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要總想著退縮,要學會自己尋找出路。」
「這是你轉正必經的鍛鍊。」
輕飄飄的三句話,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心,只有冷漠的催促和無情的 PUA。
我握緊了拳頭。
這個人已經沒有心了。
我正準備說點什麼,小雅的頭像突然暗了下去。
她再也沒有回覆。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我立刻私聊她,沒有回應。
打電話過去,提示對方已關機。
我心裡咯了噔一下。
地下通道,積水,手機沒電。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讓我背後竄起一股寒意。
我不再猶豫,立刻撥打了報警電話,將小雅最後出現的位置和情況清晰地告知了接線員。
做完這一切,我的電腦螢幕上彈出一個線上會議的邀請。
發起人,錢宏偉。
4
他把所有未到崗的員工,全部拉進了一個臨時會議里。
會議接通,錢宏偉清了清嗓子。
「林未。」
「既然你在家這麼清閒,看來是精力很充沛啊。」
「這樣吧,今天所有在路上奔波的同事,他們手頭的工作,就都交給你了。」
他頓了頓,仿佛能看到我臉上錯愕的表情。
「項目組的方案,客戶今天下午五點要看最終版。這個項目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說了吧?」
「你一個人,把它給我做完。」
「下午五點,我要看到紙質版的最終方案,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他特意加重了「紙質版」和「辦公桌上」這幾個字。
所有人都知道,項目的數據和核心資料,全都儲存在公司的內部伺服器里,需要特定的權限和設備才能訪問。
而我現在在家裡。
他不僅要我一個人完成一個團隊的工作量,還要我在幾個小時內,冒著生命危險,穿越半個被水淹沒的城市,把一份文件送到他面前。
這根本不是工作安排。
這是報復。
他就是要逼我,要麼冒死去公司,要麼就承擔項目失敗的全部責任。
他看我沒說話,慢悠悠地補充道:
「哦對了。如果五點鐘,我沒有在我的辦公桌上看到方案。」
「那你不僅是被開除那麼簡單了。」
「我會親自給行業里所有我認識的老總打電話,告訴他們,你林未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保證,你在我們這個行業,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
他笑得志得意滿,仿佛已經看到我跪地求饒的樣子。
視頻會議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錢宏偉這番無恥的操作給震驚了。
我心底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但我的臉上卻慢慢綻開一個笑容。
「沒問題,錢總。」
我答應道。
「五點之前,方案一定會準時出現在您的辦公桌上。」
5
整個下午,公司里相熟的幾個同事都在給我發消息。
有表示擔憂的,有替我抱不平的,也有勸我趕緊跟錢宏偉道歉的。
市場部的總監王哥,一個在公司乾了快十年的老員工,給我打來了電話。
「小林,你這次太衝動了。」
「錢宏偉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睚眥必報。你這麼當眾打他的臉,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平靜地聽著,回道:「王哥,我知道。但我忍不了了。」
「有些底線,不能退。」
電話那頭,王哥沉默了許久,嘆了口氣。
「我懂。其實今天,我們部門去了不到一半的人,大家都是一肚子火。」
「他自己在家裡享受,卻逼著我們去拚命,太不是東西了。」
「你自己多注意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哥說。」
掛了電話,我心裡稍微暖了一些。
至少我不是一個人。
我把群里的聊天記錄截了圖。
然後發了一條朋友圈,僅對部分人可見。
【第一次聽說,讓員工冒著生命危險上班,是為了鍛鍊員工。受教了。】
配圖就是錢宏偉和小雅的聊天截圖,把頭像 P 掉了。
分組裡有幾個我相熟的媒體朋友。
朋友圈發出去不到十分鐘,就有了動靜。
一個在本地新聞門戶網站工作的朋友私信我。
「未未,你這什麼情況?你們公司這麼牛?」
我回了他一個苦笑的表情。
「一言難盡。」
