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淒冷。
比人還要高的草叢中,埋伏著幾十道黑影。
皇帝雙手背後,聚精會神地看著外面。
我佯裝勸阻:「陛下,抓姦細這種事交給微臣就好,更深露重,您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哼了一聲:「朕倒是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敢對朕不忠!」
今日在帳中議事時,探子來報,我軍出了北夷姦細。
有確切的情報說,今晚姦細會和北夷人碰頭。
皇帝最痛恨背叛,聽罷非要親自來捉拿姦細。
正說著,一匹快馬急馳而過。
「拿下!」
隨著皇帝的一聲令下,暗箭射中馬腿,馬背上的人生生摔了下來。
周光深躺在地上慘叫,兩個侍衛上前將他拖到皇帝腳下。
「姐夫,姐夫別殺我,是我啊!」
皇帝大為震驚,抬手攔下了正要處死周光深的侍衛。
周光深摔斷了一條腿,被抬回營帳。
御駕才剛來三日,周光深就鬧出了兩樁醜聞。
彈劾他的摺子像流水一樣送往御前。
就連軍中都對此事議論紛紛,若是再不給個說法,恐會動搖軍心。
終於,皇帝在大臣們的逼迫下,決定處置周光深。
大營內,我站在一旁,看著面黑如鐵的皇帝。
「諸位愛卿以為,應當如何處置周光深?」
御史大人道:「按照軍法,逃兵應當杖斃,姦細應當凌遲。」
怎麼都逃不過一個死。
皇帝有些煩悶地閉上眼。
「陛下!」
悽厲的哭聲從帳外傳來。
皇帝原本嚴肅的神情,瞬間變得柔軟。
皇后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跪倒在皇帝的腳下。
「若是阿弟有事,臣妾也不活了!」
說著,就拔下鳳釵,要往自己纖細白皙的脖頸上刺去。
我從未見過皇帝如此驚慌害怕。
他死死抓住皇后手中的發簪,鮮血從指縫中溢出。
他心痛地看著皇后。
「阿韻,不要!」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知道周光深死不了了。
我上前一步:
「微臣也不認為周公子會做出叛國之事,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不如請周公子過來說個清楚,他昨晚究竟去做什麼了?」
皇帝將皇后攬入懷中安撫,命人傳周光深來。
6
一日不見,周光深看起來很是憔悴。
皇后注視著他的眼神,仿佛隨時就要破碎。
周光深為了活命,只能實話實說。
「微臣私自外出,是聽聞心上人另嫁他人,想去尋她。」
滿室愕然。
皇后從皇帝懷中起身,震驚地看著周光深,語氣說不出的酸澀。
「阿深何時有了心上人,我這個做阿姐的竟不知道。」
周光深低頭不語。
她上前一把抓住周光深,身子搖搖欲墜。
「你說啊,你愛上了哪個女人?」
皇帝審視的目光落在周光深的身上。
「皇后,阿深確實到了娶親的年紀,你這個做阿姐的,也該為他操操心了。」
言罷。
皇帝,只不咸不淡地訓斥了他幾句,罰了半年的軍餉,此事便作罷。
有大臣看不過去,說皇帝此舉會動搖軍心。
皇后便又開始作鬧,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來人,傳太醫!」
皇帝驚慌失措,抱著皇后匆匆離去。
大臣們面面相覷,最後決定一起去皇帝面前諫言。
雖然知道無果,可我還是跟著諸位大臣一同前往。
主要是怕皇后那個瘋婆娘哄著皇帝將大臣們殺了。
獵獵寒風吹得人臉皮生疼,我們已在帳外跪了半個時辰,裡面絲毫沒有叫我們進去的意思。
帳子隔音不好,裡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皇后聲音帶著哭腔。
「臣妾是周家養女,他們只當我是攀附權貴的工具,從不將我放在眼裡。只有阿深待我好,他痛,臣妾更痛。」
「朕又何時虧待過你?」
「陛下若真心對臣妾好,就饒了阿深這一次,莫要讓外面那些老賊們欺負阿深。」
皇帝嘆了口氣:「當日若不是皇后說鳳冠好看,朕也不會奪這天下,既已為天下之主,朕就得在意這悠悠眾口。」
我想著大情種總算說點人話了。
可馬上,皇帝便道:「大不了將那些知道實情的都殺了,總要先做做樣子。」
皇后這才破涕為笑。
帳外的大臣們個個擦著冷汗。
還有一些人已經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
皇帝下令,將周光深降了一級,再打十軍棍。
此事很快傳回京城。
百姓們得知周光深不僅喝酒豪賭,還私自離營,原本對他的誇讚都變成貶低。
周家之前被捧得多高,如今就摔得多慘。
我就是要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周家如今關門閉戶,連大門都不敢出,生怕一出門就被扔一身爛菜葉。
在對周光深的聲聲嘲諷中,敵軍來犯。
7
我與諸位將軍們一同商議排兵布陣。
因為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我知曉敵軍部署。
此仗我可以輕鬆拿下。
皇后突然單獨叫我去說話。
她這段時日每天纏著皇帝陪她外出遊玩,絲毫沒有要打仗的緊張。
她的營帳內有許多快馬加鞭送來的鮮花,香氣馥郁,錦繡暖軟。
皇后捏著一顆葡萄,懨懨地看著我。
「梁將軍,你這軍營裡面陰氣太重,各個將領都是女子,看著一點都不正經。」
女子多就不正經?
