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分鐘就聽到外面的吵架聲。
出來一看,是趕來的許畔和紀予起了爭執。
「許畔,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林望。
「即使是你這個最好的朋友,也比不上我的分毫。」
「可世上沒人比我更希望,林望比起愛你,更愛自己。」
她眼角泛淚。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就連結婚那天,全場親友被紀予對我的真情告白感動落淚。
作為伴娘的她,也只酷酷地拋下一句:
「想離婚了,記得找我,不收你錢。」
紀予不屑地笑出聲:
「林望為什麼要比起愛我更愛自己?
「有我愛她,還不夠嗎?」
「你那是愛嗎?」許畔怒問。
「你明明知道,林望為了留學的機會大學四年付出了多少。
「但你一聽說她要出國就和她表白。
「你家明明也給你安排了留學,你偏要證明林望在意你。
「你不去,讓林望也不去。
「你明明可以一開始就和你父母攤牌。
「非得等到林望找工作找到崩潰,你才找你父母說明。
「你不就是看準了林望渴望幸福美滿的家庭,以此來拿捏她嗎?
「讓她陷入絕境,又以拯救者的姿態幫她。
「這也配叫愛?」
紀予沒有被戳破的羞恥,反而滿臉嘲諷:
「許畔,你不會是嫉妒林望吧?
「嫉妒她終於能在愛情里壓你一頭?」
在和許畔同窗的青春里。
她是永遠的第一名,而我一直是第二。
她是我心裡的天才,我可能……
是她眼裡的笨鳥吧。
就連紀予也打趣過:
「許畔,你總壓林望一頭,她都哭三年了。
「下次考試,你就讓讓她唄。」
「不讓,她又不是沒本事追上來。」
她對別人講話一向乾脆利落。
在那個睜開眼就是學習的少女時代。
比起在身後的紀予,我更想的,是追上前方的許畔。
很不幸,在學習上,我從沒贏過她。
很幸運,在生活里,她從未拋下過我。
……
我走到許畔面前,終於有機會替她擦掉眼角的淚。
如同千百次她為我做的一樣。
「我想和紀予單獨談談。」
10
「林望,我這麼做就是太想讓你原諒我了。
「我們之間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阻礙。
「你想上學,我去陪你。
「孩子生下來,我來帶,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不要和我離婚。」
他懇切地握住我的手,眼淚「啪噠」掉在我的手背。
我不想和他糾纏太久。
把他的手撥開,擦了擦。
「紀予,既然你現在已經恢復了記憶。
「那你告訴我,張覓是你在外面的第一個女人嗎?
「她的孩子是你在外面的第一個孩子嗎?」
紀予臉色煞白。
回國前一天,我在一個聚會上見到了紀予之前的秘書。
我想上去和她打招呼,可她卻一直躲我。
她是個極為優秀的人,十分熱愛自己的事業。
可在紀予車禍住院那段時間,她連面也沒露過。
我問公司來的人。
只說紀予車禍前兩天,她就被紀予以泄露公司機密為由開除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沒那麼簡單。
幾經周旋,她終於和我說了實話。
她和紀予已經在一起兩年了。
在她滿心歡喜和紀予說自己懷孕時,紀予卻狠心讓她打掉。
定了山頂餐廳那次。
紀予和我說的出差,其實是在外地的醫院帶她打掉孩子。
秘書本就不滿紀予一見她從手術室出來就趕回來見我。
他還在知道我懷孕後,直接和她提了分手。
她威脅紀予要把他們在一起的事告訴我。
車禍的發生,是當時在車上我的手機響。
紀予擔心事情敗露,分神撞上了路邊的防護欄。
他不知道,秘書根本就沒有那個膽子。
那不過是一個詐騙電話。
……
「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我都可以解釋的。」
「是要讓我打電話給你之前的秘書嗎?
「她可是還留著你們的照片和聊天記錄的。」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複雜。
「林望,你太天真了。
「哪個成功的男人一輩子甘願只擁有一個女人?
