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系統5：無聲復仇完整後續

「很多明星來過這裡嗎？」

「那可不，你知道那個港星楚穆吧，九十年代的時候紅遍大江南北啊……出道前名不見經傳的，在這裡拜拜，就成了大明星！」

「許多大商人也是在此發家的，看看這裡供奉的燈啊……」

其間也有小小的質疑聲，「可是楚穆後來，不是死了嗎？」

兔子的身上蓋了幾層泥土，住持垂著腰站起身，「江小姐，你大概是要回去了。」

「為什麼？」我忍不住皺了皺眉，「楚暉老師也來過這裡嗎？」

作為本人青春期的偶像，他曾經紅極一時，風靡整個亞洲。可四十五歲時就英年早逝，吞金而亡。

三流小報有的說他是抑鬱症，有的說他得罪了當地黑幫，也有人說他放縱過頭吸得太嗨……

「我不清楚。況且，這世上每個人都要離去的，他又有什麼不同呢？」

廟裡安排我明日立刻下山。

回到正殿，那女孩已經抱著書包坐在花壇旁邊，見到我像流浪貓見著了主人。

我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明天我就要走了。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她點點頭，還是跟著我。

若是平常，保鏢們會趕走她。而現在我只能隨她去了。

夜晚兩點，月光灑滿窗台。

【現在掃描嗎？】演技系統的聲音久違地在大腦中響起。

【是的。我記得在「育德高中案」里，我兌換了可以在一定範圍內直接掃描屍體的技能。】

系統兢兢業業地掃描了一圈：【未探尋到任何人類屍體。】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什麼時候說掃描人類屍體了！我不管你是犯罪系統還是演技系統也好，你記住這裡是 China！治安很好的！我是說給我掃描小型動物的屍體——貓貓狗狗兔兔那種。】

系統沉默了一下。

【經掃描，竹林下共有六十五隻貓、一百四十三隻狗、八十隻鳥類、三個豬頭和六隻兔子的屍體。】

【等等……】

「怎麼了？」

【六隻兔子的屍體在移動。】

大腦里的聲音剛落，遠處有悠長的鐘聲響起，連綿不絕，像是在哀悼。

我想要悄悄關上木門，但這東西顯然年久失修，發出了小小的咯吱一聲——

一直睡在旁邊鋪位的女孩睜開了眼睛。

我心中哀嚎，表面平靜，「你來也行，別拖後腿。我倒要看看誰在動我的兔子。」

輕車熟路地來到竹林，兇手顯然毫無經驗，在泥地中留下了許多腳印。

順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把手電筒照在那人的臉上，「大半夜的在這兒做什麼？」

光下是小和尚驚愕的臉。

他「哇」的一下就要跑，轉身就見一個女孩拿著棍子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就算能打贏，也不能確保不再鬧出什麼動靜。

我拿出演反派的氣勢走近他，嚇唬了幾句要把他的所作所為告訴住持，他就嚇得眼淚汪汪了。

「我喂它們吃了一些茄子……就……就這樣了……」

「我之前誤喂了些不新鮮的菜葉，兔子們就生病了。你當時在旁邊也是看到的。你為什麼要故意這樣做？」

聽了這話小和尚淚眼汪汪，「我也想下山玩去啊。這山里又沒什麼好玩的，每天偷看老電影很無聊！我也想下山拍電影，做那種武打明星啊……」

「這跟兔子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嗎？」他更加驚訝，「這裡有丙火運啊！在這裡求過的明星都會火的。楚暉就在這裡求過——他，據說，當時他帶的是一個嬰兒。我沒想像他那麼火，我、我只想小小地出名就可以了……」

剎那間，我回到了那間貼滿了我的海報的房間。

10

下山那天白鈺很早就來了。

他眼睛裡泛著血絲，不過依舊一塵不染，只是面容帶著倦意，讓我開車。

我把空籠子放在後備箱，「怎麼了？拍攝不順利？劇組還沒集體謀殺你？」

「應該快了吧。」他閉上眼睛。

大片大片的森林沿路而過，偶爾我看後視鏡時，會掃過他纖長的睫毛。我的內心冒出一個惡劣的想法，如果我一直踩住油門，這個折磨人的傢伙就會消失在世界上。

然而他無知無覺，睡得像個死人。

到達前我忍不住問：「你覺得我是好演員嗎？」

「好演員的眼神里該有些重量。」白鈺睜開眼睛，淡淡道，「你一出道就萬眾矚目，不理解那種從未被人看見過的人的心情。」

我嘆了口氣，「好吧，白導，你偶爾也要演演正常人，不然我總感覺在跟一個導演機器講話。」

他想了想，露出笑容，與他過去在頒獎典禮上的樣子分毫不差，「這樣嗎？」

「……」

再次回到片場，每個人都在沉默著進行著自己的工作，甚至沒什麼人跟我打招呼。

我再一次看那早已爛熟於心的劇本。

眼前復仇的少女浮現在腦海中，曾經決絕的眼神漸漸黯淡了……我忽然若有所思，要演得光鮮亮麗不難，人們很難不從畫面中注意到我的存在，難的恰恰是這份黯淡、失意與微。。

這是一個從來無人看好、無人關注的少女，藏著刀刃跋山涉水，在國破家亡的時代等待一次橫空出世。

隨著一聲清脆的打板聲，我垂下頭來，開始表演。

「啊！爆炸新聞——衛姚案的兇手今日抓捕歸案了！」

原本鴉雀無聲的片場裡，忽然不知哪個角落的小助理驚訝道。

但立刻他就遭到了全組人的死亡視線。

他連忙捂住嘴。

白鈺氣壓更低，「再來一條。」

這次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再次開始表演，將臉埋在小小的兔毛里，抬起頭來時，一張近乎麻木的臉。

