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細一看,是何瑤用周言的帳號發的。
8
第一條信息是一個視頻。
視頻中,何瑤扶著醉醺醺的周言走在大街上。
周言迷迷糊糊地嘟囔:「顧薇,不用你扶,生你的氣去吧,小氣鬼!」
何瑤在一旁苦笑:「我不是顧薇,我是你妹妹何瑤。」
周言愣了一下,本能地推開她:「何瑤?你幹什麼?我頭好痛。」
視頻到此為止。
然後是何瑤的文字信息。
「顧薇,周言喝醉了,我把他帶去酒店,地址在東門維納酒店 307,你快來吧。」
大概是見我沒回復,何瑤隔了十分鐘又發了信息。
「顧薇,你還在生氣嗎?哎,萬分抱歉,是我讓你跟周言產生隔閡了。」
「但現在正事要緊,你快來照顧周言吧,他一直喊你名字,然後……」
「然後摸我,摸得我好害羞呀。」
我的心臟還是緊了一下,心情煩躁了起來。
我知道,這是慣性使然。
我從未真正離開過周言,以前鬧脾氣時,看見有女同學跟他說話,我的心臟就痛得厲害,仿佛要徹底失去他了。
我無法失去他。
現在,他跟何瑤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摸摸抱抱,我根本無法坦然處之。
這大概就是戒斷反應吧。
我用力咬了一下舌頭,讓刺痛感緩解我的煩躁。
然後將周言拉黑,並且刪除了他的所有聯繫方式。
那一刻,煩躁感終於壓下了。
我又轉移注意力,看起了女外交官的視頻,看她們唇槍舌劍大殺四方,然後沉沉睡去。
竟睡得意外的香甜。
要知道,以前戒斷反應時,我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遍一遍地盯著手機,盼著周言主動求和。
可他從來不會求和。
他只給我一個期限,比如鬧三天、鬧五天、鬧七天。
期限到了,我就要主動認錯了。
不過這次……
睡覺似乎比認錯舒服多了。
9
接下來的幾日,我卯足了勁兒,一有空就往圖書館跑,查閱各種資料,並且主動諮詢了老師。
最終,我確定了完整的大學規劃,包括小語種的選擇、復合課程的參與、加入模聯協會,乃至考研學院的篩選等。
這個複雜而龐大的規劃,讓我傾注了所有精力,幾乎忘了周言。
倒是我舍友莉莉,意外提起了周言。
她給我看了一個視頻,是關於校園歌手大賽的。
這次歌手大賽,有兩個人出名了。
一個是何瑤,另一個是周言。
視頻中,兩人情歌對唱,含情脈脈,加上超高的顏值,一下子出圈了。
我盯著視頻,內心波瀾不驚。
其實校園歌手大賽,我原先也是要參加的。
跟周言對唱的本該是我。
「大家都說他們是最美情侶,但我總感覺周言有點心不在焉啊,你看他眼神,時不時就飄一下,似乎在找台下的誰。」
莉莉作為我們宿舍的八卦之王,看出了常人難以發現的細節。
我嗯了一聲,莉莉說得對。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周言,周言就是心不在焉。
他大概在找我吧。
看看我有沒有去看他唱歌,是否還能堅持鬧下去。
可校園歌手大會,我早就忘了。
不再關注,我繼續忙我的事。
直到第七天,我在食堂邊吃宵夜邊看書,面前坐下一道身影。
我抬頭一看,是目光沉沉的周言。
10
他緊緊盯著我,語氣中有種壓抑的平靜:「七天了,還不認錯,沒鬧夠?」
這話讓我恍惚了一下,因為想起了從前求和的場景。
我流著淚,顫抖著身子,卑微哭訴:「周言,七天了,我不鬧了,我們和好吧。」
其實不管是多少天,我總是這樣。
哭著、顫著、求著。
而周言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依舊喜歡我,依舊寵溺地抱住我:「乖,不鬧了。」
那一刻,我仿佛新生了一樣,喜悅之極。
這麼多年了,從來如此啊。
唯有這次不一樣。
這次是周言主動問我,鬧夠了嗎?
