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曾經重複過無數次那樣,我壓低重心,擺臂,助跑,衝刺,跳!
我的身子如同一隻輕盈的風箏,高高騰飛而起,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
這一次孟月遲接住了我,在我臉頰落下一吻。
「歡迎回來,我的羚羊公主,這是獨屬於你的賽場。」
我猛然睜開眼,渾身已充滿力量。
黑暗中傳來狗販開鎖的聲音,我連忙閉上眼。
我聽見狗販徑直走到我面前,嘖嘖嘆道:「真漂亮!可惜金主指明要殺你,今晚就拿你涮狗肉吧!」
我佯裝藥勁兒未過,軟綿綿地任他拖出門。
他將我扔在屠宰台上,磨刀霍霍。
我悄悄睜開一條縫,見他側對著我磨刀,猛然暴起,朝他脆弱的脖頸撕咬去。
狗販慘叫著倒在地上,捂著血流不止的脖子揮刀砍我。
我敏捷地跳開,徑直奔回狗舍,舌頭頂開大黃狗籠子的鎖。
大黃狗衝出來對我一頓狂舔:「兄弟!我愛你!」
群狗皆驚,大聲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衝上前快速又打開一個籠子,解釋道:
「我咬傷了狗販子,出來的弟兄快學我頂開鎖扣!」
眾狗連忙學我開鎖,大家齊心協力,逃出鐵籠。
我見憤怒的狗子衝上去撕咬狗販,連忙大聲制止:「別殺他!快跑!」
話音剛落,便有人聞聲趕來幫忙。
我連忙跳起來關掉電閘,黑夜瞬間鋪滿整個狗舍。
我對著月亮狼嚎一聲,帶著群狗沖向黎明。
25
我想亞瑟說的沒錯,他真的是狼的後裔。
我感覺自己現在跟匹狼沒什麼兩樣,看見月亮就想嚎兩聲。
此時我剛剛對月狼嘯完,大黃狗便屁顛屁顛地學著我仰天長嘯。
「嗷~嗚~」
小博美嘲道:「叫得跟水牛似的!」
大黃憨憨一笑:「最近感冒了,鼻音有些重。」
短腿串串搖著尾巴舔舔我的臉:「老大,好餓啊!今天去吃什麼呀?」
我肚子咕咕一響,嘆道:「照例翻翻垃圾桶吧。」
小美美氣急敗壞道:「附近的垃圾桶都被大金牙霸占了!」
「他派狗在各個垃圾桶附近蹲守,別的狗敢來偷食就會被咬死!」
「我聽說小傑前天帶著弟兄去挑戰大金牙,結果被咬成重傷。」
我聞言大怒:「豈有此理!走,我們去看看小傑!」
小傑是我當初在狗舍救出的一條邊牧。
我流落 K 市後一心只想回到孟月遲身邊,沒心思當狗王,便遣散了眾狗。
大家三三兩兩組隊流浪於 K 市,小傑帶著六條狗離去。
我只帶走了最弱的小美美,大黃和串串誓死追隨我,死皮賴臉地跟了上來。
這大半月我帶著三狗成日靠撿垃圾和乞討度日。
這期間我學會了看人眼色,知道了學生多的地方食物多且對狗友好。
於是我帶著狗子們毅然決然駐紮在了大學城附近。
進可去夜市撿垃圾,退可去找大學生賣萌。
而且這裡離去隔壁 B 市的高速路很近。
我總妄想著孟月遲哪天開車來到一百多公里外的 K 市找我。
所以我日常就跑到這邊的高速服務區蹲他的車牌號。
小傑不久後也帶著弟兄來到這邊覓食。
沒想到這塊寶地這麼快就招來不速之客。
我找到小傑時,他已奄奄一息,渾身難找一塊好皮。
見我來,弱弱地舔舔我的嘴。
我一直很抗拒狗這種熱情的打招呼方式。
但此時我沒有躲開,只是默默流淚。
我輕輕舔舐他的傷口,他的傷已經潰爛發炎。
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很快就會死掉。
