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洹突然輕咳了一聲。
紀許像是回過神,牽起歲歲的手。
「走叭,我們去房間裡玩,哥哥給你帶了玩具哦。」
歲歲抬頭看向我。
我摸摸她毛茸茸的頭。
「去吧,有什麼事就叫媽媽或者小舒阿姨。」
她這才點點頭跟著去了房間。
紀洹又咳了一聲。
「接著量體吧。」
我關心地問:「紀先生是感冒了嗎?我們店裡備了藥,需要吃點嗎?」
紀洹面色凝住了。
片刻後。
他坐到沙發上,抱著雙臂,長腿交疊。
「算了,領帶先給我看看。」
領帶其實分手前就做好了。
只是沒能送出去。
重逢那晚,我又將它從落灰的箱子裡翻了出來。
如今也算物歸原主。
我從櫃檯拿了裝著領帶的禮品盒,遞給紀洹。
他眼底划過一抹暗色。
伸出手準備接下。
卻突然有人進了店裡。
同時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周芡,我的孩子是不是在你這?」
我轉頭看去。
男人西裝革履,面容冷峻。
正是歲歲的親生父親,顧懷嶼。
而面前,紀洹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語氣陰沉森冷。
「他就是你那個死了的老公?」
8
我和顧懷嶼同時看向他。
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估計是誤會了什麼。
「不是。」
我簡單解釋。
隨即又抱歉地說:
「不好意思,今天可能得提前關店了,麻煩紀先生改天再來。」
紀洹愣了幾秒。
「你趕我走?」
我將禮盒放到桌上,認真地看著他。
「我有比較重要的事和顧先生談,紀洹,麻煩你。」
眼下沒空解釋更多。
目光交織半晌。
他冷笑一聲。
「好,我走。」
紀洹走了,連領帶都沒拿。
我只好又將它收了起來。
「我女兒呢?」
顧懷嶼說著就要往房間走。
我攔住了他。
「顧先生,有些事,我得先告訴你。」
9
我關了店,給顧懷嶼做了杯咖啡。
背後傳來他沉靜的聲音。
「念汐的事?我知道。」
「她瞞著我生了孩子,又丟給你養,自己和別的男人逃出國。」
「她是長大了,鬧出這麼大的事,兩年都不聯繫家裡。」
他還是這樣。
天大的事於他而言,都仿佛羽毛落於水面,漾不開一絲波瀾。
我沒說話,將咖啡遞給他。
他微微頷首,道了聲謝,隨即推過來一張銀行卡。
「孩子我會接走,這是給你的補償。」
「以及,念汐的聯繫方式和地址麻煩——」
我面無表情地打斷:
「顧念汐死了。」
店內突然很靜。
靜得我都能看見心裡的痛楚,能一點點感受到眼眶變得酸澀。
顧懷嶼嘆了口氣,揉著眉心。
「周芡,你沒必要騙我。事情鬧成現在這樣,她和我都沒辦法再逃避。」
他還是不信。
很正常,當初我看見新聞時也不敢信。
我深吸口氣,儘量維持平靜,緩緩開口。
「她沒有別的男人,也沒出國。」
「兩年前華霧山的山體滑坡事件,她是死者之一。」
「顧懷嶼,你是她小叔,也是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人,我沒必要騙你。」
顧念汐是我最好的朋友。
三歲那年,她在孤兒院被顧氏夫婦選中收養。
可到顧家的第三個月,顧父意外去世,不久後顧母跟著殉了情。
於是,她再一次沒了父母。
顧家只剩下兩個老人和顧懷嶼。
兩個老人不怎麼待見她,但戶口落了,又不好再趕她出去,便只能養著。
在顧家那些年,是顧懷嶼這個小叔一直照顧她。
以前我常說她傻。
明明報個養恩便好了,怎麼陷得這樣深。
她和顧懷嶼,太難有結果。
10
顧懷嶼走了。
走的時候背影有些沉重。
我忽然有點想笑。
作為年紀輕輕就接手顧氏的人,從沒人見過他這副模樣。
可笑著笑著,眼淚又出來了。
我隨便擦了擦,走進房間。
歲歲原本在玩積木,見到我後,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向我。
我蹲下身。
她摸著我的眼眶,小臉皺著。
「媽媽怎麼哭了?」
我捉住她的手。
「媽媽想你顧媽媽了。」
她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
「那顧媽媽買的小熊,今天晚上就借給媽媽抱吧。」
我笑了笑,將她抱進懷裡。
「好。」
突然,有個小小的身體抱住我和歲歲。
還用手拍著我們的背。
「都不傷心嗷都不傷心。」
我愣了愣。
紀許?
