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每晚凌晨一點,我總會被門口的敲門聲給吵醒。
奶奶說,門外敲門的,是我上輩子未完婚的新郎,這輩子來找我再續前緣了。
1
三歲那年,我第一次被房門口的敲門聲吵醒。
那個時候我還和父母一起睡,但他們卻什麼都沒聽到,只當我做了噩夢,被我喊醒後迷迷糊糊地想哄我睡覺。
那晚的敲門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停了。在父母的輕哄聲中,我睡了過去。
可是接下來的幾晚,我都聽到了敲門聲,斷斷續續時長不一,但每次都能把我吵醒。
第四晚,父母終於開始感到恐慌,在我又一次聽到敲門聲後,爸爸手裡握著事先準備好的刀,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看見門外空無一人,他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輕鬆地關上了門。
「進來了。」
媽媽眼睛瞪大,一把抱緊了我。
我死死盯著爸爸背後,那裡站著一個身穿奇怪紅衣的長髮男人,靜靜地和我對視。
我這句話把爸媽都嚇瘋了,爸爸一下子打開了房間的燈,媽媽抱著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用被子將我緊緊裹好,生怕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把我搶走。
明亮的燈光將奇怪男人照Ṭū³得有些透明,他抬頭看了看燈,又看著我笑了一下,徑直走向窗戶消失不見了。
都說小孩子能看到一些不幹凈的東西。
這一晚算是把我爸媽都嚇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我回鄉下老家去找奶奶。
奶奶是個奇人,知曉一些陰陽術,她喃喃自語,給我算了一卦,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說,門外敲門的是我上輩子未完婚的新郎,這輩子穿著婚服來找我再續前緣了。
這一卦把我爸媽都嚇得不輕。
不用他們說,奶奶自然是要想辦法保住自己的親孫女的。
她將自己關在老家祠堂里一天一夜,最後拿著個符出來,燒成灰兌水全給我喂了下去。
之後,我搬到了老家,和奶奶一起住,在這裡念完了小學和初中,高中時才重新搬回城裡和父母一起住。
這段經歷實在是太過靈異,加上在老家生活時,我和其他孩子基本無疑,從沒有遵循什麼奇怪的要求,也再沒見過那個鬼新郎。
久而久之,我把這段回憶當成了兒時的癔症,漸漸遺忘了。
直到二十二歲時,奶奶突發腦出血,病逝了。
當時我剛考完試,正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過暑假,得知這個消息後,直接暈倒在了宿舍。
我從小就在奶奶身邊長大,和她最親了,這樣的噩耗讓我如何受得了!
我幾乎是一路哽咽著回到了家,看到紅著眼眶的媽媽時,忍不住撲到她懷裡號啕大哭。
我哭得昏天黑地,累得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凌晨,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我捂著哭著有些發脹的頭,迷迷糊糊地起身開門。
一身紅衣的長髮男人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神色平靜。
那一刻,兒時的夢魘在腦海中清晰了起來,記憶里那個模糊的影子和眼前這個男人漸漸疊合。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這個鬼新郎真的存在。
而這十多年,是奶奶一直幫我攔著他,他才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可能是男人清秀的外貌看起來並不恐怖,抑或是我現在的痛苦急需要一個發泄口。
我盯著他,毫無懼色,甚至帶了點仇恨:「奶奶走了,你能出現了,是不是很高興?」
「好端端的,奶奶怎麼會腦出血?」我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聲音愈發拔高,「是你害死她的?」
男鬼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不解。
奶奶走了,家裡人沒人能休息好,我的聲音很快就把其他人都吵醒了。
爸爸媽媽出了房門,看著我站在門口和空氣說話,又驚又懼。
最後還是弟弟走到我身邊,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皺著眉道:「大晚上的你發什麼瘋?」
男鬼看了我和家人們一眼,輕輕嘆了口氣,並不惱怒,有些失望地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小栗,你在和誰說話,你……你又看到什麼了?」
