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半晌後,我給了周承淵一份滿意的答覆。
「好」
「周承淵,我們成婚吧。」
7
周承淵此次回京是提前向陛下遞了摺子的。
在我應下他的婚事後,他更是立刻入宮,鄭重其事地向陛下請旨求娶。
陛下欣然同意。
我和周承淵的大婚時間是早於裴衍和安歆的。
本是臣子們的親事,裴衍不必親臨。
但他還是來了,帶著安歆一起。
迎親時,他特意接下了喜娘的差事,要扶著我進喜堂。
蓋頭隔絕了視線,卻放大了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葉沁,孤可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今日你若真的嫁了周承淵,日後若是悔了,這側妃的位置也沒了。」
「你確定還要嫁給他嗎?」
不等我回答,另一雙手接過了裴衍手裡的同心結。
蓋頭下,是一襲紅衣的周承淵。
「府中下人不懂事,竟敢勞煩殿下做此等小事,還請殿下見諒。」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扯過同心結。
「接下來就不勞殿下尊駕了,沁兒就交給我吧。」
我輕聲用只有我們三人能聽到聲音喊:
「夫君,我們進去吧!」
這也是對裴衍剛才的回答。
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裴衍緩緩放下同心結。
周承淵牽著我,一步一步朝喜堂內走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成……」
送入洞房時,一直有道冰冷黏膩的視線,死死釘在我的背上。
隔著厚重的蓋頭,都讓我後頸寒毛倒豎。
裴衍,他還在看著。
8
我和周承淵成親不久後,裴衍與安歆的婚禮也提上了日程。
洞房花燭夜,東宮便傳出了「佳話」。
太子妃承恩,一夜都喚了三回水。
翌日,兩位側妃抬進東宮。
裴衍卻連蓋頭都未掀,徑直又宿在了太子妃房中。
明晃晃的偏愛,毫不掩飾。
兩月剛過,東宮便傳出「大喜」。
太子妃有孕了!
比我前世,足足早了三年。
但這些早已與我無關。
成親月余,我便隨周承淵去了邊關。
黃沙烈馬,朔風如刀。
沒有深宮幽怨,沒有步步驚心。
只有並肩策馬時呼嘯而過的風和篝火旁他笨拙遞來的烤羊肉。
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直至邊關大捷,陛下命我們班師回朝。
說要給我們辦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裴衍身為太子,與太子妃一道參加。
他扶著安歆小心翼翼坐下。
算算日子,也快八個月了。
周承淵側身擋住我的目光,眼神深邃。
「看什麼呢?這般認真?」
我回過神來,隨手指了一處輕笑道:「沒什麼,就覺得那邊的芍藥開得很好看。」
他順著我手指看去,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松。
宴至中途,周承淵起身離席,但遲遲未歸。
我有些擔心,起身去尋。
卻在半道上被人攔住。
「葉沁,你……過得可好?」
裴衍眼窩深陷,眉宇間掛滿了深深的倦怠。
全然沒了幾月前的從容。
聽說這幾個月里,太子府里又添了好幾位新人。
除我之外,上輩子其他的側妃、良人都在依照前世的軌跡入了東宮。
可這人越多,爭端便也多了。
想起先前座上的太子妃能養得這般好,想必是裴衍替她擋下了所有。
思緒回籠,我屈膝行禮,帶著疏離與冷淡。
「多謝殿下關心,臣婦一切都好。」
「臣婦」二字深深刺痛了裴衍,他走上前來想要抓住我。
我側身躲閃,往後。
「殿下,臣婦是來尋我的夫君的,還請殿下自重。」
裴衍恍若無聞。
「葉沁,孤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願意,三年後孤可以給你貴妃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
我打斷他。
「太子殿下,臣婦如今是鎮遠將軍周承淵明媒正娶之妻。」
「不重要!」
他低吼,「只要你同意,孤便可重新安排一個身份讓你進府,屆時府中中饋都將交到你的手裡,如何?」
他欺上前來,拽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生疼。
我低聲咒罵:
「放手,裴衍你瘋了嗎?」
我試圖脫開,然而紋絲不動。
宮牆之內,若這副樣子被旁人瞧見了,我怕是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瞧著四下無人,我冒大不敬生生踹了一腳裴衍。
裴衍吃痛,手上鬆開了間隙。
「是你先不放開我的,怪不得我。」
我趁機向附近的園子中跑去。
「咚」的一聲,好像撞到了某個人身上。
「沁兒,你怎麼來這了?」
我揉了揉吃痛的鼻子,抬眼一看,是周承淵。
拉著他就跑。
「快,我們快回席面上。」
周承淵聽話得緊,跟著我,小跑回了席間。
我這才鬆了口氣,喝杯茶定定驚。
一簇開得正盛的芍藥搶奪了我所有的目光。
周承淵捧著它,討巧一樣看著我。
「方才離席是去求了皇后娘娘,想討幾支你誇過的芍藥,還喜歡嗎?」他撓了撓頭,「就是好像耽擱得有些久浪費,你是不是等著急了?」
我怔怔接過,說了句:「謝謝。」
他便側過身,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自成親以來,他總是這樣。
逛街時,我只是多看了幾眼的物件,第二日,這些就會送到我的房裡。
在邊關,我羨慕將士們騎著大馬威風凜凜,他又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匹秀氣的馬兒,一遍又一遍毫不厭煩地教我。
甚至半夜裡我說想吃城西的糕點,他就能騎著馬去人家鋪子裡,給十倍的賞錢讓人家做一份帶回來給我。
如今,在如履薄冰的宮中,我只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芍藥好看,他甚至去求了皇后。
是何時開始的呢?
