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孤兒,天生耳聾,卻因成績優異,被選中陪楊家大小姐去國外留學。
我替楊芸去上課,趕論文。
而她,流連在奢靡派對中,醉生夢死。
我終於攢夠錢,做了手術。
誰知道,腦部植入的電子耳蝸,卻出現靈異現象,傳來了楊芸的心聲:
「程素心軟,一定會答應替我去頂罪坐牢,那李思明就是我的了。」
而我男朋友李思明的心聲,也清楚地傳了過來:
「當初瞎了眼,把又窮又殘疾的假貨錯認成富家女,還好攀上了真千金楊芸,只要解決掉程素,楊家的財產就都是我的了。」
1
我叫程素,天生耳聾,出生沒多久就被遺棄在了福利院門口。
像我這樣的殘疾女嬰,福利院每年都接收好多個。
這算是人生的地獄開局了吧。
好在我天生智商高出常人許多,一直成績優異。
剛過了十九歲生日,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在校長的陪同下,找上了我。
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律師江同。
「我們基金會可以資助你出國留學和做聽力手術,不過,需要你做個簡單的面試,你可願意?」
我點了點頭。
於是,我被帶上了一輛黑色勞斯萊斯,來到了本市近郊的一個莊園。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人類的住宅是可以自帶玫瑰園、瀑布和森林的。
楊芸精緻得像個洋娃娃,穿著薄如蟬翼的粉色紗裙,站在占地整整一層的衣帽間中,正煩惱該搭配哪一雙鞋去韓國看知名男團的演唱會。
看見我,她招了招手。
「你說,穿哪雙好?」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足有幾百雙的名牌鞋子,世界觀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人生而不公平。
有的人生來殘疾,在泥濘中打滾,而有的人生在巔峰,俯視眾生。
她隨便一雙鞋的價格,都是普通人辛勤幾個月的工資,光這些鞋子恐怕價值已經過百萬,更不用說後面一排排看不到盡頭的精緻衣裙,整面牆的包包。
我指了指一雙杏粉色緞面芭蕾鞋。
我雖然認不全那些奢侈品牌,但自幼在福利院長大,最會察言觀色。
我注意到,她猶豫的時候,視線在這雙鞋停留的時間最長。
果然,她眉開眼笑,對江同說道:「好眼光。就她吧。」
江同把我帶到書房,拿出一份合同給我。
我仔細看了,四年的時間,我需要陪楊芸出國讀書,輔導她功課,確保她能順利拿到畢業證書。
跟古代的陪讀書童差不多。
挑上我,因為我成績出色,是孤兒,沒有父母監護牽掛,且十分需要錢。
而我,能積攢一筆可觀的報酬,用來做人工耳蝸的手術。
這幾乎是我最好的機會了。
我是一貧如洗的孤兒,又天生殘疾,一直靠拚命學習,試圖改變自己天生悲慘的命運。
好成績幾乎是我掙扎求生和維護脆弱自尊最後的手段了。
而現在,它能換錢。
自尊在絕對的金錢面前不值得一提。
我需要錢。迫切地需要錢。
我想做人工耳蝸手術,現在出了新的技術,在腦部植入電子耳蝸與腦神經連接,能讓我恢復聽力。
可這手術需要一大筆錢。
我還從未聽到過這個世界上的聲音。
音樂聲、海浪聲、汽車鳴笛聲、情人的私語聲、孩子們的笑聲、腳踏在雪地的咔嚓聲,那些對正常人來說最尋常不過的,我卻從未擁有過。
我靠讀唇語去跟人交流、讀書上課,這比正常人艱辛太多太多。
我想恢復聽力,那樣我的人生才算是完整的。
醫生說時間拖得越久,手術費越貴,手術風險也會越大。
再晚幾年,有可能我會永遠失聰,再沒有聽到聲音的可能。
哪怕是要放棄保送進大學的機會,哪怕要面對國外未知的生活,哪怕是要當楊芸這個大小姐的奴僕附庸,哪怕明知此事有巨大的風險,我也沒有絲毫猶豫,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聰明的姑娘。」
江同收起合同,給了我一個信封,裡面有一萬塊現金。
「護照、簽證和所有手續我會替你辦好。半個月後出發。」
2
楊芸帶了整整十幾個行李箱,而我,只背了一個半舊的帆布書包,這就是我所有的行李。
我跟她同歲,但我除了自己的這雙手和頭腦,一無所有。
