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官放出了更具有爆炸性的證據,賀元白赫然出現在證人席。
他承認了 Oil 這起案子,是我勸說他接下的。
「大家都知道這起案子受害者們沒可能贏,Oil 最多賠錢了事。律師們都不想接這個案子。張正義法官親自來見我,希望我當受害者家屬們的辯護律師。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還是勸服了我。」
「他是怎麼勸服你的呢?」
「他說他一定會讓我勝利,並且一躍成為明星律師。」
監察官又放了一份轉帳證明:「這是張正義法官分幾次轉給賀元白的錢,實在是太驚人了,一個清廉的大法官居然有這麼多錢,還和辯護律師進行了金錢交易。看看,這就是全國人民眼中的正義化身嗎?私底下多骯髒啊!你承認你的罪行嗎?」
我點頭:「的確是我找到的賀元白,錢也是我轉給他的。」
【炸裂啊,大法官這是在幹什麼?條條都是違法違規的啊。】
【辜負了我對他的喜愛,有罪,有罪!】
【操縱投票實錘了!開始審判吧,我的正義之手忍不住了。】
【不確定,再看看?】
8
就在監察官想讓我進入毒氣室時,賀元白站起來說道:「等一下,我還有證據。他勸我的時候,剛好被監控拍下來了,還有一段視頻。」
監察官馬上說:「不可以臨時提交視頻資料。」
任何沒有經過他們審查的資料都是有風險的。
可是賀元白已經打開了手機上的視頻,並放在了離他最近的攝像頭上。
視頻中,我穿著一襲風衣,坐在他的辦公室中。
賀元白問我:「張法官,你為什麼要為了 Oil 的案件親自奔走?這樣是違規的行為,被發現了可就麻煩大了。」
我面沉如水:「就因為他有精神病作為保護,即便他是有預謀地去犯罪,即便他射擊的時候根本沒發病,我們也奈何他不得。雖然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做這些事,但我也要為受害者,那些枉死的兒童,還有為我們國家的人民做些實事。法律都是人制定出來的,它肯定會有不完善的地方,我們需要一點點修正它。這次審判 Oil 就是個機會。」
「槍擊案不是 Oil 一個人籌劃的,他的背後還有別人,一個位高權重的人。這個人利用 Oil 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做保護傘,肆無忌憚地射殺平民,企圖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允許 Oil 還有這個背後的人逍遙法外。」
賀元白問:「其他律師都不敢不願接手這起案子。我們初次相識,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接手?」
「因為事發時你也在那個購物中心,你拚死救下了兩個兒童。我知道,你是個心中有大義的律師,你也不會畏懼強權,可以和我並肩作戰。相應地,我會讓你成為明星律師,名聲大噪。」
「我不需要這些。你能夠信任我,已經是對我最好的肯定。」賀元白和我的手握在一起,達成了合作。
「這裡有一些我利用私人關係拿到的善款,我把它轉給你,你把它們分給受害者家屬吧。雖然這些錢救不回生命,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我竟然看哭了,大法官人也太好了吧!】
【我就知道事情有反轉。】
這時候監察官的臉色已經相當不好看了,直播現場傳來數個連線通知。
監察官一律不准連線。
【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讓觀眾連線?】
【連線,我們要看看到底說什麼!】
【不讓連線一律認為心中有鬼。】
監察官迫於壓力,連上了其中一個人。
正是 Oil 案件的證人之一,他的樣子非常憔悴,面對鏡頭止不住地道歉:「大法官,對不起。那個視頻是壞人用槍抵著我的頭強迫我說的。我當時太害怕了,所以撒謊了。但是剛才看直播,想到我的言論會害死您,我的良心不允許我保持沉默……」
「你放屁,根本沒人用槍抵著你的頭,是你自己主動交代的!不然你還有命看直播?」監察官說完,抬頭看了螢幕一眼,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我看到大局已定,微笑著走進了毒氣室。
「那麼就請在場的審判員來審判我吧,有罪請點踩,無罪請點贊。」
我的眼睛牢牢盯著大螢幕,看見點贊的那條線一直往上升,很快就突破了 50%,最終定格在 90%。
這是我所在的法庭上,第一次出現無罪的判定,而這個人正是我自己。
直播間在刷屏:
【為國為民的好法官,不可以被辜負!】
【為國為民的好法官,不可以被辜負!】
【為國為民的好法官,不可以被辜負!】
在場的律師們氣得七竅生煙,而趙風華的臉色已經不止「難看」兩個字能形容的了。
可是事情還沒完呢!
