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都在拖欠的生活費完整後續

「蘇桃，你真是年紀大了翅膀硬了，敢把你媽拉黑了，覺得自己上了大學天高皇帝遠我們管不著你了是吧？」

「還不要生活費了，耍脾氣威脅誰呢？」

「你要是學不會做人的道理，這學你也別上了，真是慣得你，還找了個男人，你倒是叫他接電話，看看誰眼睛這麼瞎一個月給你兩千，哦對，你不是有錢嗎？你不是了不起嗎？你弟要買球鞋，八百，現在立刻馬上發給我！」

我爸這理直氣壯的語氣。

我都佩服。

我爸，我弟，甚至我爺爺，在這個家族從我記事以來扮演的一直都是透明人的角色。

我被我媽刁難，他們看不見。

我被我媽扔在收款台，手裡沒有一分錢的窘迫，尷尬，他們也看不見。

吃肉沒我的份。

玩具沒我的份。

什麼好東西都沒我的份。

他們看不見。

他們只會說：

「找你媽。」

「問你媽。」

「你去幫你媽。」

事事都要我媽出頭。

是！

我媽是為難我！

可作為旁觀者，既得受益者的我爸，又是什麼好人嗎？

我受苦受難快餓死的時候，不見得他來關心一句，一惹了我媽不高興，她罵我的同時牽連到他了，知道來教育我了。

十幾年不管不顧，現在，他憑什麼來教育我？

他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

就憑他是我爸？

真可笑！

自打把我媽拉黑，脫離這個家掌控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再窩囊過！

我也不慣著，直接懟：

「我就不，這錢是人家給我花的，你想要錢給我弟買鞋，你也去傍個男人吧。」

我爸氣瘋了。

還沒開口，就被李樂回的一聲「出什麼事了」打斷了。

未出口的話像被噎在了喉嚨里，促使我爸不斷發出「哧哧」聲。

等他緩過來後，各種惡毒的詞彙恨不得全砸我臉上。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賤人，不好好讀書，上趕著給人睡，你就那麼迫不及待？你怎麼那麼下賤！」

「早知道你剛出生就該聽你奶奶的把你掐死，省得你活到現在來氣我！你干這些齷齪事你學校老師知不知道？像你這種爛貨，就該被開除！」

我也絲毫不讓。

「不好意思，沒你不要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媽懷我弟那年出去亂玩，要不是你跪在我媽面前苦苦哀求她能原諒你？」

「哪像你這種老婆孩子都不顧，只顧自己高興的人，是什麼？大爛貨？要是我應該被學校開除，你就該脫了人籍去浸豬籠！」

10

罵完，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然後果斷拉黑。

我盯著手機螢幕，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直到手機熄屏，我都無法壓制內心深處的怒火。

明明是他們逼我這麼做的！

到頭來憑什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辱罵我？！

我賤？

我不要臉？

哈！

我特麼都要餓死了，都要被他們逼死了，我憑什麼不能墮落！

就在我憤怒到快崩潰的時候，頭頂突然被人輕輕揉了一下。

「別生氣，別難過。」

「你沒有錯。」

「你從來都沒有錯，錯的人一直是他們。」

顫抖的身子頓了一下。

我嗓音沙啞地問他：

「你怎麼知道我沒錯？」

李樂回眼神認真地盯著我，回答得毫不遲疑。

「不用知道。」

「我的小貓不會有錯，都是別人壞，都來欺負我的小貓。」

「他們不管你，我管你。」

委屈和酸澀湧上心頭。

我眼眶瞬間就紅了。

哭著把頭埋在了李樂回肩膀上，他一下一下拍著我的後背，輕聲說：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聞言，我放聲大哭。

那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被偏愛的感覺。

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可以很幸運。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能遇上李樂回這麼好的人。

李樂回說得沒錯。

哭出來確實會好很多。

等我回到宿舍，看到那群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給我發的消息，清一水的全是：

「桃桃，別胡鬧了，跟你爸媽認個錯啊，你爸媽養你這麼大多不容易，你怎麼能把他們拉黑了，聽姑姑的，做人不能這麼白眼狼。」

「桃桃，你也老大不小了，好歹是個成年人，為了五百塊生活費跟家裡鬧成這樣，至於嗎？」

「是，我承認你媽有時候對你太嚴格了，那也是為你好，你去了外面看看，壞人更多。」

「桃桃，聽話，彆氣你媽了，這次的事也是你不對，怎麼能為了點錢就自甘墮落，那男的多大？50？還是 60？聽大姨的，別作踐自己，跟他斷了，這次你媽肯定及時給你發生活費。」

