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看到陸飛凡姐姐,我突然覺得我們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陸飛凡媽媽將筷子塞進我的手裡。
「飛凡她姐嘴饞,下次你來,阿姨提前讓她去給你買澳龍。」
「快吃吧,嘗嘗阿姨其他的菜。」
我有些愧疚地低下頭,「阿姨,對不起,剛才誤會您了。」
「傻孩子,這世界上哪裡會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呢?」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頭卻低得比剛才更矮了。
因為我覺得眼角有濕濕的東西,一小顆,卻很洶湧。
陸飛凡咳了幾聲,他媽媽疑惑了一下,一臉不解地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不過還真有一件事,也曾讓我懷疑過這一點。」
陸飛凡媽媽似回憶般,「我年輕時候在醫院,就有這麼一家,為了給大兒子進行骨髓移植,硬是要提前把肚子裡懷的女兒剖出來,說是大兒子等不了了,這個肚子裡的女兒生下來就是為了給大兒子延續生命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陸飛凡的媽媽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哎呦,這麼多年過去,可我每每想起這件事來呦,還是很難受,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女兒的命也是命啊,那么小的嬰兒生下來沒多久就要被拉去捐獻骨髓,很容易落下貧血和免疫類疾病的,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後來怎麼樣了?」
我的心頭一顫,莫名有些慌張。
我從小就有貧血的毛病,嚴重的時候口唇發白,以前還在學校暈倒過幾次。
至於免疫類疾病,我沒有具體去查過。
可我的身體時常會出現一些像腹瀉、皮膚小面積硬化之類的問題,我媽總說不在意地說能有啥事。
體檢時大夫也曾建議我去查一下免疫系統,但忙於工作,我一拖再拖。
5
隔天,我媽慌慌張張把我喊回家,說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還特意囑咐我不要帶陸飛凡。
陸飛凡聽到電話里的聲音,主動提出去咖啡店等我。
我一進家門,就看我我媽還有我大哥大嫂。
桌子上擺放著一大盤排骨。
大哥的黑眼圈很重,大嫂似乎也剛哭過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許久沒見過大嫂,竟覺得她比之前胖了點。
我媽將排骨推到我面前。
「妍妍,你不是說想吃排骨?」
說實話,有些東西某一天想吃,換一天可能就未必想吃了。
「媽,我這會兒沒太有胃口,不想吃,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媽將我的手拉起來放到她的臉側。
「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只有你能看出媽的異樣。」
我媽作勢就要哭出聲來。
「你哥,他生意出了點問題,被壓了款,著急用錢,這不資金鍊斷了嗎?」
「媽,您說的有點複雜了,我哥就一個開飯店的,什麼一會兒資金鍊,一會兒壓了款的,到底怎麼回事?」
站在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我哥開口了,「我沒錢交房租和進貨了。」
「多少?」
「五十萬。」
我差點一口水噴出來,那個飯店我知道,規模並不大,一進一出,說是飯店,不如說是個餐館。
我哥在後廚,我嫂子在前廳。
那地方修了高架橋,閉塞,就連飯店牌子都看不到,人流少,當初我哥被人忽悠著租下來。
我勸過他幾次早早轉租。
那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欠下五十萬的樣子。
「早就和你說了,選址不行,還有你那些狐朋狗友,總是去吃白食。」
我說這話的時候,我哥不願意了。
「什麼叫狐朋狗友?什麼叫吃白食?我那些朋友都是去給我捧場的。」
「捧場吃飯不給錢?」
「人家都是探店的,給別人探店一次就幾千,看在我的面子上,兄弟們才不要錢的,這叫哥們義氣,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你懂。探店給你探來了幾位顧客?人呢?」
