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該喝藥了。」
我是皇后,我很慘。
而他是皇帝,比我還慘。
五年前,先帝駕崩。
攝政王執政,控制年輕的帝王,把我嫁作皇后。
我每天的任務,就是給皇帝喂藥。
一開始,他惡狠狠地盯著我,堅決不吃。
後來,他連吃帶拿,就著我的那份一起吃。
我急得直掉眼淚。
「你的藥沒我的苦,嘗嘗怎麼了,小氣鬼。」
1
我叫謝清淑。
是宰相謝家的獨女,也是皇后。
我的人生,從嫁給蕭承淵開始,就只剩下一件事。
勸他喝藥。
「陛下,該喝藥了。」
我端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走進養心殿。
殿內龍涎香的氣味都掩蓋不住藥苦。
蕭承淵放下手中的硃批,抬眼看向我。
他生了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
本該是含情脈脈的,此刻卻只剩下深不能見底的沉靜。
他靜靜地看著我,甚至對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今日的藥,聞起來似乎比昨日更苦一些。」
他語氣如常,仿佛在和我閒話家常。
我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蕭承淵接過藥碗,輕輕碰觸到我的皮膚。
我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
他將那隻青瓷碗托在掌心,用指腹緩緩摩挲著碗壁上冰裂的紋路。
「清淑。」
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這宮裡,冷嗎?」
我的心一顫。
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我只能垂首,低聲回道:「回陛下,宮中……一切都好。」
「是嗎?」他笑了笑,那笑意未達眼底,「那就好。」
說完,他不再遲疑,仰起頭,將那碗濃黑的藥汁一飲而盡。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姿態從容得仿佛在飲一杯清茶。
藥碗空了,他將碗遞還給我。
我伸手去接,他卻沒有鬆手。
我抬起頭,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那裡面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像憐憫,又像自嘲。
蕭承淵將一顆蜜餞塞進我的掌心。
「攝政王今日又賞了東西來?」
他頓了頓,目光沉靜如水,卻好似能洞察一切。
「告訴他,朕很喜歡。」
他原本不是這樣的。
五年前,先帝駕崩。
留下的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王朝。
彼時,我還不是皇后。
只是宰相府里不問世事的嬌小姐。
我雖身在深閨。
卻也能從父親日益緊鎖的眉頭和府里往來官員的竊竊私語中,窺見那盛世表象下的千瘡百孔。
我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京城裡下了好大的雪。
我坐在溫暖的馬車裡,掀開帘子的一角。
看到的卻是街邊衣不蔽體、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流民。
他們是從遭遇水患的南方逃難而來的。
可到了天子腳下。
等待他們的不是救濟的米糧,而是緊閉的城門和衙役們冰冷的驅趕。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句話,我是在書上讀到的。
卻在那個冬天,親眼見證了。
而朝堂之上,是一片更加糜爛的景象。
官員們結黨營私,貪墨橫行。
為了一己私利,將賑災的款項層層盤剝,送上災區的糧食,早已混了沙土。
邊關的軍餉被挪用去修建達官貴人的私家園林。
將士們穿著單衣,拿著生了銹的兵器,抵禦著虎視眈眈的蠻夷。
王朝的根基,早已被蛀空。
就在這人心惶惶之際,攝政王站了出來。
他是先帝的親弟弟,蕭承淵的皇叔。
他以雷霆手段,肅清了一批貪官污吏,當眾斬殺了幾個民怨極大的蛀蟲。
他打開國庫,開倉放糧,安撫流民。
一夜之間,他成了萬民敬仰的救星。
我父親告訴我。
攝政王有經天緯地之才,更有匡扶社稷的決心,是唯一能挽救這個王朝的人。
那時。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做的,是輔佐新君,重整朝綱。
可我後來才明白。
當一個人手握能推翻棋盤的力量時,他又怎麼會甘心只做一枚棋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需要他輔佐的明君,而是一個能任由他擺布的傀儡。
年幼的蕭承淵,就這樣被他推上了孤絕的王座。
而我,謝家的獨女,宰相的女兒。
就成了他送進宮用以禁錮、監視乃至慢慢摧毀那個少年天子最鋒利的一枚棋子。
2
最初的那一年。
我每日最重要的任務。
就是親手為皇帝奉上那碗能慢慢侵蝕他身體的湯藥。
每一次去養心殿,都像一場酷刑。
我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端著藥走進去時。
蕭承淵正站在窗邊,看著庭院裡那棵了無生氣的合歡樹。
他聽見腳步聲,緩緩回頭。
在看清是我的一瞬間,他整個人僵住了。
那雙曾驚艷過整個京城的鳳眸里。
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隨即是某種被瞬間點燃又熄滅的微光。
最後,一切都沉寂下去,化為一片冰封的荒原。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
明明是單薄的身影,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我垂下頭,不敢看他,低聲說:「陛下,該喝藥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停在我面前。
良久,我聽到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謝清淑。」
他念著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心臟。
「好一個謝清淑。當真是……給朕送來一份大禮。」
我端著托盤的手微微發抖。
他沒有去看那碗藥。
目光卻像刀子一樣,落在我端著碗的手上。
「這雙手。」
他忽然說,聲音裡帶著壓抑的顫抖。
「朕記得,是會彈琴,會畫畫的。」
我不由地抬頭望向他。
他如何會知道?
