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長得漂亮,成績還好,是我媽心中的完美小孩。
我媽誇讚姐姐時,總不忘諷刺我一句:
「笨得跟豬一樣,除了吃就是睡。」
可上了高中後,姐姐開始曠課、打架、抽煙,還動不動離家出走。
我媽軟硬兼施,可姐姐油鹽不進,還梗著脖子怒吼:
「我自己的人生,我願意發爛發臭,要你管?!」
在打斷 3 根棍子後,我媽對姐姐徹底失望,她將目光轉向了我:
「別跟那個不爭氣的學。」
「靜靜,媽媽可以讓你比你姐姐優秀 100 倍。」
1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連安才是。
她長得漂亮,乖巧聽話。
更重要的是,她成績好,一直穩居年級前三,是名妥妥的學霸。
而比連安小三歲的我,長相一般,性格木訥無趣,成績還一塌糊塗。
活脫脫就像她的對照組。
連安是天上皎皎的月亮,而我只是一棵狗尾巴草。
我媽常常說我給連安提鞋都不配。
連安 10 歲那年,我媽帶著我們去做了個智力測試。
測試結果讓她頗為得意。
連安的智商是 137,明顯超出常人。
當然,她的得意跟我無關。
因為我的智商只有可憐巴巴的 89,離及格線差 1 分。
我沒有連安聰明,這是基因里決定好的。
我和她的人生在那時就被我媽安排得明明白白。
連安要考大學,讀研、讀博,或者出國留學。
而我,能找個工作,比如學個美容美髮美甲,能混口飯吃就可以。
其實,那天測試時,老師說我在繪畫方面很有天賦,可以著重培養一下。
我確實也喜歡畫畫。
我媽帶著連安輾轉於舞蹈班、口才班以及各種英語、奧數班時,我都被鎖在家裡。
那時,我就一個人畫畫。
蟲子、大樹、小鳥……我都能畫得活靈活現。
可那天,老師話音未落,我媽就黑了臉。
回家後,她將我的畫筆和顏料全摔在地上,砸得稀巴爛。
「連靜,你給我聽好了,要是再敢畫畫,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一向很怕我媽。
她瞪我一眼,我都渾身發抖。
但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大聲辯解道:
「為什麼要摔我的東西?這是爸爸給我買的。」
「我就喜歡畫畫,將來我要當大畫家,跟我爸一樣。」
幾句話便讓我媽徹底瘋魔。
她拎起手邊的棍子,對著我一頓猛抽。
我嚇傻了。
不敢哭,也不敢叫,甚至連躲都忘記了。
連安上完舞蹈課回來,恰好看到這慘烈的一幕。
她衝過來,擋在我身前,撐開了雙臂。
瘦小的身子將我擋得嚴嚴實實。
「媽,靜靜還小,她不是故意的。」
我媽很聽連安的話。
她將棍子丟在一旁,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養不熟的白眼狼,遲早跟你那個下賤爹一個樣!」
2
那天,我媽不允許我吃飯。
她說我心裡只想著我爸,是我爸的狗腿子,她對我再好也白搭。
我爸媽在我 5 歲時離婚了。
當時鬧得很大。
我媽天天在家裡哭,瘋狂砸東西。
我心裡害怕極了。
可連安說爸爸做了錯事,惹媽媽傷心了。
我們不能再離開媽媽了,不然媽媽就更難過了。
於是撫養權大戰時,我和連安都選了媽媽。
但我心裡其實更喜歡爸爸。
連安偷偷出去給我買了麵包和火腿腸。
我趴在床上啃麵包時,她就安靜地給我的傷口塗藥。
「靜靜,爸爸出軌了,別在咱媽跟前提他了。」
那時,我還不懂出軌是什麼意思,只是嚼一大口麵包,含糊地問她:
「可我喜歡畫畫,也不行嗎?」
「不行。」
連安垂著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認真答道:
「爸爸是畫家,爸爸不好,所以畫畫也不好,媽媽應該就是這麼想的。」
我不說話了。
連嘴裡的麵包都咽不下去了。
我覺得媽媽想的不對。
爸爸不好跟畫畫沒有關係,跟我愛畫畫就更沒關ẗű₎系了。
但我不敢反駁。
我媽打人真的太疼了,我一點也不抗揍。