我哥被我堵的一時語塞。
「這是個長久的事,急不得的,你們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鼠目寸光!」
「我這不馬上就要翻身了,帶來的效益馬上就能看到了,結果那房東天天催催催,還有那供貨商老劉也不給我送菜送料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家老章一聽說我最近不營業了,還很遺憾呢,說下個月原本有個五十桌的宴席想交給我做呢!」
「所以呢?」
我漠然地看向我媽和我哥他們。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們,他們和我吐槽這一番過後是想要表達什麼。
直到我媽親昵地摸著我的臉開口。
「妍妍,你肯定不能對你哥見死不救吧。」
「可我能怎麼救他啊?」
「你和飛凡也定下來了,這二十萬彩禮就提前給了吧,反正都一樣。」
我有些錯愕地看向我媽。
原來她打的是我彩禮的主意。
6
「可那錢也不夠啊。」
「是不夠,媽這裡還有十萬,另外……」
我媽眼睛一轉示意我嫂子。
我嫂子立馬捂著肚子可憐巴巴地和我說,「妍妍,我懷孕了,孩子才三個月,這可是你的親侄子啊。」
他們一唱一和,接著我媽繼續出主意。
「結婚那天下車,我讓你嫂子挺著肚子再去要十八萬八,也讓他們討個好彩頭,早生貴子。」
「這不好吧媽,臨下車要錢這事就不妥。」我猶豫道。
我在網上看過不少這種下車時臨時要錢的,好多男方都被逼急了。
「這有什麼不好的?不給咱就不下車,正好看看他陸飛凡重不重視你,否則你嫁過去媽也不放心啊!」
「傻閨女,媽就你這一個好閨女啊,媽不得把路都給你鋪好,將來你才能倖幸福福的!」
「你不想想,媽養你這麼多年,花了多少個十八萬八?他們想坐享其成,多出十八萬八都不願意的話,這樣的人家你也敢嫁?」
我媽鄭重握住我的手,「你得聽媽的話,媽還能害你不成?這天底下就沒有不疼愛孩子的父母。」
「這錢媽又不要你的,你就借給你哥哥周轉一下,過去這個困難的時候,等你哥接了那五十桌的宴席,再等你哥那些探店的兄弟們把他的店宣傳火了,這錢還不分分鐘就回來了,你還怕你哥不把這錢還給你?」
「就是就是,到時候哥多給你點利息就是了。」
我突然覺得桌子上的排骨那般刺眼。
一燉排骨都能變成了籌碼。
我起身,「媽,我有些不舒服,和醫院預約了檢查。」
我媽並沒有理會我的話語,徑直走向門口提了一個袋子。
「妍妍,上次你不是說喜歡吃榴槤,媽給你買的,提著,不給你哥吃。」
不知怎麼的,我竟有些小小的竊喜。
好像從小到大,如此明目張胆的偏愛,還是第一次呢。
「我走了媽。」
慌慌張張下樓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手機沒帶。
轉身去拿,卻隱約聽到門裡面的聲音。
「媽,到時候這錢你還真讓我還嗎?」
「放心,這事有你媽在,我白養她這麼多年了?彩禮不都是給父母的,父母想給誰給誰。」
「那她到時候真找我要怎麼辦?」
「媽自然有辦法。」
那一刻,我心頭那把懸空的刀終於狠狠刺入。
最鋒利的刀刺穿內心最柔軟最隱蔽的地方。
我好想大哭一場,可我卻不知道應該找誰去哭。
我像是被遺忘在巢里的雛鳥,望著藍天和遠去的鳥群,只能無力哭喊。
半刻緩和後,我才敲門拿了手機離開。
他們沒有察覺我臉上的異樣。
走到樓下,電話里突然傳來陸飛凡的聲音。
「妍妍,你還好嗎?」
「飛凡,你怎麼……」
「剛才你無意蹭到了,我全都聽到了。」
這一刻,我竟放聲哭了起來。
「妍妍,你必須要接受一點。」
「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可他們愛的那個孩子,可能不是你。」
「我們分手吧。」我深呼吸後吐出了這一句。
「不分。」
我不解,「為什麼?你全都聽到了,他們算計你的彩禮。」
我可以墜入泥沼,這是我的宿命,可我沒理由將別人拉下去。
「我不怕他們算計我的彩禮,我怕他們算計你,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你等著,我這就來你找你。」
我震驚著陸飛凡對我的感情。
我沒想過這個沒有血緣關係,通過相親認識的男人在這一刻竟會成為我的依靠。
此時醫院打來電話,「周小姐,我們懷疑您患有一些免疫性疾病,近期可以來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陸飛凡趕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正盯著馬路對面那個賣榴槤的攤主。
