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聽我的心越涼。
自從爸爸生意破產後,在媽媽口中我們家是連肉都吃不起的貧困戶。
在姐姐結婚時,竟然能拿出這麼多陪嫁。???
明明應該滋生嫉妒的我,內心竟然格外平靜。
好似早知道,就應該是這樣。
12
在這時,媽媽悄悄拱了拱我的手,眼神裡帶著急切的示意。
按她之前的安排,這時候該我上台,把「準備好的禮物」送上去。
姐姐也轉頭看向我,眼裡滿是理所當然的期待。
我緩緩站起身,沒有像媽媽預想的那樣拎起準備好的禮盒,反而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房產證和一份列印好的購房合同,一步步走向舞台。
台下的議論聲漸漸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手裡的文件上。
媽媽的臉色先是疑惑,隨即慢慢變了。
我走到司儀身邊,輕輕拿過話筒,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禮堂:「各位來賓,大家好,剛才司儀說的陪嫁大平層,想必大家都很感興趣。」
我頓了頓,故意瞥了眼台下慌亂的爸媽。
繼續開口道:
「巧了,這套房子,其實是我三個月前自己買的,房產證上至今還是我的名字,從來沒給任何人過戶。」
一句話像顆炸雷,禮堂瞬間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姐姐臉上的得意僵住了,下意識地想捂住我的嘴,被我躲開。
「雖然我媽說了,房子放姐姐名下只是走個過場,可我沒同意,我爸也說一家人別計較那麼多,大家可能不知道,當初我和姐姐同時高考,她滑檔落選,而我考上了重本,媽媽卻說家裡沒錢供不起兩個孩子,姐姐說她去南方打工,實際上爸媽背著我偷偷送她出國留學,我成了進廠的那個。」
「我在流水線上熬了三年,做銷售跑腿受盡冷眼才攢下的家,我沒道理讓出去。」
我舉起房產證,我舉起房產證,對著台下姐姐婆家的方向揚了揚。
「本來今天不想掃大家的興,可既然要唱禮,總該把實情說清楚,免得以後大家以為是我搶了我姐姐的陪嫁。」
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看向爸媽和姐姐的眼神里滿是嘲諷。
「同樣都是女兒,怎麼就這麼偏心?」
「這爸媽做的,可真是畜生啊!」
「蘇禾說的事我聽過,當初這孩子連老師都說前途無量,可惜了啊……」
媽媽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色鐵青地喊:「蘇禾你得失心瘋了是不是,胡說什麼!」
爸爸也跟著起身,想上台拉我,卻被周圍的目光釘在原地,手足無措。
姐夫皺著眉甩開姐姐的手,「蘇愛,你騙我?」
原本和善的親家公、親家母也冷了臉。
「親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姐姐站在台上,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又氣又急地沖我喊:「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想讓我丟臉!」
我看著他們難堪的模?ū?2樣,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只覺得一陣釋然。
她猙獰著朝我再次撲來,再也沒了剛上台的從容大度。
活脫脫像個怨婦。
「送我出國的是爸媽,想把房子給我的也是爸媽,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既得利益者,她從來不無辜。
這些年在流水線上工作,我的力氣比牛還大。
輕輕鬆鬆桎梏住了她的雙手,盯著她滿目通紅的雙眼開口:
「你敢說,去大酒店過生日的不是你?騙我去打工的不是你?用著我辛苦賺來的錢在國外瀟洒的不是你?」
姐姐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嘴唇嚅囁著擠出幾個字:
「可沒有我,爸媽也不會生你。」
看她,她比誰都清楚。
清楚地知道,她是怎麼趴在我身上吸血。
我把話筒還給司儀,轉身走下台,經過爸媽身邊時,沒有看他們一眼。
這麼多年的委屈和退讓,從這一刻起,終於該結束了。
13
從禮堂出來後,齊晟在門口等著接應我。
但凡我在裡面受到任何傷害,他能保證第一時間衝進來保護我。
見我身後沒人追出來,他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我們倆對視一眼,什麼都沒說打車前往機場。
參加婚禮前我就和公司請了年假,忙碌了這麼久,我也該好好休息了。
就在我離開禮堂那刻,現場亂成一鍋粥。
男方家嫌丟人,當場就說要退婚。
爸媽好說歹說,甚至答應把名下唯一的房子過戶給姐姐,男方這才作罷。
好好的一場婚宴狼狽結尾。
上飛機後,齊晟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裡拿出個大金鐲子。
「我的小禾,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一切。」
