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還照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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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那日,我被太子抓去,頂替嫡姐做了威脅叛軍的人質。

她是太子心尖上的人,而我只是與她容貌相似的庶妹。

太子的劍尖懸在我脖頸,他對著反賊喊道:「陸照,你若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夫人。」

下一瞬羽箭破空,正中我心口。

我從城牆墜落時,聽見陸照冷笑一聲:「當我認不出我夫人嗎?」

是啊,嫡姐是日光之華,是所有人心尖上的寶貝。

可我又憑什麼替她去死?

若重來一世,我絕不任人宰割。

再睜眼時,我看到未出閣的嫡姐正托著下巴問我:

「你說我是選太子,還是陸照?」

1

我被太子綁在城牆上的時候,天上開始飄起雪來。

成為太子側妃以來,這是他頭一次對我軟了語調:「朝華她身子弱,你來替她做場戲。」

我聽著想要發笑。

頂替嫡姐被吊在城牆上,粗糲麻繩在腕間磨出血,衣衫不整地被所有人圍觀。

他竟然只當這是一場戲?

雪越下越大,我感覺到睫毛開始結冰,半月未好的咳疾在這時氣勢洶洶地泛上來。

我忍著喉間湧出的鐵鏽腥氣與心底欲嘔的厭惡,別過頭。

仿佛被我的目光刺到,他勃然大怒,吼道:「你莫要怨恨,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當初若不是你使了手段讓我不得不納了你,朝華又怎麼會嫁給陸照這個賊人!」

城牆下大軍逐漸逼近,太子咬了咬牙,隨手將一團染了污血的布塞進我嘴裡。

他如敗犬一般狼狽地扶了扶冠,眼底儘是狠厲:「若是城破,你便與我一同殉城!」

城牆下,為首的銀甲將軍策馬陣前。

太子色厲內荏地喊道:「陸照,你若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夫人。」

陸照抬眸,輕飄飄地笑一聲:

「當我認不出我夫人嗎?」

話音剛落,他揮了揮手,下令:「暴君無度,太子昏庸,今日我為生民立命。

「攻城!」

殺伐聲如沸油上潑的熱水,瞬間蒸騰。

太子在侍從的護衛下倉皇逃竄,沒有人再來管我這個假的朝華夫人。

我努力踮著腳,試圖掙脫繩索。

我想活。

即便只有一分可能,我也想活。

快了,繩索快要斷了。

但下一瞬,不知何處射來的羽箭直中我的胸口,劇痛之下我瞬間掉出城牆外。

城下陸照在揮槍時無意間抬頭,隔著茫茫大雪與我對上一眼。

繩索斷裂,我直直墜落,落地時仿佛一片雪花落地那樣輕而無聲。

我仿佛看到陸照神色倉皇,嘶吼著撲過來。

認錯人了嗎?

是啊,嫡姐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亦是陸照捧在手心的妻子。

可我呢?我又憑什麼替她去死?

眼前最後一幕是陸照猩紅的眼,我咳著血緩緩閉眼。

若重來一世,我絕不做任人宰割的魚肉。

今日種種,一一還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欲碎的疼痛漸漸遠去,身上也感覺輕飄飄的。

我感覺到有人在輕輕地晃著我的肩膀,還有愈近的聲音。

少女的聲音不滿又嬌嗔:「好明月,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茫然睜開眼,嫡姐扮著未出閣的女兒髮髻,托腮看我。

她笑得嬌媚,像一朵被人養得極好的花兒:

「你說我是選太子,還是陸照?」

2

致命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映入眼底卻是熟悉的明府後院,加上明朝華的話……

我壓住心底的驚濤駭浪,難道上天真有眼,允了我重來一世的期盼?

我心念轉瞬間反應過來,這應當是我進東宮前一個月。

上一世,我和明朝華一同參加三日後的瓊花宴,不知哪裡來的小丫環將我引到偏房。

而那裡有中了藥的太子,我還未來得及離開,就被其他貴女撞了個正著。

太子喻楚被迫納了我,又恨我惡毒手段拆散他和明朝華,我在東宮的那一年過得生不如死……

明朝華又催問了幾聲。

我倏然收回思緒,低下頭怯怯回答:「我……我不懂這些。」

既然重來一次,我不能沉湎於過去,也必不會重蹈覆轍。

我裝作沒看到明朝華眼底閃過的輕蔑,小聲說:「那兩位身份高貴,都不是我這等人能議論的。」

這樣高貴的兩個人,都是明朝華的裙下臣,這不由讓她驕傲起來。

她憐憫地看著我:「你也到年紀了,等我的婚事定下來,我會讓母親給你挑個好郎君的。」

我將指尖掐進肉里,抬頭乖巧地笑了笑,沒說話。

明朝華哪有這般好心,不過是逗弄貓狗般,心情好時就丟下根骨頭,要看人搖尾乞憐。

她拂袖離開,留下我在後院涼亭中,花牆上爬著紫藤,夏末時分的風送來幽幽香氣。

我低頭去看自己的手。

十指纖纖,白皙柔嫩,還愛俏地染了蔻丹,和我當時被折斷了手指又長歪的樣子完全不同。

剛進東宮的那幾個月不太好過,尤其是明朝華剛嫁給陸照的那段日子,喻楚心情好就會用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我。

