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無處可去的宋遙被他找回去,在醫院照顧了他整整一月。
伺候他吃穿,伺候他拉屎撒尿,累得整個人瘦了十斤。
這些話,我都是聽共友議論時說的。
她們笑得一臉意味深長:「程安,還是你精,伺候人的事兒都交給小三做了,現在一個全須全尾的宋矣出院回來了,還是你老公,你賺翻了。」
「是啊,說白了他倆這麼多年連面都沒見過,又沒有任何肉體關係,你還是個家庭主婦——宋矣也就是打點錢而已,你們錢那麼多,不用在意這點。」
「說白了,宋矣這種有顏有錢的黃金單身漢,身邊有點鶯鶯燕燕很正常,你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看著面前這一張張光鮮亮麗的臉。
我的心,狠狠沉入谷底。
原來過去數年,宋矣圈子裡的人,竟都在這樣悄無聲息地浸潤著我的思想。
害我差點以為,我真的離開宋矣,就活不下去了。
或許,宋矣也是這樣覺得的。
所以,他也覺得我只是在鬧脾氣嗎?
可這世界上,沒有人必須倚靠誰。
我什麼都沒說,直接扔下今天 AA 的錢,轉身離開。
畢竟我程安,從不是乖巧的菟絲花。
12
那天傍晚,我接到了宋矣發來的簡訊。
他質問我:【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我出院都不來接我?】
【程安,這次你真的過分了。】
我沒搭理他。
直到一個小時後。
時隔一月,宋矣終於給我打來第一個電話。
我一邊貼面膜,一邊平靜地接起電話。
聽到電話那頭,宋矣嗓音嘶啞,連呼吸都帶上幾分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問我:「你的東西呢?」
他終於回到那空了大半的婚房。
也終於明白,我真的打算結束這場婚姻。
沒有開玩笑。
沒等我說話,宋矣已經繼續開口幫我找起藉口,急急忙忙、慌慌張張:「是扔了?扔了也好,都是些舊東西,用了那麼多年,確實該換新的了。」
「新買的東西什麼時候搬進來?你把帳單留著,到時候我來付。」
「你身上本來就沒多少錢,別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他似乎是慌了,喋喋不休地說著。
哪怕電話那頭,宋遙突然喊他幫忙,他都沒搭理。
終於,我敷完了面膜,扯掉那張被吸干水分的、輕飄飄地面膜紙。
平靜無比地打斷他的侷促:
「宋矣,東西我都扔了。」
「也沒有新的要送進來。」
「你要是想買新的,就自己買吧。」我淡淡開口,「這次,你可以買點宋遙喜歡的東西。」
宋矣的聲音戛然而止,呼吸卻越發粗重。
正當我打算掛斷電話時。
他突然啞著嗓音,艱澀開口:「程安,你認真的?」
我無奈地笑了:「宋矣,我從沒跟你開玩笑。」
「離婚,我是認真的。」
13
我沒想到宋矣會找上門來。
凌晨一點,我投完一波簡歷,正準備睡覺。
劇烈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這套小三居是老房子,隔音不好,我剛走到客廳,便聽到門口傳來宋矣的聲音。
本來直接視若無睹,可宋矣的聲音越來越大:
「程安!你出來。」
「我有話要跟你說!」
再這樣下去,恐怕我明天會在整個小區出名。
我只能開門。
宋遙攙扶著宋矣,站在我家門口。
見到我的瞬間,宋矣直接掙開宋遙的手,衝過來緊緊將我箍入懷中。
原來他的力氣可以這麼大。
大到我根本掙脫不了。
細想從前,宋矣對我從不會有過多的情緒外露,連擁抱都永遠是淡淡的。
可原來他也有如此濃稠如墨的情緒。
我抵住宋矣的胸口,滿臉儘是厭惡推辭之色:「有事嗎?」
宋矣靠著我,粗重的呼吸聲在我耳邊炸開。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後,他終於說明來意:
「程安,我不同意離婚。」
14
我看到宋遙站在他的身後。
黯淡的月光照在她那雙瞬間陰沉如水的雙眸里。
她盯著宋矣的背影,伸出來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慄著。
我收回視線,垂下眼眸,平靜開口:
「宋矣,離婚是你提的,離婚協議書上你也已經簽了名字。」
「如果你想走訴訟程序,也沒問題,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你打——」
我話沒說完,宋矣便緊緊抓著我的胳膊,通紅的雙眼猶如虎狼般盯著我,咬牙切齒:
「程安,我說了,我不同意!」
他用力地呼吸著,身體緊繃,似乎拼盡全身力氣,才鼓足勇氣,無比艱澀地說出那句話:
「打賞的事情,是我的問題,我跟你道歉。」
「我們十年的感情,沒必要因為一點錢就煙消雲散。」
「我已經給宋遙買了明天早上的機票回去,我向你保證,我會卸載 APP,斷掉和她的所有聯繫,再不相見。」
「這樣,夠不夠?」
他看著我,只看著。
所以沒有發現身後的宋遙,眼神劇震。
我以為她能維持理智。
卻沒想到,這一次失控的人換成了宋遙。
她爆發出一聲尖叫:「哥!你怎麼能這麼說?」
「你說好要保護我一輩子的!」
「你說過你愛我,你這輩子身體雖然歸了別人,可心卻永遠只認我一個人做妻子,你說過我是你唯一認定的妻子的,你怎麼能趕我走?!」
「你怎麼可以不管我!?」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著:「我不回去,我不要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我要跟著你,我要嫁給你!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要跟你在一起!」
宋遙撲向宋矣,仿若視死如歸。
可宋矣卻避開了她。
宋遙狠狠摔倒在地,短暫的死寂後,突然崩潰地撕開了自己的衣服。