我冷聲道:「之所以女子多,是因為我梁家的男子,都已戰死沙場。」
帳中伺候的宮女們都震驚地抬頭看我。
我十三歲隨我爹出征,十六歲全家男子都戰死沙場,而後由我領兵,前前後後打了上百場仗。
先帝在時曾許諾我可以一生不嫁人,就做大雍第一個女將軍。
皇后卻絲毫不覺自己方才說的有何不妥。
「說到底梁將軍是女子,日後終歸要回內宅相夫教子的,倒不如從現在起就培養身邊的得力之人,日後好接你的班。」
我不禁發笑:「娘娘覺得誰是得力之人?」
「自然是我阿弟,你手下不是女將就是女兵,就他一個大男人、頂樑柱。」
我差點沒憋住笑。
不過為了復仇大計和梁家軍的性命,我生生忍了下來。
皇后今天叫我來,是為了讓我在排兵布陣時給周光深一個好差事。
既要容易立軍功,又要不傷及性命。
她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因為我已經為周光深量身打造了一個差事。
皇后心滿意足地繼續吃她的葡萄。
臨出門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百合。
「娘娘,我軍至今糧草都不足,若你願意借幾匹送花的快馬,或許就有成百的將士們都夠吃飽飯。」
「吃不飽飯是他們沒本事,與本宮何干?左右上了戰場也是死,何必浪費糧食?」
真是無藥可救。
我將周光深交給梁錦華帶著。
他們帶著三千精兵,前往山谷。
那條路只有一小股逃竄的敵軍。
都是潰敗的傷兵,不足為懼。
但是臨行前我特意叮囑周光深,此路是敵軍進攻要塞,務必要守住。
梁錦華更是當即給我立下軍令狀。
「屬下就算全軍覆沒,也要將敵軍堵死在山谷!」
周光深臉色蒼白,像是被嚇傻了。
8
此仗打了三天三夜,敵軍死傷慘重,而我軍卻損失很小。
大雍很久沒有打這麼痛快的勝仗。
敵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得投降。
幾路兵馬回到大本營,皇帝親自出門相迎。
皇后不住地張望,直到看到梁錦華帶兵回來,急不可耐地沖了過去。
「阿深呢!為何你們都回來了,他卻沒有回來!」
眾人紛紛向隊伍看去,果然沒有周光深的蹤影。
難道真的戰死了?
皇帝亦是震驚,上前攬住皇后的肩膀。
「別怕,有任何事朕都與你一起承擔。」
皇后淚如雨下:「我只要我的阿深。」
梁錦華剛要開口,皇后突然瘋了一般撕扯梁錦華的頭髮和盔甲。
「為什麼你們這些賤命都能活著回來,我的阿深卻沒回來,定是你們蓄意謀害,本宮要你們全部為阿深陪葬!」
我心中瞬間警鈴大作。
梁錦華不屑地笑了一聲,身後的將士們也都竊笑。
「周大人還未見到敵軍,就先嚇跑了,一人沿著河谷往回走,不知逃去了何處。」
「不過周大人如此惜命,肯定不會有事,等大勝的消息傳遍各地,他應該就出來了。」
剛才還在悲痛的皇后愣在原地。
她抬手狠狠打了梁錦華一耳光。
「你敢嘲笑本宮的弟弟,誰給你的膽子!」
言罷,便憤然轉身離去。
皇帝望著皇后離去的背影,笑容僵在臉上。
他眼底陰鷙冷漠,周身滲著肅殺之氣。
「梁將軍。」
「微臣在。」
「若周光深回來,立即關押。」
「是!」
9
周光深是在一個夜晚,悄無聲息地獨自回了大營。
他本想偷偷摸進皇后的住處,卻被我的人在黑夜中按住,直接關進了牢中。
皇帝這次是鐵了心要處罰周光深。
罪名是臨陣脫逃,目無法紀。
要於大軍陣前斬殺他。
果然,有罪或是無罪,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這次皇后鬧了很久,御前昏了兩次,當眾撒潑苦求三次,甚至在御前跪了一天,皇帝都沒有饒恕周光深。
直到最後一次她在皇帝面前哭暈了過去,皇帝趕緊叫來太醫。
太醫笑著向皇帝道喜,說皇后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後宮一直沒有子嗣降生,皇后有孕這件事令龍顏大悅。
皇帝當即下令大赦天下,而周光深的罪過也被輕輕放下,只將他押送回京等候發落。
皇后臉上又有了笑容,與皇帝更是甜蜜地形影不離。
回京前一晚,梁錦華一臉急色地來找我。
可我卻早就料到她會來。
我從軍報中淡淡抬眼:「我讓你在暗處保護陛下與娘娘,可是有什麼發現?」
「屬下發現,皇后在給陛下下毒!……將軍你怎麼不驚訝?」
我當然不意外。
因為那個毒是我無意間透露給皇后的。
我在閒聊時有意透露給皇后,這邊塞有一種奇毒,銀針驗不出,無色又無味。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按捺不住給皇帝用了。
看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做個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將軍,這可咋辦啊!」
「這件事太大,你我管不了,得讓能管的人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