我抬爪摸摸他的頭:「小傑,堅持一下,我馬上找人來救你。」
小傑笑得苦澀:「老大,人不會救我的。」
「我就是因為生病被主人拋棄的,現在我快死了,沒人捨得花大把錢救一條流浪狗。」
26
「不會的!」
我轉身帶著小美美轉頭沖向最近的醫學院,直奔女寢而去。
我身為大型犬,無論再怎麼賣萌終歸還是太有威懾力。
所以我總是帶著小美美一起賣萌,威力驚人。
我們在樓下很快便被一群女生團團圍住。
我暗示她們跟我走,但大多數人擼完狗便轉頭離去。
我心急如焚,乾脆使出眼淚攻擊。
終於有兩個女生髮現我的不尋常,嗲聲安慰我。
我叼著她們的衣角,將她們引出校園,來到奄奄一息的小傑身邊。
我賭對了,她們果然將小傑送往了獸醫院。
儘管囊中羞澀,但還是沒放棄小傑,轉頭在校園牆發起了籌款救狗。
我安頓好小傑後,轉頭帶著兄弟們,殺去了大金牙那裡。
大金牙是一條高大的金毛犬。
不同於他兇悍的綽號,他實則溫文爾雅,臉上總是掛著陽光的微笑。
只見他朝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好,我叫小貝,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沖他邪邪一笑:「揍你。」
還未等眾狗反應過來,我便閃電般撲倒他,一口鎖喉。
弟兄們隨即跟敵方撕咬起來,小美美躲在後面狂飆狗罵,為我們助威。
大金牙不愧為稱霸整個大學城的狗王,脖子一縮險險護住要害,扭身應戰。
但我可是人。
我不過三招便將他制服,叼著他的後頸逼他認輸。
眾狗見首領被制服,悻悻退下。
大金牙被我咬傷了腿,在我的利齒下瑟瑟發抖:「大哥饒命!」
我將他摁在地上摩擦。
大金牙腆著臉道:「大哥英姿颯爽,小弟佩服不已,敢問尊姓大名?」
我想亞瑟成天冒充我,便冷哼道:「我叫亞瑟。」
大金牙聞言一愣,兩眼火炬般盯著我,激動道:
「你就是會魔法的亞瑟?!」
我糊塗地看著他:「啥?魔法?」
「是啊!傳聞亞瑟不傷不滅,能將狗變成人,也能將人變成狗!」
「他就是神!」
27
我想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亞瑟肯定不是神,神不會給人做狗,神也不會被我咬。
他一定是掌握了什麼密術。
我急忙問大金牙:「你見過亞瑟施法嗎?」
他道:「沒有,聽說他殺了很多狗,長得跟狼一樣。」
「你就挺符合的,可惜你不是真的亞瑟!」
我拍拍他的狗頭惡狠狠道:「你看著挺失望的,我若真是亞瑟,你現在已經見閻王了。」
「雖然我現在也能送你去見閻王!」
大金牙忽然一點恐懼也無,癱在地上,眼神悠遠:
「要是真去見閻王也不錯,我要去給閻王做狗,求他讓我下輩子做個人。」
我竟不知一條狗還會說出這樣的話,嗓子如同被麻核哽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何不直接求閻王讓你做人?下地府還要做狗,多苦!」
大金牙聞言一怔:「那……那閻王能答應我嗎?」
「我主人說,我生而為狗,就是來贖罪的,活該受盡虐待,以求神的原諒!」
我忍不住道:「照他的說法,他這樣虐待你,豈不是下輩子要去做畜生?」
他愚蠢地眨了眨眼:「對哦!」
我看著他被血浸濕的狗毛,心口密密地泛起一陣酸。
小傑可憐,小貝也可憐。
我放過了他,帶著狗子們轉身離去。