「有料?能細說嗎?保證匿名。」
我看著螢幕上保證匿名四個字,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我把我今天在工作群里經歷的一切,原原本本,配上所有截圖,包括錢宏偉的「狼性發言」,威脅讓全行業封殺我的錄音,威脅小雅轉正的記錄,全部打包發給了他。
「素材都在這了,怎麼寫,看你的了。」
朋友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放心,交給我。今晚就給你搞個大新聞。」
處理完這件事,我再看工作群。
錢宏偉已經在瘋狂@我。
「林未,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現在,立刻,出現在公司!」
我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16:46」,不急不忙地回復。
「錢總,我這邊出了點意外。」
「剛才游泳的時候,體力不支,被一個浪打翻了。」
「幸好被一位好心的船家救了,現在正在他的船上。」
「但是船家說,這種天氣開船太危險,他要把我送到附近的臨時避難所。」
「我跟他商量了,我說我得去上班,公司有重要項目等我。」
「船家聽了很感動,說從來沒見過這麼有責任心的員工,誇我們公司有狼性。」
我這一大段話發出去,群里死一般的寂靜。
連錢宏偉都半天沒說出話來。
估計是被我的無恥震驚了。
幾分鐘後,錢宏偉發來一條語音,聲音氣得發抖。
「林未!你把我當傻子耍是不是!」
我沒回復。
6
手機螢幕上的時間,跳到了「17:00」。
錢宏偉立刻在群里宣布。
「【人事通知】鑒於員工林未,無視公司規定,玩忽職守,在項目關鍵時期臨陣脫逃,並公然戲耍上級,對公司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經研究決定,予以開除處理,即刻生效。相關解約及賠償協議,將由法務部跟進。」
「@全體成員從現在開始,項目由王偉全權負責。」
「林未,工作交接你看著辦。」
王偉欣喜若狂。
「謝謝錢總信任!我一定不負眾望,帶領項目走向新的輝煌!」
他裝模作樣地@我。
「林未,辛苦了。麻煩你把項目資料儘快發給我,我這邊要馬上開展工作。」
我給他發了個壓縮包。
裡面是我三個月的心血,幾十個文檔,層層嵌套,環環相扣。
沒有我的梳理,他連看懂目錄都要花上三天。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項目群里的動靜,王偉果然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王偉:「@全體成員項目資料已收到。我需要大家立刻進入工作狀態,把之前林未拖延的進度搶回來!」
他大概以為,這個項目就是一個簡單的方案文檔。
幾分鐘後,他私聊我:「那個……最終版的 PPT 在哪?錢總要看的。」
我回他:「沒有最終版,所有模塊都在動態更新,數據和模型都在各自的文件夾里,需要自己整合。」
他沒再回復我,估計是點開那個壓縮包,人傻了。
項目群里沉寂了大概半個小時。
半小時後,王偉再次出現,這次他的矛頭對準了今天沒來公司的同事。
王偉:「@市場部-王哥@技術部-阿哲@設計部-May 你們幾位人沒到,但工作不能停。現在立刻把手頭負責的部分推進一下,晚上十點前,我要看到初步成果。」
這話術和錢宏偉如出一轍。
群里安靜了幾秒。
王哥第一個回復,發來一張漆黑的照片。
「不好意思啊王偉,我們這片兒被淹了,停電了。你要不跟公司申請一下,給我配個皮划艇和發電機?」
設計部的 May 跟著發了一張窗外狂風暴雨的視頻。
「我倒是想工作,電腦敢開機嗎?漏電了算誰的?」
技術部的阿哲最直接:「我今天請的是年假,按規定,我不用回復任何工作消息。」
大家不敢懟錢總,不代表不敢懟你王偉。
王偉的臉大概已經綠了。
他氣急敗壞地在群里打字:「你們這是什麼態度?錢總把項目交給我,就是信任我!你們這是在對抗公司的決定!」
項目群里一陣雞飛狗跳。
晚上七點,我那位媒體朋友給我發來一個連結。
「新鮮出爐,看看效果。」
我點開連結。
標題起的很有水平。
「暴雨洪災預警,誰在逼員工『游泳』上班?『狼性文化』還要吞噬多少人?」
文章寫得非常精彩,充滿了細節和情緒。
開篇就是錢宏偉在群里那些囂張的發言截圖。
緊接著是我和錢宏偉的錄音,以及他那條「偷偷休息一天」的朋友圈。
前後言行形成鮮明對比。
文章雖然沒有點名公司,但「申城」「網際網路大廠」「錢姓總監」這些關鍵詞,指向性已經非常明顯。
這篇文章瞬間在各大社交平台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