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帳單完整後續

2025-09-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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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有一個帳本,上面記錄著從小到大養我的全部費用。

又一次吵架後,她讓我把這些錢都還給她。

我說,「好,都還你。」

連同你給我的生命,也一併還給你。

1

醫院給我打來了電話,提醒我明天去做第五次化療。

我看了看餘額寶的金額,501285.32 元。

拒絕了。

對方似乎不能理解,「只要積極治療,再活一年,甚至更多時間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現在放棄,任由癌細胞擴散轉移,生存期可能連三個月都沒有了!」

我明白,只是這 50 萬,我不能動。

這是我大學四年,加工作四年,積攢的所有。

不算少,可我還欠著一筆債務。

是我父母的。

媽媽說,「撫養你長大成人至少花了我們 50 萬,你不還清,就是死,也是欠我們的。」

他們有三個厚厚的帳本,詳細記載著我自出生以來的所有花銷。

兩毛一根的冰棍,五毛一紮的皮筋,一塊錢兩片的退燒藥,七塊一個的鐵飯盒,學費,生活費……所有加諸我身的東西,都在帳本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全部帳目相加,共計 67439.7 元。

「以前的兩毛錢跟現在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物價漲了 5 倍都不止,而且還有好多沒法統計的花銷沒有記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錢。」

「我們付出的時間,汗水這些,都是沒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後來,她經過複雜的計算,最終衡量出了一個具體的數字:50 萬。

「耍脾氣之前,提要求之前,先看看你欠了我們什麼,問一問自己有沒有臉。」

所以不想追求那短暫的未來了,我要回去,然後把這 50 萬完完整整地交到他們手裡。

2

我低價處理了出租屋裡的一切,又辭了職,在一個陰沉沉的上午悄然退場,離開了拼搏了 8 年的城市。

下午 3 點,我輾轉回到父母的家。

因為我的手機號及微信已被媽媽拉黑,所以我把回家的消息告訴了爸爸。

等媽媽回家的時候,路過的一位阿姨打量我許久。

「你是雲霞的女兒?」

我扯著笑點頭。

阿姨的眼睛卻立馬漫上了一層嫌惡,抬腿避遠了些。

「上再多的學有什麼用,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順,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做人忘本,遲早遭報應!」

想來也是沒少知道我的名人軼事。

我也懶得生氣,笑著提醒道:「惡語傷人,小心死了被拔舌頭。」

「什麼東西!」阿姨滿臉不恥地走開。

「還大學生呢,真沒素質!」

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樓道的地板都是冰涼的,那涼意跟銀針似的往腳底鑽,鑽得我十根腳趾都失去了知覺,腿也跟不受控似的不停發抖。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我裹了兩件羽絨服,在門口一等就是 8 個小時,直到窗外亮起的燈火又陸續陷入黑暗,我才看見林歡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我媽媽裹著被子,坐在她床上追劇的照片。

那眼裡的笑,都快從螢幕里漫出來了。

配文:有一個可愛的姑姑是什麼體驗?一不高興就離家出走,來我這散心。希望某人不要吃醋【偷笑】

哦,原來她是找林歡去了。

那個威脅了我一輩子的林歡,我世俗意義上的『表姐』。

我掃了眼樓道里的小廣告,撥打了開鎖電話。

3

林歡的房間溫馨如初,而我的已經被改成了麻將室,衣櫃和書架都沒了影蹤,睡了多年的摺疊床被隨意立在角落,褥子裸露著,沾染著各種形狀的黃褐色印記。

角落的破紙箱裡,堆積著我僅剩的一切,畢業照,畢業證,榮譽證書。

我把家裡所有與我有關的照片都燒了。

不多,加上四張畢業大合照,也就十七張而已。

正在園區上夜班的爸爸打來了電話,詢問我和母親的相處情況。

我撒了個謊,說我還在外面挨著凍呢。

爸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自己找個地方住去吧,你媽朋友家有點事,過去幫忙了。沒回去應該是還沒忙完,等個幾天就差不多了。」