大金牙被我打敗,帶著狗幫黯然退出大學城。
大學城的生態圈重歸平靜,小傑也在小姐姐的幫助下逐漸恢復起來。
她們還給小傑找好歸宿,新主人很快就要來接他了。
小美美羨慕道:「小傑好幸運啊!」
串串不屑道:「搭進半條命才換來的新主人,這叫幸運?」
小美美道:「那我也願意!傷反正會好的!」
大黃抬起後腿悠哉地撓著自己的腦袋,瀟洒道:
「人總是會拋棄狗的,只要我沒有主人,我就永遠不會被拋棄!」
我蹲在山上眺望來來往往的車輛,大尾巴挨個掃過他們的腦袋。
「我說你們咋都這麼悲觀?特別是小美美,別想自殘就能換來主人!」
小美美吐著舌頭蹦到我身邊,痴迷道:「我現在不想要主人,我只要你!」
我見她對我撅屁股,心頭一震。
我忘了,秋天也是一個令狗躁動的季節。
我一爪拍開想要騎上去的大黃。
小太監串串在旁邊桀桀壞笑:「老大,你怎麼見到母狗就躲啊?白長這麼帥了!」
我一鼻子將他頂飛,獨自邁上山頭,迎著墜落的雨滴仰天長嘯。
蔚藍的天空濃得似我化不開的哀愁。
今天是我流浪的第 28 天。
孟月遲,我好想你。
28
秋風使整座城的狗子都躁動起來。
我深受這片區的母狗騷擾,為了保護我的貞操,我不得不兇巴巴地驅趕她們。
甚至連小美美也失了寵,最近我出去賣萌帶的都是串串。
沒辦法,誰叫小美美總是往我身上蹭,還尿在我身上。
長得太帥也是一種煩惱!亞瑟的魅力已讓整片區的母狗瘋狂。
但我可是有家有室的女人!
我不斷地與公狗本性頑強抗爭。
還好亞瑟這傢伙眼光挑剔,看不上這群狗子。
可是他不喜歡母狗,他喜歡女人啊!
最近我發現自己路遇漂亮的小姐姐便忍不住心跳加速,甚至看到師姐的廣告也會忍不住駐足。
亞瑟這色狗!他該不會喜歡師姐吧!
可是他為啥要黏著我老公?
此時我盯著師姐的地廣,內心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如果我是受亞瑟的影響為師姐著迷,那亞瑟會不會受我的影響愛上孟月遲?
我回憶起亞瑟沖孟月遲撒嬌那狐媚勁兒,不禁悚然一驚!
孟月遲!你可要好好守住你的褲襠,不許睡狗啊!
亞瑟!你可千萬要堅定你的本性,好好愛美女啊!
我懷揣著對孟月遲的擔憂,踱步回了老窩。
只見小美美滿臉春色,大黃則在一旁憤憤地刨土。
我看著小美美圓潤的肚皮,心中一涼。
我養得好好的白菜被別家的狗子拱了。
我領著小美美殺到公園,眼神冷冷掃過一群公狗。
朝小美美凶道:「快說!是哪個黃毛?」
小美美眼神躲閃。
一條長得十分潦草的黃毛串串腆著臉躥出來,朝我點頭哈腰道:
「岳父大人,您找我有何貴幹?」
我上去就是一頓毒打!
「你這丑狗!也配染指我家閨女!」
另一條黑斑狗沖黃毛道:「啥?你是美美的對象,那我是誰?」
我看著他腦門那撮齊劉海,心中直冒鬼火,一巴掌呼他臉上。
「你也是個丑東西!滾!」
小美美個頭雖小,胃口卻大,丑狗情夫遍布小湖灣。
我挨個暴打一頓,以私生活混亂為由狠狠教訓了小美美。
隨即帶著三狗去見小傑最後一面,新主人要接他走了。
我們揮淚告別小傑,群狗在公園撒了泡散夥尿,朝我揮尾離去。
翌日,在外面野了一整天的大黃叼著個玩意兒屁顛屁顛地回來了。
「老大!我有個寶貝給你!」
我坐在山崗上淡淡道:「別又給我撿坨屎回來!」
大黃氣喘吁吁地將東西丟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看。
竟是一部手機!
