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奇譚系列3:陰鳳還巢完整後續

2025-09-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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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成績優異的堂妹在高考前突然瘋了。

第二天,村裡最有錢的刁家八抬大轎將她娶回家。

村裡人都笑,刁家那麼精明,娶個瘋媳婦?

幾天後,堂妹的學渣丈夫考上了大學。

當晚,堂妹死了。

七月十五上墳,我突然看見她出現在我家祖墳供桌上。

大口吞著元寶。

她回來了。

1.

臘月的一天,我家祖墳突然開始冒青煙。

先是一座墳包往外鼓。

後來整片墳都鼓了起來。

墳上野草也跟著開始冒尖。

遠遠望去,山坡上青煙瀰漫,像是擺滿了剛出籠的綠包子。

祖墳冒煙這事,聽的多,見的少。

不僅本村,外村人都來看熱鬧。

還有人聽到墳底下傳來聲音。

鑼鼓嗩吶,夾雜著笑聲。

那聲音一會遠,一會近,聽著詭異。

有人就嚇壞了。

村裡老人說:年輕人懂啥?這是老祖宗在高興哩。

青煙冒了一天一夜,散了。

當時村裡就傳,金家要有大事發生。

三天後,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那是 1978 年。

我成了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

2.

1977 年秋天,廣播里突然傳來一個重大消息:

中斷多年的高考將於今年恢復,並於當年的 12 月開始考試。

我娘聽了,立刻就要我去報名。

我爹當時還不同意,擔心沒人在地里掙工分。

我娘急了:

「這都啥時候了,還在乎你那點工分?」

我爹解放前在城裡當苦力,就想著改變命運,一衝動,48 年加入國軍。

因為我爹的這一決定,導致他後來失去了家庭決策權,出啥主意都沒人信。

我娘又說,現在形勢變了,國家以後要搞建設,正需要大學生。

考了大學,畢業後進工廠,進學校,進機關,那就是城裡人,有前途。

這是咱農民改命的機會。

我爹總算勉強答應。

報完名,到處都找不到複習資料。

那年高考急,從公布消息到考試只有兩個月時間,全國有五百多萬人報名,很多人通宵在書店門口排隊都買不到參考書。

我娘四處打聽,最後套了馬車,拉著我去城裡一個遠房親戚家,送了人家兩袋米,連夜抄了一套《數理化自學手冊》。

回來後,我又抄了八份,送給本家的幾個考生。

成績出來後,我是全村唯一一個考上的,還是全縣理科第一。

我的名字被寫進了縣誌。

村裡好好為我慶祝了一下,都說:青史留名,山溝里飛出金鳳凰。

本家好些人給我送吃送喝送穿的。

我爹這才反應過來,連誇我娘有眼光。

我娘也感慨:

「人的命啊,一念之差,天差地別。」

我爹又說:

「祖墳冒青煙,應的就是咱家這事!」

我們一家人好好上祖墳前祭奠了一下。

感謝祖宗保佑。

但後來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永遠想像不到,人為了改變命運,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3.

1978 年大一暑假,我從外地回家。

為了省錢,我沒在縣城住宿,步行走回村子。

快走到村口的時候,都快半夜了。

霧氣漸濃,下起了小雨。

那時候不像現在,沒路燈,路也滑,我身上沒手電,撐著傘,憑感覺在霧氣里一路走。

遠遠看見村口的歪脖大槐樹。

走近槐樹時,霧氣中有白色的東西紛紛洒洒落下來,好像下雪。

伸手接過後一看,才發現是紙錢。

我心裡連叫晦氣,趕緊丟了。

就在這時,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

噠噠噠噠……

一團白色的東西朝我跑了過來。

離近後才看清,是一隻雪白的大公雞。

但這公雞沒頭。

農村殺雞時偶爾遇上手快的,也能看到無頭雞滿院子跑,但一般跑上幾步就死了。

這隻雞卻精神,雖沒頭,脖子依然直直挺著,雞血一點點落在地上,在身後連成一串。

無頭雞跑到我跟前,似乎察覺到面前有東西擋著,停下了,然後圍著我繞了一圈,又跑了。

正疑惑時,霧氣中有一條長長的東西飄飄蕩蕩出現,像一隻白色的大水母。

隨後走出兩隊人。

前面飄搖的東西是根丈高的招魂幡,雖是半夜,但白紙黑字,隱約也能看清,上寫:

西天大路。

招魂幡下有人舉著紙房紙車,慢慢走著。

後面人好像還拿著嗩吶鑼鼓,看樣子像是在敲打,但都沒有聲音。

隨後,八人抬著一口棺材,慢悠悠走了過來,棺材後面,還有兩人抬著一頂紙糊的小花轎,顫顫巍巍走著。

我撞見了出殯。

4.

村裡出殯,一般選擇在凌晨日出前。

半夜出殯的,都是橫死之人。

此時正是半夜。

出殯隊伍靜悄悄的,前面沒人放鞭炮,鑼鼓也沒有發出聲響。

濃霧中,每個人都垂著頭。

頭很低,幾乎要挨到胸部。

看不清臉。

姿勢怪異。

路上撞見出殯有規矩,看過第一眼後,就別再看第二眼。

你我無緣,也不是同路人。

我就閃在路旁,用傘擋著自己,連忙走了。

和出殯隊伍交錯走過時,感覺那邊傳來一陣涼氣。

雖是夏夜,都覺得一陣陣陰冷。

我低了頭,屏住呼吸往前走。

「喂——」

一個女人在我耳邊喊了一句。

聲音悅耳。

我腦子一陣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已把頭扭了回去。

——唰!

送葬隊伍突然都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5.

我兩條腿僵硬地站在原地,頓時呆住了。

這隊伍明明是跟我走的相反方向,怎麼一瞬間就調頭了?

愣神的工夫。

咔——

所有人的臉都在一瞬間都抬了起來。

這些人雖抬頭,但身體依然是向下彎曲的姿勢,看上去極為詭異。

是紙人。

霧氣中,一張張慘白的臉沖我笑著,紅臉蛋格外鮮艷。

紅紅的小嘴一起張開,發出古怪的笑聲:

「一——起——去——呀——」

「啊啊啊啊我去你媽!」我大驚失色,舉著傘跑了。

地上泥濘,我深一腳淺一腳跑了不知多遠。

逐漸看見村口的房子,隱約還有狗叫傳來。

看著熟悉的村子,總算沒那麼害怕了。

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心裡還在怦怦跳著,疑心剛才是不是看岔了。

村裡出殯的事我見多了,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我努力不去想這些東西,就想趕緊回家。

走著走著,突然停下。

沙沙沙……

身後那個聲音也停下了。

這條路上,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走路的聲音。

身後有什麼東西跟著我。

我僵直站著,雨點一下下打在傘上。

前面就是村口的土地廟,今天不知誰在裡面點了一對白蠟燭,燭光晃動。

我默默向土地爺祈求:

「您老的地盤,您可不能不管事啊……」

我沒有回頭,小跑著回到家。

推開院門,我看見影壁神龕里的天地爺前面點了兩支蠟,還燒著三支香。

蠟燭和香快燒完了,只剩下幾點若有若無的光。

雨已停了,我收了傘,回頭看著街上。

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

關好院門,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

放鬆之後,突然感覺兩條腿上像是綁了好幾塊磚,沉得抬不動。

一陣冷風從身後吹來,天地爺前的兩支蠟呼地滅了。

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有東西跟我進了家。

6.

