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和飛鳥完整後續

老師和同學更是一見我媽就頭疼，順帶著看連安的眼神也微妙起來。

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要死，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每天放學就躲在書房裡安安靜靜地寫作業。

但即使這樣，戰火還是燒到了我身上。

7

那天，我正在抄單詞。

我媽突然衝進來把我的作業本撕得粉碎，狠狠摔在我臉上。

「你笨得跟豬一樣，什麼都學不會，一天到晚裝給誰看啊？」

她邊罵邊使勁擰我：

「數學只考了 29 分，你是豬腦子嗎？豬都比你考得高吧？」

她發瘋地大喊大叫，扯著我的胳膊，連拖帶拽，非要帶我去醫院看腦子。

我死命抱著門框，忍著淚低低哀求她：

「媽媽，我只是沒發揮好，下次我努力，下次我一定能考好的。」

「努力個屁！」

「智商只有 89，連及格線都不夠，我怎麼生出你這種蠢貨啊？」

「你連安安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她說著話，又抬手扇了我幾耳光，將我推出去，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那會兒已經是 10 月，W 市晝夜溫差極大。

我被趕出家門時只穿了單薄的睡衣，拖鞋也掉了一隻，只能光腳縮在門口。

連安回來時，我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快速打開門，扯著我進了房間，又將我凍得冰涼的手腳搓了又搓。

月光是冷的。

透過窗欞，落在床上。

連安的淚，是熱的。

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臉頰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我也想哭，可我忍住了。

「姐姐，我沒事的，你，你別哭啊！」

「是我不好，考得太差了，惹咱媽不高興了。」

我的試卷被揉成了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連安撿了出來，一點點拼好，笑著對我說：「靜靜進步了呢，比上次多考 5 分。」