29
我連忙激動道:「你哪弄來的?」
大黃得意地告訴我這是他在學校撿來的。
我用力舔了舔他的臉:「好寶貝!乾得漂亮!」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腳趾,正打算撥通孟月遲的電話。
才發現這個學生的手機沒插卡!
我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這手機根本就是娛樂機,桌面全是遊戲和視頻!
我含恨叼起手機去蹭 WiFi,下載微信,輸入帳號登錄。
結果密碼錯誤!
剎那間我渾身毛髮倒豎,一定是亞瑟改的密碼!他簡直狡猾得可怕!
我頹然倒地,上天為何要再三作弄我?
每當我苦苦尋到一絲希望,他便毫不留情將其掐滅!
大黃好奇地問我手機裡面有什麼,我說有遊戲。
大黃不解道:「什麼是遊戲?」
我想了想,乾脆點開了常玩的《縱橫殺》給他看。
這款遊戲已有不少年頭,是孟月遲帶領團隊開發的第一款遊戲。
當年這遊戲還沒孵化成熟時,他便已手把手帶我探索了個遍。
那個飄滿紅楓的秋天,他背對病房窗戶對我說:
「你是第一個體驗這款遊戲的客戶。」
他這隨口一句,於我來說已勝過世間所有情話。
即便後來他的公司發行了更多更好玩的遊戲,我仍對這款遊戲情有獨鍾。
遊戲介面在眼前徐徐展開,我努力撅起小腳趾,輸入我的帳號。
登錄那一刻,消息箱立即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鈴響。
我看著那數十條未讀信息,不由一愣。
我點開信箱,「美女的事少管」發送的消息瞬間轟炸般倒了出來。
08/1723:20
「什麼離婚?」
「江望來你幾個意思?」
「你他媽給我說清楚!你要和誰離婚??」
「我同意了嗎你就敢離!」
「你欠了我幾個億!想跑門兒都沒有!」
「嗯??說話!快回答我!」
「你怎麼關機了?」
08/1723:25
「保姆說你走了!你跑哪兒去了?」
08/1723:59
「江望來,望望,我求求你快回來!」
我死死地盯著螢幕,眼球乾澀得發痛。
原來「美女的事少管」,就是孟月遲。
原來他沒跟我離婚,他根本不知情。
可是他為什麼要假扮女人接近我呢?
孟月遲,你還有多少秘密?
淚水雨點一樣打濕了灰塵。
我懸在螢幕上的指頭哆嗦,將心裡的話在鍵盤上一字一句蹦出來。
「孟月遲,我好想你」
「我在捷克狼犬的身體里,我在 K 市大學城,你快來接我」
電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著,我指頭抽搐,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努力將自己的位置寫得更詳細,爭分奪秒地將真相發給孟月遲。
直到那張承載著我一切希望的螢幕倏然熄滅。
我重重地撲倒在地上,竭力喘息。
臉頰貼在滾燙的手機屏,如同枕著一顆滾燙的心。
上天啊!
若你還有一絲仁慈,就請將月亮送回我身邊。
30
我歇了很久才和大黃回去,然而一直沒見到串串和小美美。
我與大黃在附近尋找起來,直到路遇小美美的情夫黃毛。
「岳父大人!原來您沒事啊?」
我連忙問他什麼意思。
這才知道昨晚有狗子來通風報信,說我被大金牙帶狗圍困在了小魚山。
串串和美美立即找上弟兄們去救我了。
我一聽不好,連忙帶著大黃趕過去。
抵達山腳時,隱隱血腥之氣直鑽鼻腔。
我心頭狂跳,連忙循著味追過去。
直到瞧見遊樂園前那血糊糊的一團,心跳驟停。
小美美的身體已經冰冷,我連忙叼起她直奔醫院。
大黃不斷呼喚著她的名字,她的聲音終於微弱地響起……
「老大…他們都死在山上了」
我狠狠哽咽一聲,她狗毛上的血混著口水咽進肚腔,灼傷了我的喉嚨。
「我知道,我帶你去醫院。」
小美美眼睛淌下淚水:「好多人路過我,可沒一個人救我!為什麼我沒像小傑一樣被帶走……我沒他可愛嗎?」
巨大的酸楚充斥鼻腔眼眶,我急道:「不,你最可愛!」
「那為什麼主人要拋棄我?」
我該如何回答她呢?我也想知道人類拋棄狗的理由。
我只能胡亂編造道:「沒有,她一定正在急切尋找你,她將你染得五顏六色,她一定很愛你!」
「是嗎?」小美美的聲音有了一絲朝氣,隨即黯然道:
「可我的顏色已經掉光了,她還認得出我嗎?」
「會的!」
我追著朝陽與時間賽跑,恨不得長出翅膀。
直到最後一絲雲霞被太陽驅散,我終於累倒在了寵物醫院門口。
看著緊閉的大門,我發出聲嘶力竭的哭喊。
上天啊!你為何要這麼殘忍?!