我放下筷子,平和笑笑:「我沒鬧啊。」
「沒鬧就回到我身邊,把我微信放出來,還有,解釋一下,為什麼換專業?」
周言對於我換專業的事很生氣,他眉頭皺得很緊:「我說過,一起讀金融,將來開公司了,我當總裁,你當總裁夫人。」
這是我們的約定,以前我覺得很浪漫,現在卻覺得很幼稚。
我搖了搖頭:「我沒鬧的意思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11
周言不以為然。
他質問我:「是不是因為我跟何瑤情歌對唱的事,你更生氣了?」
他表情多少帶著幾分戲謔:「是你自己要鬧,我只能跟何瑤對唱,你生氣也只能生自己的氣!」
我輕笑:「其實,我早忘了校園歌手的事了,就這樣吧,再見。」
我準備走了。
周言眸子眯了眯:「顧薇,七天還不夠你鬧?你直說吧,要鬧多少天才夠?才肯去給何瑤道歉?」
他竟然還要我去給何瑤道歉。
我夾著書,打包宵夜離去:「周言,你記住,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怒極反笑:「行,你說的,別後悔!」
他甩手而去。
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說分手。
可我平靜得過分。
看了看手中的《霸權之後》,突然覺得男女之間那點事,挺沒意思的。
12
鬧夠七天,正式分手,心裡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我讓自己變得忙碌。
我不僅攻讀英語、法語,還開始精讀《人民日報》國際版,並且加入了模聯協會,跟著學長學姐模擬外交實驗。
每一寸光陰,都被自己的夢想鋪滿。
根本無暇顧及其它。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會莫名其妙夢見童年。
夢見肩膀抽搐的母親,夢見破口大罵的父親。
還有那一道稚嫩而堅定的身影。
他拉著我跑,抱著我安慰:「別怕,我保護你!」
我便會驚醒,睜大眼睛環顧黑乎乎的宿舍。
潛意識裡想找尋,那個我曾經深愛過的男孩。
然後在漸漸發涼的秋夜裡,陷入短暫的失眠。
果然,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啊。
但無關緊要,他已經不驚艷了。
而我,會一直向前看。
13
接下來的日子無比平靜。
我安心學習,在教室、圖書館、協會,三點一線。
一個學期便過去了。
我可以說是過得默默無聞,無人在意。
周言倒成了校園明星,畢竟學習好天賦強,還有逆天的顏值,走到哪裡都萬眾矚目。
他和何瑤也時常一起出入,成了外界公認的情侶。
但從未真正官宣過。
有時候我會遇見周言,立刻避開,每一次碰面都是沒有必要的。
但時間久了,難免會被他看見。
他便會站在原地,用倨傲而複雜的眸光注視著我,神情中還帶著幾分怒氣。
當然,那怒氣之下還有不易覺察的疲累。
我只是笑笑,換一條路走。
14
大二,我開始嶄露頭角。
在一場重量級的英語辯論賽中,我風輕雲淡地擊敗了強悍的對手,斬獲了一等獎。
學校廣為宣傳,我的照片還出現在了宣傳欄里。
我特意去瞅了一眼宣傳欄,發現不少學生都在看。
看我的模樣和事跡。
周言竟然也在其中。
他站在最前面,獨自掃視著關於我的報道。
旁人你一言我一語。
「顧薇同學真牛逼,我現場看了辯論賽,她幾句話就把交大的對手說啞火了。」
「我也看了,她口語太強了,同為英語專業,我說起來跟拖拉機漏油一樣,人比人氣死人。」
「原來她叫顧薇啊,大一開始我就關注她了,她每天雷打不動去圖書館,我就每天在教室走廊看她。」
「喲,還有個叼毛搞暗戀。」
眾人議論中,周言一言不發地擠出了人群,然後看見了我。
四目相對,他愣了愣。
我收回目光離去。
周言嘴唇一緊,身體本能地前傾,顯然要向我走來。
但我不做絲毫停留。
周言終究是沒有追上來。
15
大二下學期,我愈發忙碌。
因為開始參加一些涉外展會,當起了志願者。
這不僅可以鍛鍊膽量,也能鍛鍊口語,有些重要的展會還能得到相關歷練。
這都是給我當外交官打基礎。
這種日子下,我幾乎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多餘的事情。
唯有一次,我那家暴父親打來電話,罵我多久不回家了,是不是死外面了。
我不知道他什麼目的,但那一刻,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竟被喚醒,全身一直發抖。
隨後的溝通中,我才得知父親要錢,他問我有沒有獎學金,打給他。
我的學費都是奶奶給的,獎學金更是留著自己用了。
我說沒有。
他破口大罵了半天才掛電話。
而我早已滿臉淚水,呼吸急促。
這一晚,我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在迷霧中跑,父親在後面嘶吼。
我驚恐地大哭,然後被一個稚嫩的少年背了起來。
他一邊跑一邊安慰我:「別怕,我保護你!」
猛然驚醒,嘴裡喊出周言的名字。
周言,你在哪裡?
反應過來後,我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失笑。
顧薇,你還不夠堅強啊。
要加油。
此後,我愈發瘋狂地學習,勢要達成自己的目標!
大三,我早早開始籌備考研。
我要考到外交學院去。
由於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考研對於我而言並非什麼難事。
一年後,我如願被北外國際關係學院錄取,正式成為一名研究生。
而我的成績實在優異,又一次被學校拿來宣傳。
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去北外了。
也是這一天,我再次見到了周言。
16
周言這幾年過得也不平凡。
我時常能聽說他的事跡,比如斬獲了什麼獎項,亦或者擔任了招生大使什麼的。
但我從來沒有詳細了解。
這次再見,是在操場。
我來散步,他便找到了我。
見面並未立刻開口,而是久久凝視。
然後他說:「顧薇,你瘦了。」
我點點頭:「是瘦了。」
隨後便是沉默。
時間是個好東西,它能撫平很多事情,包括當初的激憤和怨恨。
起碼於我而言,當初的激憤和怨恨實在幼稚,不及我夢想的半分。
我打破沉默:「我有事先走了。」
周言終於不沉默了,他很鄭重地問我:「你是不是每天都很忙?」
我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