捧著御賜的花瓶罰站、讓我守夜,打瞌睡就罰鞭刑、因為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袖,被生生折斷手指……

好在後面陸照起兵,喻楚焦頭爛額,也沒什麼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終於有機會去查當初瓊花宴上的事,發現幕後之人是想暗算明朝華,而明朝華提前預知,便將我順手推了出去擋槍。

我微微一笑,指尖蜷縮。

終歸這一次,該誰受的傷、入的局、送的命,就通通去受吧。

3

瓊花宴那天,如我記憶里那般,明朝華在出發前被明府主母叫去竊竊說了幾句話。

出來的時候她的神色就很不好看了,目光在我身上來回隱秘打量。

我裝作沒看見,提醒她:「姐姐不戴那根太子送的紫翡簪嗎?那根更襯姐姐今日的衣裙。」

明朝華想了想,真讓身邊的丫鬟把紫翡簪取了出來換上了。

瓊花宴本是一年一度科舉後舉辦的宴會,但興帝近年來越發鋪張,瓊華宴變成了皇族奢靡無度的炫耀之會。

一到宴會上,結朱傍翠的各色寶石頭面里,明朝華的紫翡簪子獨樹一幟。

圍著明朝華讚嘆的貴族小姐之外,有一個粉衣女子憤恨地看著明朝華。

我看了她幾眼,粉衣女子就注意到了我,開口問道:「你是誰?」

「杜小姐,我是明家的二小姐,我叫明月。明朝華是我的姐姐。」

我示意她看明朝華,用艷羨的口吻繼續說:「那枚簪子,聽說是太子親手雕琢,贈給我姐姐的禮物呢!」

杜瑤蕙的表情更扭曲了,雙手使勁兒攪著手帕,死盯著明朝華。

我無聲一笑,我當然清楚怎麼挑起杜瑤蕙的妒火。

前一世,因為我和喻楚的事,杜瑤蕙成為準太子妃後就用盡一切手段找我麻煩。

而現在,我只需要輕輕說一句話,她的怒意就可以對準另外一個人。

我看著明朝華臉上的得意之色快要遮掩不住,心底輕蔑冷笑。

不該有人享受了所有的好處,卻將另一個人立成靶子,自己一點風險都不承擔。

姐姐,世上沒這樣的道理。

4

前世我和太子被人撞到的地方是松風院,在我被丫頭領過去之前,聽說明朝華才從那裡離開不久。

我什麼都無須做,只要比我記憶里提前半個時辰,不,一刻鐘就好,引著杜瑤蕙去撞見那一幕即可。

宴席過半,我看到明朝華皺著眉隨小丫鬟離開席間。

是時候了。

我抬手招來侍候宴席的小丫鬟,站在離杜瑤蕙不遠的地方,用她可以聽到的聲音問:「你可見到我姐姐去哪兒了?」

小丫鬟恭敬回答:「方才男賓席上有位喚作蘭亭的小廝叫走了明小姐,往松風院去了。」

余光中我看見杜瑤蕙的表情瞬間變了。

我無聲勾唇,不枉費我給小丫鬟提前塞的玉鐲,杜瑤蕙也確實知道蘭亭是太子身邊的小廝。

果然,杜瑤蕙沒隔一會兒就號召起周圍的小姐們,藉口想要見識一下明朝華今天帶來的絕品簪子,引著一群人往松風院去了。

我墜在人群後面,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前世我命運的轉折點,心尖繃緊。

剛踏進院子,就聽到房間裡傳來令人面紅耳赤的悶哼聲,杜瑤蕙眼底更憤恨,快步衝到門前,「砰」的一聲推開門。

虛掩的門就這麼轟然敞開,明朝華衣衫半褪,露出香肩,被推門聲嚇了一跳,尖叫著躲進男人的懷裡。

我身後的人群一片譁然,貴女們捂著眼睛想轉身避諱,我卻不許有人錯過這一場好戲。

清了清嗓子,我故作驚訝和憤怒地大喊:「哪裡來的登徒子!我姐姐可是禮部侍郎的嫡長女明、朝、華!豈容你這般欺辱!」

明朝華三個字被我念得字正腔圓,偏生語氣還憤恨難平,讓人拿捏不出錯來。

喻楚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此刻被打斷,勃然大怒抬頭吼道:「滾出去!」

我心底冷笑一聲,聲音震驚:「太子殿下!這個欺辱女子的畜生小人怎麼會是你?!」

身後人群細細響起議論,我勾唇斂下眼眸的笑。

如此這般,你們還怎麼裝作光風霽月,將一切都推給無辜的人?

