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把這套照搬照抄在我身上。
可是......
13
我媽只給我輔導了一晚,整張臉就腫得跟饅頭一樣了。
她氣得戳我的腦袋:
「連靜,你是故意的吧?」
我當然沒有。
我只是有點笨啊。
連著三天,她臉上的腫就沒消過。
到第四天,我抱著課本找她輔導,她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滾遠點。」
我不敢走,依舊恭敬地杵在她門口:
「媽,你不是說要把我變得比姐姐優秀 100 倍嗎?」
「我在努力了,你別放棄我行不行?」
她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給我輔導,但卻再也不敢用自殘的那一套了。
就這樣互相折磨了一個月。
月考數學成績一出來,鮮紅的 49 分瞬間讓她崩潰了。
她額角的青筋暴起,拎著課本哐哐砸我腦袋:
「連靜,你一天到晚在學校幹嘛呢?吃饃饃混卷子呢嗎?」
「你是豬嗎?你到底長腦子沒?」
她翻來覆去總是這幾句。
從小到大,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學了啊。
我每天花兩個小時背課文,單詞一抄就是 30 遍、50 遍。
作業經常寫到晚上三四點。
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我早就知道我不是讀書的料,根本走不通這條道。
我喜歡畫畫,想當一名畫家。
我放棄了愛好,還拚命地背課文、背單詞,寫那些根本看不懂的數學符號,不都是為了哄她高興嗎?
她為什麼還要罵我?
難道我不優秀,不能按照她的心意長大,我就不配當她的孩子?
我不說話,可她越罵越凶,還揪著我的耳朵:
「你說話啊,你啞巴了嗎?」
我急了,劈手奪過數學書,幾下撕爛了,摔進垃圾桶。
「我笨怎麼Ţŭ⁺了?笨也是你生的。」
「連安很聰明啊,可她不要你了,你只有我這個笨得要死的連靜了!」
我從來沒對她喊叫過。
以前,她打我罵我,我都默默受著,連眼淚都不會流。
這是第一次。
喊完這幾句,我的嗓子都啞了。
我Ṭü⁾媽愣愣地看著我好一會兒,忽然抬手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你瘋了?敢這麼跟我說話!」
「你怎麼不去死啊?」
放在以前,我早縮在角落裡不說話了。
可連安說過,她瘋的時候,你要比她還瘋,才鎮得住她。
「好,我現在就死,我死給你看行了吧?」
14
連安趕回來時,我還坐在窗台上,半截身子橫在窗外。
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腦子是不聰明,可我畫畫很好啊,就因為你討厭畫家,我連畫筆都不敢帶回家。」
「我不愛吃韭菜,一聞到那個味兒就噁心,這是犯了天條嗎?你非逼著我吃,硬塞進我嘴裡,明明我噁心地都吐了,你還要揍我。」
「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學了啊,你還要罵我打我,動不動不讓我回家,不給我飯吃。」
看熱鬧的鄰居們頓時議論紛紛:
「哪有這樣當媽的,這不是虐待孩子嗎?」
「怪不得這孩子這麼瘦,原來一直吃不飽啊。」
我媽這人特別愛面子,當下氣得恨不得撕爛我的嘴:
「連靜,你閉嘴!」
「我是你的親媽,我能害你嗎?我做的哪一件事兒不是為你們好啊?」
連安在她身後冷笑出聲:
「為我好就造我的黃謠嗎?」
「罵我小娼婦,說我被老男人包養了,給點錢就能上床也都是為我好嗎?」
周圍的人更是驚掉了下巴:
「她瘋了嗎?她女兒才多大ţṻ₋啊,就這麼編排她,還是人嗎?」
「安安正是叛逆期,她是真不怕孩子想不開啊?」
被眾人一頓指責,我媽臉色難看極了:
「我還不是想讓你回家。你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晚也得……」