我和大黃不斷舔舐小美美殘破的身軀,試圖挽救她流逝的體溫。
早上九點的鐘聲響起,員工打著哈欠姍姍來遲。
小美美的身體早已僵硬。
31
我和大黃將小美美安葬在了小魚山廢棄的遊樂園,她最愛的地方。
隨即去與葬身山頂的兄弟們做最後的告別,卻沒看見串串的屍體。
很快,一隻泰迪帶著大金牙的戰書找上我。
「串串在我這兒,想救他,今晚來火道口。」
弟兄們都慘死在了敵人的利齒下,我不想再失去大黃。
夜幕降臨之時,我瞞著他獨自殺去了火道口。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大金牙連同十二隻強壯的野狗正在虐殺其他流浪狗。
而串串正在一條斷耳狗的利齒下慘叫。
我一個飛撲上前咬住斷耳的脖子,將他撂翻在地。
大金牙抬起血淋淋的狗嘴對我咧嘴一笑:「喲,望望來了!」
我聞聲一驚:「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亞瑟告訴我的!」
我瞳孔狠狠一縮,直覺這一切都跟亞瑟有關。
連忙道:「你什麼時候認識的亞瑟?是不是他命令你們屠殺流浪狗?」
大金牙驚道:「你怎麼知道?」
我將串串護在身後,朝這群蠢狗套話。
得知亞瑟三天前便來 K 市了,他告訴這群狗只有背負 26 條狗命才能變成人。
所以這群想成為人的狗紛紛展開屠殺。
今晚是難得一見的天狗食月之日。
亞瑟會在今晚完成巨大的獻祭儀式,拿一車狗命助他們成人。
要求是替他活捉我。
我不禁罵道:「你們這群蠢貨!亞瑟根本無法憑空將狗變成人!」
「誰說的?」
我猛然回頭,只見一襲風衣的亞瑟信步而來。
嘴裡的棒棒糖嚼得咯咯作響,如同在磨礪一根骨頭。
朝我笑道:「嗨~望望。」
我看著他修長的腿渾身一震:「我的腿怎麼好了?」
亞瑟撩起褲腿露給我看:「感謝我吧,為了治你這腿可是耗了 66 條狗命呢!」
我聞言後背發毛,顫聲道:「你究竟又想幹什麼?孟月遲呢?」
「他自然也陪我來 K 市了。」
亞瑟撥動著指上的鑽戒,曖昧道:「唉!說真的,你老公可真棒!」
我瞬間炸毛:「你他媽乾了什麼?」
亞瑟一臉邪氣道:「自然是夫妻該乾的事!」
話音方落,一輛大巴車猛然駛來。
師姐尖銳的暴喝驟然傳來:「亞瑟!你這賤狗敢碰阿遲?!」
亞瑟嚇得一激靈,連忙舉手道:「阿……阿寧我沒有!我逗她的!」
師姐衝下車,狠狠一巴掌甩在亞瑟臉上。
亞瑟被扇得鼻血橫飛,柔弱地摔在地上。
我見自己的臉高高腫起,不禁肉疼得一抽。
亞瑟委屈地望向師姐:「阿寧,我真的沒跟孟二做什麼!」
師姐細眉高挑:「阿寧也是你這條狗配叫的?」
亞瑟弱弱地爭辯:「我現在已經是人了!」
「狗就狗!你這賤狗竟敢妄想成人?」
亞瑟忽然提高音量:「想做人有什麼錯?」
師姐歇斯底里道:「我好吃好喝地養著你,你這賤狗還有何不滿足?為什麼非要變成人?」
亞瑟悲戚地望著這座繁華的城市,聲音如泣如訴:
「狗與人共同生活了百萬年,卻永遠隔著一層天塹,我永遠無法觸摸到你的世界」
「我想成為你,見你所見,愛你所愛。」
月光給亞瑟鍍了層霜,他望著師姐落下眼淚。
「阿寧,我愛你。」
32
我渾身惡寒:你不要頂著我的臉朝師姐深情告白好嗎!