5

事情還沒完,推開門的杜瑤蕙被喻楚一句「滾」徹底刺激到了。

她尖聲質問:「明朝華你這個小賤蹄子!居然趁瓊華宴空隙勾引太子!」

喻楚這才看清門外一大片人,潮紅的臉色瞬間蒼白。

杜瑤蕙衝過去,一把扯住明朝華的頭髮,把她往外拽,順手就扇了幾個巴掌。

明朝華吃痛尖叫,可憐兮兮地向喻楚求助:「太子殿下,救我……」

杜瑤蕙怒氣上涌,絲毫不管喻楚幫著抵擋的姿勢,幾個瞬息就在明朝華臉上撓出血印:「賤人!你知不知道陛下馬上要下旨給我和太子賜婚?」

「行了!」喻楚也在混亂中被抓了兩下,此刻更是一盆冷水潑在頭上。

杜家這門親事他不能丟,其他幾個成年的弟弟都在虎視眈眈盯著杜家的兵權。

喻楚忍著胳膊上被劃出的傷口,軟了聲音:「瑤蕙,這是誤會,我和明小姐沒什麼。」

明朝華不可置信地抬頭,沒想到喻楚會說出這種話。

她此刻髮絲凌亂,咬牙切齒,眼底流露出的怨毒恨不得要將杜瑤蕙生吞入腹。

喻楚使勁兒拂落明朝華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明朝華被這股力道甩出去,磕在桌角,吃痛悶哼。

他的唇角還暈開明朝華的口脂顏色,表情卻端得正經:「明小姐,請自重。」

我站在人群之後,冷笑著看著喻楚與上一世別無二致的表情和做派,只覺得心底作嘔。

人若不要臉,和畜生也沒什麼區別了。

6

宴會主人匆忙趕來,疏散了圍住的眾人。

我穿過幾重人群,和喻楚對上一眼。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甚至有些焦頭爛額,卻在看到我的一瞬間愣了一下。

喻楚面色不善:「剛才喊的那個女子是你吧?你是誰?」

明朝華被帶下去換衣服,我也懶得再裝什麼怯懦妹妹。

我看著他,微微一笑:「我是明朝華的庶妹明月。」

是你上一世害死的側妃,這一世來索仇的冤魂。

明朝華在瓊華宴上丟了大臉,以往清高如蘭的形象也裝不下去,匆匆喚了人就要回府。

在走出瓊花宴的時候,我隱約覺得身後有人在看我,回頭時只見一抹玄色衣角。

回府後明朝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本來想斥責她的父親也只是惱怒地指了指她,不捨得再罰些什麼。

反倒是一旁的嫡母不緊不慢地讓人扶了明朝華起來,三兩句安撫了父親的怒氣。

鄭嫣然聲音和緩:「老爺莫急,此事本就是太子做得不妥,他總歸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輕飄飄轉了話題:「本也不是大事,明月喊了一嗓子,倒是叫京中貴女們都看了笑話。

「明月年歲也不小了,多少該學得穩重些。回去多讀幾本經書史籍,養養性子,近日就不要出門了。」

這是把火氣撒到我身上了,想禁足我?

但正合我意,眼下京中的眼睛都盯著明府和杜家,在明朝華沒出嫁之前,我還是需要隱藏起自己。

我柔順地行了禮,領著禁足令回去了。

到了小院,小蝶才忍不住小聲替我鳴冤:「明明是大小姐不守規矩,為什麼要罰小姐……」

我看著她,心底溫暖又熨帖。

這樣鮮活可愛的小蝶,上一世卻為了我,在東宮受盡屈辱,最後還為了給生病的我求一碗藥,而生生被喻楚打死丟了出去。

「無事。」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先前我讓你去徽韻樓做的事如何了?」

小蝶笑起來,唇角小小梨渦隱約浮現:「小姐真是太厲害了,怎會提前知道京城要流行的花樣?

「那掌柜之前還不樂意收,現下京中流行起來,他不僅把剩下的錢都給了我,還好聲好氣求我下次再賣給他呢!

