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拿黑紅劇本,受邀參加演技綜藝,被其他導師在節目上瘋狂陰陽。
「你演的根本不是殺人犯,一點信念感都沒有!」
對家當晚買爆我的全網黑熱搜。
而剛出道的頂流男團隊長,在我耳邊輕笑。
「你也和我一樣,是天生殺人狂吧。」
1
「歡迎大家來到《演技的誕生》節目現場,節目組預熱多時,為大家準備的神秘空降嘉賓現在就在後台,大家期不期待!」
攝影棚內亮如白晝,一百零一位練習生髮出歡呼的聲音。
「期待!」
主持人見氛圍調動得差不多了,大手一揮:「讓我們有請演技導師,江、覺、夏!」
還在起鬨的練習生們臉色一僵。
「啊?」
「呃,覺夏姐好……」
有一些顯然還沒學會表情管理的練習生,已經皺起眉頭,甩來白眼。
我一如往常,維持著營業專用微笑,揮手走到了舞台上。
與此同時,實時彈幕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這種過氣花瓶也能來當導師了?內娛真就沒人了?】
【她的實績還沒我家哥哥能打,也就是命好蹭了個十億票房。】
【演技,一個江覺夏想要卻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好想跳過,看到做作的笑就煩!】
……
因為我這個國民花瓶的存在,節目第一期當晚就喜提 6.6 億的話題討論度,破一億收視。
在圈內摸爬滾打數十年,我對這些也早有預期。
甚至可以說,霸榜前十的黑熱搜全是導演組買的。
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想通過「獻祭」我來換節目熱度。
客觀來說,我的娛樂圈履歷並不多麼豐富,早年間演些青春偶像劇,後來有幸出演白導的《暴雨未停》的女主角,從此開始了艱難的偶像派轉型演技派之路。
在密密麻麻的黑子彈幕里,偶爾也有一兩條不一樣的。
【夏夏別看,是惡評!】
【罵了她可就不能罵我們啦~】
然而,這些評論下很快就被一些咒罵淹沒。
其中最激動的是一家叫「許願星」的粉絲群體,連夜號召所有的練習生粉絲群體,共同抵制我擔任節目導師。
【難道你們想看著自己喜歡的偶像,還沒出道就誤入歧途嗎?】
【對啊,到時候演技沒長進,出道位也沒有,說不定還要被她捆綁炒作、吸血!】
【命運的齒輪從此開始生鏽……】
粉圈吵得沸沸揚揚,觀察室里眾人其樂融融。
「來來來,覺夏,你看看這個男生的簡歷……」
《演技的誕生》是一檔創新類的選秀節目,與往常主要考核舞台唱跳能力為主的節目不同,目標是選擇出七名面向影視圈的新星,組成出道限定團。
第一季是男生版,大多數是節目組從表演學院、娛樂公司推薦,海選報名表等中挑選出來的素人。
雖然都還沒出道,但在網上發布照片後,有一些顏值出眾的已經聚集了不少粉絲。
我翻看著面前擺著的一百零一份的簡歷。
【叮!】
翻到某一張時,我腦內的演技系統響了一下。
2
好消息:我自帶演技系統。
壞消息:系統功能很陰間。
這個系統只能讓我掌握一切有關於殺人的知識和技能。
這就是為什麼綁定這系統一年多了,潑天的富貴死活輪不上我。
哪家女明星需要這能力啊!!
