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聚餐,婆婆把一隻臭了的大閘蟹放在我盤子⾥。
「妍妍,你吃,這只是⺟的肯定很肥。」
我看著蟹殼上的⼫斑低聲質疑:
「這螃蟹好像壞了。」
老公滿臉不耐:
「你有完沒完,媽特意給你挑的,你故意找不痛快是吧!」
我看著他的嘴臉但笑不語。
只默默打開螃蟹,把⾥面腐臭的膿汁和帶蛆的蟹⾁放進勺子。
一把塞進了老公嘴裡。
1
「啪」
⼀只臭了的大閘蟹扔進了我的盤⼦。
⼀旁的婆婆⼀連聲地喊著:
「妍妍快吃,這只是⺟的,肯定很肥!」
說完,她把盆⾥剩下的大閘蟹分給了幾位親屬。
接著把兩隻螃蟹的蟹殼掀開。
裡面的蟹⿈都扣出來,在蟹殼⾥堆成一⼩堆。
兩腮去掉,蟹⾝一掰兩半,獻寶似的放在兒子張懷斌⾯前:
「別玩兒了⼉子,快吃快吃,媽這隻的蟹黃也給你,快吃,涼了就腥了不好吃了。」
說完,還貌似關切地問我:
「妍妍怎麼不吃?媽特意託人在陽澄湖買的,可貴呢!」
我看著⽼公盤⼦⾥蟹黃飽滿的螃蟹,再看看我面前這隻。
蟹殼透著一塊一塊的黑斑,蟹身軟塌塌的已經變形了。
隱隱散發著腐敗的氣味。
也不知是死了多久,想必組胺暴漲,細菌超標。
一隻進肚,輕則連拉帶吐。
重了能直接送我見閻王。
我轉頭去看老公張懷斌,他一門心思都在遊戲上。
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大喊著:
「上啊,傻逼!你信佛了,他媽見鬼都不殺!」
我去拽他袖子,示意他看我盤子裡的螃蟹。
他不耐煩地一揮手,皺眉扔出一句:
「你有完沒完,大過節的,別雞蛋裡挑骨頭找不痛快!」
接著他眼睛又黏回手機上,摸索著拿起面前的半個螃蟹,啃得正歡。
看到張懷斌忽視我,婆婆果然幸災樂禍,用我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說著:
「大閘蟹都不稀罕吃?慣得一身臭毛病!」
接著起身擰著腚到對面跟二舅寒暄。
我看著一桌子人說說笑笑,團團圓圓。
只有我一個多餘的外人。
心裡堵得簡直要爆炸,我緊咬著牙,默默把面前的螃蟹打開。
登時一陣臭氣襲來,婆婆停頓了一下,向我這邊瞥了一眼。
到底一句話沒說!
我不死心,帶著些微期待又拽了張懷斌一把。
他可能被臭味熏得,疑惑地往我盤子裡掃了一眼。
接著很不耐煩地轉回頭接著啃螃蟹,打遊戲!
心像被扎進根根細針,看不見傷口,但一陣陣細密地疼。
挺好,我給過他機會了!
2
於是我把螃蟹裡面的膿汁和帶著熟蛆的蟹肉一點點摳出來放進勺子。
流著黑湯的滿滿一大勺,之後對張懷斌溫柔地說:
「老公,張嘴,啊,啊!」
他眼神兒都沒給我,只機械性地張開嘴伸向我。
我一把將勺子塞進他嘴裡。
他猝不及防,蟹肉滑進喉嚨。
接著猛地捂住嘴,臉瞬間漲紅:
「嘔!嘔……你給我吃什麼了?嘔……什麼東西這麼臭啊?嘔……」
我淡定地拿濕巾擦著手:
「你媽給的螃蟹,她說可肥了,所以給你吃,我對你好吧。」
婆婆突然尖叫起來,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沖向張懷斌:
「兒子,你把這螃蟹吃了?快吐快吐!死螃蟹有毒,不能吃!」
溫馨的聚餐亂作一團。
親戚們慌忙起身:
「咋啦!沒事,剛吃進肚子,還沒消化呢,催吐催吐!」
一群人拖著張懷斌奔向廁所。
張懷斌乾嘔著什麼都吐不出來。
「灌醋吧……哎呀,還是吐不出來,不行灌點兒麻油?」
我聽得簡直想笑。
伴著洗手間一陣一陣的嘔吐聲,我把自己的盤子和張懷斌的盤子交換。
一口吃掉了他盤子裡的蟹黃,嗯,很是鮮甜。
滿嘴都是來自媽媽的愛!