剛才腦子裡只有顧懷嶼的事,倒真把他忘了。
可紀洹怎麼連自己兒子都能忘。
我反應過來,立馬拿出手機給紀洹發消息。
【顧先生,您兒子還在店裡。】
等了好幾分鐘,沒有回覆。
正要給他打個電話。
店門被推開了。
紀洹走進來,二話不說拎起紀????許就走。
紀許倒也不鬧,只是嘴裡喊著:
「歲歲妹妹,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喲!」
歲歲小聲應了好。
我想到什麼,拿起裝著領帶的禮盒追上去。
「紀先生,你東西忘拿了。」
紀洹腳步停住,卻沒回頭。
「不喜歡了。」
拿著禮盒的手滯在半空,又緩緩垂下。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又聽見他苦笑一聲。
「連心愿條都沒捨得為我留個空,周芡,你心裡根本沒過我吧。」
「原來真正的分手理由很簡單,只是不愛我而已。」
他說完就走,只剩我愣在原地。
......心愿條?
他怎麼知道的?
11
我還懵著,就收到了許笑分享的大學表白牆新發的說說。
文案:原是無鏡,何來重圓。
配圖則是當初我和紀洹一起寫的那張心愿貼。
而我的內容和他的完全不一樣。
這次評論區沒人再嗑。
菜狗裹裹:【夠了兄弟我心疼你。】
Aurora:【ber 這波小丑局。】
可樂多加冰:【呵呵看見沒,人家心裡只有自己,真是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國家不保護廢物:【戀愛先自愛,我覺得沒什麼。】
碎碎念:【對啊,而且心愿牆又不是戀愛牆,寫自己有什麼問題?】
就是比你帥:【樓上兩個是請的水軍嗎?打拳也看看情況吧。】
無敵大拳頭:【這也叫打拳?我踏馬給你臉打腫再來十個螺旋暴?ü?風腿。】
長安:【都別吵了,反正雙方現在也毫無瓜葛了,算是善終吧。】
......
記憶倒退到寫心愿條那天。
紀洹很快寫完,想看我寫的什麼。
我沒讓。
他無奈地背過身去。
「其實不看我也知道。」
我將心愿貼貼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問他:
「那你覺得我寫了什麼?」
鑽入耳中的笑聲極為悅耳。
「肯定和我一樣。」
紀洹轉過身來,眉眼彎彎。
「不然我們過個五六年再來看。」
現在,六年過去。
他看見了我的心愿條。
可惜,不一樣。
我的心愿條上只有七個字——祝周芡永遠自由。
人生的前二十年,自由兩個字離我很遠。
直到大三那年,母親因胰腺癌去世。
至此,恩怨兩消。
12
紀洹把我拉黑了。
好幾天沒聯繫。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那條領帶也會再????度沉箱。
宋蔚的助理卻突然聯繫了我。
她說宋蔚參加活動需要設計一套西裝,想邀請我合作。
我有些猶豫。
但既然宋蔚都不介意,我更沒什麼介意的必要。
而且,如果宋蔚真的穿了我設計的衣服參加活動,說不定能順便提升品牌知名度。
因此我答應了。
助理又添上一句:
【對了,紀總說你還欠他件東西,麻煩一起帶過來。】
……欠他東西?
指的是領帶?
