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呼喊聲。
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遙遠。
我的世界裡,只剩下監視器後。
那個一步步朝我走來的男人。
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劈開了所有慌亂的人群。
徑直來到我面前。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
連嘈雜的人聲都詭異地安靜了半秒。
「你很得意?」
顧衍的聲音不大。
卻像直直扎進我的耳膜。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營業性的微笑。
「得意什麼?」
「得意蘇老師暈倒了?」
「顧導你這話說的我好害怕啊。」
我嘴上說著害怕,眼神里卻沒有半分退縮。
甚至還帶著點挑釁。
他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突然,他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氣大得嚇人,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晚上來我房間。」
他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們,好好聊聊。」
【臥槽!來了來了!劇情經典橋段!】
【我就知道!潛規則雖遲但到!】
【姐,別去啊!去了就跟原著一樣了!】
【這不去就是當場撕破臉,以後別想在圈裡混了。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橫豎都是死啊!】
【顧衍這個瘋批!他真的被惹毛了!】
我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但我沒有掙扎。
我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不大不小。
剛好能讓旁邊手忙腳亂的幾個人聽見。
「顧導。」
「這麼多人看著呢,拉拉扯扯的,影響不好吧?」
「蘇老師還等著急救呢,您不去看看?」
我的話像一盆冷水,把他澆得一個激靈。
他眼裡的瘋狂褪去幾分,理智回籠。
他狠狠地甩開我的手。
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皺的衣領。
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導演派頭。
「許佳薇。」
「你最好別後悔。」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向了救護車的方向。
我低頭,看著自己被捏得通紅的手腕。
上面已經有了一圈清晰的指印。
我輕輕吹了吹。
說不疼是假的。
這個瘋子。
我早晚要讓他吃到苦頭。
8
回到化妝間。
我的經紀人 Lily 姐已經在裡面急得團團轉。
看見我進來,她「嗷」地一聲就撲了上來。
「我的祖宗!你今天在片場乾了什麼啊!」
「我電話都被打爆了!全是在問你是不是瘋了!」
Lily 姐抓著我的胳膊,上下打量,就差把我翻個面兒檢查一下了。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誰!顧衍!曾經娛樂圈的頂流!」
「就算現在轉行做幕後了,他一句話也能讓你在這個圈子裡徹底消失!你懂不懂!」
我淡定地坐到椅子上,開始卸妝。
鏡子裡的我,妝容精緻。
眼神卻冷得像冰。
「我懂啊。」
「太懂了。」
「所以呢?任由他擺布?像蘇曉那樣,被他用一支筆玩弄於股掌之間?」
Lily 姐愣住了。
「你……你說什麼?什麼筆?」
我沒解釋。
這種事,說出去誰信?
只會以為我為了給自己脫罪。
編造了什麼被害妄想症的鬼話。
【姐 A 爆了!主打一個叛逆!】
【經紀人還不知道內情,她只是從一個正常打工人的角度在擔心啊!】
【現在怎麼辦?顧衍那個死亡邀約,姐到底去不去?】
【去!必須去!正面硬剛!怕他個球!】
【樓上的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去了真的會出事的好嗎!】
Lily 姐看我不說話,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佳薇,你聽姐一句勸,咱們去道個歉,服個軟,這件事興許還有轉機……」
「叮鈴鈴——」
我的手機響了。
螢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按了免提。
電話那頭,是一個恭敬又冰冷的男聲。
「是許佳薇小姐嗎?」
「我是顧導的助理。」
「顧導讓您晚上九點到他酒店的總統套房,房號 8808。」
「他說他會一直等您。」
說完,對方不等我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化妝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Lily 姐的臉已經徹底白了。
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慢條斯理地擦掉最後一抹口紅。
看著鏡子裡那張素凈卻寫滿倔強的臉。
「Lily 姐。」
「幫我準備一套衣服。」
「我要去。」
我要去看看。
這位手握權柄的大導演,撕下了他那張藝術家的面具後。
到底想玩什麼騷操作。
9
顧衍的總統套房裡,空氣壓抑得山雨欲來。
他沒開主燈。
只留了一盞昏暗的落地燈。
他背對著我,正在倒酒。
猩紅的液體在水晶杯里搖晃。
「來了?」
他沒回頭。
我站在門口也沒動。
「顧導,有話請直說。」
「我明天還有早戲。」
他終於轉過身,一步步向我走來。
身上帶著一股酒氣和冷意。
「早戲?」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許佳薇,你是不是覺得你那點小聰明,能讓你在這個劇組為所欲為?」
我抬眼,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眸子。
「我沒有。」
「我只是一個想好好演戲的演員。」
「是顧導您,對我的表演似乎總有更『深刻』的要求。」
我特意加重了「深刻」兩個字。
他瞳孔猛地一縮。
空氣里的火藥味瞬間點燃。
他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然後,他把手裡的酒杯遞到我面前。
「喝了它。」
「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我看著那杯酒,沒接。
「抱歉,顧導。」
「我酒精過敏。」