師姐嫌惡道:「狗也妄想愛我?滾!」
她暴跳如雷地踹向亞瑟,亞瑟抱著她的腿不鬆手。
師姐不慎摔在地上,裙擺掀開,露出的小腿上竟布滿狗毛!
師姐尖叫一聲,連忙將腿遮住,瘋狂謾罵亞瑟。
亞瑟委屈道:「早說過我的血雖能激發身體潛能,但有副作用,你非要一直喝!」
「不過沒關係,等我完成祭祀,你就能恢復如初了。」
我如夢初醒,原來師姐為了成績一直在喝亞瑟的血,所以今晚的祭祀也是為了師姐。
亞瑟扶起師姐,命令眾狗將我拿下。
我與群狗奮力廝殺,拚命逃出重圍。
亞瑟見狀從車裡拎出電棍,在群狗的協力配合下將我電倒。
我癱瘓在地,口吐白沫。
亞瑟輕輕抱起我,招呼那十三條狗上車,並挨個將他們栓在座椅上。
師姐啟動大巴車,載著我們絕塵而去。
我奄奄一息地問亞瑟:「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亞瑟望著那輪皎白月亮道:「明珠橋」
大巴車駛上高速,我癱瘓在地,目光環視車廂,這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昏睡的男人。
我驚道:「他是誰?」
亞瑟朝我眨眨眼:「一個男模,帥吧?我物色了好久!馬上就是我的新身體了!」
我大驚失色:「你們這是在犯罪!」
亞瑟撲哧一笑。
我這才意識到他倆本來就是窮凶極惡的法外狂徒。
K 市與 B 市相去百里,一路上我絞盡腦汁跟亞瑟套話。
得知今晚會有一輛載滿狗的貨車來明珠橋與他們會和。
月亮徹底被天狗吞噬那刻,就是他祭祀形成之時。
我的靈魂將被剔除身體,湮滅於世間。
而他將會讓原身與男模融為一體,組成他新的軀體。
我問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他悄悄對我道:「阿寧想靠我的血永葆青春,可我想做人,所以我想成為狼人,兩全其美。」
孟月遲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耳邊嘲道:「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我瞳孔狠狠一震。
亞瑟駭然色變,目光慌亂地環顧四周:「孟月遲!你在哪裡?出來!」
「蠢狗!我在你身上!」
亞瑟虎軀一震,連忙在身上摸了起來:「你怎麼鑽進我身體的?你也會魔法?!」
我卻發現孟月遲的聲音有種機械的失真感,立即反應過來孟月遲並不在車裡。
他在亞瑟身上裝了微型監控!
