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見完整後續

沈逸抱住我，像個孩子似的無措地哭了，渾身顫抖。

他說：「蘇棠，怎麼辦，我媽不要我了。」

「我該怎麼辦……」

我輕輕抱住他，拍著他的背，無聲安慰。

我那時候還在為沈逸感到難過。

殊不知我的噩夢，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我媽說她再婚了。

她說：「周末約了飯帶你去見見，或許會有驚喜呢。」

「你不是喜歡叫別人哥哥嗎，你現在真的有哥哥了。」

我媽的語調很奇怪。

但那時我沒太在意，她和誰結婚我真的不關心。

我只想好好讀書，好好考個大學。

我想等到高考後，向沈逸告白。

我喜歡他。

真的很喜歡。

直到周末在酒店包廂里，我看見了沈逸和他父親。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不敢進去。

我媽笑著推我進去：「都是見過的，就不用介紹了吧？」

「棠棠，快叫哥哥，這下他真的是你哥哥了。」

沈伯伯起身來迎我：「棠棠，快來坐，別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我望向沈逸。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唇角微微勾起，滿臉嘲諷地笑了。

我從沒見過那種眼神。

嘲弄的、厭惡的、諷刺的笑。

刺得我心口生疼。

7

我媽帶著我搬進了沈家。

沈伯伯對我和沈逸一視同仁，每個月都有一筆對我來說巨額的生活費。

沈逸不吃食堂的飯菜。

廚子做飯帶來學校時，也會做我們兩個人的份。

我媽在沈伯伯面前，也是會裝一裝樣子的，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我非打即罵。

不用挨打，吃得飽飯，還有零花錢拿。

這樣的日子，是我以前做夢都想擁有的。

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快樂。

我質問我媽：「你為什麼要去破壞別人家庭！」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噁心！」

我媽無所謂地笑了。

她說：「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可能認識這種優質男。」

「你不是喜歡沈逸嗎，現在他是你哥哥了。」

我才知道，原來在我和沈逸因為早戀被叫家長的時候，她就看上沈逸父親了。

後來更是借著我的由頭，故意接近沈逸父親。

我為了混口飯吃，叫了沈逸近十年的哥哥。

現在，他真的成了我的繼兄。

我卻再也不敢開口叫他哥哥。

沈逸討厭我媽，更討厭我。

從那天起，他開始帶頭校園霸凌我。

沈逸在學校很出名。

家境好，長得好，學習也好，喜歡他的女生很多。

之前我和他走得近，本來就有挺多人不舒服的。

不過礙於沈逸的面子，沒人敢找我麻煩。

現在，他對我厭惡至極。

我們不再一起吃飯，不再一起走。

沈逸時不時看見我，也只會嫌惡地冷哼一聲。

很多女生追沈逸，沈逸挑了挑眉，笑著說：「你們誰先整死蘇棠，我就和誰在一起，你們說怎麼樣？」

我錯愕地抬頭，對上他滿是厭惡的雙眼。

沈逸嘲諷地笑：「蘇棠，你不是說小三會遭報應嗎？」

他邁著長腿走到我身邊，笑容譏諷：「現在，你自食惡果。」

8

我的桌子上被馬克筆塗滿「賤人」、「婊子」、「垃圾」等侮辱詞彙。

我的抽屜成了教室里的垃圾桶，什麼噁心的東西都往裡塞。

很多人欺負我。

可是欺負我欺負得最狠的，是趙妍。

別的女生欺負我，頂多只是孤立我，言語譏諷我，最過分就是捉弄我。

趙妍欺負我，是打我。

她是學校里公認的混混，紋身、抽煙、打架什麼都干。

她家裡有錢，出了事只要沒鬧大，家裡就拿錢了事，就連老師都管不了她。

趙妍和我不在一個班，她在學校最差的十九班。

我為了躲她，窩在教室里不敢出去。

趙妍的膽子真的很大。

她趁著午休時間，衝進我們班教室，扯著我的頭髮把我拖進了廁所。

她的幾個小姐妹把門堵著。

趙妍一腳把我踹在地上，扯著我的頭髮笑：「你就是蘇棠，沈逸說誰整死你就和誰在一起，真的假的？」

我哭著搖頭。

趙妍揚手給了我一巴掌，又把我的頭按在洗手池裡。

我嗆了水，快被淹死的時候，她又扯著我的頭髮讓我把頭揚起來。

「嘖嘖，還當自己是沈少的小寶貝呢。」

「如果我說是沈逸讓我欺負你的，你會不會被氣死？」

反覆幾次，我被嗆得沒了一絲力氣。

她把我丟在地上，拿出手機開始錄視頻：「看鏡頭，說話。」

我沒力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趙妍踹了我兩腳：「臭傻逼，說話啊，死了？」

「給我磕兩個頭求我，我就不打你了。」

我被打怕了，哆哆嗦嗦地跪著磕頭：「別、別打我了……」

趙妍很開心地笑了。

那段視頻很快流了出去。

沈逸身邊圍了一圈人，在看他手機里的視頻。

我縮在角落，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

一群人在那哈哈大笑，說：「哇，她這個樣子真的好賤啊。」

沈逸不屑地笑了。

他說：「她還有更賤的樣子，你們沒見過。」

「之前她吃不飽飯，去要別人的剩飯吃。」

「我靠，那也吃得下？」

「怎麼吃不下，她那時候窮得一周只穿一件衣服，天天就守著等別人的剩飯吃。」

沈逸看著我，單手撐著下巴，笑得溫和又殘忍：「窮光蛋，當時怎麼沒讓你餓死。」