她真好。

她還記得我以前的分數。

那些丟人的分數只會讓我媽抬不起頭，她從來都不願替我開家長會。

我太笨了，即便已經拼盡全力想讓媽媽高興，可還是做不到。

我最終還是沒忍住，縮在連安懷裡，低低抽泣著。

「姐姐，你比我聰明，你能不能變回來，變成原來那個你啊？」

8

連安沒有變好，也依然不願意回家。

她還鼓勵我也住校。

「靜靜，她不同意，你就跟她鬧。她發瘋，你就比她還瘋，她摔碗，你就砸電視……」

「只要狠狠鬧上一次，你就能治住她。」

是嗎？

好像……是的。

可我不敢，我怕挨揍。

連安不回家的日子，我過得人不如狗。

我媽有時連飯都不做。

我沒有零花錢，買不起吃的，只能幹嚼饅頭。

她說我考得那麼差，哪來的臉要吃要喝的，有饅頭吃餓不死就行了。

唉。

只要她不亂發脾氣，干嚼饅頭也是可以的。

連安是在某天傍晚突然回家的。

我媽激動壞了，慌忙就要下樓買菜做飯。

「安安，你想吃啥？糖醋小排、水煮魚、干鍋蝦……隨便選，媽媽這就給你買去。」

「你想住校便住吧，媽媽再也不管你了。」

成長過程中，連安不是沒和我媽鬧過脾氣。

但她們之間有種隱形的默契。

只要我媽低頭服軟，連安便會默默收起自己的稜角，變回那個乖巧懂事的完美小孩。

但這次，連安沒接話。

「靜靜。」

她突然遞給我一張百元紙幣，「去樓下吃牛肉麵吧，記得加兩份肉。」

我媽臉色一變：

「家裡馬上就做好了，幹啥非要到外面吃啊？」

「外面的飯都是垃圾，哪裡是給人吃的？不許去！」

連安像是沒聽到，把錢塞進我手裡，強硬地將我推出了門。

樓道的燈影昏黃。

她站在門口，目送我進了電梯：

「靜靜，吃完飯記得再去喂一下小狗，40 分鐘後再回來。」

小狗是我收養的一隻流浪貓。

我媽不讓養。

連安便找來紙箱，在地下室搭了一個簡易的貓窩。

她一向很有主意，她說的話我從來沒反駁過。

所以那天，我照例點點頭：「好。」

可 40 分鐘真的好久好久。

我吃完了飯，喂完了貓，借著昏黃的光又畫了一幅畫，時間還沒到。

我心裡慌得要死。

連安要幹什麼？我媽會打她嗎？

我媽力氣很大，打人很疼，連安細皮嫩肉的，能扛得住嗎？

我越想越慌，也顧不上她的囑託，抬腳就往樓上跑。

剛出電梯，就聽見一陣巨大的ṭŭ₌玻璃碎裂聲。

還有連安沙啞的嘶吼聲：

「我自己的人生，我願意發爛發臭，要你管？！」

9

我顫抖著手打開了門。

我媽手裡的棍子正發瘋般落在連安身上。

「我哪裡造謠了？」

「你一天到晚不著家，跟二流子混在一起，能幹什麼好事？你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幾個月生活費我都沒給你，你也沒問你爸要，你從哪裡來的錢？」

碎裂的杯盤碗盞滿地都是。

連安就坐在一片狼藉當中，看著我媽冷笑：

「對對對。我就是不要臉，天生下賤，早早出去賣了，你滿意了吧？」

我媽氣瘋了：「小娼婦！看我不打死你！」

我衝過去，擋在連安身前：

「媽，姐姐說的都是氣話，你別打了。」

可連安推開我，挑釁般望著我媽：

「我可沒說氣話。」

「你不給我生活費，不就等著我走上邪路好幸災樂禍嗎？我便讓你稱心如意。」

「我給你講啊，哈哈，不管老的少的髒的臭的，只要給錢，我都願意伺候，一晚上 500，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轉頭拚命捂住她的嘴，眼淚模糊了我的眼睛：

「姐姐，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姐姐，你認個錯就過去了，咱媽最喜歡你了，咱們還像以前一樣好好的，行不行啊？」

連安伸手幫我擦眼淚，聲音冷硬：

「我不想。」

那一晚，鬧到最後，我媽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將斷掉的棍子扔在地上，頹然地坐在了沙發上，眼神渾濁：

「你滾吧，我全當沒你這個女兒。」

連安站起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菜汁，一臉無所謂：

「今天你打斷了 3 根棍子，也算還清了母女情分。」

「如果你再發瘋，我可是會還手的。」

「趕緊滾！」

連安一瘸一拐地走進衛生間洗澡時，我媽將目光轉向了我：

「別Ṭúₙ跟那個爛貨學。」

「靜靜，媽媽可以讓你比你姐姐優秀 100 倍。」

10

我不懂。

連安聰明好學，就應該考大學，讀研、讀博，或者出國留學。

而我，能找個工作，比如學個美容美髮美甲，能混口飯吃就可以。

這是我媽原本設計好的路線啊。

為什麼突然就偏離了？

但我已經來不及想明白了，我媽已經開始全方位地改造我了。

15 歲之前，一直長在連安頭上的麻花辮挪到了我頭上。

我的 T 恤、牛仔褲一夜之間全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粉粉嫩嫩的襯衣和公主裙。

我媽說女孩就該是這樣子的。

我這副打扮走進教室時，立刻得到了一個綽號：麻花辮公主。

連初三的都來我們班看熱鬧。

「粉襯衫，麻花辮，這打扮跟當年的連安簡直一模一樣，笑死了。」

「哈哈，村姑一樣，土得掉渣，還覺得自己是天仙呢。」

我在嘲笑聲中艱難地度過了一天。

當天回家就要求換個髮型。

可我媽不同意。

「小屁孩們懂什麼？女孩子扎麻花辮才好看呢。」

「別理他們。」

我低著頭，聲若蚊蚋：「那襯衣，能不能換個顏色？」

我皮膚黑，配上我媽選的這個芭比粉色，真是一場災難啊。

可我媽不聽。

她覺得好看極了。

「小姑娘穿粉的好看啊，我最喜歡的就是粉色。」

她非但不聽，還當著我的面下單了更多的粉色公主裙。

這一幕恰好被偶然回家的連安看見。

她奪過我媽的手機，把碼數全部改成了 XXL。

「你喜歡粉色就買來自己穿啊！」

「靜靜說她不喜歡，不想穿，你耳朵塞驢毛了啊？聽不懂嗎？」

我媽狠狠瞪著連安：

「你死外面行了，還回來幹啥？」

「呵呵。」

連安翻出冰箱裡才買的麵包，咬了一大口，轉頭沖我笑：

「靜靜瞧見沒？」

「以前叫我安安寶貝，現在我不想給她當狗了，張口閉口就讓我去死呢。」

11

我媽跟連安鬧得很僵。

連安甚至幾次報警，說我媽不給她生活費，虐待她。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居委會、派出所、婦聯挨個上門了解情況。