「嗯。」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林歡發布了一條視頻。

她在公司的餐廳里吃飯。一同出現的,還有我那不願意回家的媽媽,和穿著工裝、正貼心幫二人拿飲料的爸爸。

媽媽一邊笑罵林歡長不大,一邊將自己餐盤裡的蝦仁挑出來給她。

而爸爸,則笑眯眯地看著二人鬥嘴耍貧,憨厚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有些惡劣地想,如果他們再多拖幾日,拖到我死在家裡就好了。

一打開門,就看見自己家裡躺著一具腐爛的屍體,足夠膈應他們一段日子了。

可事與願違,僅僅過了三日,得知家裡有人的爸媽就回來了。

4

「誰允許你撬鎖的?鎖撬壞了誰賠?」

「他說鎖芯沒壞就沒壞,真弄壞了會告訴你?」

「白讀那麼多書,蠢得要死!」

剛進門,高跟鞋還沒來得及換下,媽媽就開始劈頭蓋臉地對我進行指責。

等看清我臉上的妝容後,又嗤鼻說了句「真丑」。

「而且不經允許進別人家是犯法的懂不懂?」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所以,這於我來說已經是別人家了嗎?

爸爸立馬撥拉一下媽媽的胳膊,「你少說點。」

媽媽撇了撇嘴,頗不情願地放下手提包。

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驚呼一聲,然後急不可耐地往房間裡跑。

「我得看看少東西了沒有!」

沒過一會兒,媽媽就罵罵咧咧地跑了出來,惡狠狠地要搜我的身。

「你都花了我那麼多錢了,還要偷我的金條,那是我和你爸的養老錢,還有沒良心啊你!」

「憑什麼說是我偷的?」

「你還嘴硬!」媽媽怒不可遏,操起手邊的鑰匙串就朝我砸來。

沒躲過,鋒利的指甲刀在我臉頰邊刮出一條細長的肉絲,血立馬就浸染了出來。

「你在你舅舅家偷,去學校偷,在家裡也偷,走到哪偷到哪,從小偷到大,你還敢說不是你偷的?」

「我的臉早就被你丟盡了!」

我在舅舅家住過幾年,也是在那幾年,我手腳不幹凈的事情便開始流傳開來。後來舅舅舅媽出事,我和林歡被父母接了過來,可偷盜的事情仍舊伴隨我左右。

最尷尬的一次,是初中開家長會,一名家長的錢包丟了。然後老師在我的桌兜里找到……

「偷你舅媽的東西還不夠,還要來學校里偷?!」

媽媽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巴掌,當著所有家長和同學的面,給我定了罪。

我望著無數雙審視的眼睛,忍著淚,卻無力反駁。

那一次,我成了全校的笑話。

余後的日子,我形單影隻,踽踽獨行。

可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

許是我生性無趣,又過於不討人喜歡,並沒有人願意聽我解釋。

就連父母,都認為我撒謊成性,以我為恥。

「家裡並不只住著我一個人。」我試圖反駁。

媽媽語氣輕蔑:「可小偷只有你一個。」

是啊,爸爸媽媽是清白的,林歡是清白的,只有我,一身污泥,品性爛如蠅狗。

爸爸也正一臉失望地看著我,抿著唇,不發一言。

「報警吧。」我說。

「你說我盜竊,就得拿出足夠的證據,但你的偏見不算。」

5

還是沒能報警。

因為爸爸不讓。

「這事也不光彩,沒必要弄得人人皆知。」

「那我的金條就白丟了?好幾萬呢!」媽媽不同意。

「慢慢找唄。」

爸爸朝媽媽擠了擠眼,目光快速從我身上掠過。

「總歸是在家裡,肯定能找到的。」

即使媽媽不願與我待在一處,為了防止我攜金潛逃,或者再行偷竊,她還是住下了。

她給自己的和林歡的房間上了鎖,平日就在客廳里待著,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如果不得已要去廁所,也會給我找點事干,有時候是做飯,有時候是洗碗,拖地,生怕我空出手來再去偷些什麼。