「那筆錢我按照小姐的吩咐,一半換了金子,另一半換了銀票。喏,都在這兒了。」

我接過沉甸甸的袋子,心中大定。

在戰事開始前,我定要帶著姨娘離開明府!

7

接下來的一陣子,我就在家中抄著書,也樂得沒人來打擾。

小蝶每隔五日便送一批新的花樣給徽韻樓的掌柜,我手頭的錢也越攢越多。

不知太子如何安撫下了杜家,如上一世一般,杜瑤蕙還是被賜婚給了太子。

而明朝華在家鬧了一通也沒什麼用,最終太子答應在和杜瑤蕙大婚後,再以側室之禮將明朝華迎進東宮。

事情定下來那日,陸照來了明府。

我正在房裡看書,姨娘突然喜不自勝地敲門進來了。

「皎皎!」她喚著我的小名,眼都要笑沒了,「陸將軍來了,如今大小姐要入東宮,這樁陸明兩家的娃娃親,指不定要落在你身上呢!」

「姨娘……」我擱下筆,心情不太妙。

「陸將軍那樣的身份,如何是我能攀附上的?」我眉眼泛起倦意,「何況夫人怎麼會允許我得到這般好姻緣?」

姨娘很不服氣,伸出食指戳著我的腦袋:「真是個榆木腦袋笨丫頭!

「你那位姐姐這次不就靠手段伎倆攀上了太子,日後太子登基,她怎麼也得是個妃位!」

她的表情與前一世知道我要入東宮時別無二致。

那時我滿心惶恐,哭著跟她說我不想做妾,可姨娘卻喜氣洋洋說我做得好。

「皎皎,你要好好抓住機會。」她張合的嘴與記憶里的樣子逐漸重合,「快快換上前日剛做的衣裳,去花園碰碰運氣。」

她被夫人壓了一輩子,便一心想要我攀附上更好的夫家,不止一次對我說:「寧做貴人妾,不為寒門妻。」

姨娘還在傳授自己的經驗:「若是遇上陸小將軍,你就說你心悅他已久,即便無名無分也要跟著他。

「沒有男人能受得了這個。皎皎你聽阿娘的……」

我忍無可忍地打斷她:「阿娘!我在你心裡就只有嫁給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這一個用處了嗎?哪怕是當妾?」

「女人不就是這樣?」她霎時間抹起眼淚來,「都是阿娘不好,你托生在阿娘肚子裡,生來身份就低賤。

「你不記得小時候,你生了病,阿娘都求不來郎中。還不如我們母女倆當時就一同去了,也好過我們日後被人磋磨致死!」

姨娘聲淚俱下地哭著,哭得我心底發酸。

我怎會不記得?

幼時那一次生了急病,因為夫人刻意忽視,姨娘抱著我在正院裡磕了一個時辰的頭才喚來夫人鬆口,請來郎中。

心中驀然一軟,我嘆口氣,應下來。

不過是出去轉轉,讓她安心些也好。

8

興許是冤家路窄,我剛出門就撞上了孤身一人的陸照。

這是這輩子我第一次見他。

他穿著月牙白的常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株重瓣佛頭青旁,微微垂著眸欣賞。

聽到我的聲響,他抬眸向我投來一眼,一瞬間讓我想起前世城樓上我與他隔著茫茫大雪中的對視。

明明不像那時染了血般的冷冽和狠厲,卻同樣淡漠到讓我心底戰慄。

上一世我的死,歸根到底與陸照沒什麼關係,我們非親非故,他自然不會為我放棄攻城。

而且我死前看到他向我撲過來,雙目猩紅的樣子,我都不確定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又或者是落下城樓時,他一打眼將我認成了明朝華?

我丟掉腦海里的思緒,對著陸照扯出一個笑,低下頭就想離開。

不管如何,離這個煞星遠些才是。

但不等我走遠,陸照先喊住了我:「明二小姐,請留步。」

我站定腳,回身行禮,卻一步也不靠近:「陸將軍有何事?」

「貴府的丫鬟引我到此處,又突然稱腹痛,讓我在此稍作等待。」他眉眼間透出一絲厭煩,「不知明二小姐可否找人帶我去前廳尋明大人?」

我無奈點頭:「好,陸將軍這邊請。」

「站住!」

氣喘吁吁的女聲在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明朝華打扮得格外精緻,滿頭珠翠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

她出聲攔住我和陸照,走到身前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後才裊娜地福身給陸照行禮,眼神脈脈含情:「陸公子……」

陸照頷首:「明大小姐。」

「你怎麼不喊我朝華……」她眼眶發紅,「陸郎,你是不是恨我另嫁他人,可……」

陸照表情未變:「明大小姐說笑了,你我也未定親,不過是家中長輩玩笑似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為何,我從陸照平靜的表情下看到一絲厭煩,似乎是覺得明朝華此舉蠢到了他。

難道上一世他與明朝華,是婚後才生情?