「不過是些露水情緣,我壓根沒把她們放在心上過。
「也從不准她們鬧到你面前。
「我心裡愛的一直只有你。
「也只有你的孩子才會是我的孩子。」
我被他的無恥氣笑了,毫不顧忌地撕開他的傷疤。
「你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
他的臉瞬間僵住。ŧű₂
紀予的父母在外是讓人羨慕的模範夫妻。
自他媽媽抑鬱離世後,他爸多年未娶。
可紀予心裡很清楚。
他爸自婚後從未往家裡帶回過女人。
也從未在外面斷過女人。
幾十年,這是他們一家三口都知道,卻都不戳破的秘密。
我仍舊記得,在他媽媽的葬禮上,他痛苦地低吼:
「這輩子,我絕不會原諒他。」
如今他卻和他爸做了同樣的事。
「紀予,你知道的,你和你媽媽有多痛苦。」
他過來拉我袖口,幾近哀求:
「我會做個好爸爸的,我保證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
太荒唐了,荒唐到我笑了。
「你知道我得知你和秘書的事後,是什麼感覺嗎?」
他低下頭,不敢看我。
「悲哀。
「那次下班高峰,我下車冒雨跑去給你送出差的襯衫。
「你慌張整理衣服的模樣,她那時也在你的辦公室里吧?
「那次我在你車裡發現女人的私密衣物。
「你說是司機私自用了你的車,還把司機開除了,車也賣了。
「其實是她故意挑釁留下的吧?
「太多了,紀予。
「五年,足夠了,放過我吧。
「你知道這種感受的,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是多麼煎熬。」
聽到「不愛」兩個字時,他猛抬頭。
沉默幾秒後,他如心死一般:
「知道了。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你能做的,只有永遠消失在我眼前。」
11
「林望,你別聽他花言巧語。
「你絕對不能和他復合。」
直到從民政局出來,許畔還在擔心我重蹈覆轍。
紀予苦笑後離開。
「我又不傻。」
我呲著牙,晃著手裡的離婚證。
「這可是我費老大力氣才拿到的。」
許畔鬆了口氣,恢復往日的毒舌:
「可你做紅燒肉把鹽當糖放。
「沒人比你更蠢了。」
我的笑容瞬間凝固。
「許畔!我說了多少次。
「那是失誤!失誤!」
「第一次是失誤,第二次就是愚蠢了。」
我氣極了,把偷拍的照片發給她。
我幾乎可以看到她臉上的三條黑線。
我故意把手機放她眼前,放大照片。
「讓我看看這是什麼?
「許畔在哭誒。
「我來猜猜,為誰哭的?
「我誒,許畔因為我哭了誒。」
她黑著臉:
「把手機給我,刪掉。」
我高舉著手跑開。
「不給,我要把它洗出來貼滿你整個房間。」
「林望,你給我站住,刪掉!」
「不刪,就算以後我死了,也要讓子孫後代燒給我。」
許畔在我身後邊追邊罵。
路邊的銀杏葉被風吹到我們之間。
像回到十年前,放學我追著她。
「許畔,筆記借我抄一下。」
她騎著單車一下沒了影:
「在你書包里。」
紀予永遠也不會懂,但我知道。
入學第一天,許畔拜託了她留校的同學帶我在學校閒逛。
「我知道你,許畔那個沒能和她一起來上學的朋友。」
「țų₊她一定覺得我很傻吧?」
「NO,NO,NO.」他搖頭。
「她說你很優秀。」
我怔在原地。
「她總提起你,但每次都有些哀傷。
「我問她,你過得不好嗎?」
許畔說:「很幸福,但不一樣。
「夢想的這條路,她也該來走一趟的。」
12
我順利生下女兒林期期,在她三歲時,順利畢業。