媽媽面如白紙,如果不是靠著爸爸,幾乎就站不穩了。
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奶奶走了,她給我喂下的符咒也隨之失效。
得知那鬼新郎又一次找上了我,爸媽當機立斷,要我搬去弟弟的房間。
這個要求很奇怪,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媽媽終於把原因說了出來。
原來,很早之前,奶奶就考慮過符咒失效的情況。
「你們再生一個男孩吧,如果生不了那就抱一個回來。鬼新郎多少對小舅子會有所忌憚,有小舅子壓著,他就不敢在晚上亂來了。
「記住,一定要是男孩,要是再生個女孩,只怕來咱們家也只會跟著遭罪!」
聽了奶奶的話,爸媽連忙積極備孕,沒過幾個月就懷上了,又四處想辦法查清了性別,確定是男孩後,生下了弟弟。
當時還是獨生子女政策,為了弟弟,爸媽前後交了很多錢。
他們並不重男輕女,這一舉動很令人費解,沒想到當中還有這等緣由。
但姐弟一直睡一個房間,多少會引人非議,加之符水的效果一直很好,這個後招就從未提起過,甚至弟弟都不知道鬼新郎的事。
沒想到如今卻成了驅趕鬼新郎的唯一辦法。
「可是,我開學了還是要回學校的,櫟櫟又不可能跟著我去。」
「爸爸媽媽會想辦法找高人來解決,在那之前你就先和櫟櫟住一塊兒行嗎?」
雖然我感覺那鬼新郎不像是要害我的樣子,但看著媽媽憔悴的臉,我不忍再拒絕她添亂,就答應。
第二天,櫟櫟在自己的房間裡拉上了一條帘子,將房間一分為二,我倆各住一邊。
我抱著被褥,看著櫟櫟給我放榻榻米,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櫟櫟十八歲了,先前也沒碰到過什麼靈異事件,如今莫名其妙地讓他讓一半的房間出來,心裡肯定不舒服。
雖然他已經知道了鬼新郎的事,但估計是不信的。
可他什麼都沒說,放完榻榻米就回到了自己那半邊,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我和他雖然是姐弟,但並不親近。
在我高中之前,他和父母生活在城裡,高中之後雖然住到了一起,但因為各自的學業,交流也不多。
加上我倆都不是自來熟的性格,直到現在,我們都像是住在一個屋檐下陌生人,熟悉而又客套。
在沉默中,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直到半夜凌晨,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我在不緊不慢的敲門聲中醒了過來,悄悄拉開帘子,櫟櫟還在熟睡。
昨晚見面時,鬼新郎並不像要害我的樣子,而這十多年來的堅持反倒讓我覺得他似乎對我有所求。
於是,我躡手躡腳地繞過櫟櫟的床,打開了房門。
門外赫然站著那個陰魂不散的鬼新郎。
如今仔細打量,我發現他除了膚色有些灰白,其他與常人並無異樣。
他似乎是個古人,頭髮很長,身上穿著古時的婚袍,容貌清秀到甚至有些稚嫩,看起來死時還不到二十歲。
見我打開了房門,鬼新郎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他嘴角微揚,正打算進門,餘光就掃到了背對房門熟睡的櫟櫟。
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後退小半步回到了門外,有些無奈。
我不想吵醒櫟櫟,口型示意:「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沖我搖了搖頭,抬起手,指尖滲出了一滴血,在我的額間輕點了一下。
額間頓感涼意,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戰。
背後響起了窸窣身,我回頭一看,櫟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看著我:「你站在門口乾什麼?」
我再看向門外,鬼新郎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連忙撲到床頭櫃前翻出摺疊鏡,鏡中我的額間赫然出現了一個紅色血點,像一顆妖冶艷麗的硃砂。
「怎麼了?」我的動靜把櫟櫟徹底弄醒了。他翻身下床,走到我面前,眼神有些擔憂。
「你看得見嗎?」我仰頭抖著手指著自己的眉間問他。
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先別蹲著了,上床睡覺吧。」
我順從地躺回床上,不斷地用手蹭著眉間,可眉間的涼意怎麼也擦不掉。
「好了,都蹭紅了。」櫟櫟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先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問:「如果可以……我們明天去醫院看看?」
我疲憊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畢竟是大學生,我對這些事情也都是半信半疑。
萬一……真的都是幻覺呢?