面對如公主一般的她,我不是不嫉妒的。
有人就是天生幸運,出生便拿到最好的一把牌,我一輩子無論怎麼努力,恐怕連她的起點也無法企及。
健康、金錢、愛,我哪點都沒有。
這個世界,尊卑分明,等級有秩序,格外不公平。
可你連反抗和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我天生屬於最低的那個層級。
但心中的自卑和淒涼感很快被旅程的新奇衝散,我看著窗外的雲海。
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哪怕楊芸坐的是頭等艙,我和保姆坐經濟艙,我也覺得激動萬分,連保姆吐槽難吃的飛機餐,我也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國外後,我才發現,這份陪讀的工作,遠比我想像中的要艱難。
楊芸晝伏夜出,流連在各大夜店和派對中,周末和假期就和圈子裡的朋友坐私人飛機到處購物遊玩,從不去學校。
她日日換男伴,除了金髮碧眼的洋人帥哥,連經常出現在娛樂新聞頭條的頂流小生,都推了演出圍著她轉。
而我頂替了她的名字,去上課,寫作業,完成論文。
陪讀變成了替讀。
功課壓力大,我需要適應新的環境、新的語言、新的課程系統,而我又惴惴不安,生怕這樣是觸犯了法律,怕被學校和律師江同發現,會解除合同,讓我賠錢,把我遣送回國。
有段時間,我大把大把地脫髮,常常做噩夢,夢到替楊芸去讀書的事情被拆穿,被趕出了學校,趕回了國,再也醫治不了自己的耳朵。
而楊芸根本不把我的擔心當回事,她醉醺醺地笑道:「違法?哈哈哈,太好笑了。程素,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又土,又天真,什麼都不懂。」
我是不懂,她們這些富家女,揮霍無度,一晚上幾瓶酒的價格,就足夠我做手術了。
「知道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都出國來讀書?讀書有什麼用?哈哈,不過是為了嫁人時面子上好看而已。我們這種階層,真的用學習麼?我們真的是來學習麼?當然是為了自由,自由你懂嗎?」
她喋喋大笑出聲,笑著笑著又弓著身體痛哭了起來。
我嘆了口氣,輕輕地抱住了她。
我知道,她寂寞。
相處久了,才知道她家裡的事。她父母早就離異,各自組織新的家庭,誰都不肯要她。某種程度來說,她也是孤兒。
她只有錢。
她被丟到國外,身邊只跟著一個保鏢,一個保姆,還有一個我。
但我跟她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都迥然不同,我們也聊不來。
她哭得累了,抓出一大把鈔票,塞到我手中,嘟囔道:
「放心,在國外,錢就是真理,以我們的身份,殺人放火都不是違法的。」
隨即,她就醉了過去。
我當時並沒有去細想,她說的這句醉話,到底意味著什麼。
楊芸有健康,有花不完的錢,有大把時間去玩樂,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快樂。
我試圖去理解,但真的理解不了她的痛苦。
我生來殘缺,什麼都沒有,我還在掙扎求生。
追求快樂,對我來說,真的太奢侈了。
我只想要健康,安身立命。
她幾乎擁有了一切,卻像停留在了歇斯底里鬧脾氣的孩童階段,需要愛,需要關注,不然就哭鬧爛醉自毀給所有人看。
對我來說,她的痛苦,帶著不知肉糜的優越和荒唐。
我無法共情安慰,也只能在她哭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
她哭得累了,我和保姆合力把她抬到二層的臥室床上。
她的臥室有很大的露台,種滿了玫瑰,坐在花海中,抬眼望去,就是最美的海景。
而她,卻還是醉酒痛哭,流連在派對和男人之間,從不肯靜下來,抬頭看看蔚藍的大海和星空。
看著她睡下,我在露台停留了半刻,看著海面上一顆流星從空中滑落。
我和保姆都住在地下車庫旁邊的傭人房,只有通風的半窗,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我獨自擁有一個房間。
看著半窗外的一角星空,我不禁想:
人與人,為何境遇就是如此不同呢?
