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讓皇帝都畏懼的人。
10
回京那日,皇帝大擺宮宴。
常年在外遊歷的安王也回了京。
他是皇帝的胞弟,先帝在時,諸位🫅忙於奪嫡廝殺,只有安王寄情于山水。
也正因如此,皇帝登基後,安王能平安活至今日。
奢靡熱鬧的宮宴上,我沒忍住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淡青色身影。
恰好與安王四目相對,他報以淡淡一笑。
皇后正依偎在皇帝懷中,撒嬌要皇帝喂她葡萄。
突然她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紅唇勾起,笑道:「說到底,梁將軍是女人,最大的殊榮就是嫁個好人家,念在你之前立下不少戰功的份上,本宮做主,將你賞給安王做正妃。」
「不可!」
「不可!」
我與安王異口同聲。
安王先我一步起身,行禮。
「臣弟多謝皇嫂好意,但梁將軍是鎮守邊境的將帥,怎能跟臣弟過漂泊不定的生活?」
皇后不以為意:「那又如何?正好將她主帥的位置讓出來給阿深,我們大雍有個女人當將軍,實在是太丟人了。」
此言一出,座下幾位老臣們紛紛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們早就對這位上不得台面的皇后頗有微詞。
更不用說那個慫包小國舅,若是將梁家軍交給他,只怕大雍的邊塞會變成無人之境。
我起身上前,跪下。
「陛下,娘娘,微臣曾在先父的靈位前起誓此生不嫁,只能辜負娘娘的好意了。
不等皇后開口,我繼續道:「娘娘想要培養周光深,不如過幾日讓他跟微臣回邊塞,歷練個十年八載,說不定也能成為一方將帥,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沒有猶豫,立即答應。
他巴不得將這個礙眼的小舅子趕緊送走。
而且我總覺得皇帝是覺察出了什麼。
皇后慌了神,她扯著皇帝的衣袖急道:「阿深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他不能去!」
皇帝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皇后如今懷有身孕,還是先顧著自己,莫要插手軍中事宜。」
一句話堵得皇后啞口無言。
我鬆了口氣,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倒是要看看,皇后能不能按捺住與周光深分離十年。
宴會後半程,安王似乎情緒不高。
從我這裡剛好能看到他一杯接著一杯喝酒。
其實我和安王曾經差點定親,只是我並不想被困於四方宅院中,便跟他坦言,並立下終身不嫁的誓言。
此番他回京,是我寫信相邀。
若有一日皇帝暴斃,大雍需要一個新帝。
安王會是個仁德的君主,他之前之所以避世,不過是為了成全兄弟情分。
我明白他心中的抱負,也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11
我決定離開得很急。
宮宴後的第三日,大軍開拔回邊塞。
這一回應該數年不會再踏足京城。
即便我不在後宮,也能猜到此時皇后肯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離開前一日,我進宮向皇帝辭行。
我無意間提起,方才似乎看到周光深也進了宮,應是往皇后寢宮的方向去了。
「微臣正好還有些事要與周光深交代,不知可否去給皇后請個安?」
皇帝自從聽到周光深的名字後,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他握著龍椅的扶手,沉聲道:「朕與愛卿一同前往。」
我與皇帝一起來到皇后寢宮。
掌事宮女看到皇帝過來,驚惶失色,急忙往裡面跑去報信。
皇帝只一個眼神,侍衛立馬上前將宮女按住,死死捂住她的嘴。
其他皇后宮中的宮人也都嚇得跪在原地不敢出聲。
皇帝應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跌跌撞撞地向內殿方向走去。
一門之隔,裡面傳來周光深和皇后的聲音。
窗紙被戳破一個洞,內室的旖旎盡收眼底。
皇后躺在貴妃椅上,周光深將頭枕在她的膝彎,兩人親密地不似姐弟。
哦,我差點忘記。
他們本來就不是親姐弟。
皇后是周家的養女,周家還養了不少送給達官顯貴們的女兒。
周光深小聲抱怨:「阿姐,我不想去戍守邊疆,我不想離開你。」
「別怕,只要這個孩子生下來,待狗皇帝駕崩,整個天下都是你我的。」
周光深有些懼怕:「可,可我真的要殺梁將軍嗎?我怕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他對自己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皇后一聽急了。
「當初我想走,是你畏縮不前,捨不得周家的榮華富貴,如今你又慫了,你就不能為了我,為了咱們的孩子硬氣一回!」
這實在是太炸裂了。
皇后的孩子竟然是周光深的!