……

後面的我沒看。

也能猜到全是指責我的。

我媽過年過節最喜歡的節目就是把我拎出來罵，誇大我所有的不堪，任由那些親戚看笑話。

在親戚眼裡。

我媽辛苦勤勞雖然嚴格但都是為我好。

至於我。

小肚雞腸，小家子氣，登不得台面，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會打扮，不懂禮貌，除了學習一無是處。

我媽這麼做，為的就是等有一天我跟她鬧。

所有人都會站在她那邊。

跟著她一起數落我，安慰她。

這種瞎眼的親戚，我也不需要。

我坐在凳子上，把他們一個一個全拉黑刪除了。

家族群也全退了。

做完這一切，我看著終於乾淨了的介面。

緩緩鬆了一口氣。

解脫了。

11

之後的日子我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忙學生會的事，飯點還會跟李樂回一起去吃飯。

結果沒輕鬆幾天。

班長就急匆匆地給我發消息：

「蘇桃，你趕緊回宿舍，你媽來了，在宿舍門口發瘋呢，非要見你，輔導員也在。」

看到這條消息，我腦子一空。

身子下意識就開始抖。

李樂回飯吃到一半，看我不對勁，就湊過來看。

我也沒擋。

嘴唇張合了兩下，光是吐出來一句「我媽來學校找我了」似乎就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李樂回皺了皺眉。

仿佛是又想到了那晚我埋在他肩膀哭的情形。

安撫地點了點我手腕。

「別怕。」

「我跟你一起去。」

等我到宿舍樓下時，門外已經擠滿了人。

我媽坐在地上大哭大鬧。

任輔導員怎麼勸她也不走。

「哎喲，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辛辛苦苦把閨女拉扯大，好不容易把她供到大學了，以為終於出頭了，結果她不學好啊！跟老男人攪和在一起，我真是沒有臉活著了！」

「我好心好意勸她，她不聽話就算了，還把我跟她爸全拉黑了，我這是生怕她出事啊，趕緊跑到學校來找她，可她呢，連見都不見我。」

「蘇桃，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

宿舍樓里的人都是我們一個院的，彼此都有個印象，此時一聽是我，全都探出頭來往外看。

周圍還有不少人指指點點。

「這個媽媽好可憐。」

「蘇桃是不是那個白白瘦瘦的，眼睛挺大那個，看不出來啊，居然是這種人。」

「她也是不挑食，連老頭都下得去嘴。」

「這算什麼，老頭有錢唄！像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窮鄉巴佬，給點錢巴不得往上貼吧？」

我冷冷地掃了那群人一眼。

連名字都叫不上。

我倒是不知道她們這麼恨我，黃謠張口就來。

不過下一秒，她們就說不出來了。

宿舍樓里跑出來一個女生。

是我舍友琳琳。

她上來就一盆冷水直接潑在了碎嘴子們身上。

「怎麼？你親眼看著蘇桃往上貼了？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狗嘴。」

「我們桃桃成績好，長得好，追她的學長有的是，還用得著倒貼老頭？我看你們就是嫉妒她，看不得別人過得好。」

12

那幾個人被罵得心虛，卻還是嘴硬道：

「你跟她玩得好，肯定替她說話。」

我鬆開李樂回的手腕，上前一步站到琳琳身邊，感激地沖她眨了眨眼。

隨即看向了那群碎嘴子。

「誰跟你說我跟老頭在一起了？」

「造謠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要不要我把你們放到網上去，讓人看看造謠的人都長什麼樣？別光私下裡造謠啊！」

大家最恨的就是造女生黃謠人。

她們一聽，立馬閉嘴了。

倒是我媽，一看到我，眼睛立刻就瞪圓了，不顧輔導員的阻攔，衝上來就給了我兩巴掌。

嗓門大到恨不得讓所有人聽見：

「好啊你，終於出來了，還拉黑我，以為我找不著你是吧？」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賤骨頭！我跟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你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家出去傍男人。」