3
突然的系統提示音讓我一愣。
面前的簡歷表上,名稱那一欄赫然寫著:「許願」。
紙上他的情況和經歷都寫得很清楚,幼時喪父,有一個弟弟,媽媽靠開小店維持一家的生計。他從小聰明懂事,因長相出色曾被選中拍奶粉廣告。
長大後進入藝校學習,花費不菲,如今是一位表演學院的大四學生。
公式照上的他,身材高大,有一米八九。
造型很符合素人品質的清新感,黑髮,戴黑框眼鏡,略微遮住了劍眉星目的壓迫感,面容輕微有些不對稱,卻依然有無法掩飾的英俊。
【咋了,看著也是個天生吃演員飯的啊?】
我納悶地問系統。
【檢測到超雄綜合症患者。
【超雄綜合症曾被國外認為是一種犯罪基因,指的是一種性染色體異常綜合症,也叫 XYY 綜合症。其心理個性發育容易受到不良影響,人格偏離,倫理道德觀淡泊,甚至會出現暴力、犯罪或精神障礙等情況。】
啊這。
我:【尊嘟假嘟……】
系統:【……尊嘟。】
「可是,這也只是很多年前遺傳學的理論?後來不是被推翻了嗎?」我無意識將簡歷一角摺疊起來,小聲喃喃:「難道他以後就一定會去殺人?」
「覺夏姐,你的戰隊這麼快就有看中的練習生了?」
節目副導演嘻嘻哈哈地在我身旁坐下:「他啊,人氣現在倒是還挺高的,確實有點星相哦!」
還未等我反應,腦內冰冷的機械音出現了小小的波動。
【未來他殺人的機率為,99%。】
4
直到許願自我介紹,加入我的戰隊時,我才回過神來。
因為大約有十幾位導師,因而分成了每組七到十二人不等的隊伍。
雖然我的表演能力未受到認可,但因為有我在的地方,鏡頭確實很多,因而還是有不少選手選擇了加入。
我的戰隊里有九名練習生,其中有一些糊得全網不超過五十個粉絲。
「所以第一次的表演舞台,大家有什麼想法?」我也沒有按照人氣區別對待,在排練廳詢問他們的想法。
染著栗色發色,總是一副笑容模樣的男學員小意提議:「要不——咱們演青春輕喜劇?像覺夏姐早期演過的《doki 的心動城堡》那樣的?」
身為前輩,就是要在後浪們提起你的黑歷史時,面不改色地微笑。
「現在演的話,感覺很過時的。」我毅然拒絕。
而且很難分配男一男二男三……到男九的角色。
「演懸疑題材吧,像《暴雨未停》那樣的。」許願的聲音很平靜,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他。
真正與他接觸過十分鐘的人,都能很快從他身上察覺到難以忽略的異樣。許願的性格稱得上冷,在寒暄階段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過。
因為系統的提醒,我一開始就在暗中觀察他。
他的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得很短,掌心的紋路被一些凌亂的,直硬的線條打碎,仿佛曾被某種銳器反覆割過。
與人說話時,他並不看人,仿佛對著一團虛空,低頭用一把精巧的裁紙刀削著蘋果。
蘋果皮的寬度自始至終保持著一致。
「確實,最近還是懸疑劇比較熱……」
「覺夏姐,能不能請白鈺導演來當助演嘉賓啊?」
「可是具體演什麼呢?還是從經典犯罪電影中選一些精彩的片段?」
短暫的沉默後,大家便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大膽的學員已經開始提議能找哪些幫手,為表演增色。
許願歪過頭,似乎覺得很吵似地皺了皺眉。
小意忽然一拍腦袋:「誒,演那些國外的電影片段觀眾也不感興趣,我們不如就改編一個國內大家關注過的案子——我記得小時候經常在那些法制頻道上,看到很多我童年陰影的案子……」
「對啊,我初中的時候看『紅衣男孩』之類的,嚇得晚上都睡不著覺。」
「不過,要說全國觀眾的童年陰影的話,應該非那個案子不可吧?」