「怎麼沒聲音?又幹什麼去了!」

半分鐘沒動靜,廁所里的她就慌了,趕緊將廁所門打開條縫隙,撅著腚側著頭往外瞧。

看見我的身影后。

「人在呢不回話,啞巴了?」

日子就這麼過了幾天,整日閉門不出的媽媽終於耐不住寂寞了,邀請了好姐妹過來打麻將。

「霞霞,這大白天的關著房門幹什麼,光都透不進來,家裡弄得黢黑。」

「沒辦法,防賊呢。」

媽媽毫不顧忌正在一旁曬太陽的我。

還是覺得冷,裹著羽絨服也冷。

「喲。」眾人一下子被激起了興趣,紛紛側頭看去。

「丟東西了?」

「吶!就是前年和紅姐一起買的金條,被偷了。」

「那可不得了!」房間裡一下子炸開了鍋。

「沒報警?」

「怎麼不想報?老劉不讓。」

「怎麼……」

媽媽朝我在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這不前兩天剛丟嗎,老劉怕說出去丟人。」

眾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嘖嘖幾聲,也不再說話了。

沉寂了幾分鐘後。

「霞霞真是命苦,當時要是自私點,生個二胎就好了。」

「這也不是二胎不二胎的事,有的人天生下來就是壞種,改變不了的,霞霞這是攤上了,沒辦法。」

許是仗著人多,又都是長輩,幾人議論起他人來也毫無顧忌,明目張胆。

媽媽更是深深嘆息,將一個無私奉獻、反被辜負欺辱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惹得其餘幾人越發憤慨,就差指著我的鼻子罵了。

我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笑嘻嘻地喊其中一人:「張姨,您勾引陳健叔的事情進展還順利吧?聽說陳健叔的媳婦是個憨貨,平時就傻不愣登的缺根筋,應該還沒發現吧?」

「你在這裡胡說什麼!」媽媽臉色大變。

「這不是您說的嗎,說張姨一大把年紀了,長得又跟個蛤蟆成精似的,還天天花枝招展地往陳健叔跟前湊,還說您要是陳健叔,都得噁心吐了……」

媽媽平日就嘴碎,這幾日也沒少在家跟爸爸吐槽別人,我只零星聽上一點,就足夠拿出來用了。

「說褚大媽不講衛生,兩個月都不洗一回澡,身上的怪味能熏死個人,每次回來您都洗手消毒,生怕被傳染上病毒了,等會兒別忘記把麻將也洗一洗……」

「林雲霞!!」

幾個阿姨和媽媽吵紅了臉,不歡而散。

媽媽也氣瘋了,放下一堆狠話後,將門摔得震天響。

還來不及收拾我,眼淚就飆了出來,不想讓我看笑話的她趕緊鑽到房間裡哭去了,邊哭邊給爸爸打電話。

6

這天中午,我做好了午飯媽媽都沒出來吃。

她讓我滾,說不想聽見我的聲音。

又怕我真滾,威脅說只要我敢踏出這個門,她就敢報警,反正到時候丟人的也不是她。

「我不走,我還得陪您過完這個年呢。」我說。

媽媽更氣了。

她在房間裡待了整個下午,直到晚上,下班回來的爸爸將飯菜盛好端進去,才哄得她吃了幾口。

出來後,爸爸將我拉到陽台談心,說我不該這樣讓媽媽丟臉。

「你媽媽自尊心強,臉皮又薄,你這麼一說,弄得她都不好跟別人相處了。」

「姐妹群都把她給踢出來了。」

他哄我:「你去給你張姨她們挨個道個歉,就說是你和你媽鬧矛盾,瞎說的,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我拒絕了。

無論爸爸怎麼勸說,我都不肯改口。

「你沒以前懂事了。」

僵持了一會後,爸爸發出了感慨。

「你以前再怎麼犯渾,都只是對外人,至少爸爸媽媽跟你說的話,你還是聽的,也不會故意讓你媽下不來台。」

我沒有說話。

當一個人不再對別人心懷期待的時候,是不會允許自己受半點委屈的。

昨天我咳了一夜,後背疼得我無法入睡,迎來的卻是媽媽嫌吵,咒我乾脆咳死算了,早上也沒有半句關懷。

就剩這個冬天了。

我只允許你們再擁有我一個冬天。

7

原本以為在所剩不多的日子裡,我會和媽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畢竟她那麼要強,畢竟,我還沒有向她服軟。