我娘聽到響動,把我迎進屋。

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發出昏黃而溫暖的光,我爹和小勇還在炕上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看著熟悉的一切,我心裡踏實下來。

這是我大學第一個暑假。

本來一放假就要回來,老師介紹我在一家化肥廠里幫幾天忙,我就寫信跟家裡說了回家日期。

但工廠里的事比我預料的簡單,忙完後,我就提前三天回來了。

本以為能給家裡個驚喜,誰知我娘卻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你咋回來了?」

原來我娘前天去縣城郵局給我拍了電報,讓我暑假別回來。

那時候寫信慢,電話還是稀罕物,有急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拍電報。

但我娘拍電報的時候,我已經上了火車,所以錯過了。

「為啥不能回來?」我就問。

「別問了,明天一早讓你爹送你去縣城,坐火車趕緊回去。」我娘似乎很急。

說完又是嘆氣,估計是心疼來回火車票的錢。

我更疑惑。

我娘沒再說什麼,給我煮了碗麵條,還專門加了雞蛋,就讓我趕緊吃了睡。

但我更擔心了,吃麵條的時候又問:

「是家裡出啥事了?」

「家裡沒事,是你的事。」

我娘似乎是擔心被什麼東西聽到一樣,左右看了看,湊到我跟前,壓低了聲音問:

「回來的時候,遇到啥沒有?」

我又想起剛才看見的紙人出殯,怕我娘擔心,就沒說,只是問:

「能遇見啥?」

問完後,突然反應過來了。

村裡人在院子裡供的天地爺,除了過年時候都不燒香,今天為什麼燒香了?

就說:

「是因為有人半夜出殯?」

我娘緊張地問:

「你撞見了?」

我心裡頓時惶惶的,說:

「看見了,誰家出事了?」

我娘一臉愁容。

「哎,哪天回來不行非要今天,真是趕上了,你就別問了。」

我們這對於橫死之人,白事期間都儘量不討論,據說是死者聽見了不高興,容易招惹事情。

麵條吃完了,卻感覺更餓,我娘就又給我下了一碗。

吃面的時候,心裡還是在想:

「死的是誰呢?跟我有啥關係?」

這時就感覺嘴裡不對勁,有東西牽牽絆絆的。

我從裡面扯出一根頭髮。

頭髮藏在麵條里,越扯越長,足有兩尺。

我們家人沒有這麼長的頭髮。

7.

看著這團頭髮,我頓時沒了胃口。

我娘變了臉色,但沒吭聲,只是把麵條端出去倒在雞窩外面,讓我先睡,啥也別想,明天一早起來去縣城趕火車。

又在炕頭灶王和門板後的門神上了香。

我沒再問,就躺下了。

心裡還在琢磨,死的到底是誰呢?

我自己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為什麼我娘這麼怕這件事?

我白天坐了一天車,又走了二十里地,早已累得不行,雖然心裡有事,但很快也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家裡的油燈亮了。

沙沙沙……

一個人正坐在油燈下,背對著我,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在炕上看了一眼。

我爹,我娘,弟弟小勇都在睡覺,會是誰呢?

我側轉身來再看,桌前的人又沒了。

我以為是眼花,懷疑是我娘剛才忘記熄燈,就起身下炕。

我湊到油燈前,呼的一聲把燈吹滅。

燈滅的瞬間——

我看到一張臉。

「嘿嘿嘿嘿……」

不知是哭是笑,聲音雖然微小,卻尖銳刺耳。

還沒等我看清,這張臉已經轉瞬即逝。

黑暗中我心裡一陣陣發毛,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慌忙拿起火柴點燈。

心一慌,手就抖。

接連劃斷兩根火柴都沒點著,心裡更急,同時拿起三根火柴一起點。

撲哧一聲,火焰呼地著了,我伸上前去點燈。

——呼!

一口氣吹過來,火柴又滅了。

那口氣又涼又腥。

是被什麼東西吹滅的。

8.

我手一哆嗦,火柴盒掉在地上。

「嘿嘿嘿嘿……」

那聲音又來了。

這次聽清了,聲音在桌子下面……

我的心劇烈跳動著,感覺隨時要爆炸。

兩條腿似乎僵住了一樣,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想跑,可根本抬不起腿,想說話,嚇得說不出話。

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在我看來卻是漫長無比,我兩手扶著桌子,慢慢抬起腿,一點點向後退。