我安靜地待在一旁,看猴戲般看明朝華和陸照演一出妾有情,郎無心的折子戲,未曾想下一瞬這火竟然燒到我身上。

陸照看向我:「而且當初也未說定是哪位小姐……」

明朝華這才反應過來我還在一旁,她臉色瞬變,打斷陸照的話:「陸公子不是來找父親的嗎?我那丫鬟引路怎麼把陸公子帶到這兒來了,我回去就罰她!

「陸公子這邊來吧,莫讓父親久等了。」

明朝華對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自己乖乖走。

我挑了挑眉,裝作完全沒看懂她的眼神,嬌憨地發問:「姐姐眼睛是迷了沙嗎?怎麼眨個不停。」

陸照唇角微微翹起,又倏然隱沒。

我只當沒看到,只含笑望著明朝華。

若是這般見不得我在場,那我可就一定要插一腳了。

9

陸照這次來是來退親的。

他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就放下,從懷裡取出玉佩放在茶桌上:

「明大人,我是小輩,此次本不該我來。無奈父親遠在衢山,無法回京,只能我親自上門。」

和玉佩一同放下的還有一張禮單。

他繼續說:「這樁婚事就作罷吧,來日明小姐出嫁,我這個做兄長的,便為他添一份禮。」

明沛還想挽救一下:「彥光,我明家還有……」

鄭嫣然直接打斷:「好啦,女兒們都還在呢!不好當著孩子們的面這般談論兒女親事的。」

她似嗔的一句話,打消了明沛想換人嫁陸照的想法。

我垂眸不說話,只覺得好笑。

陸家支持的是七皇子這一派,如今明朝華入東宮,明沛還想將我塞給陸照。

想兩頭通吃,倒是想得美。

到這時,我才悠悠開口:「母親,姐姐馬上要入東宮,手底下的丫鬟們可得好好教教呢。」

鄭嫣然的動作愣了一瞬,我不管她,繼續說:「方才陸將軍入府時,是姐姐的丫鬟引路的,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引到了後院,幸好姐姐及時找到了陸將軍……

「在自己家倒也罷了,若是入了宮,還這般冒失,少不得連累姐姐。」

我說完這話,明朝華的眼睛已經恨不得在我身上扎個洞出來了。

陸照頷首承一句:「確實有此事。」

我本就是轉著彎兒告狀,讓陸照知道明朝華打著什麼主意,離明家遠點。

卻沒想到他竟然十分順暢地接著我的話,替我當了回槍。

他黝黑的眸子落在我身上,竟然隱約閃過一絲笑意。

明沛的表情冷下來,看著明朝華,斥一句:「好好管教你下面的人!若是真惹出什麼禍事來,莫連累了家裡!」

明沛話里在斥責下人,實際上是責罵明朝華,明朝華和鄭嫣然臉色極為不好看。

他是想和陸家結親,但明朝華這樣許了太子又和陸照牽牽扯扯,這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明朝華的手指掐進手心,泫然欲泣地請罪:「是,女兒知道了。」