皇帝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緊緊攥著雙拳。
此時屋內的周光深像是被打了雞血,立馬起身。
「行,我就讓孩兒看看,我是咋當爹的!今晚我就去刺殺梁將軍。」
他直奔門口而來,猛地拉開房門。
下一瞬,長劍沒入周光深的心窩,他口中湧出幾口鮮血,轟然倒地。
我腰間的劍鞘空蕩蕩,銀劍正握在皇帝手中。
明黃色的龍靴踩過周光深的手,一步步向殿內走去。
皇后悽厲的哭聲響徹後宮。
12
皇帝沒有殺了皇后。
因為他看到皇后不管不顧地撲向周光深時,猛地嘔出一口黑血,便昏了過去。
皇后視若無睹,只緊緊抱住周光深,「不要,不要離開我!」
「疼,我好疼,阿姐我害怕……」
周光深一直念著這幾句,直到昏了過去。
皇后哭得撕心裂肺,她紅著眼看向我。
似是明白了什麼,猛地指著我。
「是你!你故意帶皇上來這裡,之前也是你屢次陷害阿深,你究竟要圖謀什麼!」
我俯視著她,輕蔑一笑:「圖什麼?自然送你們姐弟倆一起下地獄。」
她眼底的憤恨逐漸變成恐懼。
「你要做什麼!」
「皇后為情夫不惜下毒,你說陛下若是知曉,會不會直接被氣到賓天?」
皇后意識到我的目標不僅是他們姐弟,竟然還有皇帝。
她嚇得臉色蒼白。
「你怎麼敢……你只是個臣子!我要殺了你,殺光你們梁家軍!」
同樣的話,前世我便聽過了。
但這一世我不會再讓她得逞。
院外傳來禁軍趕來的腳步聲,我高聲道:「皇后與周光深意圖謀反弒君,速速將這二人關押起來!」
13
皇帝的毒已經深入骨髓,藥石無靈。
期間他醒過一次,只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立安王為儲君。
第二件,誅周氏九族。
第三件,留皇后一命,將她終生幽禁在宮中。
他到現在還是捨不得殺了皇后。
安王現在監國,他的速度很快,一夜之間周家滿門下獄。
原定於明日離開的我,在安王的邀請下,暫時留在京城幫他。
我派人暗中關注皇后的一舉一動。
線人來報,最近皇后有異動,頻頻與宮外聯絡,似是有發動宮變的嫌疑。
在一個霧氣瀰漫的清晨,皇后買通侍衛,悄悄離開了皇宮。
我帶著一小支精銳一路跟著她, 直到來到關押周光深的地方。
不是?
枉我嚴陣以待, 暗中部署了不少兵馬提防她發動宮變。
這個瘋子一心只想著跟周光深雙宿雙飛?
皇后趴在監牢旁,抓著周光深的手。
「我手裡有大雍的布防圖, 只要將它交給北夷,肯定能給咱們一個容身之所,咱們這就走。」
大雍的布防圖。
那可是千萬百姓的性命。
我身後的手下們個個氣紅了眼。
我也不拘著她們,低聲道:「等下追的時候, 往高處追。」
14
養心殿內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皇帝已經生命垂危,形容枯槁。
他虛弱地抬眼,似是在期待著什麼。
看到我時有些失望。
「愛卿, 是你來了。」
我沒有行禮,只站在床邊冷冷地看著他。
一旁的內侍都換成了安王的人, 對這些已然視若無睹。
「陛下,皇后娘娘私自離開皇宮與周光深私奔,路上不幸跌落城牆,當場斃命。」
昏黃的眸子瞬間瞪得老大。
「為何,為何還是選了他!」皇帝劇烈地咳嗽著, 「為何還要來招惹朕……」
皇帝忙道:「所有參與追殺她的人, 都殺, 一個不留!」
我依舊一動不動。
「你沒聽到朕的話嗎?把他們都給朕殺了。」
我無語笑了。
「微臣怕是不能從命, 畢竟追殺她的人,都是我派去的。」
「你!」
皇帝蒼白的臉被氣得漲紅。
他雙手無助地在床單上抓著, 想要用力坐起來。
「來人,來人啊!」
殿外無人應答。
他被我氣狠了,一口氣沒順過來,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他絕望地看著床頂, 口中喃喃著:「朕待你不薄,你們為何都要背叛朕……」
「你所謂的不薄, 就是讓將士們一邊在前線廝殺,一邊擔心自己的腦袋隨時因為一句戲言落地?天下人的性命在你看來, 還不如你的皇后一顆淚珠子金貴。你壓根不配坐在那個龍椅上。」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看樣子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撐著。
我上前, 俯身在狗皇帝的耳邊低語:
「我將他們二人葬在了一處。」
他絕望地大喊,化作沙啞的嘶吼。
終於,龍床上的動靜平息。
我猛地跪在地上。
「陛下,駕崩!」
這一世, 我終於救下了十萬將士。
也讓這群惡人自食惡果。
15
安王登基為新帝。
他准了我的請求,放我回邊塞。
在回去的路上,我正好路過定州。
按照梁錦華給我的地址。
我找到了藏匿好的月娘和她官人。
得知周光深已死,月娘唏噓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她們一家人終於不用再躲躲藏藏地過活。
親眼見到月娘後,我才驚訝地發現她與皇后確實長得很相像。
難怪周光深會將她錯認成皇后。
我試探地問起月娘的出身。
她說起此事有些神傷。
「奴家還有個姐姐, 小時候我們兩個被拍花子的擄了去,那時只有一個去大官家伺候的名額, 姐姐便將我打暈,自己去了。
「其實那時我並沒有暈倒, 只是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前程。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找過我,我一直都很想她。」
我沉默半晌, 道:「她會為自己做的選擇付出應有的代價。」
一步錯,步步錯。
踩著旁人的血肉得到的前程,終不得善終。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