33
我忍不住狂吠起來,孟月遲聽見我的聲音急切道:「望望!你還好嗎?傷得重不重?」
我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你怎麼才發現我?」
孟月遲雖聽不懂我的話,卻猜出我心中所想,解釋道:
「我剛剛才看見你在遊戲上發來的消息,連忙查看亞瑟的監控,才得知真相!」
亞瑟勃然大怒:「你竟然給我安監控?你是何時懷疑我的?」
孟月遲道:「從你醒來起!只是我萬想不到世上竟真有狗成精!」
「直到兩天前我在平板上發現望望留下的五個字。」
「一開始我以為是你寫的,想到你近來經常跟我玩失蹤,便給你安了監控。」
「沒想到老婆是假的!」
孟月遲隨即大聲道:「阿寧快停車,回頭是岸!」
師姐神經質道:「你都知道真相了!我回不去了!」
孟月遲勸道:「我已經報警了,警車就在下個收費站等你,現在停車還來得及!」
師姐怒吼:「你以為我會怕警察?!」
說著大巴車便加速奔跑起來,很快便抵達收費站。
師姐目不斜視,一腳將油門踩死,大巴車直接撞斷攔路杆沖了過去。
警車連忙追上,見師姐多次無視警告,加速上前截停。
「你們誰也別想阻攔我!」師姐嘶吼著將警車撞開。
孟月遲聞聲大罵:「你瘋了!」
隨即我便聽見監控對面傳來油門踩爆的聲音,原來孟月遲一直在後面追我們。
黑夜墨汁一般朝月亮緩緩暈開,不多時便蠶食掉一半銀輝。
亞瑟望著那輪銀勾,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從車裡翻出一把斧頭。
我見狀拚命挪動身軀後退:「你要幹什麼?」
亞瑟冷不丁地舉起斧頭砍向了最近的狗,鮮血泉噴而出,染紅了車窗。
眾狗被嚇得狂吠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特殊的祭品。
然而他們早已被亞瑟牢牢栓在了座椅上。
亞瑟舔舔斧頭上的血,嘴裡發出奇異的怪叫,好似某種古老的咒語。
孟月遲在監控對面嘶吼:「亞瑟你乾了什麼?!」
隨即我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
我奮力爬上后座,貼在後窗極目遠眺。
只見一輛紅色超跑劃破夜色,如同一頭暴怒的金屬巨獸,正以驚人的速度撕裂風聲,疾馳而來。
是孟月遲的法拉利!
師姐聞聲將油門踩得更死,爭分奪秒地朝著明珠橋進發。
其間拐了數彎,滿車人狗被搖得東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可憐的男模被摔得頭破血流,竟然緩緩清醒過來。
亞瑟連忙撲上去一拳將他敲暈,急聲吼道:「阿寧!開慢點!」
師姐的聲音卻打起了顫:「剎車...好像失靈了!」
孟月遲的聲音瞬間變了調,急忙在聽筒里教她應急措施。
師姐已徹底慌了神:「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她手忙腳亂,一通操作猛如虎,半響嘶聲哭道:「方向盤也動不了了!」
我大腦一白,險些吐血身亡。
這下連亞瑟也沒了招,他抬頭望月,將心一橫,繼續進行他的血祭。
黑暗吞噬天邊最後一線銀芒,我的眼前猩紅翻舞。
亞瑟拎著斧頭,如同血塗地獄裡爬出的修羅。
我叼著後窗的把手,拚命推動車窗,然而車輛搖晃,我根本使不上力氣。
隨著大巴車徹底失控,身後的孟月遲也喪失理智,直接把油門當剎車踩。
法拉利的咆哮一聲高過一聲,排氣管在疾風中轟出兩道猙獰的烈焰,將周圍的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起來。
大巴車即將抵達明珠橋,我遙遙看見一輛貨車自隧道駛出來。
我聽見孟月遲在監控對面大喊:「望望!躲到車座下!」
我立即照做。
但聽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法拉利彈射而起,猛地撞破後車玻璃。
狂風裹著玻璃碎片灌入車中,我被車座牢牢護住。
我抬頭一看,只見孟月遲雙目猩紅,朝我吶喊:「過來!」
我想都沒想,如同每一次沖向沙坑那樣,縱身一躍,飛向了孟月遲。
那輛紅色法拉利穩穩地接住了我。
孟月遲朝副駕駛的我狠狠一摸:「跳得漂亮!」
此時那輪淹沒在陰影中的月亮,漸漸滲出血光。
大巴車內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師姐扒著窗戶正準備跳窗。
而一束白光正從我的原身中緩緩抽離。
亞瑟的靈魂離體了!