「嘿嘿嘿嘿……」

桌下的聲音又來了。

雖然屋裡昏暗,但我依然能看清……

一雙慘白細長的胳膊,猛地從桌子下面伸出,像鉗子一樣抓住我的腳脖子,往下猛地一扯。

只一瞬間,我已經被這兩隻手扯到了地下,感覺要陷入一個無盡的黑洞裡。

「啊啊啊啊啊!」

我嚇得大叫,不顧一切扯著身邊任何能抓住的東西。

刺啦一聲,我猛地醒來,發現自己坐在炕沿上,

天已蒙蒙亮了。

小勇光著腚,捂著襠,一臉懵逼看著我。

「哥你……幹啥?」

我一低頭,看見自己手上抓著小勇的褲衩子。

那時候家裡困難,小勇一個褲衩穿到洗變色都不換,布都朽了,已被我扯成一片破布。

我連忙把破布丟地上,看看屋裡,一切正常,才知道昨晚的事情是一場噩夢,長出一口氣,擦擦腦門的汗,沖小勇一笑:

「那個……哥給你買了幾條城裡的褲衩,不穿這個了。」

「上個大學回來,就給我買個褲衩?」小勇有些不屑。

「還有城裡的夾心餅乾,這就給你拿。」

我起身下炕,腳下一軟倒在地上。

剛撐著要起來,渾身的冷汗就跟商量好似的,唰地一下全出來了。

小勇嚇壞了,連忙跳下來扶我。

「哥你咋了?」

我心裡突突跳著,喘不過氣,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

我發了燒,輸液打針都沒見效。

腦門上燙得要冒煙,兩腳卻像踩在冬天的河裡,凍得直哆嗦。

我娘燒了一盆熱水給我泡腳,腳都快燙出泡了,可我依然覺得冷。

被熱水燙過後,兩個腳腕上逐漸浮現出一雙黑色的印記。

任誰都能看出來。

這是兩隻手抓出來的印記。

昨晚的事,不是噩夢。

我娘突然哭出聲來。

「到底是沒放過俺家朝陽!」

9.

晌午時候,我娘把老六請來了。

老六是村裡的陰陽仙,據說有家傳的本事,懂風水方術,能治邪病。

前些年破四舊,六叔就不幹這種事了,但村裡誰家遇到邪事,還是會偷偷找他。

按輩分,我喊他六叔。

六叔沒說話,先要煙。

我娘給他點了根官廳,他抽著煙說:

「這是輪到朝陽了。」

我娘就開始在院子裡喊:

「你死都死了!出了兩回殯,咋就送不走了呢!」

六叔突然大驚失色,像是怕這話給人聽見,連忙攔住:

「嫂,先別喊,惹毛了可就更麻煩了。」

我娘憤憤不平。

「惹毛了咋的?俺還不怕這個害人精了!」

我就問:

「娘,你說的到底是誰啊?」

我娘有些沒好氣。

「她來也來了,現在也不怕說了,是秋歌。」

我一愣,想了會才想起來。

金秋歌。

論起來,她是我一個未出五服的妹妹,比我小兩歲。

沒想到竟然死了,可我跟她都沒怎麼說過話。

為什麼要來找我?

六叔又點了根煙,慢慢跟我講了秋歌的事。

10.

去年高考恢復後,高中里女生也逐漸多起來。

秋歌也想上大學,以後進城上班。

她爹石頭叔不同意,說家裡窮,就別再花錢了,考上大學又能咋地?還不是嫁人過日子?

秋歌倔,在門口跪了一宿。

她娘拗不過,就同意了。

同意是同意了,但石頭叔事先跟秋歌說好了:要是沒考上,你往後不管什麼事,都要聽家裡的。

秋歌答應了,沒日沒夜拼了命學習。

高考前一個月的時候,突然瘋了。

沒命地做題,把家裡所有的紙都寫滿了。

被褥、窗簾、牆上、地上、桌子上,全是。

鋼筆早已沒水了,但秋歌依然捏著鋼筆在用力寫。

一邊寫,嘴裡一邊喃喃自語,想題的時候咬指甲。

指甲都咬掉了,還渾然不覺。

她娘嚇壞了,就去奪她的筆。

秋歌就瘋了。

家裡把她關了起來。

秋歌在屋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嘴裡一直念念叨叨,一會是數學,一會是物理,一會是化學,一會是地理。