誰知在星期三大降溫的那個傍晚,媽媽主動和我說了話。

「你爸回來的時候要去趟菜市場,你想吃什麼?我讓你爸爸帶上。」

我簡直受寵若驚。

可還不待我反應過來,媽媽就失去了耐心。

「愛吃不吃,磨磨嘰嘰的,誰有功夫看你發愣!」

晚上。

媽媽難得地進了廚房,炒了一盤拿手好戲辣子雞,擺在我正前方。

爸爸瞥我一眼,特地提高音量:「32 買的雞,加上加工費,外面飯店得賣上百!」

油辣的氣味熏得我直嗆,喉嚨里那股暫休的癢意立馬復燃,直達肺腑。

我掩著鼻,忍不住側頭咳嗽,咳得滿臉漲紅。

「啪!」

媽媽摔了碗筷。

「矯情給誰看呢?」

「愛吃不吃,好心當作驢肝肺!」

爸爸安撫好媽媽,然後挑了一塊最大的雞肉放進我的碗里,「你不是就愛吃辣?你媽專門給你做的,快嘗嘗。」

我一點也不愛吃辣。

我整個小學時期,都借住在農村舅舅家。

那時學校中午只提供米飯,菜需要自備或是在食堂購買。

舅媽只給林歡備菜,並不管我,我也沒有錢,只能偷偷挖上半勺辣椒醬放在飯盒裡,等中午打了米飯後拌著吃。

辣椒醬又咸又辣,但好過沒有。吃的時候我捨不得,必定是先吃米飯,實在無味了再蘸點辣椒醬的湯水,辣椒粒總能留到最後。

那時候上火得厲害,放學後在廁所一蹲就是半個小時,拉得眼淚汪汪。

後來,舅媽將辣椒醬也藏了起來。

我又開始偷偷翻垃圾桶,撿同學們扔的方便麵調料。

粉包就可以拌飯,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完整的醬包。

那種醬包很香,一碰到熱乎乎的米飯就化了,不僅有各種口味,有時還能吃到肉粒,半包就可以吃一整盒飯。

吃了幾年,我早就吃吐了,胃也已然吃壞。

我再也不吃辣了。

但林歡愛吃。

辣子雞也是林歡愛吃的。

是每次我和林歡放假回家,媽媽必做的一道菜。

「我不吃辣。」我認真地告訴他們。

「而且我嗓子不太舒服。」

爸爸明顯不高興了,勸我:「吃一塊又沒事,等會兒多喝點水就好了,你媽難得下廚,別讓你媽心寒。」

媽媽冷笑一聲:「老說我偏心,我做同一道菜,歡歡吃,你不吃,這還是我偏心嗎?」

「明顯是有人不懂感恩,不識好歹……」

媽媽話音未落,我已將肉塊夾起塞入嘴中。

辛辣的味道直衝鼻腔。

為了忍住咳嗽,我憋得身體都在顫抖。

但食物似淌過火的刀片一般,刮過我千瘡百孔的喉嚨後,我又一次咳嗽了起來。

這一次,比以往都要劇烈。

恨不得,把肺也咳出來。

掌心中,多了帶著血絲的痰。

耳邊傳來媽媽的尖叫。

「噁心死了!」

「快離遠點,菜都沒法吃了!」

看啊媽媽,你有多嫌棄我啊。

8

晚上咳嗽得睡不著,舌頭也開始疼了。

加量吃了鎮咳藥,才緩和了些。

我摸黑去客廳喝水的時候,聽到了爸媽的談話。

「冤枉她又不是我故意冤枉的,那天歡歡提起小孫在海市花高價買了套別墅,還在偷偷查詢婚禮場地,我不就拿出來看了一下我們家底麼,想著怎麼著也得給歡歡撐撐場面,別讓人家瞧不起了,誰知道隨手就給挪了地方。」