「榴槤,9 塊 9 一斤!」
來往的人問攤主怎麼這麼便宜。
攤主無所謂的開口,「拆盲和,不保證是不是死包。」
「9 塊 9 買死包也是冤大頭!」
攤主擺擺手指著地上的榴槤,「那可不一樣,9 塊 9 一斤的有機率不是死包,喏,地上的隨便拿,不要錢,都是死包,我可是很有良心的商家。」
我冷笑著看向手裡面那沉甸甸的榴槤,明白了一切。
我蹲下身子掰開那榴槤,死包。
和攤主地上扔著的免費拿的榴槤一模一樣。
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的偏愛,竟是免費的。
她就連騙我,都捨不得花一分錢。
我抱著肩膀抽泣起來。
天空不作美,雨滴大顆大顆的落下去。
陸飛凡蹲下身抱住我,將我籠罩在他的身軀之下。
大雨越下越大,身上的外套漸漸濕透。
那濕透了的外套就猶如我的原生家庭,穿著冷,脫下來也冷。
可我知道,這一次,我要自己給自己鬆綁。
陸飛凡篤定地看向我,好似我做一切決定都會支持我。
「妍妍,你想怎麼做?」
7
陸飛凡拿著一張檢查結果遞給我。
上面顯示著「移植性免疫系統受損類疾病」。
「妍妍,你……你小時候做過骨髓移植類的手術?」
我搖頭,我媽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
陸飛凡不再追問,只囑咐我,「你好好休息,免疫類疾病就是個心情病,心情好了就沒什麼事了。」
「醫生說了,幸好你不是嚴重的那種,嚴重了是會引起一些惡性腫瘤的。」
我拿著檢查單,抬頭看向陸飛凡,「能不能找人做一張假的,證明我有惡性腫瘤,且需要花費很多錢才能治好。」
陸飛凡的眸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是想……」
「我點了點頭。」
「另外,能不能再讓阿姨幫我打聽一下,她說過的那家用肚子裡的小女兒去救哥哥的人家叫什麼?」
「好。」
我媽最近關心我的頻率增多。
中午又喊我回家吃排骨。
我坐在飯桌上,毫不客氣。
一塊接著一塊。
我媽坐在旁邊陰陽。
「這陸家到底有沒有誠意啊?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把彩禮準備好?不會是想著生米煮成熟飯吧?」
「妍妍,你和陸飛凡有過那種事了嗎?」
我點點頭,「有了,我們感情挺好的,我不在意彩禮。」
我故意這般說,就是為了氣我媽。
我媽一聽臉色都變了。
「傻啊傻啊你,你怎麼能沒結婚就便宜了那小子,怪不得他們家這麼不重視你,彩禮拖著遲遲不給!不行,我得找他們去。」
「媽,那天你買的榴槤多少錢一斤?」
我媽扯東,我扯西,就不按照她的路數來。
我媽瞥了我一眼,「什麼榴槤,噢,榴槤,好幾十一斤呢,那東西那麼貴,我和你哥我們都捨不得吃呦,只有你們小女孩們喜歡吃,你們就是好騙,男人騙你們也是一個來一個來的……」
她試圖將話題再次拉回去。
「你那天買的榴槤是死包,不能吃。」
我媽一聽,露出一抹尷尬的笑意,「我又不懂,哎呦,被那個人坑死了!真是缺德呦,騙我們老太太什麼都不懂,騙我們疼愛兒女的一份心,這種人真是不得好死啊!」
我掏出手機,「沒事媽,我幫你打工商管理的電話,你把付款記錄給我,到時候頂個賠償,最低五百。」
「付……付款記錄。」
「沒有嗎?買東西都有付款記錄。」
「我不愛用手機,都是用現金。」
「是嗎?上次我手機沒電,沒充電線,我想從您這拿二十塊錢打車回公司,您不說您平時都用手機支付,根本不用現金的。」
為此,我徒步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公司。
隔天,我哥直接從她這裡要走了五百塊現金給朋友隨份子。
「是從地上撿的,所以沒有付款記錄吧,也對。」
我冷漠的開口,對面的我媽卻已然目瞪口呆。
她大概是想不到向來溫順的女兒為什麼敢和她對峙。
只是她不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我平靜地啃著排骨,然後眼神凌厲,死死盯著她。
「媽,我哥小時候得過白血病吧?」
我媽瞬間怔住。
這個反應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謊言被拆穿的錯愕。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少咒你哥了,你哥怎麼會得那種病?」
「您懷我生我,就是為了給我哥進行骨髓移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