就覺得自己正在高考,馬上交卷了。

誰要是敢上前打擾,秋歌都會連抓帶咬,拼了命反抗。

六叔說,石頭還專門叫他去看。

但也看不出啥來。

就是瘋了。

我娘也說:

「這孩子可憐,沒瘋前就滿腦子考大學當城裡人,壓力太大。」

沒幾天,村長刁來銀上門提親,說家裡老五刁世達看上秋歌了。

我所在的村子名為金雕屯,主要就金刁兩家。

但兩家關係一直不太好。

石頭叔當時就惱了,說刁家來他家看笑話。

老五刁世達卻一臉真誠,說打上學時候,就一直喜歡秋歌。

刁家出了五百塊彩禮,外帶三轉一響。

三轉分別是縫紉機、自行車、手錶,一響是收音機。

這在當時是天價。

石頭叔喜不迭地同意了。

當時的婚齡還是男 20 女 18,沒幾天兩人就舉辦了婚禮。

村裡人暗地裡都笑,刁家那麼精明,娶了個瘋媳婦?

然後刁世達去高考。

考了全縣文科狀元,進了北京的學校。

我聽了有些不信,刁世達雖精,可學習從小就差,怎麼可能?

但現在高考嚴,根本不可能作弊。

刁世達領了錄取通知書沒幾天,秋歌上吊了,死在刁家。

11.

死的時候,據說瘦得皮包骨頭,眼睛裡流出來的都是血。

秋歌死得邪,入不得刁家祖墳,被埋進了亂葬崗。

秋歌死後第二天,刁家人就聽見屋裡到處都是沙沙沙的寫字聲。

還有喃喃自語。

不僅是老五刁世達,刁家其他四個兒子也都跟著遭殃,據說鬧得很邪。

後來刁家請來城裡師父給看,說是秋歌冤魂不散,放不下考大學的事,看著刁家五子登科,怨念太重不肯走。

刁家破天荒出了兩次殯。

用紙人把秋歌怨念送走。

紙人出殯,生人迴避。

沒想到被我撞見。

12.

聽完六叔講的這些事,我頓時同情起秋歌來。

可又感覺整件事情有點怪。

秋歌是因為高考瘋的,為什麼要找我?

六叔就說:

這鬼跟人可不一樣。

一旦有了怨念,哪還有理智可言?

別說鬼了,就是人,一旦嫉妒起來,怨起來,那也毫無道理可講。

13.

六叔見我不信,就去屋子裡轉了轉。

拿起我回村時穿的那雙布鞋,一抖,從鞋裡抖出一枚紙錢。

六叔夾著兩枚紙錢給我看:

「看見沒?順路錢都給你備好了,人家這是想帶你走。」

我娘一看就怕了,問老六怎麼辦。

六叔燒了這兩枚紙錢,又讓我把大學相關的東西都交出來。

我背包裡帶回來兩本大學教材打算暑假看,還有學生證。

六叔收好我的這些東西,又讓我娘去肉鋪買只全羊,外皮內臟都處理完那種。

我爹買來羊,六叔就把我的書和學生證都塞進羊肚子裡用紅線縫上,問過生辰,又把我的八字寫在一道符上,塞進羊嘴裡。

弄完這些,六叔把羊吊在我家院子的棗樹上。

我問這是要幹啥?

六叔說:

「還能幹啥?糊弄鬼唄!」

六叔要我們全家都躲在屋裡,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都別吭聲,更不能出去。

「然後呢?」我問。

「然後秋歌會來,但她會把那隻羊當成你,把羊帶走之後,你就沒事了。」

「那秋歌啥時候來?」我娘又問。

六叔捻著下巴上的幾根鬍子,說:

「早來了。」

14.