許久，直到一場戲結束，所有人的後背都被汗水浸濕，白鈺終於點了點頭。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嘻嘻哈哈地在休息時間問起那新聞。

「兇手是誰啊？我說嘛，現在破案有什麼難的，外頭監控一查，家裡養寵物也有攝像頭，隨隨便便不就抓到了？」

「這名字也沒聽說過啊……你們認識嗎？」

都是業內人士，有人脈廣地想了想，「這是她經紀人啊！」

11

此時剛拿到手機的我，正在檢查這些天堆積的大量消息。

一一回復了那些問候的、關心的、八卦的人們，我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顧唯風警官。

「恭喜你們啊，把案子破了。」

顧唯風卻是抱怨，「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都不接，要不是聯繫上你經紀人薇薇，我都得把你報上失蹤案件了。」

「拍戲閉關啊，我被導演抓起來在廟裡關了三個禮拜，剛剛才搞懂他想要我演出什麼狀態……你是不知道白大導演對他的作品有多狂熱。」

我連忙把在廟裡遇到衛姚妹妹的事和相關情況告訴了他。

顧唯風沉默片刻開口道：「案子幾天其實就鎖定了嫌疑人，可是抓到後他一直不說話，不肯認罪。所以這個案件成了零口供，現在只是通過外部證據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

「抓到了兇手不就可以了嗎？」

「可是動機呢？根據後來我們找到的家用攝像頭裡的視頻看，經紀人對衛姚早已形成了長期的精神控制，但在案發三周前開始逐步進入到肉體控制，最後甚至殺害了她。要知道，她好歹是個小明星，算是那個小公司的搖錢樹。」

原本案件就該這麼了結的——至於動機嘛，只需要籠統概括為人性之惡就好了。

然而我忽然想到，如果原本那個要橫空出世的少女，最終卻沒有驚艷世人呢？

江湖中沒有任何人知曉她的故事啊。

「那個，我是說你能不能帶我去第一現場看一下，包括那個貼滿我海報的房間……」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現在案子都破了，你們現場發現的證據都要麼照相要麼帶走了吧？應該不會違反你們的規定，更不存在什麼破壞現場。」

顧唯風「啊」了一聲，「可是你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

「作為同行的哀悼，行不行？」

顧唯風笑了起來，「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既然我答應了你一個要求，你以後也得欠我一個。」

「小氣鬼，一言為定。就這個月末，我們應該會休假兩天……」

12

拍攝終於步入正軌。

雖然依舊時常要多拍幾條，但最多兩天也能演完。

有時候回到酒店，看到鏡子前的自己我都會有點嚇一跳。

因為鏡子裡是一個沒那麼華彩、眼神里有疲倦，風塵僕僕的普通人。

不像明星。

在這點上，我確實還是佩服白導的。

他知道不是讓妝造把我化得髒兮兮的就可以達到這一點。

就這樣到了月末，白扒皮終於按照慣常做法，放大家休假幾日。

剛落地機場，我就在 VIP 通道外看到一個奇特的粉絲——他戴著一個寫有我名字的發光頭箍，一身半舊的咖啡色皮夾克，肩上扛著一個攝影長炮，正有序地組織著其餘的粉絲們列成方隊……

「不要擠不要擠，不要影響機場的正常秩序，不然影響到我們覺夏本就不多的好名聲就不好了！聽我指揮，以這位小妹妹為排頭，呈三列縱隊，有序排隊，輪流拍照——」

我心想顧警官以後退休了做個保安也是不錯的。

我一邊任由大家拍照，一邊忍不住問：「大家為什麼都聽你的？」

顧警官張揚一笑，「我已經混成了你後援會的管理層了，高層。比我職務晉升快多了。」

「……」

不得不說，他找到這個位置不錯，既不會影響正常旅人通行，又不會導致情緒激動的粉絲們不滿。

一輪拍照和簽名結束後，我擔心會聚來太多人，因而還是趕緊離開了。

他再來時搖身一變成了司機，我對他的變裝速度嘖嘖稱奇，「對了，那你在組織內部運作一下，讓大家以後不要來接機了，尤其是難得的私人行程。」

「你以為我沒說過？還不是你太久沒有出現了，平常也不至於這樣……」

他往後視鏡一掃，將保姆車提起速來，一言不發開始甩掉身後跟車的粉絲，「得換車，去局裡換我的車吧，他們應該不敢跟來。」

換了車又繞了許久，這才往現場開去。

衛姚所住的是一個頗為高檔的小區，顧唯風出示證件後由物業帶我們進入。

「案子不是破了嗎？哎，你們進去調查吧……哎，這裡死過人，連來看房的人都沒有，估計要被法院拍賣掉……」物業開了門沒有進入，在外面抽起煙來。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略帶著一點腥臊和詭異的芳香劑，類似於進入寵物店的味道。