10

退親的事了,陸照也就起身告辭了。

明沛還沒有完全放棄換人定親的想法,直接令我去送送陸照。

明朝華想起身說什麼,卻被鄭嫣然按住。

這位明府女主人笑得溫婉和善:「那明月就去送送客人吧,切不可失禮。」

反正早也是她母女二人的眼中釘了,我也懶得再說什麼,起身跟著陸照出了正廳。

我埋頭走得飛快,陸照倒是跟得上,只是快到府門前,身後突然傳來姨娘的聲音。

她提著嗓音喚我:「皎皎,你旁邊這位是……?」

「皎皎?」陸照停下腳步,微微挑眉。

我無奈站定:「是我的乳名。姨娘冒昧,還望陸將軍海涵。」

姨娘喘著氣趕到身前,開口就是打趣:「哎呀,我遠遠看著,真像一對璧人,看起來登對極了……」

「姨娘!」我冷著臉打斷她,「陸將軍面前,不要妄言。」

我偷看了一眼陸照,他沒有被姨娘的話冒犯到,反而陷入微微的沉思。

我加重語氣:「父親專門叮囑我,好好將陸將軍送出府,不可失禮。姨娘先回去吧。」

「可……」姨娘看著陸照,不甘心地想把手裡的錦帕塞給陸照,「這天氣炎熱,陸將軍都流汗了,這帕子是皎皎親手繡的,將軍拿著擦擦汗吧。」

我忍無可忍,想喊人帶姨娘回去。

沒想到陸照竟然伸手接過了錦帕,還道謝:「那就謝過夫人好意了。」

陸照已經將錦帕收進懷裡,我也沒法子再搶過來,只好悶氣喊他:「天熱,陸將軍受不了就快些走吧。」

「明二小姐火氣更大。」他的眼眸微彎,此刻看起來才像一個剛剛弱冠的少年郎。

「皎皎這名字很不錯。」

我的名字含在他唇齒間時,讓我的臉頰旁驀然升起一絲熱意。

姨娘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不僅名好,人也好呢!」

被他們二人來回拉扯,仿佛我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物件一般,那抹熱度輕而易舉地就散去了。

我冷下臉:「那便由姨娘送陸將軍出去吧,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笑笑笑,見明朝華的時候也沒見你笑,這時候對姨娘笑個什麼勁兒!

真是個狐狸精般的煞星!

11

明朝華的婚事在杜瑤蕙之後。

待太子娶妃,滿城大喜之後,太子被聖上斥責奢靡鋪張,於是明朝華只能被一頂小轎送進了東宮。

沒了預想的奢華婚禮,明朝華在家哭了好幾天。

但聖上發話,她也無法改變。

等她進了東宮,這明府氛圍陡然一松。

小蝶從府外進來,拿了照舊的金子和銀票,小聲跟我稟報:

「小姐,那說書的人和傳謠的小童,我都打點好了。不會讓人發現的。」

我翻過一頁書,不甚在意:「發現又如何。我不過是讓人傳了傳太子和我姐姐情比金堅的故事,又非誹謗,怕什麼?」

但這故事在杜家周圍唱響,自然讓杜瑤蕙格外不順心,也就有了後面這一遭事情。

這就不必讓小蝶知道了,她向來膽子小。

明朝華嫁人,陸照也和明家沒什麼聯繫。

姨娘在興奮了幾天後,發現陸照再也沒上過門,著實憂鬱了一陣子。

我勸她男人終歸是靠不住的,暗暗透漏了自己有些銀子,想勸她在之後隨我去莊子上。

「可是夫人最近在給你相看人家……」姨娘猶猶豫豫,「聽說是她鄭家的親戚,是誠心來求親的,據說還是個五品官呢!」

我心底實在無奈,卻又不得不說:「你真信她為我相看的人家?

「只說是五品官,年齡如何?人品如何?家裡姑嫂父母如何?這些你都不當回事。

「我不嫁!在她定下親事前,我是一定要走的。」我看著姨娘,滿是失望地說,「姨娘若實在不願意,就留在府中吧!」

重活一世,我只想護著自己在乎的人,在這亂世獨善其身罷了。

若姨娘實在不願,我自己走便是!

姨娘只好安撫我:「皎皎別急,我去跟夫人好好說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些事我已然打聽清楚,姨娘說的那位五品官,是鄭家出五服的旁支,捐了不知道多少銀子換了個官身,竟也做了下來。

年齡比父親沒小几歲,死了兩任妻子,府中妾室通房一大堆,不少都是被他強搶進府的清白女子。

我拂袖而去:「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這種人!」

但鄭嫣然顯然被明沛想的換親一事刺激到了,她決不允許我得了這樁和陸照的婚約。

還沒過幾日,就聽到明沛允了我和這位鄭大人的婚事。

三日後就要嫁過去做續弦。

我看著手裡的藥丸,下定決心。

這是從黑市買來的藥,吃完以後就會渾身發疹子,奄奄一息,但養上一兩個月便會好轉。

吃了後就可以順勢去莊子上,再尋機會離開。

我正準備吞下藥,就聽到小蝶敲門:

「小姐,姨娘有事兒要找你,你在嗎?」

12

姨娘殷勤地替我斟上茶:「皎皎啊,阿娘打聽了,那位鄭老爺除了年紀大些,其餘都不錯!