這話一出,我們全家人嚇得全都抱在一起,緊張地看著屋裡。

六叔就笑。

「來是來了,大白天鬧不起來,指不定貓在哪歇著呢,不用怕,要怕也等天黑以後。」

天黑了。

我們家早早吃了飯,插好門,一家人躲在屋裡。

我娘先是點了盞油燈,可又怕秋歌找進來,就給吹了。

屋裡黑了一會,大家都開始覺得害怕,就又點著。

一家人都坐在炕上,誰也不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該幹啥。

小勇從抽屜里掏出一摞毛了邊的撲克,笑著沖我們看看,想玩牌。

我娘抬手給了他一記無聲的鑿栗。

小勇立刻捂著頭把撲克放回去了。

從 8 點一直等到快 12 點,院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白天的時候雖怕,但時間一久,也就沒感覺了。

小勇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我被傳染了,也跟著打起哈欠。

我爹指指枕頭,意思是睡吧。

我們就都躺下。

迷迷糊糊剛要睡著,我娘突然晃了晃我肩膀,我爹和小勇也都支起身子,歪著頭聽院子裡的動靜。

沙沙沙……

沙沙沙……

她來了!

院子裡傳來一陣類似掃地的聲音。

可聲音頻率比掃地快。

像是一個尖銳的東西快速剮蹭後發出的。

沙沙沙……

沙沙沙……

這聲音在院子裡盤旋了一會,不響了。

然後是肉被撕扯的聲音,還有骨頭斷裂的聲音。

聲音里還夾雜著嗚咽的哭聲,好像充滿了無盡怨毒。

我們這時才覺得可怕,全都嚇得捂住了嘴,大氣都不敢出。

「啊……」

屋外傳來一聲輕微的哀號。

「放開我……救命啊!」

屋外的哀號聲越來越清晰。

令人毛骨悚然。

因為那是我的聲音。

15.

「朝陽!」

我娘聽見外面的聲音,突然就脫口喊出我的名字。

我爹一拍我娘,沖她使了個眼色。

我娘這才反應過來。

我就在屋裡。

「爹,娘,小勇,救命啊!」

屋外又開始喊起來,聲嘶力竭,越喊越慘。

這聲音對我娘簡直就是莫大的折磨,她捂著耳朵不去聽。

「娘,趕緊來救我啊!快來救我啊!」外面的聲音一遍遍喊。

我娘轉過身緊緊抱著我,感覺她渾身都在發抖。

我擔心我娘被外面的聲音迷了,也沖她擺手。

「咩——」我的嘴裡突然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我娘嚇了一跳,一把推開我,好像見了鬼。

我也嚇壞了,摸了摸喉嚨,不覺又喊了一聲:

「咩咩咩——」

不僅是我,我爹、我娘、小勇全都嚇壞了。

「爹!娘!我在外面,趕緊來救我啊!」門外聲音又喊。

我娘瘋了一樣,跳下炕,一手抓起燒火的鐵棍,一手抽下門栓,打開了門。

呼——

桌上的油燈火焰突然躥起兩尺多長,發著綠光,將一切照得愈加恐怖。

油燈的火焰似乎一瞬間燃盡了燈盞里的油,呼地滅了,屋裡頓時陷入黑暗。

炕上憑空颳起一陣狂風,夾雜著沙石和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聲音,把屋裡的鍋碗全都吹起來摔在地上。

黑暗裡似乎有頭髮從我身上掃過,還有東西抓在我身上,像野獸的利爪。

她進來了。

「啊啊啊啊……」

也分不清是誰喊的。

我爹,我娘,小勇,我,四個人嚇得滿屋子竄。

16.

亂號了一會,我娘反應過來了,轉回身撲在我身上護著我,我爹抓著笤帚一頓拍打,小勇嚇得抱著頭哭。

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六叔打著手電從外面衝進來,手裡抓著一塊羊皮蓋在我身上壓住,讓我別喘氣。