「這也不能怪我,她要是不做那些個齷齪事,我也懷疑不到她頭上!你說我怎麼沒懷疑別人呢?」

「哎你說小孫什麼時候跟歡歡求婚啊,這新房也買了三個月了吧,怎麼遲遲沒有動靜?」

「不著急,肯定是要求婚的,要不然以他那副拽樣,也不會單單對我那麼客氣了,陳主任都看出來了,還三天兩頭地給我送點東西巴結我呢。你放心吧,他喜歡歡歡得很。」

原來金條已經找到了。

可林歡還是發了朋友圈:

「與小偷共處一室是什麼體驗?」

似乎有人問話,下方她又開始留言:

「嗯吶,就你們知道的那位,又出手了。」

「可不嗎,連自己父母的東西都偷,我姑姑都氣哭了。」

「不多,但也足夠她坐牢的。」

「是吧,已經名揚咱們一中了。【無奈】」

「謝謝各位關心,我馬上就回去了,不會帶貴重物品,手機我也會寸步不離。」

「唉,希望不會嚇到我家那位。」

「他不在,出差去了。」

「嗯嗯,好事將近會通知各位的。【害羞】」

看樣子,問話的人應該是曾經的校友,但我沒有他們的好友。

因為上學時期,我並沒有好友。

家長會偷盜事件後,我在初中聲名狼藉。不光同學排擠,老師看向我的眼神也由慈愛變成了輕蔑。

中考後,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市裡最好的高中錄取,學費全免,本以為會從此開啟新生,但流言並沒有放過我。

僅僅過了半個月,校內就流言四起:新來的第一名是個慣偷。

這得益於隔壁普高新晉校花林歡的宣傳。

不久後,同宿舍的朋友紛紛跟老師反映,說丟了各種各樣的物件。

哭哭啼啼,把我鬼鬼祟祟的行徑描繪得繪聲繪色,就差說親眼看見我行竊了。

沒人願意和我同宿。

校方無奈,將操場角落外租的公寓分了一間小小的給我。

可在外界眼中,這又成了我因偷竊受處罰的強有力證據之一。

我給好友龜孫發了信息:

「酒店約起,來不來?」

龜孫很快回話:「什麼意思?」

「就你想像的那種。」

龜孫在那邊編輯許久,最後試探地發來一個字:「炮?」

發完後不到五秒,又迅速撤回,繼續編輯。

「對!」

我根本不給他找補的時間。

龜孫:「你確定?」

「你不是自稱人間豆腐渣?且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十分鐘後。

龜孫:「別跑,等我回去了就找你。」

「?」

「我人還在外地呢,再著急也沒用!」

我實在沒想到,他的速度會那麼快。當天晚上,人就到小區門口了。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拿起包。

「我出去一趟。」

「出去就出去,跟我說幹什麼。」媽媽不耐煩地背過身,換了個姿勢看電視。

「難不成我還得恭送你?」

自從和張姨她們鬧掰後,媽媽不但被姐妹群踢出來,就連模特隊副 C 的位置也被人頂替了。

媽媽心裡不甘,昨天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設去參加排練,結果被分配在了最末端的位置上。暴脾氣的媽媽自然不能忍受這種委屈,當即高調宣告退出,臨走時還把模特隊音響里的電池給摳走了,說那是她出錢買的,然後又是一番扯皮。

「需要搜身嗎?」我故意問她。

畢竟她還沒有替我澄清,也沒做出坦白,說出金條未丟的實情。

媽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不肯退讓半分,照樣昂著一慣高傲的頭顱,也不直接回答搜身與否,而是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說道:

「碰你我嫌髒。」

時間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仿佛被重新拉回到了初中的時光。

那時我還有朋友。

那天我故意趁大家都在上課,舉手說肚子不舒服,然後一個人去往了學校的公廁。

就像個變態一樣,一個垃圾桶一個垃圾桶地翻,最終找到了一片還未被清潔工阿姨收走的衛生巾。

上面的血染了一半,但周圍還有不少空白的地方,顯然還未吸收飽和。

我大喜過望,摘掉上面粘著的紙屑,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它,然後一抬頭,就看見我同桌正一臉駭然地看著我。

「我……」

我訥訥地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說我在學校住宿一周卻只有固定十五元的生活費,買不起衛生巾?