3
張懷斌吐了有十幾分鐘,期間他家親屬們來來回回。
一會拿水杯,一會找醋瓶子。
只有我紋絲沒動,一桌子好菜,不能浪費呀。
等我吃得差不多,張懷斌捂著肚子,白著一張臉出來了。
他腳步虛浮,滿臉虛汗,看來折騰得不輕。
一屁股癱在座位上,還不忘看了一眼他的手機。
遊戲果然死局了!
他懊惱地推了一把桌子,喊了聲「操!」
婆婆心疼壞了,眼中含著淚,半跪著一下一下撫摸著張懷斌的背。
一聲聲地問:
「兒子還難不難受?」
「難不難受?」
張懷斌也沒給她好臉兒:
「能不難受嗎?你吃一隻試試!」
我在旁邊沒忍住,笑出了聲。
婆婆惡狠狠地盯著我,總算想起要找我算帳:
「徐慧妍你安的什麼心?給大斌吃死螃蟹!」
我一臉疑惑:
「不是你給我的嗎?」
「那螃蟹臭了,你聞不著嗎?肉都黑了,你瞎你看不見嗎?」
我慢條斯理地說:
「螃蟹你買的,你蒸的,你發到我盤子裡的,你看不出它壞了你瞎嗎?」她尷尬的頓了一下,隨即爆發:
「壞了你扔了就得了,幹嘛給大斌!
你說你安的什麼心?你自從嫁到我家,我好吃好喝供著你!
就差把心掏給你,沒想到你這麼惡毒,簡直蛇蠍心腸!
大斌還口口聲聲跟我說,你多好多善良,呸!娶了你我們家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你還坐那兒幹什麼?還不找個毛巾給大斌擦擦汗!」
張懷斌也抖著嗓子,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你瘋了!你故意給我吃死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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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盯著他:
「怎麼,你媽把死螃蟹給我就可以,給你不行?我能吃,你不能吃?我中毒不要緊,你不能中毒?你媽是投毒想謀殺我,你特麼瞎了!」
他指著我鼻尖大罵:
「你別特麼血口噴人,我媽就是年紀大了,沒注意,她能是故意的嗎?她這麼大歲數,幫你做一桌菜容易嗎?你出力了嗎?你好意思說她!」
「幫我做?」
他家的家宴,算哪門子幫我做?
婆婆也在一旁義憤填膺:
「可不是幫你,哪家媳婦不下廚房,不好吃好喝伺候老公?像你又懶又饞,我這一把年紀還得幫你維持體面,還被你冤枉,今天全家都在呢,都看看徐慧妍是什麼德行!」
頓時,一屋子親戚七嘴八舌:
「年輕人不能這樣,得有感恩之心,多想想婆婆的好處。」
「當老人多不容易,拉扯大孩子又來幫襯你們,咋跟白眼狼似的不知道好賴呢。」
「就一隻螃蟹,不吃能咋的,現在年輕人是真自私!」
我氣得渾身發抖,張懷斌捂著肚子打圓場:
「算了,妍妍也是家裡慣得不懂事,我以後好好教育她。」
接著他看向我,一臉失望:
「你起來,給我媽磕個頭,道個歉,我就原諒你!」
5
我簡直想笑了,我需要他原諒?