與此同時失控的大巴車瘋狂衝上明珠橋,朝著對面那輛載滿狗的貨車徑直馳去。
而貨車司機對此一無所覺,仍舊保持直行,完全沒有讓道的跡象。
不好!我的身體!
眼看兩車即將撞上, 孟月遲連忙踩爆油門。
法拉利嘶吼著追上大巴車。
我看見我們飛快超越大巴車, 將他們甩在身後, 一時反沒反應過來。
扭頭看向身旁的孟月遲。
只見他臉色莊嚴而肅穆, 忽然朝我道:「望望, 我愛你!」
唉?
輪胎在馬路上磨礪出刺耳的尖嘯。
孟月遲猛打方向盤,法拉利瞬間 180 度調頭迴轉, 截住大巴車。
車頂驟然打開, 那輛紅色法拉利發出最後一聲怒吼,載著我們飛向車頭。
我聽見孟月遲朝我大喊:「望望, 跳!」
滿車玻璃在眼前爆裂。
我如同上了發條的機械, 在他下達指令那一刻, 義無反顧地奔向我的身體。
猩紅月華潑灑在我身上, 我的靈魂輕盈得似一片霧,乳燕還巢般鑽進身體。
隨著又一聲轟響, 飄飄然飛出明珠橋。
我看見大巴車與貨車劇烈地碰撞在一起, 燃燒的火光中飛出法拉利的碎片。
不——
我在心中聲嘶力竭地呼喊,直到無盡的江水淹沒了我。
那場爆炸中, 活下的只有我一人。
警察在無數燒焦的屍骸中, 唯獨沒有找到孟月遲的遺體。
番外
半年後,新一屆世錦賽選拔賽正式開始。
一隻銀灰色的小狗緊隨人流,悄悄鑽進體育館。
它小小的身軀奮力擠進人群,穿梭於看台過道中。
忽然它身子一輕,被一雙溫暖的小手高高舉起。
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朝它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小狗!小狗!你也是來看比賽的嗎?」
解說員的聲音自廣播鏗鏘傳來。
「下面上場的是女子跳遠世界紀錄保持者,7 號選手江望來。」
嘈雜的觀眾席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彙集在賽場那道高挑的身影上。
只見她綁著雙麻花辮,雙手叉腰, 望著沙坑活動肢體。
表情肅穆而堅毅, 臉頰不斷鼓著氣,顯得十分緊張。
觀眾席上開始竊竊私語。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解說員緊接著道:「時隔五年,這是她恢復訓練後第一場正式比賽」
「請大家為她獻上熱烈的掌聲好嗎?」
話音剛落,空曠的體育場忽然響起一道嘹亮的犬吠。
「汪汪——」
江望來猛地扭頭看向觀眾席。
小女孩緊張得直冒冷汗, 隨即將小狗舉到頭頂, 大聲道:
「江望來!加油!」
江望來立即舉起雙臂朝她比了個心。
體育場內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江望來目光落回賽道,仿佛在沙坑盡頭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著她張開雙臂。
「望望,歡迎回來。」
她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她的月亮。
三天後, 一家名為「望月來」的流浪狗救助中心,迎來一位奇怪的客人。
只見男子渾身纏滿繃帶,個子十分高大, 目測至少有一米九。
前台小姐姐緊張地看著他纏滿繃帶的臉,怯怯道:「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男子的聲音低柔響起:「我有一條狗想要拜託你們照顧一段時間,可以嗎?」
「可…可以!請留下您的聯繫方式。」
男人提筆寫著, 道:「我想將狗托給望望養。」
「您說創始人江望來嗎?她比較忙, 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男人淺淺一笑:「多謝」
隨即轉身離去。
前台拿起通訊錄一看,只見姓名欄後留著一串英文——Arthur。
她呆了半響才想起重要的事, 這個男人的狗呢?!
與此同時,正在遊戲中奮戰的江望來,收到了一則消息提醒。
您的好友「美女的事少管」已上線。
《縱橫殺》的遊戲首頁隨即播放起那首熟悉的 BGM——
《傳奇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