中途六個小時的飛機,我精神異常興奮,眼睛死死盯著外面的景色。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逃離那個囚禁了我二十多年的牢籠。
在外玩了足足一個多月,飛了五六個國家。
在冰島追過凌晨的極光,去瑞士踩過阿爾卑斯山的殘雪,在泰國逛過曼谷的夜市,還去日本看過京都的紅葉,最後我在拉斯維加斯答應了齊晟的求婚。
回國下飛機,這一個月來我手機關機,外界找我都找瘋了。
因為我斤斤計較不懂事,毀了姐姐的婚期,把媽媽氣病了。
14
我趕到病房時。
在門口就聽到了我的名字伴隨著「白眼狼」「畜生」之類的詞語。
我媽的聲音尤其突出:
「當初是我不接她回來嗎?一聽到要和我們走,她哭得多大聲?怎麼就不想想,多傷我的心呢?」
「我寵蘇愛怎麼了,她從小身體不好,不像蘇禾那個白眼狼,我沒讓她上大學怎麼了?這些年我少她吃喝了?」
「看看她是怎麼對我的,我生病到現在,她連個人影都沒有!」
姐姐點頭附和,又遲疑地開口:「可是媽,為什麼你那麼討厭蘇禾?」
媽媽神情一變,是我從未見過的猙獰和恨意。
「當初我就不應該生下她,要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毀了身子,再也生不了!」
這瞬間我突然明白。
原來媽媽不愛我,是因為我讓她再也生不了孩子。
從一開始我就是媽媽眼裡的累贅。
我擰開病房門走到媽媽面前:「你早說啊,省得我被你傻傻騙了這麼多年,就為了你口中那從未存在的愛。」
病房裡突然寂靜無比。
四目相對。
爸爸先出聲呵斥了我。
「蘇禾,這是你作為女兒該說的話嗎?」
我不甘地頂回嘴去:「不然呢,我該說什麼?被你們傻傻利用了這麼多年,然後再繼續裝傻,當蘇愛的血包嗎?」
病房裡迴蕩著我的怒吼。
15
看了眼媽媽紅潤的臉色,也知道她在裝病。
來之前我和醫生打聽過了。
她只是氣急攻心,早就沒事了,自己賴著不出院,恐怕就等著在我面前裝可憐。
只是沒想到我來的時機這麼尷尬。
恰好撞見了她說的心裡話。
媽媽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我,囁嚅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像是真被我氣著了。
爸爸板著臉教訓我。
「你就是這麼對生你養你的父母的?父母有再多的不是,你就有義務給我們養老送終,是你逃脫不開的責任!」
又是這套話。從小到大,只要我稍有反抗,他就會搬出「生養之恩」「義務責任」來壓我,仿佛我來到這個世界,唯一的價值就是還債。
我看著他理直氣壯的模樣,聲音也冷了下來:「生我,是為了救姐姐;養我,是把我扔在鄉下跟著奶奶吃苦。
「接回城裡也只有剩菜剩飯,我長這麼大,連件真正屬於自己的新衣服都沒穿過,你們口中的『養』,到底是養女兒,還是養個隨時能犧牲的工具?
「你們總說自己多不容易,可生意破產不是我造成的,想生兒子也不是我的錯。
「這些年你們的不容易,我沒沾過半點光,反而要為你們的「不容易」放棄重點大學,進工廠,被蒙在鼓裡補貼姐姐。
「現在你們跟我談義務、談責任,怎麼不想想,你們對我這個女兒,盡過半分為人父母的責任嗎?」
我頓了頓,看著他瞬間僵住的臉,繼續說:「你們把所有的好都給了姐姐,自然該由她來盡這份「義務」。
「至於我,從你們決定把我當血包的那天起,這份所謂的「責任」,我自然會認,你們從前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們。」
16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隨後刪除了他們所有的聯繫方式。
後來的事,多是從表姐偶爾的閒聊里聽來的。
姐姐嫁去婆家後,日子並沒如爸媽期盼的那般安穩,姐夫一直有賭博的惡習,短短一年就輸光了家底,還欠下了幾十萬外債。
催債的人堵上門時,姐姐竟瞞著爸媽,偷偷拿了老房子的房產證去辦了過戶,把他們住了大半輩子的家給賣了。
等爸媽發現時,行李箱早已被扔在小區門口,疼愛了半輩子的女兒,終究把他們逼得流落街頭,連個養老的窩都沒留。
他們發瘋似的找過我,表姐說,爸爸在我公司樓下蹲了三天,媽媽去我以前住過的出租屋哭著打聽,甚至託了遠房親戚帶話,說:
「小禾,爸媽知道錯了」。
「以前是我們瞎了眼,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收留我們吧」。
有些事不是一句輕飄飄的「錯了」就能抹平的。
再後來,聽說他們在城郊租了間漏雨的小平房,爸爸快七十了還得去工地扛水泥,媽媽每天天不亮就去撿廢品,一頓飯常常是兩個饅頭就著鹹菜。
而姐姐呢,沒了娘家的靠山,又填不滿姐夫的賭債,婆家對她早已沒了好臉色,姐夫最後乾脆捲走了她僅剩的積蓄跑了。
留下她帶著孩子,白天在餐館洗盤子,晚上去夜市擺地攤,既要還債又要養孩子。
去年我和齊晟結婚,婚禮辦得簡單卻溫馨,請的都是真心待我們的親友。
有人問起要不要通知我爸媽,我笑著搖了搖頭。
走紅毯時,齊晟緊緊握著我的手,眼裡滿是溫柔。
我望著台下熟悉的笑臉,內心無比踏實。
我早已不需要用他們的認可來證明什麼,也不需要用他們的出席來圓滿我的人生。
當初他們把所有的愛和資源都傾注在姐姐身上,把我當成可有可無的犧牲者時。
他們就該想到,偏心種下的苦果,終究要自己咽下去。
而我。
早已在屬於自己的陽光里,活成了他們從未想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