我連忙憋氣,我娘跟著又拿手捂著我的嘴。

屋子裡的狂風瞬間安靜。

第二天天亮後,我們才開門出去。

棗樹上依舊掛著那隻羊。

只是整隻羊都腫了起來,圓滾滾的,上面布滿抓痕,發出一陣陣腥臭,落了一層蒼蠅。

這時我才發現,我自己胳膊上也有幾道輕微的抓痕,傷口發黑,都是秋歌留下的。

六叔看過羊,放心了,要我們把這隻羊裝麻袋裡找個地方埋了,裡面的東西也不要了。

然後又拿了碗水,畫符燒了給我喝,又寫了一道符,用塑料布包好,要我貼身戴著。

六叔做完這一切,我腿上的黑印當晚就好了。

可我還是有些疑惑,問六叔:

「秋歌現在怎麼樣了?」

六叔連忙說:

「放心,糊弄走了,人家不惦記你,你可就別再惦記人家了。」

我娘也說,別再想這事了。

我嘴上沒再說什麼,心裡卻依然犯嘀咕。

總覺得,好像虧欠了秋歌點什麼。

17.

我撞邪的事沒跟外面人講,六叔也替我們保守秘密,所以沒人知道。

七月半要祭祖,臘月時祖墳冒青煙保佑我上了大學,我家必須也要跟祖宗表示表示,而且地里還有些農活,我就沒回學校,留在家裡幫忙。

接下來幾天,一切恢復正常。

村裡人聽說我回來了,好多人都來看。

有給送東西的,有高中生來問學習的,有單純聊天打聽城裡新鮮事的。

但最多的,是做媒的。

十里八鄉,甚至臨近縣裡都來人了,有的還帶了照片來看,條件都好談。

去年臘月我爹擺升學宴喝酒時,我沒覺得大學生有啥好,現在體會出來了。

我娘心裡樂開了花,臉上不動聲色,就說朝陽還要上大學,現在成親也不能一塊過,耽誤人家姑娘,等畢業了再說。

話雖這麼說,但登門說媒的人依然絡繹不絕,不僅有女的,還來了個男的。

這人是鄰村一個鼓匠,三十來歲,大家都喊他李老四。

李老四那天來給我們村送鼓,送完鼓,拿著兩個西瓜過來送給我爹。

那年頭大家穿得都土,別說村裡,就是進了城,一眼望過去,也就是藍綠灰黑。

但李老四穿了件皮夾克,梳個分頭,還戴了一副蛤蟆鏡。

這套裝扮別說在村裡,就是城裡都是頂級時髦的。

李老四進門後就跟我娘嘮起來,先是誇我家祖墳風水好,又誇我娘眼光好。

把我娘說得樂開花。

然後李老四話鋒一轉:

「聽說現在的大學生啊,都興自由戀愛,上課學習,下課搞對象。」

我娘頓時就緊張起來。

李老四又開始列舉自由戀愛的種種不足,比如吃不到一塊,不清楚對方家裡情況,彩禮規矩不一樣,要是找個外省的,過年時候那就兩頭流竄吧。

我當時在屋裡看書,豎著耳朵聽李老四在院子裡講這些,就覺得他沒安好心。

果然,李老四接著就說,應該趕緊讓朝陽找個知根知底的人成親,把心定住才好,他有個侄女,和朝陽一般大……

繞了半天,李老四是給侄女做媒來了。

我娘沒好直接回絕,就說有空了讓兩邊見一見。

臨走的時候,李老四又來屋裡跟我寒暄,進門先伸出一隻手,就像城裡人一樣,要跟我握手。

那時候村裡還不興握手禮,我一看,連忙也伸手上前,握了握手。

「在下李天喜,久仰久仰。」

我也趕緊跟著說:

「不敢當,在下金朝陽,幸會幸會。」

握手時,李老四在我胳膊上瞅了幾眼。

上面是之前被秋歌抓出的痕跡,現在還有一點印。

「不要緊吧?」

我說沒事沒事,擼下袖子遮住這些傷痕。

「行。」李老四笑了笑,「怪不得現在不願意說親,身邊有人啊。」

李老四又寒暄了幾句,告辭離開。

回頭我娘就問:

「你悄悄在大學搞對象了?」

我連忙說沒有,李老四亂講。

我娘也不太喜歡這個李老四。

據說他年輕的時候因為打架坐過兩年監,平時也神神道道的,他侄女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只是對李老四的那句話好奇。

他說我身邊有人,是什麼意思呢?

