當年你歸家時喝的那壺青梅酒,被我下了絕嗣的藥!
「沈安!你親手殺死了你此生唯一的孩兒!」
他的唇色瞬間從慘白轉為青紫,眼瞼半闔,卻怎麼也閉不上。
我嫌惡地擦了擦手,「來人,拖出去喂狗。」
自此。
我手握南北大軍,這江山盡數掌控在我手中。
數日後,江玄拖著病懨懨的身子前來坤寧宮尋我。
「阿雲,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咱們終於殺了沈安!
「乖,快將虎符給我!」
我輕撩眼皮,再不似從前嬌媚模樣。
「憑什麼?」
21
昭德二十一年,長恆已年過十八。
我已垂簾聽政十三年。
江山穩固,國泰民安。
這十三年間,我將權力盡數攥在手裡,不讓他人動分毫。
長恆愈漸長大,也越來越叛逆。
經常與我作對,我讓他取張家女為後,他偏去寵李家女。
我要他提議治理河水,他偏要暫緩兩年,去弄什麼農田治理。
今日他又因一些小事拂袖而去。
「皇上與太后幼時親昵得很,如今倒是生疏了。」
我眼神一擰,肩膀上的手瞬間一頓。
那人笑道,「阿雲,怎麼又生氣了?」
我眉心緊蹙,「江玄,你多嘴了。」
他抿緊唇,討好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便是。」
我垂眸,淡淡道,「今日哀家不用你伺候,你出去吧。
「來人,請江大人出去。」
「阿雲!」
我眸色沉沉,這十來年, 我越發冷心冷情,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其實我與長恆前幾年時,並不這樣。
可他長大了,便不想我插手朝政了,可憑什麼?
他從來是個有野心的孩子,可我亦是。
那一次, 我們吵得很兇。
「你做這些不過都是為你自己的野心,對不對?
「虧我以為你是為了我!引狼入室!是我看錯了眼!還以為你是真心為我!」
我亦沒讓他分毫, 放了狠話。
「這江山是我奪來的,你若想要, 便親自來搶。
「哀家等著你。」
從那後,他便對我冷眼相待。
江山本無主, 能者居之。
我嘗過權力的滋味, 又有誰會輕易拱手相讓呢。
長恆啊長恆,心慈手軟是奪不走我手中的江山的。
昭德二十二年。
長恆十九, 我三十三。
宮中團圓宴。
長恆難得提起昔日我與他在玉河村之事。
「那時娘親你每夜每夜地守著朕, 時至今日, 朕還記憶猶新。
「那時,我夜裡時不時都要起來看一眼娘親, 現在想來也頗有些樂趣。」
他拿起酒壺,先往自己酒盞倒出一杯酒,又往我杯中倒酒。
「娘親,願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我彎了彎眼角,「我的長恆終於長大了。」
說完, 仰頭將那酒一飲而盡。
他卻忽地意識到什麼, 猛地攥緊我的手。
「娘親……你知道……我……」
我唇角溢出一口黑血,「你早該……」
他卻失控般落下淚來,「來人!傳御醫!
「娘親,我後悔了, 我錯了……我不該……」
我扯住他的衣袖, 笑道,「你又……錯了。
「我早說……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兒長恆……若不心狠,怎能守得住這偌大的江山。」
昭德二十二年。
太后薨。
前攝政王江玄自請為太后守靈。
宋帝手握天下大權。
勵精圖治, 興利除弊, 一片盛世景象。
22
數月後。
我盤坐在沙丘上,仰頭灌下一口烈酒。
「臭小子, 哭得那般傷心。
「也不想想,自己出師於誰!」
我這半生攀權貴, 享榮華, 輾轉數十年, 再回想, 也不過爾爾。
權力,地位,榮華, 哪裡有我隨心所欲的自由。
我從來想要什麼便一定會去做。
從來如此。
風沙卷著砂礫拂過,忽聽身後有人喚我。
「阿雲!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回頭,卻見一男子眼眸發亮,朝我招手。
我愣了愣, 唇角微勾。
「江玄,你與你姐姐,當真是蠢得如出一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