房間裡的空調低得我有點渾身發冷,我裹緊毯子躺好,櫟櫟卻沒有回去,反而搬了把椅子在我旁邊坐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了,你回去睡覺吧。」
「沒事,等你睡著了我再去睡。」他低垂眼眸,仿佛我才是個需要照顧的妹妹。
見他執意要陪著我,我又感動又好笑,趕緊閉上眼,想儘快入眠。
這段時間在各種負面情緒下,我休息得並不好,如今放鬆下來,很快就感到倦意襲來。
就在我快要進入夢鄉時,突然感到有一隻手撫上了我的臉。
耳邊櫟櫟的聲音極近,像是俯在我耳邊的呢喃:「姐姐,你長得可真美。」
2
次日一早,我就和櫟櫟去了醫院,最後只檢查出輕微的神經衰弱。
可輕微神經衰弱並不會導致幻覺,這讓我有些迷茫。
昨晚櫟櫟在我耳邊說的話像夢一樣不真切,我有些羞於詢問,加上第二天時他神情正常,我就姑且將這當成了夢。
回到鄉下老家,爸媽正在給奶奶準備喪事。
我看著祠堂里奶奶的棺木,淚水刺得我兩眼發酸。
我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出了老家的院子。櫟櫟怕我出事,跟了出來。
背對著櫟櫟,趁四下無人,我趕緊抬手擦去眼眶中的淚水,手腕卻被人一把握住。
我抬頭看去,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抓住了我。
今天是陰天,沒有刺眼的太陽。
我以為他是盲人,出聲提醒:「這位先生,你抓著我手腕了。」
「我知道。」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抓的就是你。」
見他不是盲人,櫟櫟冷著臉拍開他的手,半個身子擋在了我面前。
見他反應這麼大,我又想起了昨晚似夢非夢的那句話,隱隱有些不安。
「兩位朋友不必如此。」年輕人嬉皮笑臉,指了指自己眉間,「我只是看這位小姐最近好像惹了些不幹凈的陰桃花,這才想湊近看個究竟,可不是在耍流氓。」
我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間:「你看得見?」
「一枚用死人血點上的硃砂,看上去還是剛點不久。」
此言一出,我不由得對這個年輕人有些刮目相看。
額頭Ţũₚ上這東西我已經問過很多人了,沒一個人能看見。
不僅能一眼看出,還能推測點上時間不長,這人可能真有點東西。
櫟櫟也有些詫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詢問我的意見。
我對這年輕人瞬間恭敬了不少:「那大師,你還能看得出別的嗎?」
年輕人彎下身,對著我眉間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一枚硃砂,我也就只能看得出這麼多。其他的,恐怕得見上你那鬼情郎才能知曉。」
「什麼叫鬼情郎!」櫟櫟的臉立馬黑了。
「好了好了。」我生怕他冒犯大師,趕緊把他拉到身後,「你還能看見鬼?」
「只要我想,就能。」年輕人雙手抱胸,有些得意,「不過也不知對方底細,多少有危險,而且在我們這一行,這也算是工作……」
我立馬聽懂了他的意思:「那您收費?」
他伸出了一隻手。
「五萬?」我試探。
「再多加一個零。」
我立馬沉默了。
「不過看你是個美女,可以打個對摺,二十五萬。」
「姐,我看這人就是個江湖騙子,你沒必要信他!」櫟櫟手背上青筋暴起,對年輕人吊兒郎當的樣子很不爽。
「反正爸媽也在找高人,肯定比這個要靠譜,沒必要聽信他的,我們回去。」
他在我背後推了一把,往老家走了過ṭů⁹去,可沒走兩步,突然就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本來跟在他後面遲疑地邁開腳步,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小跑了過去。
櫟櫟側躺在地上,捂著右腿眉頭緊皺。
現在是夏天,天氣很熱,他穿了條中褲,露出的小腿被地上一塊尖銳的石子劃傷,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猙獰血痕。
我趕緊想辦法把他扶起來,最後還是在年輕人的幫助下,才把他扶回屋內坐下。
年輕人蹲下身,仔細地看了一下傷口,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無奈搖頭:「你最近是不是和弟弟住一個房間?」
驚愕之餘,我還有點不好意思:「這您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