小意說完後,眾人面面相覷,這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們異口同聲說出了同一個答案——銀淵案。
5
銀淵案並非懸案,兇手也早就落網,在網絡上就可以找到十分齊全的資料,因此我儘量不使用系統。
自上個案子後,我開始對系統產生了警惕。
根據公布的信息來看,銀淵原本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北方小鎮,甚至沒有稱得上特產的東西。當地早年間以重工業為主,幾乎所有居民都是外地搬來的,天南地北的工人。
案件最早被發現是在十五年前,廠食堂的一位女工人下班回家後,發現家裡小孩不在。
原本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廠里的小朋友們在家裡也都關不住,經常成群結隊地在外頭一塊兒玩。
通常得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家家戶戶便扯開嗓子在他們愛玩耍的地方喊人,才叫回瘋玩出一身汗的小孩。
然而這位女工人是舉家剛搬來的,與左鄰右舍也還不熟,因而很不放心,一秒鐘都沒有耽擱地就出去找。
可一路找一路問,遇到的人都說沒見過。一家人越找越心慌,漸漸地找到了偏僻的鐵路邊上。
也就是在此,他們發現了小兒子的一隻白鞋,自此拉開了銀淵長達數十年的兒童失蹤案的帷幕。
此前當地常常有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失蹤,大多數是與家中鬧矛盾的孩子,抑或者是有名的「問題兒童」。因而常常在最初被家長認為是「賭氣離家出走」「不念書跑去外面混社會」,也確實有一、兩個孩子走之前,在家中留下了訣別書之類的書信紙條。那時孩子多,父母也操透了心,甚至對外放話再也不認孩子的也有。
一開始零散發生時,還未被眾人察覺。
漸漸地也有些家長覺得不對勁,不惜辭工四處尋找。
因失蹤的多是男孩,普遍覺得要麼是被人販子拐走,再大些的估摸是賣到了黑煤礦下做工,只要一個礦一個礦地找過去,總能找到自家孩子。
在這種種原因之下,報案的家長極少。
直到「小白鞋男孩」的家長報案後,陸陸續續不少的家長也趕來,這樁特大的連環殺人案總算浮出水面。
「那會兒我還小,吃晚飯的時候看法制節目講這個案子,後來全吐了……」
有練習生臉色蒼白,似乎回想起很不好的記憶。
小意安慰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別擔心,兇手早就伏法了。」
任何看過那期節目的人,都忘不了那個場面。
當地警方闖入兇手家中,撞開其工作間的門後,滿牆陳列著大大小小的布娃娃。驚駭之下,有人後退撞倒了一隻半人高的小熊玩偶。
熊腦袋一下支撐不住,掉落。
然而那聲音不是軟綿綿的,反而像是某種極其堅固的東西撞擊了地板。
將玩偶的下方翻過來後,能清晰地看到——一個小小的頭骨。
6
「喂,覺夏?在哪出差呢?怎麼忽然打電話給我?」
業內金牌編劇的聲音在演播廳傳出:「你是不知道為了新劇本,我們都被白導搞到這個疼痛體驗館來了,現在角色的生理痛感我算是感覺到了……」
我趕緊道:「我在錄節目呢。我想找你約一場戲的本子……就類似『暴雨』高潮戲那樣的。」
「是那個演技的節目嗎?」
編劇笑得頗有些幸災樂禍:「熱搜體質啊,行,我給你寫一場。」
「我是導師,不用安排我的角色,正式表演我不上的。」
「那你戰隊幾個人?」
「九個男生……」我揉了揉太陽穴:「戲份什麼的不用太在意,只要精彩就好。」
還沒等編劇哀號,電話那頭傳出清冷的聲音:「用我的專用編劇給你趕急活,稿酬打算怎麼付?」
「白導。」我嬉皮笑臉,不露痕跡地展示著自己圈內的好人緣:「我的檔期都給你新戲空著呢。對了,有空來節目上玩玩啊。」
白鈺低笑道:「一期不落,都有在看。」