「姐姐為什麼非要住校啊?因為她煩你啊。」
「她跟我一樣,不喜歡麻花辮和裙子,不喜歡你通過自殘的方式逼她學習。她都抑鬱了,胳膊上全是割傷的口子,你那麼愛她,看到過嗎?」
我盯著我媽的眼睛,不留情面地嘲諷道,「你沒有。」
「你喜歡她什麼呢?喜歡她成績好?她現在成績依舊很好啊,你為什麼跟她斷絕關係呢?」
「哦,原來是她不聽話了啊。」
「可憑什麼我們要按照你的想法生活啊?沈建梅,你是養孩子還是養狗啊?」
連安滿臉的淚,顫抖著沖我伸手:
「靜靜,下來。」
「跟姐姐走,姐姐帶你回家。」
番外
1
我叫連安,是我媽心中的完美小孩。
可我知道。
我媽覺得我完美,不僅僅因為我成績優異,更多的是因為我足夠聽話。
我媽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已經到了幾乎病態的程度。
她絕對不允許身邊人違逆她的意思。
我 8 歲那年,我爸和我媽離婚了。
我媽在我面前反覆哭訴,說我爸出軌了。
可事實是,同個辦公室的女同事下班時順道捎了我爸一程,恰巧被我媽看見了。
僅此而已。
那個女同事還懷有身孕。
可無論我爸怎麼解釋保證,我媽都不信。
我爸性情寬厚,一向逆來順受,從來不敢頂撞我媽。
但那次,她罵得實在太難聽了,我爸沒忍住跟她吵了幾句。
這一吵更讓我媽堅信我爸有了外遇。
她鬧到單位,罵那個女同事是小三,懷著孕還不忘勾引別人的丈夫。
女同事又羞又氣,竟然流產了。
我爸沒臉在公司待了,便辭了職,不久跟我媽提了離婚。
那時我媽哭得太過傷心。
我信了她的話,以為我爸真的是個渣男。
所以我便帶著連靜選擇了我媽。
我媽賣了房子,讓我爸一次性付完了我和連靜的撫養費,便拉黑了他,帶著我和連靜換了一個城市生活。
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我爸的消息。
我媽下定決心不讓他找到我們。
我很小時就表現出超越常人的聰明勁兒,我媽對我的培養算是不惜血本。
10 歲時的那次智力測試,更是堅定了她的決心。
她在我面前是個很溫柔的母親。
但我知道,她其實很暴躁。
很多次,她讓我下樓買醬油,都在偷偷打靜靜。
扇耳光、踹肚子、揪頭髮……
我甚至在靜靜的手臂上發現過煙頭燙傷的痕跡。
她似乎將生活所有的不滿和恨意統統都發泄到靜靜身上。
可在我推門的瞬間,她又能換上一副溫柔的笑臉,笑呵呵地望著我:
「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安安真棒!」
我愣愣地點頭,心裡只覺得毛骨悚然。
我的媽媽好像個魔鬼啊。
2
靜靜挨了打從來不敢哭,因為哭泣會招來更狠的巴掌。
漸漸地,她學會了自己洗腦。
有幾次我為了她跟我媽吵架,她竟然反過來推我。
「媽媽打我是為了教育我,你為什麼要跟她吵架?」
我氣得不想理她。
可晚上,她又偷偷鑽進我的被窩,毛茸茸的腦袋埋在我的胸口:
「姐姐,你別和媽媽吵架,她打人很疼很疼的。」
「我怕她生氣了,連你一起打。」
黑暗中,我摟緊了她。
那時,我便發誓一定要帶靜靜離開我媽。
3
我媽從來沒打過我,甚至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她對我採取的是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但只要我犯錯,或者對她的行為提出一點異議,她就坐在我跟前痛哭流涕,訴說她是多麼不容易,都是為我好。
我受不了她的眼淚。
她一哭我就什麼想法都沒了。
後來,她更是學會了用自殘的方式逼我屈服。
我每天都只能穿她替我挑好的衣服和鞋子。
她喜歡粉色,所以我的衣櫃里滿滿當當,全是各種深淺不一的粉色。
還要扎那萬年不變的麻花辮。
班裡同學都給我起綽號叫麻花辮公主。
我實在受不了,便偷偷買了衣服裝在書包里。
每次到學校先在衛生間換好,放學回家前再去換回來。
把衣服藏在樓梯間的電錶箱裡。
後來,語文老師無意間發的晨讀照片暴露了這一切。