她的胸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
她指著吻痕,一字一頓:
「哥哥,你忘了你要我的時候,怎麼說的了嗎?」
「你明明承諾了我,只要不讓程安知道,我就能陪你一輩子,你養我一輩子!」
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宋矣臉上血色盡失。
他僵在那裡,全身發抖,甚至不敢回頭多看我一眼。
直到我側身,按住胃部,發出一聲乾嘔。
宋矣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程安,你聽我解釋,她是——」
我一巴掌狠狠甩在宋矣的臉上:「滾!」
宋矣急切解釋:「我和她真的……」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
將房門大開,我拖著半裸的宋遙直接推出去,毫不留情:
「宋矣,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任何事,也不必再在這裡跟我裝模作樣。」
「我不清楚你當年娶我,到底有幾分是因為喜歡。更不清楚,你和宋遙之間到底有沒有肉體關係。」
「我唯一清楚的是,在我們婚姻存續階段,你對我們的感情始終不貞。」
「我清楚這一點就夠了。」
「因為這一點,已經讓我噁心至極!」
「轟」的一聲!宋矣臉色慘白地倒了下去。
他暈倒前,臉上只剩下無盡的慌張與恐慌之色。
15
宋矣車禍後後遺症嚴重。
出院後,本需要靜養。
奈何一直在折騰。
一口氣沒過去,竟搞成了半身癱瘓,腰部以下,都不能再動彈了。
那天醫院的視頻更是不知道被誰放到了網上,宋矣的身份被挖了出來,全網辱罵、公司股價暴跌,一夜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
他什麼都沒了。
他的髮小卻想到了我。
去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宋矣的髮小便給我打電話。
「嫂子,你別鬧離婚了,趕緊回來照顧老宋吧。」
「他現在飢一頓飽一頓的,餓瘦了十斤都不止。」
「越是危難的時刻,越能患難見真情啊。」
我好奇:「宋遙呢?」
「別提那個女人了。」發小長嘆一聲,語氣埋怨,「老宋出事前不是給她買了張機票嗎?一聽說出事,人一句話沒說,直接上了飛機就跑了!連那個什麼電台的帳號,都給註銷嘍。」
「老宋現在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嫂子,只有你是真心待他的。」
我反問:「不還有你們這群朋友嗎?」
發小嘆了口氣:「哎,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有那麼多時間來照顧他啊?」
「說實在的,知道自己殘廢了之後,老宋這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我們每天伺候他,還得受他的氣,要不是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也早就溜了。」
我也嘆了口氣,依葫蘆畫瓢地回過去:
「沒辦法啊, 宋矣現在能依靠的人,也就只有你們這群好兄弟了。」
電話那頭, 聲音驀地頓住:
「你什麼意思?」
我淡淡開口:「我和宋矣的離婚官司判了, 結束婚姻關係,你不知道?」
「說來這事兒,還得感謝那天醫院裡幫忙拍視頻的人, 讓我有了證據。」
「不然,宋矣這一癱, 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成婚呢!」
說完, 我不顧電話那頭驟然拔高的辱罵聲, 淡淡一笑:
「那以後, 宋矣就拜託你們多照顧了啊。」
16
一年後,我被公司外派開拓海外市場,成功升任分公司營銷部總監一職。
起飛前,突然接到了一通國外的陌生電話。
我以為是分公司負責接機的人,便接了起來。
沒想到, 電話那頭卻要找宋矣。
「宋遙是你妹妹吧?她死了,請你們過來領一下她的屍體。」
我十分意外:「她死了?」
對方聲音難掩嫌棄:「是啊,被送來我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一身髒病, 藥石無靈,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反正沒堅持多久就咽氣了,給她爸媽都打了電話, 說沒這個女兒,能聯繫上的, 就你這個哥哥了。」
掛斷電話後, 我猶豫良久,聯繫了宋矣。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與他再見的一次。
我們約在咖啡館見面,他滾動著輪椅接近我。
他瘦了很多。
骨頭上幾乎只掛著皮。
雙眼灰暗,再無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聽說公司破了產,幸好手裡還有幾處價值不菲的房產, 靠著收租勉強苟活。
看上去,不像人,倒是陰鬼。
聽完我的來意, 宋矣只剩沉默。
我不由開口:「你不去接她?」
宋矣搖頭:「我和她本就只有兄妹的緣分,而這緣分早在她離開我家的那天, 就已經盡了。」
我心中覺得荒唐可笑, 卻並未表現出來, 只是淡淡點頭。
喝完半杯咖啡,我便起身告別。
宋矣喊住我:「程安……還沒問你, 你過得好嗎?」
我沒有回頭,淡淡一笑:「挺好的,準備出國了。」
短暫的沉默後,他說:
「我不太好。」
我沒有回應他這句話,直接離開了。
坐上開往機場的計程車, 我這才從後視鏡里看到,宋矣不知何時已經追了出來。
他遙遙地望著我, 坐在輪椅上,藏在屋檐下。
身上沒有光。
可我的前方,烈陽正盛。
而我正在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