楊芸的衣服大多只穿了一次,就不肯再穿了。
不喜歡的,她統統丟給了我,說道:「你是替我去上學的,別穿得那麼寒酸土氣,到時候丟的是我的名聲。」
我倆身高差不多,我比她稍瘦些,我會在那堆衣服裡面撿出相對素凈的款式來穿。
可漸漸,學校開始有傳言,有個神秘的東方公主捐了大筆的錢獲得了入校名額,住在校內最貴地段觀海視野最好的別墅,出入有司機開著限量版天藍色勞斯萊斯接送,衣飾全是奢侈品牌訂製款,而且她長得好看,安靜害羞,絲毫沒有傲慢的架子。
先敬衣衫後敬人。
有錢人永遠不缺朋友。
我的人緣突然變得極好,功課有聽不懂的,都有同學來熱心幫忙,給我解釋,替我記筆記,還搶著跟我分到同一組作小組課業。
就是在那時,我認識了李思明。
3
我當時並不知道,學校里一直有那樣的男人,心思不在讀書上,而專門向有家世有背景的富家女搭訕。
當然,我也根本沒可能知道,我不屬於那個層級,我只是個替身而已。
我像誤入叢林法則的弱小白兔,對這個金錢領域的現實殘酷一無所知。
我替楊芸上課,被誤認為是真正的名流千金。
能有錢來留學的,大多是家世不錯的有財產可繼承的,尤其是在這個名校。
他們這些對富家女虎視眈眈的,甚至研讀心理操控技能,前幾屆有學長依靠岳父成了當地議員的成功案例,被當成了典範。
這個世界,就是現實殘酷的,沒有錢,沒有勢,誰來理你。
而漂亮優秀的富家女,永遠是最搶手的。
我早早被嗜血的李思明盯上,成了他的獵物。
我是冒名頂替的,所以我在學校非常低調,從不聊自己的私事,除了上課,從不在學校停留,也不參加任何課外聚會和活動。
可他還是找到了機會。
從圖書館出來,就是學校的一條行人幹道,不通機動車,但時常有自行車和滑板車來來往往。
我在路上走著,聽不到後面自行車的急促鈴聲,就在差點被撞到的時候,李思明一把拉住了我。
驚慌中,我看到了一張儒雅帥氣的臉。
身在異國,本就對同胞會產生親近之情,更何況李思明風趣幽默,細心體貼,總能把話輕鬆地說進人的心裡。
不僅楊芸寂寞,我也是。
我比她還多了份惶惑無依,走在異國的街道上,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字體,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人群,聽不到任何聲音,讓我感覺自己像格格不入的遊魂。
換了種語言學習,壓力又極大。
而李思明的出現,讓我的一切不安情緒,都找到了安放的出口。
下課後,他開一輛二手的舊 SUV,載我去海邊。
楊芸的臥室推開窗子,就是最美的私人海灣,可我還從沒到海邊玩過。
我沒資格,也沒時間。
我一直兩點一線,家、學校,所有的精力都在功課上。
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是楊家花錢買的。
直到腳踩上了潔白的細沙,我才真正感受到玩樂帶來的鮮活的幸福感。
我不由笑了出來。
「你很少笑。」李思明用手在沙灘上畫了個笑臉,「你笑起來真美,希望每天都能看見這樣的笑臉。」
我的臉不由紅了,我是個殘疾人,從未敢想過和李思明這樣美好的男孩子在一起。
他高大英俊,笑起來一排整齊的白牙。
跟瑟縮自卑的我不同,他性格樂觀開朗,言談舉止又友好斯文,對任何人和事都有耐心。
他讀電腦工程系,成績很好,父母移民過來後在當地開了家小小的亞洲超市。
他平時除了在父母的超市幫忙,還要打些零工,代購、修車、除草都會,看上去是個積極上進的好青年。
他送我回去,在門口吻上了我的額頭。
我帶著甜蜜的笑容回去,在客廳卻正撞上盛裝打扮正要出門的楊芸。
她看著我紅燙的臉,問道:「你談戀愛了?」
不知為何,我有些心虛和慌亂,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倏地笑了,冷冷說道:「小心些,誰會真心喜歡上一個聾子。」
4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準確地扎中我敏感自卑的內心。
我殘疾,一直覺得是因為這點,出生就被父母遺棄,而又常常覺得,此生可能不會真正被愛了。
一個親生父母都嫌棄拋棄的人,怎麼可能被愛?
哪個健全優秀的人,會選擇跟一個聾子在一起呢?
更何況,醫生說,我的耳聾,有百分之三十的機率,會遺傳給下一代。
愛情,對於我來說,太奢侈了。
我不夠資格。
我紅了眼眶,回到地下室的小房間,痛哭了一場。
按理說,我應該滿足的,我如今不缺吃穿,在世界上最好的學府讀書,還能攢下一筆手術費。
當初簽這個合同的時候,就預想到會忍受這些的,不是麼?
從小受到的冷嘲熱諷、嫌棄鄙視,還少麼?
難道喜歡上一個男人,就突然嬌氣起來了?
況且,楊芸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聾子,誰會真喜歡殘疾人呢?
哪怕我的理智百般勸說自己,要知足,不要貪心,可我還是確確實實地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