當時我媽生了好大的氣。
她衝進了課堂,當著全班師生的面痛罵了我。
說我不幹人事,連個畜生都不如。
那一年,我考進了重點高中。
開學第一天我便堅定地表示要住校。
也因此,跟我媽徹底鬧僵。
發瘋狀態下的她真的跟魔鬼一樣。
為了逼我屈服,她斷了我的生活費,還造我的黃謠。
我沒有屈服。
堅定地和她劃清了界限。
4
那天靜靜情緒崩潰,威脅我媽要跳樓。
我媽可能真的被嚇住了,哭著求我們原諒她。
原本還站在我們這邊的鄰居們很快倒戈,紛紛出言相勸:
「差不多就行了,她畢竟是你們的親媽啊!」
「她都道歉了,你們還想咋樣啊?」
你瞧。
她打著為我們好的幌子,折磨了我們這麼久,輕飄飄的一句道歉,我們就得原諒她。
不原諒就是心胸狹隘、大逆不道。
我們被架在那裡。
我媽突然戲精上身,她跪在地上,頭磕得咚咚響,很快就出血了。
「媽媽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原諒我吧。」
原本我還有些微微動搖,一見她又搞這套,我心裡的厭惡再也壓不住了。
「你要真知道錯了,就應該知道你根本不值得我們原諒。」
「你愛跪就跪著吧,我們永遠不會原諒你。」
說完,便扯著靜靜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們和我爸取得了聯繫。
我大學的學費有了著落,靜靜也可以安心學畫畫了。
靠著這個特長,她也順利考上了高中。
靜靜讀高中時,我媽故技重施,又數次去學校糾纏,胡說八道。
我乾脆報了警。
民警原本想以家庭矛盾為由,輕輕揭過。
畢竟她是我們的親媽,真留下記錄,對我和靜靜的將來也會有影響。
但我們堅決不同意。
最終,我媽被拘留了五天,罰款 200 元。
時間過得飛快,靜靜大學畢業後,成了一名設計師。
而我讀完博士後,也順利進入了研究所。
我媽又開始找事。
她讓人在網上發了視頻,指名道姓說我不孝,這麼多年對她不聞不問。
她又胡說八道。
我和靜靜每年都給她打錢啊。
你看,她那麼大年紀了,為了造謠什麼都學得會。
我曬出了我的打款記錄。
她又說她要的不是錢,是陪伴。
簡單。
我是個孝順孩子,當天就把她接到了我的身邊。
5
進門的第一餐是香菇。
香菇菜心、香菇釀肉、油燜香菇、紅燒香菇……
我媽只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連安,你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不吃……」
我夾起一塊放進了她的碗里:
「香菇這麼好吃,你為什麼不吃?媽,你也太挑食了吧?」
「不吃就餓著,啥也別吃了。」
這話是原先她對靜靜說過的話。
現在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
她已經很幸運了。
不想吃就可以離開餐桌。
不像靜靜,只能捂著臉,可憐巴巴地咽下那令她反胃的韭菜。
她很快又從房間出來,氣呼呼地問我:
「我的衣服呢?」
我嚼著香菇,一臉無所謂:
「扔了。」
「扔了?」
她怒氣沖沖地質問我,「你憑什麼扔掉我的衣服?你扔了穿什麼?」
我把她帶到了衣帽間。
那裡有我早就替她買好的衣服。
各種粉色襯衣、裙子,塞滿了衣櫃。
「媽,瞧,這就是我為你打下的江山。」
她驚呆了:「你,你打算讓我穿這種衣服嗎?」
我笑望著她:
「我記得你最喜歡粉色了。」
「哦,差點忘了,我還給你準備了比基尼呢,趕緊來試試啊。」
她沉默了許久。
終於緩緩走向了餐桌,嘗了一口香菇。
下一瞬,便扭頭吐掉了。
她的淚流了下來:「安安,真的對不起。」
說完,便默默離開了我家。
當年的她仗著體能和心理的優勢肆無忌憚地折磨我們。
如今,這迴旋鏢終於刺中了她的眉心。
我在夕陽的餘暉里坐了很久。
靜靜的電話打了過來:
「姐姐,明天一起看電影去啊。」
我笑了笑:「好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