9
我走出毒氣室,接過助手遞來的法官服穿好。
「謝謝在場的各位審判員對我的信任,我將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繼續當好大家的法官。我會把背後的人揪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時賀元白突然提出了一份申請:「大法官,我們國家的最高司法署出現了大問題。司法署署長以權謀私,貪污受賄,甚至背負了數條人命。我申請對署長趙風華進行審判。」
趙風華的額頭青筋暴起,但他依然要保持良好的形象,低聲斥責道:「賀律師,在直播間說出這些話,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也附和道:「說這些話是需要證據支持的。」
賀元白似笑非笑道:「我當然有證據。」
他上交了一份視頻,Oil 父親正在給趙風華的帳戶轉巨款,然後對他說:「我兒子的案子就拜託了。其他的人也不希望被牽連進來。」
「這是小事,你兒子有精神病史,隨便判罰一下就了事了。也沒人會查到其他人。」
Oil 的父親為了牽制趙風華,偷偷錄了視頻,還保留了轉帳證據。
而這些證據剛好被我們搜了出來。
趙風華的臉瞬間黑了,他沒料到自己居然被人擺了一道。
【這個司法署的署長不是什麼好鳥!】
【他乾的惡事可不止這一件!】
【我也要爆料,他還殺了人。】
我重新坐回法官席,瞅了一眼彈幕,然後說:「司法署是我們國家最高的司法機關,如果司法署署長都做不到清廉正直,那麼這個國家還有什麼救?我不會因為他是署長,就假公濟私,正因為他是署長,更要嚴加審查。現在直播間有一億兩千萬審判員,請大家一起審判司法署署長趙風華。民眾里肯定有很多知情人,相關受害者和知情人可以隨時連線,提供證據。」
頓了頓我又補充道:「請不要害怕,這一次,我一定會替你們討回公道。」
趙風華顧不得署長風範,對我大聲呵斥道:「你敢在直播間審判我?我可是你的上司!」
我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對不起,雖然你是我的上司,但法律規定,在大法官的直播審判中,法官才是唯一有絕對話語權的那個人。」
法警猶豫了一下, 還是遵循規則,把趙風華拖到了被告席。
第一個連線馬上就接了進來, 受害人家屬哭訴趙風華收了賄賂後, 迫害了她的家人。而自己的爸爸含冤死在牢里。
第二個連線的人展示了趙風華侵害她的證據, 她礙於權勢, 完全不敢發聲。
第三個連線的人有趙風華受賄的證據,以及他命令手下一口氣掩蓋了十幾條人命的視頻。
越來越多的證據展示在大家面前, 顛覆了人類的三觀。
審判時長超過了五小時, 但是幾乎無人退出直播。
最後在堆積如山的證據面前,趙風華面如死灰地垂下頭顱。
在這麼長的時間裡, 並沒有「復興會」的人出面來救救他。
他變成了一個棄子。很顯然趙風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看了一眼工作人員整理的卷宗,揉了揉太陽穴道:「目前證據確鑿, 趙風華署長觸犯了 28 條刑法, 根據現有法律得判死刑。請法警把他帶進毒氣室。請各位審判員操作, 點贊無罪,點踩有罪。當踩超過 50% 時, 就會開始釋放毒氣,當踩超過 80% 時, 毒氣的濃度就會致死。請大家認真判斷,慎重選擇。」
趙風華猶如一具行屍走肉被推進了毒氣室, 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他可能至今還想不通,他不過是參加一場審判張正義的直播,怎麼矛頭會突然對準了他自己, 現在他還被送進了毒氣室。
結果毫無爭議, 他死在了毒氣室,一切塵埃落定。
觀眾們照例在直播間刷起了彈幕:
【正義可能會晚到,但從不缺席!】
【正義可能會晚到,但從不缺席!】
【正義可能會晚到, 但從不缺席!】
10
脫下法官服, 我走到天台, 賀元白正在那裡等我。
他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你不怕死嗎?你又殺了一個『復興會』的人。」
我接過他手裡的啤酒喝了一口:「這個世界沒有人不怕死,我當然也怕死。正因為怕死,所以得來一個掐一個。」
賀元白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 直言不諱道:「大法官,這次你做的局也相當精彩, 最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你以自己為餌,引他們上鉤。真的是讓我佩服!」
沒錯, 那些所謂的證據都是我故意留給趙風華的,就為了引他對我動手。
我對著賀元白笑了笑:「你的表現也不賴, 我沒看錯你。」
「我看過你的每一次直播,你的發言極具煽動性, 只要你想哪個罪犯死,他們基本上都逃不過。我有時候在想, 這種全民投票審判的方式,真的是合理的嗎?人們真的很容易被引導的。」
我喝了口啤酒,笑而不語。
「大法官,我該信任你嗎?你真的是個好人嗎?有時候我又覺得,你挺可怕。」這個一腔熱血的小伙子陷入了沉思。
我喝完最後的啤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只有小孩子才分好人壞人, 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止兩面。」
說完我丟掉空罐子,慢慢地走下了天台。
天空悽美如祭壇,夕陽在凝結的血泊中沉默。
我願意孤身對抗那片黑暗。
想必那個幕後黑手也等不及要對我動手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