下一刻,他猛地抬手。
卻不是打翻藥碗,而是攥住了我的手腕。
蕭承淵的手很冷,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現在,卻用來給朕端這種東西?」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眶赤紅。
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失望與痛苦。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讓你來做這種事!」
滾燙的藥汁因晃動濺出,灑在他的手背上,他卻恍若未覺。
我疼得臉色發白,卻咬著唇不敢出聲。
「滾!」
他猛地甩開我,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手中的藥碗脫手飛出,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藥汁濺了一地。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轉身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廊柱上。
指節處瞬間血肉模糊。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只是背對著我,肩膀在寬大的龍袍下微微起伏。
我跪在地上,在宮人戰戰兢兢地注視下。
一片片收拾那些碎裂的瓷片。
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混入黑色的藥漬里。
觸目驚心。
這樣的拉鋸,持續了整整一年。
蕭承淵用盡了所有的方式來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
他會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我。
說我是謝家最忠誠的一條狗。
說我虛偽得令人作嘔。
可每當我被那些話刺得遍體鱗傷,抬起頭時。
卻總能從他看似怨毒的眼神深處,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痛楚。
他會在我端藥上前時,故意將我晾在一邊。
自己則慢條斯理地看書、寫字。
直到藥涼透,再逼我回去換一碗熱的來。
如此反覆,仿佛要耗盡我所有的耐心。
我漸漸明白,蕭承淵恨的從來不是我。
他恨的是將我當作棋子獻上的我的父親。
恨的是那個一手遮天、將我們兩人都玩弄於股掌的攝政王皇叔。
更恨的是那個被血親與摯愛之人雙重背叛後,無力保護任何人、被囚禁在皇位上的自己。
直到那天。
我因連日心力交瘁。
在蕭承淵面前端著藥碗時,一陣眩暈,險些栽倒。
在我即將倒下的瞬間,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臂。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折磨」我之外,與我發生的肢體碰觸。
我驚愕地抬頭。
他像是被自己的舉動燙到一般,猛地鬆開了手。
「沒用的東西。」
他迅速恢復了那副冷漠厭惡的表情,斥罵道。
可從那天起,他不再打翻藥碗了。
他只是用那種混雜著悲憤、自嘲與絕望的眼神看著我。
然後接過藥,一飲而盡。
而我能做的卻只是默默地替他遞上一顆蜜餞。
3
日子就在這樣的交換中,無聲無息地過。
養心殿的宮人們都習慣了。
習慣了帝後之間這種詭異的平和。
這天。
攝政王簫臨駕臨了養心殿。
他穿著親王的常服,臉上帶著溫關切的笑意。
仿佛他只是一個尋常來探望侄兒病體的長輩。
「陛下近來身子可好了些?」
他的目光似不經意地從我身上掃過。
最終落在蕭承淵蒼白的臉上,「皇叔聽聞陛下日日湯藥不離手,心中甚是挂念呢。」
我垂下頭,恭順地站在一旁,指尖深深陷進了掌心。
蕭承淵正倚在軟榻上看書。
聞言,他緩緩抬起眼皮。
扯出一個虛弱的冷笑:「皇叔有心了。」
「朕這身子,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
他的話像根刺,扎得我心發慌。
簫臨滿意地笑了。
我這才看明白,那話是蕭承淵故意說給他聽的。
簫臨走到書桌旁,指尖捻起我剛為蕭承淵備好的蜜餞,放在鼻尖聞了聞。
「陛下倒是懂得苦中作樂。」
他把玩著那顆蜜餞,眼神裡帶著鷹隼般的銳利。
「只是不知,這蜜餞,甜不甜得過皇后的心。」
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這是一句誅心之言。
我怕蕭承淵為了演得更真而說出什麼傷人的話,緊張得呼吸都放緩了。
然而。
蕭承淵只是看著他,眼睛裡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皇叔要嘗嘗嗎?」他問。
簫臨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君賜不敢辭。那臣,便卻之不恭了。」
他將那顆蜜餞扔進嘴裡,細細品味著,點了點頭。
「確實很甜。」
說罷,他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我,一字一句說道:「謝相教出個好女兒。」
「如此盡心照顧陛下,陛下能有今日,皇后娘娘當記頭功。」
他特意加重了「照顧」二字。
我卻渾身冰冷。
就在這時,。
蕭承淵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好似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陛下。」
我失聲驚呼,連忙上前去扶他。
「滾開。」
蕭承淵一把揮開我的手。
力道之大,我撞倒了身後的架子。
瓷器玉器碎了一地,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朕不想看見你!」
他雙目赤紅,指著殿門。