「……」

9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是什麼呢？

我想莫過於有一個人給了你希望，在絕境中朝你伸出了手。

卻在你即將上岸時，猛地甩開你。

沈逸曾經是我生活的希望。

可他現在，也是我跌入深淵的推手。

一個霧蒙蒙的雨夜，我深夜從噩夢中驚醒。

身上被趙妍用煙頭燙傷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

我起身穿上衣服，往河邊去。

活著真的挺沒意思的。

沒人愛我。

沒人希望我好好活著。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爸爸了？

我閉了閉眼，站在橋上，跳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我淹沒，肺部嗆入水，窒息感撲面而來。

我卻久違地感到心安。

甚至報復性地想，我死了，他們會後悔麼？

我最後沒有死。

河邊當時正好有個釣魚佬在那兒夜釣，把我救了。

大腦從一片空白中逐漸清明時，我聽見耳邊醫生的聲音：

「情況已經穩定了，不過她這滿身的淤青和傷不是墜河造成的，院方已經報警了。」

我媽拽著醫生的手懇求：「別呀醫生，別報警，他們就是小孩子鬧著玩兒呢。」

醫生訓斥她：「玩？你看她這滿身的傷你說是玩，你這個當媽的一點都不心疼孩子的？！」

「夠了！」

沈伯伯突然開口。

他猛地甩了沈逸一巴掌：「你看你乾的好事！」

我睜開眼，看見沈逸垂著腦袋，意外和我對視。

他的眼眶有些紅，在撞見我目光的一瞬慌不擇路地移開。

沈伯伯發現我醒了，忙過來問我：「棠棠，你感覺怎麼樣？」

「放心，沈逸那個混帳，叔叔幫你教訓他！」

「但是……但是你們高三了，馬上要高考了，如果這時候他留了案底……」

我媽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棠棠，你哥他也不是故意的，等警方來調查的時候你就說諒解你哥知道嗎？」

「你在沈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要知道感恩。」

「……」

我突然意識到，就算我死了，也沒人會難過，沒人會在意的。

沈伯伯假情假意，其實只在乎他兒子。

我媽生怕我影響她做富太太。

而沈逸，他估計巴不得我死。

我望了我媽和沈伯伯一眼，點了點頭：「好。」

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閉了閉眼，繼續說：「我可以什麼都不追究，但我有三個要求。」

「一，我要轉學，轉到哪裡我自己聯繫。」

「二，我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了，我要把戶口遷出去，獨立戶口。」

「三，給我一筆錢。」

「……」

我媽和沈伯伯面面相覷，最終答應了我的要求。

10

我離開那天是個艷陽天。

沈伯伯說他要親自送我去車站。

我沒同意，自己拖著行李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換了電話卡，拉黑了所有人的聯繫方式，獨自上完了大學。

畢業時導師說學校有個英國留學機會，問我願不願意去。

我沒有絲毫猶豫。

在英國研究生畢業後，我選擇留在了那裡。

時間是良藥。

在長久的時光里，我忙著和導師做研究，忙著發表論文。

那些曾經令我痛不欲生的灰暗往事，逐漸被埋葬在了記憶深處。

直到八年後，我接到了沈伯伯說我媽癌症晚期的電話。

再回到這座城市，頗有些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我看著眼前的沈逸。

他說他沒有和趙妍在一起。

是因為趙妍沒有真的把我逼死嗎？

我看著他，淡淡地笑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沈逸的臉色有些蒼白。

他艱難地朝我笑了笑：「蘇棠，對不起。」

「我那時候太年輕氣盛了，太過衝動，我……其實我……」

「蘇棠，你可以原諒我嗎？」

他的語氣有些哽咽，幾度說不出話。

八年了。

他成熟了，不再像當初那樣幼稚衝動。

所以他現在有勇氣站在我面前，向我道歉，希望得到我的原諒。

可我憑什麼要原諒他？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原諒。」

我轉身想走，卻被沈逸抓住了胳膊。

他垂眸，眼睫微顫：「蘇棠，當初你跳河之後，我真的很後悔。」

「我看到你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心都快揪成一團。」

「還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他頓了頓，抬頭看我：「我們之前一直喂的那隻流浪貓，我把它收養了，它現在長得很胖。」

「不過它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太親近我，估計它很想你，你想回去看看它嗎？」

「其實我們之間，不全是痛苦的回憶對嗎？」

「……」

我迎上他的目光，笑了：「我真的沒事嗎？」

我把衣袖挽高到胳膊，伸出手。

「你看，趙妍拿煙頭燙我的傷疤還在。」

「這樣的傷疤還很多，肚子上、大腿上、甚至胸上都有。」

「你告訴我，這叫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