「就為了兩千塊錢，你連臉都不要了？」

就兩千？

我笑了。

我媽也是，我爸也是，甚至親戚也是。

全都在說就為了這點小錢，不值當，沒必要，不至於！

可既然都說了是小錢。

為什麼不給我呢？

難道她們想像不到，也許只是她們口中的小錢，就能把人活活逼進死路嗎？

不！

她們知道！

她們只是刻意地逃避這個答案！

總覺得我不會那麼極端，反正餓的，為難的不是她們，她們就可以輕飄飄地指責我大驚小怪！

噁心！

真是噁心透了！

四目相對。

我點了點頭。

「對，就為了兩千塊。」

「還有，我今天這樣，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你在裝什麼無辜啊我親愛的媽媽？你說你跟我爸養我很辛苦，多麼辛苦？從小把她扔在爺爺奶奶家受人白眼？七歲接回來就讓她洗衣做飯帶弟弟？一言不合就是兩巴掌？生活費學費拖了又拖就為了讓我難堪？」

「讓我想想，你這次來，應該也不是為了跟我和好吧？是不是看我脫離你掌控了，想讓我回家跟你相親嫁人換彩禮啊？」

我太了解我媽了。

她這麼在乎錢的人，不可能只單純地為了來罵我一頓，就花幾百的車票來找我。

周圍其他看熱鬧的人，聽到事情的真相，再看向我媽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是指責。

是鄙夷。

是厭惡。

我媽慌了, 她沒想到我會這麼硬氣。

臉都憋紅了。

說出來的話倒還是堅持她一貫的蠻不講理。

「你，你這個孽畜！敢這麼跟你媽說話！」

「我來還不是為你好？你跟個老男人能有什麼好處？將來大了肚子，說不定還要被人家老婆打, 到時候鬧大了, 你不僅沒臉, 還要被開除, 那還不如早早跟我回家嫁人，我都替你相看好了, 就在隔壁村, 人家才三十歲，還是頭婚, 彩禮能給二十萬呢！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說完，她頭一轉，就看向了輔導員。

「老師，像她這種私生活不檢點的人，學校也不敢收吧？趕緊把她開除，對了，蘇桃這學期課才上了一半，學費和生活費還要退給我們一半。」

13

輔導員都看不下去了。

語氣也不太好。

「蘇桃在學校表現挺好的，你要是沒有證據, 我們不能胡亂開除學生, 還有, 如果你要是繼續在這鬧下去, 我就要讓保安來趕你出去了。」

李樂回也從人群中站到了我面前，冷著臉看我媽。

「什麼老男人？什麼老婆？」

「連自己親女兒的謠都造, 你可真不是個東西，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 錢是我給蘇桃的, 她是我女朋友，我就願意給她錢花，不行嗎？」

「倒是你這個親媽, 一個月五百的生活費拖拖拉拉, 逼得自己女兒飯都吃不上，你很光榮？」

琳琳還有我的其他舍友也跟著附和。

「就是就是，你每次打電話來都罵蘇桃，說話又惡毒又難聽, 我們都聽見了！」

「對, 你虐待蘇桃！」

「你不給蘇桃飯錢, 她都餓肚子了你也不管, 為了不讓她問你要生活費還把她拉黑了！」

「後媽都不至於這麼虐待孩子, 你還是親媽呢, 臭不要臉！」

「別想把桃桃賣了換彩禮！」

我媽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看了看李樂回，又看了看輔導員和我舍友, 徹底破防了。

「好啊！你個死丫頭片子, 敢騙老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可惜我媽沒這個機會了。

她被趕過來的保安拖走了。

沒了我媽還有這個爛家庭墜著我。

我的大學生活順利了很多。

李樂回說是我男朋友的話，也只是為了給我解圍，事後我們誰都沒有再提。

因為我們彼此清楚。

愛情也許會淡, 戀人也許會分手，但他永遠不會丟掉他的小貓，小貓也不會拋棄他。

我們的感情。

更像兩個病友在抱團取暖。

遠比愛情更牢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