不過幸好我有連安。
她遞給我一盒全新的水彩筆,悄聲道:「但靜靜可以在心裡偷偷喜歡。」
我激動地接過來,瞬間忘記了身上的疼,爬起來親了她一口。
哈哈。
不愧是智商 137 的腦子,可真好用啊。
連安看了我許久:「靜靜,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些試探,圓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我。
我一臉迷茫:「怪你什麼?」
「要是沒有我,咱媽或許會對你好很多。」
「要是沒有你,咱媽揍我的時候,都沒人攔著,我會被她打死的。」
我又趴回她腿上,大口嚼著麵包,「幸好有你,這樣她還能高興點。要是只有我這個笨蛋,她肯定早氣死了。」
連安的手落在了我的頭頂,輕輕撫摸著:
「我家靜靜很聰明,一點都不笨。」
3
我媽原本就覺得我蠢笨如豬,有了那個測試結果後,她便徹底不管我了。
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連安身上。
我媽說這是我背刺她的懲罰。
我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但每次她惡狠狠說這些話時,我還是蹙巴著臉,盡力作出憂心忡忡、痛苦不堪的模樣。
這是連安教給我的。
她說這樣做,我媽就會很開心。
好奇怪。
不是說世上只有媽媽好嗎?
為什麼我要裝出難受的樣子才能哄我媽開心?
難道她喜歡看我難受?
我想不明白,但心裡實在快樂。
每天放學,我寫完作業,便飛奔著下了樓。
在小區里撒丫子跑,跟小夥伴們捉迷藏、踢毽子、丟沙包。
玩累了就悄悄溜進地下室。
連安用她的零花錢給我買了全套的彩筆、畫板,還有各種各樣的顏料。
我就一個人坐在地下室,借著昏黃的燈光塗塗畫畫。
連安則在書房裡做那些永遠也刷不完的習題。
我媽給她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表,還特地請了一對一的家教。
原本她的時間就排得滿滿當當,現在更是精確到了分秒。
有天早上,她起床晚了兩分鐘。
儘管她反覆解釋是因為頭暈,我媽還是發了好大的火。
她說任何退卻都有藉口,任何挑戰都沒有理由。
那一次,整整一天,我媽一口飯都沒吃。
我都不知道她怎麼忍住的。
她餓得幾乎暈過去,臉色白得像紙。
我和連安嚇得跪在地上求她吃東西。
可她堅決不吃。
「安安,這是我沒教好你的懲罰,我得受著。」
從那以後,連安再也沒有犯過任何錯。
她成了我媽心中的完美小孩。
逢年過節,我們回姥姥家,連安穿著公主裙,扎著兩個麻花辮,精緻得像個洋娃娃。
她唱歌跳舞,樣樣精通,嘴巴又甜,把一眾親戚哄得心花怒放。
連帶著媽媽臉上也有光。
她興致勃勃地給親戚們分享她的教育經驗。
每當這時候,我便成了礙眼的存在。
只敢躲在角落裡,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音。
媽媽誇獎完連安,總會忍不住諷刺我一句:
「連靜就不行,隨他爸了,笨得跟豬一樣,除了吃就是睡。」
這些話我早聽習慣了。
倒是連安,每次我媽這樣說我時,她就要大聲反駁:
「靜靜不笨,她很聰明。」
她生氣時也那麼好看。
我媽便笑呵呵地哄她:「好好好,連靜不笨,跟你一樣聰明。」
那時她 12 歲,我 9 歲。
我們生在同一個家庭,卻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原本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但連安考上高中那年,這種平靜的生活驟然被打亂了。
4
連安一向很乖巧,我媽說的話她從來不反駁。
至少在明面上不會。
可考上高中後,她卻拒絕了我媽走讀的提議,堅定地表示要住校。
我媽恨不得把連安拴在她的褲腰帶上,走哪兒帶哪兒。
怎麼可能同意她住校?