聲音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沙啞不堪,「滾出去。」
我跪在滿地的碎片中。
看著他不斷起伏的胸膛。
一旁的簫臨嘴角閃過一抹滿意的笑。
我的心,疼得快要裂開。
我明白,他的這場怒火是發給簫臨看的。
我狼狽地在宮人們同情的目光中退出了養心殿。
4
「娘娘,陛下他……也是迫不得已。」
昏黃的燭火下,知夏輕聲安慰,眼圈都紅了。
白日裡蕭承淵那雙赤紅的眼睛和撕心裂肺的「滾」。
反覆刺著我。
我知道那是演戲,為了騙過簫臨,是為了保護我。
可我的心,就是止不住地疼。
我不明白,一個能為天下黎民拔除奸佞的英雄。
為何就偏偏容不下一個手無寸鐵的皇帝?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權力、聲望、萬民的擁戴。
整個大周的江山,幾乎都已在他的股掌之間。
他又何苦要日復一日地用那碗苦藥,用那些誅心之言。
去折磨一個已經被他囚禁在龍椅上的蕭承淵?
蕭承淵做錯了什麼呢?
他甚至是被簫臨推上了那個位置。
他沒有反抗,沒有爭奪。
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怨懟都沒有表現出來。
他只是安靜地待在養心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像一株被挪到不見天日的角落裡,慢慢枯萎的植物。
一個連活著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君主。
一個對權力毫無威脅的侄兒。
為什麼蕭臨就容不下他?
既然能親手扶起這個腐朽的王朝。
為何就不能讓那個名存實亡的少年天子。
在寂寞的宮殿里,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他明明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將臉埋進掌心。
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一直浸透到心裡。
殿門處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我警覺地抬起頭:「誰?」
一道清瘦的身影從門後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他換下了一身龍袍。
只穿著單薄的月白色寢衣,長發未束,隨意地披散在肩上。燭光下,他那張蒼白的臉,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憔悴。
是蕭承淵。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又驚又怕。
「陛下?您怎麼……」
深夜至此,若是被蕭臨的眼線看到……
我們白天那一場戲,就全白費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快步走到我面前。
目光落在我被紗布包裹的手臂上。
那雙白天還盛滿滔天怒火的眼睛。
此刻只剩化不開的心疼和愧疚。
「還疼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搖了搖頭。
想說無事,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遞到我面前。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比你宮裡的好。」
他垂下眼,不敢看我。
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白天……是我不好。」
我看著他,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來。
他可是天子。
他從不必向任何人道歉。
更不必在深夜裡,冒著天大的風險,潛入我的寢宮。
只為送一瓶藥,說一句「我不好」。
他見我沒有接,便自己擰開瓶塞。
用指尖沾了些藥膏,小心翼翼地撩開我的紗布。
他的指尖冰涼,小心翼翼地替我抹上。
殿內一片死寂,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響。
良久。
蕭承淵收回手:「清淑,我只能用這種方式,才能護住你……護住我們。」
「他疑心太重了,今日不過是一次試探。」
「若我們之間稍有溫情,他便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你,再換一個更聽話的謝家女兒來。」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
不是因為委屈,也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他這句話里,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無力。
他伸手想為我拭去眼淚,卻又在半途停住。
最終只是緊緊地攥住了拳。
「對不起。」他說,「我沒能保護好你。」
這一刻,他不是那個被囚禁在龍椅上的帝王。
我亦不是那個身不由己的皇后。
我從他掌心接過那個冰涼的玉瓶。
「陛下。」
我抬起頭,迎著他滿是痛楚的目光。
「夜深了,您該回去了。」
這是我身為皇后的規勸。
也是謝清淑對蕭承淵的最深切的擔憂。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千言萬語,最終都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轉身,身影重新沒入黑暗。
我握著那瓶藥。
冰涼的玉瓶,卻仿佛帶著他掌心殘存的溫度。
成了這寒夜裡,我唯一能抓住的暖。
5
這日我剛從養心殿回到自己的寢宮。
宮人就來通傳。
「娘娘,府里來人了,老爺請您回府一敘。」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回府?