我一把薅住他的頭髮,讓他看面前的盤子。
盤子裡剩下的臭螃蟹熏得他又是一陣作嘔。
除了臭螃蟹,碗里還有婆婆夾給我的其他菜。
最窄的刀魚尾巴,最難啃的排骨邊角料,最不新鮮的一隻蝦。
滿桌子菜里最爛最差的全在我盤子裡。
他掙扎著甩開我:
「你讓我看什麼,你又想說什麼?你咋那麼多事兒呢!徐慧妍,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是不是也太敏感了?
你想說我媽給你夾的刀魚都是手錶帶兒,給你夾菜你嫌夾得不好,不給你夾菜,你說不重視你,我媽怎麼那麼難呢?」
說完他還和婆婆對個眼神兒,看到婆婆眼中的鼓勵,他眼中的得意。我麻木了,心也不覺得疼了,只剩瘋狂滋長的報復慾望。
倒是婆婆瞥到我面前的盤子。
意識到她辛苦給張懷斌剝的蟹黃都讓我吃了。
氣得眼角都在抽搐,指著我大罵:
「吃吃吃,跟他媽餓死鬼投胎似的就知道吃!上輩子你饞逼轉世了,我兒真命苦啊!」
我沒理她,直接端起桌子上的一盆湯,一把扣在她身上!
滿頭蛋液和蔬菜,淋漓一直淌到腳脖子。
她和張懷斌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擦。
這下全家都不幹了,對面兩個舅媽騰地站起來:
「你這什麼教養,有你這麼對婆婆的嗎?」
「你婆婆說得真沒錯,誰家娶你真倒霉!」
我冷笑著:
「你們兩家都是女兒吧?祝你們女兒嫁了人,天天吃死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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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咒他們女兒,兩個舅舅也不幹了:
「你婆婆歲數大了,眼神不好,又不是故意的,這麼點小錯你就上綱上線,明知道有毒還喂給大斌,現在還動上手了,你真是惡毒。」
「虧你還是名校畢業,書都讀狗肚子裡了,傳統美德一點沒有,不怪你婆婆對你不滿意!」
不是故意?我沒有傳統美德?
不愧是一家人,全是瞎子!
我拿起手機直接發了個視頻到家族群里。
「看完你們再放屁吧!」
視頻是昨天錄的。
昨天我提前下了班,剛進家門正看見婆婆孫桂梅跟張懷斌打視頻電話:
「大斌,你看這商家多黑心,按一人一個的人頭買的螃蟹,這死了一隻可咋整?」
對面張懷斌說:
「這點事你還給我打視頻,扔了再買一隻唄!」
「菜市場多遠啊,媽腿疼。」
「那就不買,一個螃蟹也不是沒吃過,我不吃了你們分吧。」
孫桂梅急壞了:
「那怎麼行,你最愛吃螃蟹了。你舅他們都是客人,也不能不給啊。」
張懷斌已經明顯不耐煩了:
「那你說咋辦?」
孫桂梅遲疑著:
「死了的這隻也蒸上吧,給妍妍她不能生氣吧。」
然後急急補一句:
「她看見不好肯定就扔一邊了,這樣她也挑不出我理,大家一人一隻也夠分了。」
我當下揪著心,等著聽張懷斌會怎麼說。
沒想到他毫不遲疑:
「你定吧,這點破事,別煩我了,我上班呢!」
7
當時我氣得渾身發抖,轉身下樓溜了八圈兒才堪堪忍住衝過去撕爛她的衝動。
等著張懷斌回家,我憋了一肚子氣,你媽兩個字剛說出口。
他就一臉不耐煩地:
「你媽,你媽的,那是咱媽!你又要說什麼呀?天天在背後嚼舌根,說我媽壞話!我告訴你啊,我跟我媽血濃於水,你別成天的故意找茬!」我到嘴邊的話終於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