她耐著性子循循善誘,說住校不安全,一星期才能回家一趟,不方便。
而且飯菜難吃,還不衛生。
她可以在學校跟前租個房子,陪著連安一起讀書。
連安一把扯過正在啃蘋果的我:
「靜靜呢?她上學怎麼辦?」
我媽這才想起來,連安考上的高中離我的學校有 20 公里。
她頓時一團火氣,抬手打掉了我手裡的蘋果。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是豬嗎?咋不撐死你呢?」
她的巴掌快扇到我臉上時,連安眼疾手快將我扯到了一邊。
「你要是不想看到靜靜,乾脆讓她也住校吧。」
「你清靜一點,也省得生氣。」
我縮在連安身後,點頭如搗蒜:
「嗯嗯,我也想住校。」
我話音未落,我媽瞬間暴怒,她抬手掀翻了桌子。
「我天天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你們一個二個的都要走,都要離開我!」
滾燙的豆漿全澆在我身上。
我使勁咬牙忍著,可淚還是流個不停。
連安手忙腳亂地幫我處理。
可我媽像是沒看見一樣。她抄起桌上的花瓶、杯子、水壺……
只要是能夠到的,統統都被她摔在地上。
邊摔邊撕心裂肺地哭喊:
「你們有沒有良心啊?你們良心喂狗了嗎?」
「白眼狼,白眼狼,你們一個個的,全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媽以前也常常發瘋。
但只是對我。
在連安面前,她一直是溫柔耐心的好媽媽。
我不懂她為啥突然生這麼大的氣。
但我好害怕。
膝蓋一軟,下意識就想給她跪下道歉。
卻被連安一把撈了起來。
她望著我媽,眼神平靜得不像話。
「隨便摔吧,摔完了再買新的,反正都是你花錢。」
「連安!」
我媽僵愣在那裡,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你爸出軌,不要你們,是我一點一點把你們拉扯大。」
「現在你們翅膀都硬了,都嫌棄我……」
「我爸沒有出軌。」
連安冷冷地打斷她,「至於你們離婚的原因,要我說出來嗎?」
我媽臉色瞬間大變。
5
連安在房間收拾東西時,我媽一直在客廳罵她。
罵得很髒,各種生殖器亂飛,已經到了我無法複述的地步。
我驚呆了。
沒有搞懂連安怎麼突然就失寵了。
一定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連安把我扯回了房間,反鎖房門,又塞給我一副耳機。
她笑著說非禮勿聽。
她很快收拾好東西,我送她下樓。
我媽也跟著下了樓。
我以為她心軟了。
畢竟連安一直是她手心裡的寶。
豈料她二話不說,奪過箱子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然後站在垃圾桶邊氣勢洶洶地瞪著連安。
「既然你不聽我的,就別吃我的、用我的。」
「把我的東西留下,你他媽愛上哪上哪,死了我都不會管!」
連安站在那裡,目光冷冷地瞧著她:
「我把東西都還給你,ṭüⁿ你就能放過我嗎?」
在我媽還愣神的瞬間,她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你買的那些東西我一件都沒帶。真的太難看了!身上這套,我也還給你。」
她將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丟在她面前。
最後只剩下內衣。
她像一根尖刺,直愣愣站在深秋的風裡。
「以後你別管我了。」
我媽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你滾!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
連安披著我的校服,背著書包走出了小區。
不知怎地,我覺得連安離開的背影像一隻自由的鳥。
快出小區時,她突然轉頭沖我媽笑:
「你說過不會再管我的,記得要說到做到啊!」
6
我媽當然做不到。
連安住校第二天,我媽便衝到了學校。
她的住宿同意書是自己簽的字,住宿費也是自己交的。
我媽以學校管理制度不完善為由,跑到班主任辦公室又哭又鬧,還揚言要告到教育局。
班主任哪見過這陣仗,當天就給連安退了宿。
可她寧肯去同學家借宿,也不願回家。
連安沒什麼朋友。
為數不多的幾個都是經過我媽嚴格考核後留下的,我媽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不回家時,我媽就挨個去敲她朋友的家門。
當著她的面,在別人家裡撒潑打滾,說人家離間她們母女關係。
連安沒了朋友,無處可去,開始曠課、打架、抽煙,還動不動離家出走。
我媽找不見她就報警,說她失蹤了。
次數多了,連片區民警都有點害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