18.

不知為何,有時候我總會想起秋歌。

我曾想去她家裡看看,但聽說出了之前的事情後,村裡很多人都對她家人躲得遠遠地。

尤其是那些上學的,都不願意跟秋歌家有什麼牽連。

這天我去供銷社裡買東西,出門時,迎面遇見了張嬸。

張嬸是秋歌的母親。

去年我考上大學擺酒席,她還專門來我家幫忙,忙裡忙外地,很熱情。

張嬸除了種地,還在園子裡種菜,每天起早貪黑操勞,腿上鞋上全是土。

幾個月不見,頭髮白了一大半,腰也更彎了,一臉的愁苦。

張嬸認出了我,笑了笑,臉上滿是皺紋。

「朝陽回來了?」

這笑容讓我有些內疚。

我看見張嬸正背了一包化肥回去。

化肥很沉,我就幫著扛回去了。

這還是我頭一回來秋歌家。

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發霉的味道,還夾雜著一些酒的氣味。

我幫張嬸把化肥放在地上,就準備走。

張嬸攔住讓我進屋歇會,先是拿了些家裡種的菜要我帶回去,又問起些城裡的事。

我看張嬸臉上開心了很多,就跟她說了一些。

剛說沒幾句,張嬸突然起身,掀開門帘去隔壁裡間看了看,又出來跟我聊。

只是要我小點聲。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裡間的門帘。

張嬸說:

「快考試了,別打擾她學習。」

說著又笑了:

「等考上大學就好了。」

我背脊頓時一涼。

因為張嬸就一個孩子,那就是秋歌。

19.

我頓時就感覺房間裡有些涼,渾身都不舒服,就起身告辭。

張嬸說沒關係,好不容易來一回,多坐會。

嘴上說著,手上也緊緊抓著我胳膊不撒手。

又指著裡間說:

「秋歌剛才還跟我說,她有道題不太懂,讓你給講講。」

我嚇得連忙起身就往外走。

張嬸半是笑著半是哀求,手就像鉗子一樣緊緊抓著我胳膊,一遍遍說:

「給她輔導輔導……」

「給她輔導輔導……」

我嚇得說不出話,抓著門框拚命要出去,猛地一扯,胳膊上被張嬸抓出好幾條血道子。

張嬸一屁股坐在地上,頭髮也散了,突然抬起頭,惡狠狠看著我。

「你是大學生,給她輔導輔導咋了?」

張嬸突然以詭異的速度撲到我面前,抓著我的領子:

「俺家秋歌也想上大學!你給她輔導輔導!」

喊著喊著,聲音已是近乎絕望的哀號:

「咋就不讓俺家秋歌上大學!」

張嬸的聲音尖銳高亢,像一根根鋼針扎在我身上,牆上的鏡子突然裂開,屋裡所有東西似乎都跟著震動起來。

驚慌失措中,我看著破碎的鏡子——

秋歌穿著一身紅色嫁衣,垂著長發趴在我後背上,手裡拿著一支筆,正在我後背上寫著什麼。

她突然抬起頭,兩眼流著血,對我微微一笑。

在我愣神的工夫,腳腕一緊,已被張嬸拽倒往裡拖。

我兩手在地上慌亂地抓著,兩腳亂蹬。

房門突然開了,石頭叔進來一看,上前抓住張嬸衣領,直接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噼噼啪啪一頓打後,張嬸似乎恢復神智,恍惚看著我,一笑:

「朝陽回來了?」

我嚇得不敢說話,連忙起身出門。

石頭叔冷著臉送我出了院門。

「你嬸子現在精神不好,就別來刺激她了。」

說話的時候,聞到他嘴裡一陣陣酒味。

張嬸也從屋裡出來,在院子裡沖我招手:

「咋剛來就走啊,坐坐啊,我給你帶點家裡的菜……」

我連忙離開。

出來後,石頭叔連忙就把院門關上了。

在院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看見正屋窗戶後面似乎有個人影正在看著我。

一閃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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