沙發上、地板上依舊有許多的貓毛。

房子在案件偵破後應該只進行了一些簡單的清理。

「在死者生前的最後幾天，已經被兇手捆綁控制，然後兇手就把門反鎖後離開。因而始終沒有人能夠喂貓，它們也就一直處於飢餓狀態中。並且在此前，應當是兇手脅迫死者完成了虐待動物的行為……」

「之後的那些貓呢？」我問道。

「進行無害化處理了。」

夕陽落下的光芒照在屋內，曾經有一個女孩睜著眼睛從天亮看到天黑吧？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圍在她的身邊, 卻讓人那麼害怕。

顧唯風：「不過有些人就是反社會人格，這種人的動機正常人理解不了。」

【叮。】

系統正在將我眼睛看到的一切轉變為視頻與圖片彙集到資料庫中。

【本案的兇手我從來沒接觸過, 他是反社會人格嗎？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忍不住質問腦內的系統。

系統在百忙之中回我：【信息收錄完畢。是否要進入兇手視角？】

我仿佛看到我的腦袋裡某個角落站著一個金髮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 胸口別著一支紅玫瑰——這系統是想 cosplay 教父嗎？他的整張臉都被蜘蛛網一樣的血絲遮蓋著, 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正在把玩著一個小貓的頭骨。

【你這麼抗拒進入兇手視角，是在害怕什麼？】

我冷笑一聲：【少來激將法，你這樣的反派在影視劇里都已經演爛了好嗎？】

系統無辜地攤開手：【什麼叫做演反派？誰會認為自己是反派？小覺夏，人類只是按照自身的觀念行事。】

【那你幹嘛突然變成人類的樣子？】

系統大笑起來：【有些技能我不手把手教導的話，你怎麼能學會呢？】

剎那間，他胸口的玫瑰變成了一把短柄匕首，他將其從胸膛中抽出，另一隻手攥住了女人的長髮, 下一秒……

「覺夏？覺夏？你有在聽嗎？」顧唯風正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自我強化……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孱弱的兇手。我想你們抓到的是一個有些瘦弱、沒什麼人格魅力、長相不佳的小個子男人。對嗎？」

「差不多。他沒什麼存在感，其實如果不是這起案子，很少會有人能夠注意到他。」

我聳聳肩, 「這種殺人犯應該屬於是最低等的那種吧。我曾經在犯罪心理學上看到過，有一些人虐待動物, 或者做出聳人聽聞的非常規行為, 不在於他們能夠從中獲得多少快感, 而在於他們極度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注，證明自己是有強大能力的。他們會在妄想中走得越來越遠，直到開始試圖用妄想取代現實。」

我走進那間小房間，將牆上的海報一一撕了下來，「衛姚會和這樣的經紀人合作, 是因為他們的渴望是驚人地相似。有人願意為了萬眾矚目而付出一切啊。」

顧唯風：「那他為什麼不開口說自己的故事？」

「大概是因為說出來後會發現是那麼的枯燥、無趣和乏味吧。」

我將房間的窗戶打開, 連同小罈子和神牌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那我們走吧。」

離開前我最後回頭了一次, 隨著鐵門關上, 身後傳出了遙遠的爭吵聲：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白導這次的戲接不下來一切都打水漂了！」

「我有什麼辦法？你讓我做的我全都做了！」

「你別忘了是誰把你捧到今天的！」

「我可不是靠你，一直是我自己在辛苦，你還算不算男人？明明整容受罪的人是我！你根本就一點本事都沒有——」

「……」

「衛姚, 我會讓你徹底出名的……」

13

「最後一場——好！覺夏今天下午就殺青了。」

本片製作人喜笑顏開地前來道賀, 「太好了, 《洗冤》最後一場的表演真是精彩啊。簡直就像寶劍出鞘, 光彩奪目得很呢。」

在眾人的掌聲與祝賀中, 我接過花束。

我卻走了神。

我少了一個在小小的出租屋裡，如痴如醉地看著我的電視劇的觀眾。

「我想拍完這部，休息一年。」

我下場後與薇薇說道。

薇薇驚訝一瞬，「怎麼這麼突然？」

「可能是有點厭倦了這樣一直在人們的視線中心。」

我撓了撓頭，「而且, 我一直沒有經過科班訓練, 早幾年忙得完全停不下來，我想或許是時候進修一下了……」

「好，我去安排。」薇薇沒有再勸我。

她懷裡的西施犬可愛地歪了歪腦袋, 無知無覺地吐著舌頭，在它眼中，這個世界從來如此清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