「父母都沒了,你過去也不用伺候公婆。雖說後院人多些,但你是正室,那些賤蹄子左右越不過你去。」

茶杯燙手,我只覺得心底發冷。

都這般了,姨娘竟然還要我嫁。

我飲下茶水,就準備離開:「姨娘若是只想說這些,那我回去了。」

「等下!」看我喝下茶水,姨娘眼眸一亮,「阿娘都是為你好。等你嫁過去了,就是官太太,早日生下嫡子,未來就有盼頭了。」

「我……」我突然感覺手腳發軟,眼前也開始發昏,「姨娘你做了什麼!」

「阿娘知道你從小性子強,夫人找我說過了,我覺得說得沒錯。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要嫁個好人家……」她絮絮叨叨地念著,我渾身力氣更泄。

「鄭五爺把銀子都給阿娘啦,阿娘給你攢著,等你們成了好事,你就知道阿娘說的是對的了。

「皎皎,阿娘不會害你……」

我再也支撐不住,陷入昏迷中。

藥物的影響讓我昏迷中也安定不下。

夢中的瓊花宴還沒結束,明朝華身邊的小丫鬟來找我,說姐姐有事叮囑。

我跟著她走到松風院,還沒做什麼就被喻楚扯了進去,男人的手如鐵索一般狠狠扣著我的手腕,我掙扎喊著,沒過一會兒就來了人。

只是來的人就在那裡旁觀,小聲的議論讓我渾身顫抖。

明朝華帶著哭腔對旁人說:「明月是我妹妹,縱然是她做了這樣的事,我也會原諒她。」

喻楚從藥性里反應過來,狠狠把我踹到一旁,斥責我蛇蠍心腸設下圈套。

沒人聽我解釋。

沒人站在我這一邊。

甚至我要被當作協商之下的棋子隨意送進東宮的時候,姨娘也只會拉著我的手,塞了一包媚藥。

用黏膩又噁心的語調對我說:

「皎皎,聽阿娘的。

「男人就吃這一套,你多忍著些,女子在這世上不就是這樣。」

不是的!

忍耐只會被人當作羊羔,會被人踐踏、利用、像玩物般丟棄。

正如那時在城樓上,喻楚將我吊起來時,我只恨自己手邊沒有一把匕首,在自己死前嘗嘗他的血是不是冷的。

好恨啊。

明明重來一次了,我為什麼還是逃不出這座牢籠?

恨意像火一樣燒起來,我皺著眉從夢魘里掙扎,不知道掙扎了多久,我猛然睜開眼。

正有人推開房門,哼著旖旎低俗的小曲兒進來:

「五爺我,今夜做新郎~」

我按下鐲子上的機栝,一寸多長的細刃悄無聲息彈了出來。

若是逃不出去,這一次,我總要拉個人墊背。

13

鄭五爺靠近時,我聞到了濃重的酒氣。

於是心下稍松,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總比清醒的要好對付。

我閉著眼,維持著和緩的呼吸聲。

三步,兩步。

男人停了下來,開始脫衣服。

哼哧的喘息聲像豬玀一樣噁心。

我掌心已經沁出汗,心跳卻愈發平穩。

細刃不長,我必須找准位置。

沒一會兒,男人就摸索上床榻,那雙手先後從我的腰肢向上撫,落在我臉頰上。

然後他俯下身,準備親上來時,我驀然睜開眼。

就是這裡!

我惡狠狠地將細刃捅進他的脖子,血瞬間噴湧出來,沉甸甸的身體壓在我身上,他的嗓子間傳來模糊的呼嚕聲。

原來這樣噁心的人,血也是熱的。

血噴濺在我的身上,讓我幾乎睜不開眼。

突然門外傳來細微的動靜,我立刻警覺起來:「誰?!」

殺了鄭五爺,我也知道我一個人逃不出這府邸,但我也不想束手就擒。

有人悄無聲息地推開門進來,我握緊鐲刃,對準黑影:「不許過來!」

來人皺著眉,低聲說:「你殺了他?」

明明沒聽過幾回,我卻瞬間認出這個聲音。

是陸照。

他怎麼會穿著夜行服出現在這裡?

腦海中瞬息轉變,我不想死,我想活。

「是。」我顫抖著放下鐲刃,挺直脊背,坐在血泊中看他,「我知道是你,陸照。」

陸照的聲音透著驚訝:「竟認出我了。」

「先別動!」

影子靠近的動作一停,黑暗中他的輪廓逐漸映在我眼中。

無數思緒像凜冽的風卷過頭腦,昌和二十四年城破時的雪似乎在此刻落下。

我輕輕開口:

「陸將軍,做個交易,如何?」

14

陸照忍不住笑了聲:「明二小姐這時候要和我做什麼交易?」

「陸將軍不如先聽聽我的籌碼。」

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心跳也跟著緩下來:「陸家軍上月在衢山西脈挖到了鐵礦,你們壓下此事還未稟報朝廷。

「覃熙的鹽運指揮使是你的人。

「陸老將軍在衢山有一支兵,不在朝廷編制內,你們稱為……射日軍!」

我的聲音輕柔,卻說出此時此刻本不應該被一個閨閣女子所知道的秘密。

陸照緩緩靠近:「你如何知道這等機密?」

他的殺意越發濃重,我卻更冷靜:

「我知道很多秘密。我也知道許多……未來之事!