我媽覺得丟臉。

她一貫強勢，沒想到在連安身上吃了癟。

現在，她跟連安像仇人一樣。

「小娼婦，滾出我的房子，別讓我再看見你。」

連安笑嘻嘻地瞟了她一眼：

「你又想棄養嗎？那我可又要報警了啊！」

她還差 8 個月滿 18 歲。

我媽還有撫養她的義務。

她隔三差五地折騰，已經快把我媽搞瘋了。

我媽被她懟得說不出話，轉身扯過我的手腕：

「靜靜，別和那個爛貨學。」

「你的麻花辮鬆了，來，媽媽給你重新紮。」

我媽很少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跟我說話。

這以前都是連安才有的待遇。

我猜她是想製造出和我關係和諧的溫馨畫面，以此刺激一下連安。

可沒想到連安一點也不在乎。

她只盯著我的眼睛：

「靜靜，你真的喜歡麻花辮嗎？」

我低著頭：「不喜歡。但是咱媽……」

「那就行了。」

連安打斷了我的話。

在我愣神的瞬間，她一把撈過我，手裡不知道啥時候多了一把大剪刀。

「住手！」

「咔嚓咔嚓！」

我媽發瘋般拍打她，可連安愣是沒鬆手。

她握著剪刀的手沖我媽微微一揚。

我媽的劉海瞬間被削掉一截。

她嚇得打了個趔趄，差點摔ṭŭ̀⁵倒。

連安的眼神透著股瘋狂：

「我的剪刀可長眼睛了，你再亂動，我保證會捅到你。」

我媽縮在一旁，氣得罵罵咧咧。

連安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幫我剪頭髮。

「咔嚓咔嚓！」

這聲音響在我耳邊，說不出的輕快悅耳。

幾分鐘後，我的腦袋說不出的鬆快。

連安將剪掉的辮子甩給我媽：

「你喜歡麻花辮就自己扎啊，少在這裡折騰別人。」

「她是人，不是你養的狗。」

12

連安鬧完就走了。

臨走前，她還惡狠狠地放話：

「再敢給靜靜穿粉襯衫、麻花辮，我就把家砸了，咱都別活了。」

我媽上下打量著我亂糟糟的頭髮，又罵了許久。

只能氣呼呼地帶我去修剪。

我終於可以留短髮啦。

開心。

經過連安這一鬧，我媽對我的外形改造暫時沒有成功。

至少在連安上大學前，她應該都不敢再折騰我了。

但另外一件事卻一直讓她耿耿於懷。

連安住校後，曠課、打架、抽煙的毛病竟然都沒有了。

連著幾次考試都是年級前幾名。

班主任讓她分享學習經驗，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一本正經地說：

「我的經驗就是珍愛生命，遠離控制狂。」

連安高一時，我媽的戰績太過輝煌。

因此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誰。

這事很快傳到了我媽耳朵里，氣得她整宿睡不著覺。

她睡不著，就開始折騰我。

她又想起當初說過要把我變得比連安優秀 100 倍的誓言。

於是便將連安的人生規劃全盤套在我頭上。

她開始給我灌輸「有志者事竟成」的雞湯，想把我也送進重點高中。

可這完全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我心裡清楚。

她應該也很清楚。

可她卻不願意相信。

她花大價錢，專門請了金牌名師上門給我一對一輔導。

比當初給連安請的還好。

每天盯著我做作業，帶著我分析試卷錯題。

拚命作出耐心的樣子，一點點幫我查缺補漏。

我每錯一道題，她就扇自己一巴掌。

「靜靜，沒教好你，這是我該受的懲罰。」

——這一套曾經對連安非常有用。

她曾經跟親戚們炫耀過，10 歲的連安摸著她的臉哭得稀里嘩啦。

從那之後，幾乎每次考試都是班級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