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們一個急著定罪、一個急著過戶的模樣,胸口裡的火氣像被澆了油。
再也忍不住,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
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你們到底是為我考慮,還是從頭到尾,都只是為了姐姐考慮?!」
6
這瞬間,我有好多話想問出口。
想問他們心裡有沒有一點我?
房子給了姐姐,那我怎麼辦?
那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存款。
在廠里打工三年,我用每月僅存的五百塊存下的錢報了夜校。
白天在廠里流水線上機械似的工作,晚上就裹著洗得發白的外套去上課。
熬了兩年,我終於自考完了本科,從工廠辭了職,咬著牙進了一家銷售公司。
剛做銷售時,我連跟客戶說話都發怵,被拒絕過無數次,躲在樓梯間偷偷掉過眼淚,又擦乾臉繼續跑客戶。
為了簽下一個單子,我跟著客戶跑了半個月,每天提前到對方公司門口等,晚上還幫著整理資料,為了熟悉產品,我把參數背到凌晨,連做夢都在跟客戶介紹。
就這樣從底層銷售一點點往上爬,熬過了沒業績的窘迫,扛過了同事的排擠,一點點從不起眼的銷售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在我努力拚搏,自大地想讓爸媽過得更好一點的時候,姐姐在幹什麼?
她拿著本該有我的一份,在國外過著我連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她不用在流水線上熬通宵,不用裹著舊外套趕夜校,更不用為了簽單看人臉色。
我在國內拼盡全力掙一個安身之所,她在大洋彼岸,心安理得地花著我能上大學的錢,過著被爸媽精心托舉的人生。
現在,連我靠自己買下的房子,他們都要絞盡腦汁哄騙我讓給姐姐。
在他們眼裡,我是不是本就不配擁有任何東西?
所有好的,從來都只有姐姐才配得上?
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我又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些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堵得我胸口發悶。
7
爸爸的錯愕,媽媽的震驚都落在我的眼中。
淚水在轉身那瞬間奪眶而出。
承認他們不愛我這件事,足足用了二十六年。
我不想再做被蒙在鼓裡的傻子,我要他們的偏心被血淋淋地曬在陽光下。
回到公司時我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正準備處理工作,姐姐的電話就來了。
帶著尖銳指責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林禾你真是長脾氣了!看看你把爸媽氣成什麼樣,是你自己答應了過戶房子給爸媽,他們為了你里里外外跑了多少次,你說不辦就不辦?爸媽還不是為了你好!」
我只用了一句話就堵得她啞口無言:
「姐,國外好玩嗎?」
也許是心虛,她慌亂地掛斷了電話。
我把早上刷到姐姐的那條視頻發到了我們四人的家族群里。
又艾特了爸媽。
【和我說家裡困難讓我進廠,結果你們砸鍋賣鐵送姐姐出國留學?你們知不知道,原本我是能上重點大學的。】
明明我能有個很好的未來,不用在流水線上苦熬三年,不用受那些冷眼嘲諷。
8
群里一陣寂寥。
就像這個群里只有我一人。
我猜他們此刻正兵荒馬亂地召開家庭大會,商量著怎麼再次把我哄好,讓我像之前那樣繼續當家庭的血包。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最先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媽媽:
【就算你沒上大學,現?ū??在不也照樣買房過好日子了?】
【你姐不一樣,她成績不好,從小身體又弱,不供她讀書她能做什麼?難不成也跟你一樣去工廠里熬?那她哪受得住!】
【再說這套房子,也不是真要搶你的,就是先放你姐名下。以後你想住,隨時能住進去,你姐還能趕你不成?】
【爸媽心裡也想彌補你,彆氣了。今天是你生日,晚上回家,媽給你做你愛吃的紅燒肉,明天咱們就去把戶辦了,好不好?】
我盯著螢幕,指尖冰涼。
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些赤裸裸的偏心像刀子一樣扎過來時,心臟還是猛地抽痛。
她只看見我現在的「好日子」,卻忘了我在流水線上磨破的指尖、夜校里凍紅的臉頰,也忘了我每月上交的工資給這個家。
而我,連一句爸媽的誇讚都未曾得到過。
每次我透露一點流水線的辛苦,媽媽便唉聲嘆氣說著姐姐的不容易。
「你這都還在爸媽身邊,你姐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這日子該多難熬啊?」
她心疼姐姐受不住進廠的苦,卻從沒想過,我還比姐姐小十個月。
緊接著,爸爸的消息也跳了出來,字裡行間都是道德綁架:
【小禾,你要記得,當初要不是為了救你姐,爸媽也不會生你。一家人過日子,總想著計較誰多誰少,那還叫一家人嗎?過戶的事,我這裡承諾你,房子還是你的,只是走個過場行了吧。】
可誰問過我想不想被生出來?