「我所求不多,只想在這世道求一安穩容身之地,不被他人利用和傷害。我也要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

我面前的,是上一世的反賊之首陸照。

我曾在他面前被吊在城樓上威脅,他絲毫不在意,可我只能與他交易。

我不確定他是否會守諾,又或者他那被人傳唱的好名聲其實只是偽裝。

但在這世間,各人都有各人的道理,而陸照未來會是勝者,這是我的道理。

陸照沒有說話,紗窗映出的月影緩緩東移,露出他如玉的下巴。

「如果你想看看我的籌碼,可待七日後。七日後江南錦州突發水患,陛下會派你去。但如果你不信……」

我陡然伸手,扯著他的衣領拉過來,過近的距離讓呼吸都開始糾纏。

我將他的手放在我的脖頸上,讓他粗糙的掌心感受我的脈搏。

我靠近他耳邊:「那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我終於徹底明白。

這世道,想活,想堂堂正正地活,只保全自己是不夠的。

要拼、要殺、要奪,要賭上命。

我不想躲了,如果陸照不殺我,那我就與他共謀天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聽到陸照輕輕開口,似笑似嘆:

「那就讓我看看……明二小姐是否真如神仙一般,能算世事。」

活下來了。

我渾身力氣一瞬間全部消失,強撐的藥性卷上來,一個溫熱的懷抱接住了我,我幾乎一下就陷入昏睡。

睡著之前,只聽到陸照輕輕嘖了一聲:

「說這麼多話也不換個地方,坐在血里也不嫌髒。」

15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大,我仔細去辨認:

「……郎君當真沒有騙我?這小娘子被您抱回來時渾身是血,您當真不是從誰家搶來的?」

在迷迷糊糊中,我睜開眼,透過青色的紗幔,我看到的是陸照的背影。

他身著玄衣,負手立在窗前,忍不住伸手揉著眉角,無奈道:「梅姨當我是這等小人?」

那中年女子忍不住笑:「還不是郎君從未親近過哪家小姐,您把人抱回來,我只覺稀奇……醒了!」

思緒緩緩回籠,我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乾淨,只剩下沒洗的髮絲間仍沁著血氣。

紗幔被撩開,眼前人的身影清晰起來。

面容柔和的女子扶起我:「小姐莫怕,先喝些水吧。」

我順著她的力道喝下水,乾渴的嗓子稍好,我看向陸照:「陸將軍。」

陸照示意梅姨先離開。

「二小姐清醒了的話,不如先來講講昨夜的事。」陸照也不坐,就這樣站在床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握著暖烘烘的茶杯,仔細斟酌著開口:「昨夜我說的句句屬實,想同將軍合作也是懷著赤誠之心。

「將軍既然沒有殺我,想來是願意看看我的籌碼是否值這個價。」我抬眸一笑,「那便等七日後再細談。」

陸照仔細盯著我,唇角微勾:「好。那二小姐需要我做什麼?」

我無聲鬆了口氣:

「首先,昨日鄭五爺之事,我需你替我善後。至於將我送去鄭府之人……我自行處理。」

我捏緊茶杯,緩了緩神,繼續說:「其次,我需借用將軍的名頭,在我離開明府前,還請將軍假裝傾心於我,讓明夫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對我下手!」

陸照饒有興趣地聽著,手邊捏著一根不知何處來的令符,隨手把玩:「允了。還有呢?」

「最後,我會盡我所能,為將軍提供我所知道的信息,以助將軍大業。只望將軍在成事之後,斬首太子。」

他手中翻飛的小令停下,陸照抬眼間清冷的目光讓我心底一凜:「太子?他得罪你了?」

我無法解釋,只回看他:「將軍只需說同意與否。」

陸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良久,氣氛逐漸凝滯,在我以為他會斷然拒絕的時候,他驀然一笑,將手中小令丟給我:

「鄭五的屍體已經處理了。今日我送你回府,便向明大人求親。

「你拿著此令,遇到什麼事隨時來找我。我若不在,見此令如見我本人,會有人幫你。」

他說的話讓我逐漸訝異起來,沒想到他願意做到這種程度,但最後最重要的事,他未曾表態。

陸照看著我,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皺著個眉,看著比梅姨還老成。

「最後這事兒我暫時不能允你。梅姨應該燒好水了,你歇息一下,收拾好了我送你回去。」

他轉身就要走,我下意識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為什麼不允?我不需要你現在就……嘶。」

這位名揚京都的少年將軍伸手彈了我一個腦瓜崩,我捂住腦門,一下子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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