紀洹真的很奇怪。
明明說了不喜歡,現在又要找我要。
次日,我帶著領帶去了晝星娛樂。
宋蔚很漂亮,是那種張揚明媚的美。
溝通設計風格時,她淡淡問我:
「聽說你是紀洹前女友?」
看來她還是有些介意。
我便答:「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是嗎?那你還送他領帶?」
我划著平板的手頓了頓。
沉下心道:「那是以前欠他的,現在還清,以後就再無瓜葛。」
宋蔚托著下巴看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
說完她又劃拉了幾下平板上的設計圖。
「我一時半會沒法決定,等會公司有個慶功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我搖頭拒絕。
「我和公司的人不熟,不太好。」
她眨了眨眼睛。
「我急著要做,今天必須定下。」
我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把領帶交給紀洹的助理後,和宋蔚一起去了慶功宴。
13
慶功宴上。
宋蔚根本沒空和我聊設計,而是和一個男藝人聊得水深火熱。
沒多久,紀洹來了。
他穿了件黑西裝配黑色馬甲,搭配一條酒紅色領帶。
斯文又隨性。
而領帶上面有獨特的海豚暗紋。
這是我送他的那條領帶。
有人調笑紀洹,怎麼配了條這麼花的領帶,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他舉著酒杯,晃了晃。
「我喜歡。」
心突然跳了兩跳,又被我按下。
紀洹是真的很奇怪。
有個男藝人搭腔,看向我,眼裡星光點點。
「我也覺得挺好看的,最近剛好需要套西服,不如周小姐幫我定製一套?」
這趟還是沒白來。
我剛要應下,卻聽見身旁人搶先開口:
「不行。」
周圍人都愣了。
男藝人更是莫名其妙。
「為什麼不行,周小姐不是男裝女裝都做嗎?」
紀洹沉著聲。
「我說不行就不行,西服我找人給你做。」
包間一時陷入寂靜。
直到宋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隨後又擺擺手說:
「不好意思啊,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大家還是來玩遊戲吧,不然該被醋淹死了。」
14
紀洹大冒險輸了。
懲罰是給上一任女朋友發消息。
發:我想你了,能不能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有些驚訝。
宋蔚還在,這種懲罰合適嗎?
可我看了眼宋蔚,她毫無反應,依舊聊得開心。
……難道她和紀洹的緋聞是假的?
還是說娛樂圈就這樣?玩得開?
不過,我們分手已經六年。
紀洹這樣的少爺,上一任女朋友應該已經不是我了。
更何況他還有個孩子。
我心剛安下來,便聽見手機在口袋裡發出聲音。
一聲又一聲。
和紀洹發消息的頻率幾乎一致。
包間裡氣氛變得詭異。
所有目光都投向我和紀洹。
我拿著包站起身。
「抱歉,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逃出來後,我鬆了口氣,徑直往門口走。
卻在半路被拉進了一個空包間。
紀洹將我按在門後。
神色隱在昏暗中看不清,聲音卻聽得出來氣急了。
「逃什麼?」
「就這麼怕被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還是說,你心裡只有顧懷嶼?」
說到最後好像還帶了點委屈。
我愣了愣,耐心解釋。
「我和顧懷嶼沒關係。」
他卻根本聽不進去,自說自話。
「你們連結婚證都沒領,孩子只是意外對不對?」
「他那麼老,配不上你。」
「周芡,我來做孩子父親,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15
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
我看見紀洹眸光閃爍,帶著掙扎和希冀。
「你喝醉了。」
我想將他推開。
卻紋絲不動。
紀洹垂下頭,將頭擱在我肩上。
帶著清甜酒味的氣息很輕易地鑽進鼻腔。
「我沒醉,周芡,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別開臉,壓下心中酸澀。
「請紀先生自重,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肩頭的重量?ū??慢慢輕了。
紀洹支起身子,疑惑地看著我。
「女朋?ū??友?」
我言簡意賅:「宋蔚。」
「我和她沒關係,緋聞只是為了幫她擋桃花,也是……和你賭氣。」
他斬釘截鐵地答,而後又垂下眼睫。
「他們說你結婚有孩子了,我氣不過,卻又沒辦法。」
「紀許也是朋友的孩子,原名叫戚許,是我借過來的。」
他言辭誠懇,不似作假。
而且這樣的話,那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釋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