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子昌平完整後續

2025-09-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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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他還記得我。

「你是娼萍?」

他的中國話流暢許多,看我的眼神帶著熱切:「你到這兒來是……」

我心底一緊,恨意差點湧出,可面上我只笑得更加嫵媚可欺:

「我是來找個人跟著的。託了您的福,我這一年多可都沒開張了,再不找個人,恐怕就要去接那些走卒了。」

那人也笑,白手套勾住我的腰,隨手將我的包丟給一個人,抱著我進去了。

他對我的話,沒有一點懷疑。

畢竟娼萍的名號,已經被傳得不成樣子,就是路過的狗聽了都得罵兩句。

他迫不及待地將我壓倒在床上,急切地拱著。

我只覺得噁心。

可這樣的世道,我這樣的人,出賣身體,是我能想到最快的方法了。

這邊的花樓早就掛牌拒絕接待他們。

男人折騰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我強撐著身體,在周圍轉轉翻翻,很快就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找到了。

信息被寫在紙上,只有兩三行洋文。

就這兩三行字,送了好幾條命。

我捏著紙,眼角濕潤。

「你在做什麼?」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25

我身子一僵,很快又軟了下來,佯裝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還不是你,弄了人家一身黏膩膩,又不帶人家去洗澡。

「屋裡連張紙都沒有,我只能出來找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將紙砸到他身上:

「就這一張紙,畫得和鬼畫符一樣,要人家怎麼用啊。」

男人繼續目光沉沉地看著我,直到看我的背後汗毛都要立起來。

他才猛地笑起來:「這間屋子,下次不要進來了。」

「知道了!就你們事多。」

我扭著腰,款款走向來時路。

身後傳來手槍的保險栓聲,下一刻,一顆子彈將擺著的花瓶打個稀碎。

他的聲音帶著輕笑:「娼萍小姐,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教訓。」

我手捏得死緊,面色蒼白到不行,甚至不會呼吸了。

他笑得更大聲了:「不過我相信娼萍小姐是無心走到這裡的。」

他信的不是我,而我娼妓的身份。

我被男人親自送回了花樓。

不出意外地,我又被罵了一輪。

這次甚至連我所在的花樓都被一起抵制。

我連門都沒進去,就被媽媽趕了出來。

「我們雖然是娼門女子,但是也是要臉的。這樣的女人進不來我們花樓的。」

槍枝舉起,男人沒有發話,他樂得看這樣的趣事。

我撲過去求媽媽讓我進門,就算是趕我走,也得讓我回樓子拿點首飾。

「呸。」

一口濃痰唾到我身上:「抓緊滾,別髒了我的地。」

媽媽推搡著我,手指交錯間,一張紙條悄無聲息地傳遞了過去。

26

我被男人重新帶回了小樓。

經過這次試探,他對我鬆了一點,但不多。

我住在他房間,幫他收拾屋子, 下廚做飯。

時間久了,他好像也生出幾分溫情,我也有了更多的活動空間。

他最愛的就是哄我,教我唱那些噁心人的鳥語。

可我再噁心,也學得很好。

借著這一兩分的鬆懈,我偷偷地傳出了不少消息出去。

對應地,同袍看我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一樣。

我對這些都是無所謂的,只是偶爾夜深,看著外面的繁星點點,也會想到另一個眼神里像是盛滿星星的蘇硯。

可我沒想到,我會這麼快見到他。

城市對我所在的小樓仇恨一日勝過一日,終於爆發了一起不小的衝突。

男人抓住了一個人,是蘇硯。

蘇硯認下了昌平的名號,保護了我。

他們對他嚴刑拷打,見實在問不出什麼,乾脆將他捆起來,逼迫城裡的每個人都對他千刀萬剮。

沒有人動。

就像是當年桑桑的那次一樣。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到我身上。

像是期待,又像是沉默。

「沒有人來,那就我來?」

男人笑著,從身側掏出槍枝對著人群比畫著。

「從哪一個人開始呢?」

人群一陣騷亂。

看向我的人,目光變得更加焦急和怨恨。

他們恨我,為什麼不像當初一樣,第一個站出來當壞人。

如果是從前的娼萍,我可能不會管這些人的死活。

可,我還是昌平。

我知道愚昧是這個世道束縛在他們身上的。

我也知道,這些人中,很多人是寧願死都不會做壞人的。

可我更知道,身後的男人,是個多冷血的畜生。

「我先來吧。」

我從男人懷裡起身,快步走到蘇先生面前,聲音羞惱:「你就是那個天天罵我的昌平?」

蘇硯沒說話,眼神里都是坦然和不為人知的情愫。

我拿著刀靠近。

他的聲音很輕:「別怕,我不疼的,別怕。」

他身上的傷都是深可見骨的。

天氣炎熱,圍著很多的蚊蟲。

可他還是笑著,說不疼。

我面無表情,舉起匕首,將刀尖狠狠刺入他的心臟。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蘇硯徹底沒了氣,男人上前來奪走我的刀,才算停歇。

「再罵我,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我沒有流下一點眼淚。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恐怖,不然為什麼所有人都避開我的視線。

可我也有些難過。

我親手殺了要娶我的他,我再也等不來我的八抬大轎了。

27

這事之後,我回花樓,門口再也不會有人罵我了。

男人對我的警惕心也越發得少了,甚至給我起了一個鳥語名字,說等結束帶我回去他的家鄉。

我笑意盈盈全都接受。

花樓裡面我的房間還是乾乾淨淨。

司櫻等在裡面,見到我就用力地抱住:「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我沒有心思想。

「你要是痛苦就打我罵我吧,不要憋著。」

可我真的不痛苦。

我的心好像被挖走而來一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情感。

「昌平,你要活著,先生說過想讓你看看新世界,你一定要看到。」

我知道她是擔心我像桑桑那次死掉。

可不會的。

我還記得,我身後有什麼。

28

一次次的戰事失利,讓男人勃然大怒。

他懷疑了很多人,唯獨沒有懷疑我。

畢竟我的身後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我就像名字一樣,浮萍無所依,除了他。

撤退消息傳來的那日,下了很大的一場雨。

司櫻不忍心看著我,支支吾吾:「昌平,我們沒有時間。要以大局為重。」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他,可他……」

我腦子裡涌過很多人的臉,最後停留在一張滿是血污的笑臉上。

「是的,昌平,這是沒有辦法的,我們只能放他們回去。」

原來,沒有人能幫我啊。

29

我又一次進了桑桑的房間。

這次我拿走了她壓箱底的紅色旗袍。

那是她原本打算送給我結婚時候穿的。

可惜,她沒看到,他也沒看到。

點唇、畫眉、梳發……

媽媽拿著發梳,輕輕地唱著: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說到最後,她已經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可她沒有攔我。

她只是死死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刻在心裡一樣。

我掏出那張已經落色的黑白照遞過去:

「等到以後,幫我多看看吧。」

媽媽點著腦袋,一句話不說。

我用力地回抱住這個人。

她是別人眼中的賤人,可卻是最疼我的媽媽。

「要好好地,幫我看看新世界啊。」

我揮手離開,進入那棟小樓。

男人欣喜地抱住我,讓我收拾東西跟他一起離開。

我笑了,問他:「你說,我好看嗎?」

「娼萍顏色,是我生平所見之最。」

「那就好。」

我長出了一口氣。

娼萍就是一條爛命,能把這些人渣帶走,也算是值了。

可昌平是乾淨的。

蘇硯,不用轎子,我親自來嫁你了。

番外:蘇硯

1

我有一個妻子,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娼妓。

可他們沒有一個人笑話我。

因為她所有的金銀都寄過來支持我們。

我想拒絕,可我們實在太缺錢了。

我抱著領導痛哭,說我實在無用。

救不了家國,護不住妻子,甚至還要用妻子的賣身錢。

五個大漢圍著小燈聽我哭。

最後領導熄燈:「咱們都節省點吧。」

黑夜裡,沒有人看見我的狼狽模樣。

天亮,我開始給昌平寫信。

我寫水鄉多陰雨,讓我傷口疼。

可我想說的是,一想到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就覺得傷口之疼,不敵心上三分。

我說偶遇路邊包子,圓潤可愛。

可我想寫的是,包子再好,不如昌平親手所包開口笑。

可我沒有辦法寫,只能借著筆墨藏得嚴嚴實實。

司櫻是自己無意間闖入我們組織的。

在知道我們做的事之後,就吵鬧著加入。

沒有辦法,我就把她分到了昌平那裡。

可我不知,司櫻居然對我起了想法。

當我得知她對昌平說的那些話時,第一次發火:

「亂世無家國,你該笑的不是昌平,而是我這個無用、保護不了妻子的男人。」

司櫻嚇得一直哭:「我知道,我知道昌平姐姐頂頂好,我只是覺得你配不上她。」

這一句話,讓我卸了力氣。

是了,我本配不上我的昌平的。

2

再次見到昌平,是桑桑走的時候。

她躺在床上,半分生氣也沒有,像是要枯萎的花。

我語無倫次地求她,求她活著。

我知道,這樣的亂世,活著比死了還痛苦,可我不敢想,沒了昌平,我該怎麼孤身前行。

昌平像是聽懂了。

她堅強地活了下來。

她說,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努力地活著。

我信了。

我的昌平,一言九鼎。

3

司櫻最近一直躲著我,每當我問起昌平近況,都是支支吾吾。

我擔心昌平,想去找她。

司櫻急了,這才告訴我們,她一個人進了敵營。

我幾乎是要瘋了,可我的腳卻邁不開一個步子。

我這才知道,讓我們節節高的信息都是怎麼來的。

司櫻哭著說她也沒辦法,讓我以大局為重。

大局,大局,大局——

可我的昌平怎麼辦?

4

我要死了。

可讓我開心的是,死之前又見到了昌平。

她見到我時,眼裡沒有半分波動。

可握著匕首的手,顫個不停。

我越過她的視線,對上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滿心滿眼都是昌平。

可我知道,我的昌平每看他一眼都是噁心。

我哄著昌平:「看著我,我不疼的。」

昌平沒說話,只是用力地將刀一下下地捅進我的胸膛。

血濺在她的臉上,襯得越發嬌媚。

可我知道,我的花, 終究是枯萎了。

我的昌平啊,我的昌平啊……

早知道,那時就不求你為我活著了。

番外:司櫻

1

昌平沒了。

找到她的時候,只有一糰子裹著焦糊布條的手臂。

有逃出來的俘虜哀號。

說是這個女人在湯里下藥,給所有人迷倒了之後拉響手雷。

他說我們這是虐待。

我不敢想,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是怎麼做出這樣的事的。

領導站在那人面前很久,一臉為難。

沒有傷藥啊,只能撒鹽消毒了。

那人的痛哭聲持續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沒挺住, 沒了。

我將昌平僅剩的東西送回了花樓。

花樓媽媽沒有哭,她說昌平是好孩子, 能不能給她正名?

我用力點頭, 將這件事答應下來。

她又問,能不能把昌平和蘇硯的骨灰交給她處理。

我繼續點頭。

她說:「那就好啦。這兩人都挺苦的,活著不能在一起, 死了葬一處,也算是偕老了。」

撒骨灰那天, 我和媽媽一起去的, 我們站在高山,一捧捧地傾撒。

風卷著骨灰飛起, 纏綿地奔向遠方。

我的昌平,最終沒有走進先生為她努力的新世界。

2

昌平走的第二個月, 我找到了領導。

我申請替代蘇先生的位置,成為新的情報員。

領導抽著煙, 手裡握著一張手寫的結婚證。

那是蘇硯閒暇時畫的,甚至沒有一個正經的章。

煙霧繚繞間,領導在我的申請書上籤下同意。

「你的代號打算叫什麼?」

「昌平。」

領導抬頭, 眼神中滿是錯愕。

我再次重複一遍:

「昌平。我的代號就是昌平。」

一個昌平倒下了,會有無數個昌平站起來。

昌平在黑夜中不為人知,在歷史上不為人道。

可太陽,最後也會被無數個昌平和蘇銘托舉起來。

3

我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活著看到太陽升起來的那天。

雖然那天來的時候, 我已經走不動路了。

重孫子背著我,來到了那座山頭。

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碑,是花樓媽媽走之前請人刻下的。

「太奶奶, 咱們來這山頭幹嗎啊?」

重孫子搓著手,哈出陣陣白氣。

我抬頭看向天邊暈紅的一片, 聲音很輕:「來看日出。」

太陽升起, 從碑頭划過,將那串字染得通紅:

【骨為筆,血為墨,身死留得無名書, 成引萬家燈火明。】

先生,昌平,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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