我關了免提,微微側身避開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的拍攝:「我們組要演懸疑題材,不知怎麼好像有點……」
「緊張?」
我輕咬嘴唇,搖了搖頭後意識到對面看不見:「不,是興奮。」
金牌編劇不是浪得虛名,趕了個大夜將新鮮出爐的三頁劇本發到了我的郵箱。
考慮到是綜藝節目,在劇本上將戲劇衝突短時間寫到了最大。
「重頭戲啦,兇手和一位被害的小男孩的對峙——嗯,這個小男孩十歲,原本是為了尋找他消失了好幾日的朋友。現在大家的年齡肯定是不適合演小孩了,所以這齣戲的一個設計,是所有演小孩的都需要穿不同的玩偶服,用肢體表演。在情境的設置上,這同時是一個小男孩最後的絢麗妄想。」
我在創作會上介紹完基本情況,看到這場戲最後的台詞都忍不住有些動容。
不愧是業內大手,哪怕趕活都能交出這麼精彩的本子。
案件告破後,眾人驚駭於找到的死者屍體就有十九具之多,但對不在案件之中的觀眾來說,終究只是個數字。
有許多真實與殘忍的細節,被包裹在孩童吹出的,如夢似幻的七彩泡沫之中。
「這就是我們這場戲想要呈現的感受,不是一味地恐怖或者博眼球嚇人。」
我環顧一圈:「而且我們是真實案件改編,態度是嚴肅的,不要輕佻、搞笑。有誰自告奮勇,演男一或是兇手?」
練習生們個個縮得像只雪地里的鵪鶉,低著腦袋不說話。
我只好給這些半素人加油鼓勁:「這兩個角色鏡頭最多哦。」
角落裡的許願絞動了兩下手指,額角隱隱似有青筋跳動一般,他依舊不直視人:「我身高,演不了男一。我演兇手。」
有第一個人出聲,後面就好辦了。練習生小意一七五,領了男一小男孩的角色,也只有他最後會摘掉頭套。
其他練習生也陸續選了不同的玩偶。
「道具老師先別罵先別罵,我們這場景確實比較複雜……」
無論如何,第一次做表演導師我還是希望能盡善盡美的。
很快迎來了首次排練。
第一個畫面鏡頭是被鼓風機吹起的大量泡泡。
許願登台,他穿著一身屠戶的舊衣,扎著洗得看不出原本顏色圍裙,黑水鞋。
然而他看上去並不像一個人們慣常會認為的殺人犯,甚至連他頗有幾分陰鬱的英俊都變平庸了幾分。
「不買別亂碰,我待會兒還要賣的。」
我在旁一愣,這和劇本上的台詞不一樣啊!
套著灰熊玩偶服的小意顯然也為這臨場變卦愣了一下,但他此時也沒有台詞,只好依舊抱著彩色皮球裝作在一旁玩耍的樣子。
切肉。剔骨。裝袋。切肉。剔骨。裝袋。
許願在一個想像中的巨大案板上機械地進行著工作,看上去有種在大潤發殺了三十年魚的疲倦。
臨淵案的兇手是一個屠戶,據說在當地乾了二十多年,在被抓之前,不少街坊一直都認為他是個面冷心熱的老實人。自老婆跟人跑了後,他還一個人辛辛苦苦將兒子帶大。
「刀要貼著骨頭的邊緣,這樣省力而且乾脆。」
許願微微低頭對著空氣說著什麼。
「……都是這樣的。」他有些不耐煩了:「沒有為什麼。」
小意又拍了幾下球,動作笨拙地再次跑到攤位前。
「叔叔,我媽讓我來買兩個豬蹄。」
「這麼晚?」許願抬眼看了一下:「現在沒有,得等會兒。」
「好吧……」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昨天下雪太冷了,媽媽今天才說要燉豬蹄給我們吃。」
許願並不回話,顯然沒有興致和一個幾歲的小孩聊天。
「叔叔,你在這附近有沒有看到小輝啊,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了……」
「沒看到。」
小灰熊的皮球滾落:「叔叔,我還沒說他長得什麼樣子。」
許願用抹布擦了擦案板,緩緩抬起頭:「豬蹄還有一些,你來跟我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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