他竟這樣將我放在心上。
我……甚至開始有些害怕了!
9
然而宮宴結束沒幾天,太子府就傳來太子妃受到驚嚇,要早產的消息。
彼時我剛見完爹娘,動身要回周府。
馬車突然驟停。
裴衍強行闖入,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帶我走。
「歆兒有危險,你去幫幫我。」
我一把扯過韁繩,強行讓馬兒停下。
「吁~」
「裴衍,你瘋了嗎?太子妃現在危險,你找我作甚?」
「我……我……」他語無倫次,「從前都是你替孤打理好一切,穩婆、太醫、還有防著那些賤人,你不是最擅長了嗎?」
確實,前世我為做好一位賢德的皇后。
是決不允許後宮出現危及人命的爭鬥。
尤其每一位妃子臨產前,我都會親自去看望,以防哪個嬪妃走錯了路。
是以,裴衍在位期間,除了我孕育的一子以外,還有許多皇子、公主。
而這些,我從未讓裴衍操過心。
可我現在又不是皇后更不是他的人,憑什麼還要管他的孩子。
「那是從前!」
我毫不客氣地回懟:
「這個時候你應該陪著太子妃、看著太醫平安把孩子生下來,而不是尋一位臣下之妻。」
他臉色白了幾分,嘴唇顫抖……
我嘆了口氣,腦中閃過安歆撫著孕肚的慈愛模樣。
至少孩子是無辜的。
「算了!殿下,你聽清楚,我是看孩子的份上。」
裴衍面露喜色。
我奪過他手中的馬鞭,朝著東宮方向狠狠一抽!
「駕……」
10
東宮混亂不堪,每個人都在著急忙慌地幹活,又因為沒了主心骨,慌了神而頻繁出錯。
甚至有人直接端著水撞到了我的身上。
「貴人饒命!」
我扶開丫鬟,定睛一看。
是安歆的貼身丫鬟。
「你不在你家主子身邊看著,出來端什麼水?」
丫鬟抖如篩糠:
「是、是接生嬤嬤說水髒了,命奴婢立刻去換乾淨的熱水……」
「糟了!」我猛地轉頭,對裴衍厲吼,「快!產房!」
裴衍驚疑不定:「怎麼了?有何不……」
「蠢貨!都是你亂跑!」
憤怒和緊迫讓我顧不上尊卑,抬手狠狠戳向他額頭。
「你說他們把心腹都支走,那接生嬤嬤想幹什麼?啊?!」
前世我生睿兒時,就是如此。
差一點就遭了毒手。
若不是手底下的丫鬟、嬤嬤忠心,我早沒了性命。
不曾想,今生這裴衍都將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娶回家了,還能這樣大意。
「女子生育猶如過鬼門關一趟,出了問題一屍兩命的更是數不勝數,你既在意人家就該拿命護著啊!」
裴衍被我戳得一個趔趄,臉上血色褪盡,嘴唇翕動。
「我以為……我以為只是生個孩子而已。」
「只是?」我冷笑一聲,「那你就好好看看那些為你拚命生孩子的女人是怎麼只是的。」
緊閉的產房外,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我問裴衍:
「你進不進去?」
裴衍盯著那扇門,面色掙扎。
廢物!
「讓開!」
我再懶得看他一眼,抬腳就要踹門!
「等……等等!」
「孤……孤跟你進去。」
砰!
門被撞開!
濃重的血腥氣混著熱浪,瞬間將人淹沒。
安歆渾身濕透地癱在產床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顯然已經精疲力盡昏過去了。
接生嬤嬤正背對著門,雙手死死掐著襁褓中那剛剛降世、連啼哭都未及發出的嬰兒。
「住手!」
嬤嬤聞聲,非但不停,指下力道更加兇狠用力。
裴衍飛身一腳,狠狠踹在那老東西的背心!
襁褓脫手,我合身撲上穩穩接住了那孩子。
指尖傳來微弱呼吸。
還好……還活著!
11
裴衍鐵青著臉,將東宮後院鶯鶯燕燕几十號人,一股腦全拘到了正廳。
密密麻麻,竟快塞滿了大半個廳。
那行兇的王嬤嬤被拖上來。
已用過重刑,皮開肉綻,氣息奄奄。
卻咬死了牙關,半個字不吐。
裴衍的目光掃過底下噤若寒蟬的女人們:
「說!這毒婦,是誰安插進來的?!」
廳內死寂,人人垂首。
我心底冷笑,抬步上前,停在王嬤嬤面前。
「王嬤嬤是吧?」
「聽說你新得了個大胖孫子?才三個月,粉團兒似的可愛?」
王嬤嬤渾身劇顫,驚恐地抬眼看向我。
我俯下身,湊近她。
「你說……我若命人,像你方才掐皇孫那樣……」
我指尖虛虛在她脖頸前,做了個扼殺的手勢。
「也給你那小孫孫來一下……」
王嬤嬤當即嚇得跪地求饒:
「貴人饒命!饒命啊!是、是魏良人指使奴婢的。」
我拍了拍手,直起身來,對黑著臉的裴衍道:
「殿下,剩下的事兒就交給您了。」
說完,轉身便走。
裴衍追了出來。
「葉沁,你……」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你、前世你生睿兒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