為救姐姐才來的世界,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現在還要用「一家人」這種話逼著我給姐姐房。
最後是姐姐,她的話像根細針,輕輕一紮就透著刺骨的傲慢:
【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難道要我也像你一樣,去工廠里打三年工,才算還你嗎?】
看著這一家三口苦口婆心的「勸說」,我突然覺得喉嚨里的苦澀淡了些,只餘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我在螢幕上緩緩敲下兩個字,發送出去:
【好啊。】
9
發完我就退了群。
手機關機,安心工作。
等再抬頭時,夜幕擦黑,寫字樓最後一盞燈也滅了。
看了眼手機,螢幕被他們一家三口的消息霸得滿滿當當。
連看的慾望都沒有。
無非是在罵我是白眼狼,又或者說我自私自利,見不得自家姐妹好之類的話罷了。
回到和男友合租的房子,以為本該是寂靜無人的家,畢竟我們昨晚才大吵一架。
卻沒想迎接我的不是寂靜無人,而是滿鼻的飯菜香。
玄關的燈亮著,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都是我愛吃的菜,連湯都冒著熱氣。
齊晟繫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碗剛煮好的長壽麵。
「我就猜到你這麼晚下班,是不是連自己生日都忘了?快洗手吃飯了!」
看著桌上冒熱氣的菜,我鼻子突然就酸了。
以前每次回家,飯桌上永遠是姐姐愛吃的菜,我碗里永遠是他們吃剩的魚頭,沒肉的排骨,爛熟的青菜。
要是趕上姐姐不在家,桌上更是只剩幾碟剩菜剩飯,媽媽只會隨口說句「你自己熱一下吃吧」。
同樣是女兒,姐姐在家永遠有大魚大肉等著,我卻連一頓熱乎的、專門為我做的飯都難得有。
齊晟見我站在門口不動,走過來輕輕攬住我的肩:「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我搖搖頭,把臉埋進他懷裡。
鼻尖蹭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油煙味,心裡的委屈突然就忍不住了。
原來被人放在心上,是會有滿桌熱菜等著的,原來生日不是只有長壽麵,是能有我愛吃的飯菜,是有好看的蛋糕,和專屬的偏愛。
那些年受的委屈,那些被忽略的日子,在這一刻被這滿桌的溫暖襯得格外清晰。
我吸了吸鼻子,仰起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媽想把房子給我姐?」
那瞬間,齊晟眼裡的心疼幾乎快溢出來。
10
齊晟也是在前幾天意外得知的。
那天他受我囑託去我爸媽家送東西,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裡爸媽在低聲商量,說要趁我生日哄我過戶,還說「小禾心軟,多勸勸肯定同意」,連姐姐在國外的生活費是用我早年工資貼補的事,也被媽媽隨口提了一句。
他當時沒敢出聲,悄悄退了回去,後來好幾天都揣著這事,怕直接說出來戳我痛處,又怕不告訴我,我再被蒙在鼓裡受委屈。
直到昨天我???提出要過戶,我像炸了毛一樣防著他。
我又將他抱得緊了點。
等我吃完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屬於我的正經生日蛋糕。
這些年我也給自己買過不少蛋糕。
都沒有眼前這次的好吃。
很甜,不膩,連盤子上的奶油都被我舔了個乾淨。
姐姐後天就要出嫁,爸媽沒太多心思放在我身上。
或許他們覺得,我只是剛得知真相鬧點小情緒,過後我又能把自己哄好,像條狗一樣在他們面前搖尾乞憐。
接親前一晚。
媽媽給我發了一長串消息。
說我不孝,連自己姐姐出嫁都不在場。
又說讓我吃席時一定要到,還必須當著大家的面給我姐送上一百克的金鐲子給她充場面。
這次我沒有無視,回了個「好」。
11
婚禮那天。
我是空著手去的。
爸媽的臉都僵硬住了。
他們早就放出話,說我會給姐姐送大金鐲子。
不僅女方的親戚等著,連男方的親戚也等著。
媽媽將我拉到一邊,「你這孩子怎麼空手來的?你不是說了要給你姐送一百克的金鐲子?」
我安撫住媽媽的手,「你不是想給姐姐充場面嗎?那肯定要等到人最多的時候送,姐姐更有面子不是嗎?」
媽媽很輕易相信了我的話,或許是為了討好我,怕我臨場撂挑子不幹。
原本我被安排在了賓客席上,被媽媽換到了主桌。
婚禮儀式很快開始,姐姐像個公主一樣挽著爸爸出場
為了讓姐姐在婆家面前撐足面子,媽媽早在婚禮前就執意要加個「唱禮」環節,說要讓所有人都看見娘家對姐姐的重視。
此刻禮堂里燈光璀璨,司儀拿著禮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每個角落,帶著刻意拔高的喜慶:
「女方陪嫁現金二十萬元。」
台下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嘆,媽媽坐在主位上,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女方陪嫁豪華轎車一輛。」
驚嘆聲更響了些,姐姐挽著姐夫的手,腰杆挺得更直,眼裡滿是得意。
「女方陪嫁市中心大平層住宅一套。」
這話一出,連婆家那邊的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看向爸媽的眼神多了幾分熱絡。
「女方陪嫁足金手鐲一對,合計一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