自父親將我送入宮中,為了避嫌。
也為了向攝政王表明忠心。
他從未用這樣的方式召我回府。這完全不合宮裡的規矩。
知夏的臉上也滿是憂色。
「娘娘,這……會不會是攝政王的意思?」
我點點頭。
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衫,扶著知夏的手站了起來。
「不管是父親的意思,還是攝政王的意思,我總得回去看看。」
這是身為棋子的自覺。
回府的馬車走在曾經無比熟悉的街道上。
我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陌生和冰冷。
那高懸著「謝府」牌匾的朱漆大門,曾是我無憂無慮的整個世界。
如今卻像一張等著我自投羅網的巨口。
父親沒有在正廳等我。
引路的管家直接將我帶到了父親的書房。
而坐在書房主位上的。
不是我的父親,是攝政王蕭臨。
他正把玩著父親最珍愛的一方端硯。
見到我,緩緩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意。
可那笑意里,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算計。
「回來了。」
他示意我坐下,語氣熟稔得仿佛他才是這座府邸的主人。
「本王今日讓你回來,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龍體抱恙,國事繁重,連這傳國玉璽都需親自看管,實在是太過勞心。」
他看著我,目光銳利如刀。
「本王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向本王證明你『價值』的機會。」
「去,把玉璽拿來給本王。」
傳國玉璽。
那是皇權最後的象徵。
是蕭承淵作為皇帝,僅存的法理與尊嚴。
蕭臨看出了我的震驚和恐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拋出了誘餌,那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只要玉璽到了本王手上,本王可以保證,你和你謝家未來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百倍。」
「甚至……本王可以讓你離開這座皇宮,換一個身份,去江南,安穩度日。」
自由。
他用我最奢望的東西,來逼我就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謝府的。
只覺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寒風灌入我的衣領,可我卻感覺不到冷。
回到養心殿時,蕭承淵正靠在窗邊看書。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看到我煞白的臉色,眸光一凝。
「他找你了?」他問,語氣是肯定的。
我點點頭,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他要什麼?」
我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他面前。
將蕭臨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凌遲自己的心。
殿內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我垂著頭,不敢看蕭承淵的表情。
我怕看到他眼中的失望、憤怒,或是被最後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
許久,我聽到了他起身的輕響。
他走到我面前,將我扶了起來。
他的手很冷。
「清淑。」
他那雙眼眸里,翻湧著我看不懂的劇烈波瀾。
最終化為了一種決絕的溫柔。
「我明白了。」
他拉著我冰冷的手,走到龍床邊。
在我的注視下。
他啟動了床榻邊的暗格機關。
一個沉重的紫檀木錦盒緩緩升起。
他取出錦盒,放在了我的手裡。
「拿去吧。」
他將錦盒放在我的手裡,聲音沙啞得厲害,「給他。」
我猛地抬頭看他。
「一個連自己都護不住的皇帝,守著這塊石頭又有什麼用?」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這是唯一能為你換來一條生路的東西了。」
「拿著它,離開這裡,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他抬起眼看向我。
那雙沉靜的眼眸里,沒有火光,沒有不甘。
只有一片被現實燒盡後的灰燼。
6
「一個活著的、病弱的、永遠無法掙脫他手心的皇帝,才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他要的,是欣賞我在這龍椅上慢慢腐爛的過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終於明白。
蕭承淵那看似平靜的順從之下,是怎樣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
他不是不想反抗,也不是在等待時機。
而是他清醒地知道。
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有如天塹,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他不需要任何陰謀。」
蕭承淵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
「因為他已經擁有了掀翻整個棋盤的力量,而我們,只是兩枚他懶得拂去的棋子。」
「我們唯一能做的,不是反抗。」
他看著我,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絲近乎哀求的脆弱。
「是活下去。」
「只要我們還活著,還能看到彼此,哪怕只是這樣日復一日地喝著藥,也算不上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