之後我成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開了公司。
許畔也成了我免費的法律顧問。
「摳死你算了。」
「公司剛起步,錢得花在刀刃上。」
「我就一刀把唄。」
她邊罵罵咧咧邊幫我認真審合同。
紀予也遵守了他的承諾,沒再出現在我眼前。
直到我那天剛開完會,期期的幼兒園老師突然給我打電話:
「期期媽媽,你快來學校一趟。」
對面孩子的哭聲讓我一下子慌了。
還沒聽她講完,我就急忙掛了電話,往學校趕。
「期期,沒事吧?」
我焦急地把她轉圈看了個遍。
「我沒事,哭的是她。」
她的同桌西西在一旁嗓子都快嚎乾了。
聽老師解釋,西西從進教室就哭個不停。
一問兩個人什麼也ƭûⁱ不說,只好打電話給雙方家長了。
西西媽媽一來,西西立馬撲向她。
邊哭邊小嘴叭叭,但一個字也聽不清。
期期嘆了口氣,西西說一句她翻譯一句:
「阿姨,西西她今早看到她爸爸和陌生阿姨親嘴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
「她知道其實你和爸爸關上門就開始吵架。
「知道你每晚都哭得睡不著。
「也知道你想離婚,但考慮到她還小就一直沒提。
「她說她已經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們離婚吧,她其實一ƭű¹點也不難過。」
這下換成西西媽媽抱著西西哭了。
出了辦公室,西西媽媽在一旁打電話處理離婚事宜。
期期走到坐在椅子上的西西面前。
「喝水。」
西西聽話地「咕嘟咕嘟」。
「不愛媽媽和孩子的爸爸都是壞爸爸。
「爸爸壞了,扔掉就好了呀。
「別哭了。」
她又剝開一顆奶糖,把糯米紙塞自己嘴裡後:
「張嘴。」
西西聽話地張開嘴。
「紀總,您身體不舒服嗎?」
我轉頭,紀予不知道在身後聽了多久。
他抹了抹眼睛。
一ẗû³旁的校董擔憂地看著他。
他過來紅著眼蹲下,對期期張開手:
「可以也給……叔叔一顆嗎?」
「叔叔哭過嗎?」
「嗯,但叔叔是開心的,因為叔叔見到了想見的人。」
期期把奶糖放進他的手掌里。
「謝謝。」他哽咽擠出兩個字。
起身後他對我說:
「對不起,不是故意出現在你面前的。」
他還沒走兩步,期期問我:
「媽媽,你認識那個叔叔嗎?」
「以前的同學。」
紀予突然身子一滯,捏著糖的手不停發抖。
西西拉過期期的小手:「我受傷了。」
她指著破皮了的膝蓋。
期期撕開隨身帶著的創可貼。
剛碰上,西西「哇」一下又哭了:「痛。」
「痛你個大頭痛,再哭兩聲都快癒合了。」
西西立馬閉上了嘴。
我一下愣住,轉向身邊趕來的許畔。
沉著臉:「你教的?」
「期期,我們去吃披薩吧。」
她尬笑牽著期期的手從我面前快速走開。
……
披薩店裡,沒吃兩口,期期就把豌豆和青椒放我盤子裡。
沒吃兩口,又放。
「期期,不准挑食。」
我有些生氣地轉向一直拿著手機處理工作的許畔:
「這也你教的?」
許畔白了我一眼,指著面前盤子裡堆成小山的披薩邊。
「遺傳。」
我撕披薩邊的手瞬間僵住。
尷尬找補:「你說你最近要保持身材的,披薩心熱量多高啊。
「期期多吃點啊,多吃才能長高高。」
刺耳的喇叭聲嚇得我一下轉頭。
透明玻璃窗外,黑色車的司機沖前面的車大喊:
「看不看得懂紅綠燈?都綠燈多久了還不走!」
我往前一看,車裡紀予看我的眼神落寞。
我面無表情,習慣性朝他點了個頭。
他擠出個苦笑,倉皇把車開走。
「媽媽,你在看誰呀?」
「沒什麼,一個路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