他舉著杯子,手懸在半空,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好。」
他點點頭,收回手,自己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杯子被他重重地放在桌上。
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許佳薇,你很好。」
「希望你在片場,也能一直這麼『專業』。」
「我們下次的溝通,能更順暢一些。」
他轉身,不再看我。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是在告訴我,片場上,他有的是辦法折磨我。
我剛回到自己房間,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王製片發來的微信。
「佳薇啊,顧導那邊不好受吧?」
「王哥懂你,也心疼你。」
「晚上出來坐坐?有些資源,咱們可以聊聊。」
呵。
一隻老狐狸,一隻笑面虎。
這個圈子,真是熱鬧。
我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敲擊。
「王製片,我酒量不好,怕喝多了吐您一身,那多不好意思。」
發送。
然後,拉黑,刪除。
一氣呵成。
10
第二天,劇組停工了。
消息傳來,蘇曉在醫院醒了。
但因為受到「驚嚇」,情緒很不穩定,需要休養。
整個片場,流言四起。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探究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
我仿佛成了那個把女主角「氣」進醫院的惡毒女配。
下午,我接到了 Lily 姐的電話,她讓我去一趟醫院。
說是蘇曉點名要見我。
我到的時候,蘇曉正靠在病床上。
臉色蒼白,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衍不在。
只有她的助理守在旁邊。
見我進來,蘇曉讓助理先出去。
病房門關上的瞬間。
她臉上那副柔弱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淬了毒的怨恨。
「你很得意吧?」
她死死地盯著我,聲音尖利。
「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在片場出醜,你心裡是不是樂開了花?」
我拉了張椅子,坐下。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蘇曉,有病就治,別在這發瘋。」
「你!」
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你別裝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顧衍想幹什麼了?!」
她猛地坐直身體,指著我的鼻子質問。
「你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許佳薇!你就是想看我出醜!你好惡毒的心!」
我被她這套強盜邏輯氣笑了。
「提醒你?」
「我憑什麼提醒你?我是你媽還是你助理?」
「蘇曉,收起你那套道德綁架的把戲,對我沒用。」
「我跟你不熟。」
「來看你只是出於同行之間的惺惺相惜,你別多想。」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腦子壞了就再去檢查檢查,別沒好全了就忍不住咬人。」
說完我轉身就走,再沒看她一眼。
身後頓時傳來她氣急敗壞的尖叫。
11
蘇曉的報復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
也更猛烈。
當天晚上。
#許佳薇心機#
#許佳薇職場霸凌#
#心疼蘇曉#
三個詞條空降微博熱搜前十。
點進去是各種營銷號發的通稿。
內容大同小異。
說我一個 N 番女配,在片場恃才傲物。
不僅不尊重導演的藝術指導,還故意刁難女主角蘇曉。
用極其惡毒的手段搞小動作,導致蘇曉壓力過大當場暈厥。
配圖是我在片場抱臂冷著臉的照片。
和蘇曉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
對比強烈,故事感拉滿。
評論區早已淪陷。
【這個許佳薇是誰啊?這麼囂張?】
【長得一臉刻薄相,果然心也毒。】
【我們家曉曉那麼善良,被欺負成這樣,哭了!】
【抵制劣跡藝人!許佳薇滾出娛樂圈!】
網絡暴力,如同海嘯瞬間將我淹沒。
背後的推手是誰不言而喻。
Lily 姐的電話快被打爆了。
她聲音裡帶著哭腔。
「佳薇,完了……公司那邊……公司那邊說,讓你先暫停所有工作,回家休息。」
所謂的休息。
就是雪藏。
我掛了電話。
把自己摔進沙發里。
雪藏。
兩個字砸得我頭暈眼花。
我在黑暗裡,一動不動。
任由那些惡毒的咒罵像潮水一樣,一遍遍沖刷我。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手機螢幕的光照亮我毫無血色的臉。
沒有眼淚,也沒有絕望。
只有一片死寂。
我木然地刷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辱罵。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
幾行熟悉的彈幕文字,突兀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臥槽,蘇曉這就開始發力了?她狂什麼,不就是個還沒認回去的林家真千金?】
【就是,鳩占鵲巢的那個林倩才該著急吧?搶了人家二十多年的人生,現在正主回來了,她能不慌?】
【你們瞎說什麼呢,曉曉寶寶很無辜的好不好!】
【顧衍這條瘋狗也是,就知道利用女人!幫著蘇曉打壓我們姐,等蘇曉認祖歸宗搭上林家,他也能分一杯羹。】
我所有的情緒,在看到最後一條彈幕時瞬間凝固了。
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幾行字。
林家?
真千金?
鳩占鵲巢?
林倩?
一瞬間,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我慢慢地坐直了身體。
黑暗中,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原來是這樣。
蘇曉,顧衍。
你們的底牌我看見了。
12
被雪藏的第三天。
我剪掉了及腰的長髮。
換上最普通的 T 恤牛仔褲。
壓低帽檐,混進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片場。
我找了圈裡一個專跑龍套的哥們兒。
花錢給自己買了個群演的身份。
沒人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