說每天來接送林歡上下學的其實是我的親生母親?

說林歡走讀,住的卻是我家,睡的是原本要留給我的房間?

說我其實,是父母雙全、卻沒人要的孤兒?

「你真髒。」

同桌的聲音在我耳邊迴蕩了許久。

那一天,我失去了初中最好的朋友。

其實我沒有告訴她,我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髒。

9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就是龜孫,大名孫培政。

一個四肢發達的富二代學渣。

也是我被「流放」去公寓後的鄰居。

經常會咧著一嘴白牙感慨:「劉朝祺,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2 月 29 日出生,你可真是天選之子。」

「能不能不要這麼完美,也給我們這些平凡的人留一點活路!」

一個滿嘴謊話的瘋子。

他比記憶中的模樣成熟了許多,優越的五官越發深邃立體,以前練體育的底子還在,昂貴的大衣下,身材依舊挺拔魁梧。

可是挺大個個子,掏保險套的動作卻略顯扭捏,掏了好一會兒才將盒子從西褲的口袋裡掏出來。

我沒讓用。

因為不需要。

他有些激動,呼吸都粗了,眸子裡亮晶晶的。

他誇我厲害,比他有種。

試探著親吻的時候,我的假髮歪了,他一向心大,也沒放在心上,還誇我:「劉朝祺,你還挺酷的。」

我和他睡了。

但中途他得知我並非第一次後,發起了狠,要了好幾回。

事後還有情緒:「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不是說 27 歲之前不想談?」

「騙我?」

結實的手臂一緊,勒得我喘不上氣:「劉朝祺,你夠厲害的呀!」

「龜孫!!」

我掐著他腰間的皮,疼得龜孫嗷嗷叫,才鬆手。

他還是氣憤,沉著嗓音:「我還是太善良了,就不該待在老家坐以待斃的。TM 的,被你耍得團團轉!」

我緩了口氣,笑:「你在老家不是也挺快活。」

反正據我所知,他女朋友可是沒斷過。

孫培政倒委屈上了,朝我翻了個白眼:「和你又不是同一種快活。」

「虧了!虧慘了!!」

10

這天晚上,我沒有回家。

因為事先吃了止痛藥的緣故,有些嗜睡,起不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孫培政還在酣睡,下頜蹭著我臉頰,溫熱的呼吸均勻地撲在我臉上。

寬闊的懷抱讓人莫名心安,昨天,是我近十幾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晚。

我摸到手機,攝像頭對準我和他,找准角度,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

突然手機被一隻大手撈去,同時後腦勺被勾起,嘴唇被狠狠封住。

「咔!」

手機留下了這一瞬的畫面。

他得意地挑眉,嘴巴大大咧開,鮮紅色的唇上剛斷的拉絲反射著淡淡亮光,就那麼在我眼前晃呀晃。

「想拍就光明正大,我臉皮厚,又不怕丟人。」

「聖誕節快樂,劉朝祺。」

11

孫培政是個撒謊精。

說好了只是玩玩,可他還是和林歡分了手。

媽媽接到電話的時候臉都氣綠了,閉合的房門並不能阻擋電話那頭林歡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傳出來。

孫培政出了軌,痛苦卻是由林歡和我的父母共同承擔。

媽媽心疼極了,豎著眉頭一通咒罵,然後拎上自己的小皮包就要去找孫培政討要說法。

卻被爸爸攔住。

「把事情鬧大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還要狗屁餘地!」媽媽決心已定。

「他敢出軌我就敢讓他名譽掃地,被人家戳脊梁骨!」

最終還是被爸爸勸住了,沒有去成。

因為他還在孫培政手下上班,無法承擔被辭退的後果。

因為愛得瑟的姑侄倆早就將婚事宣揚得人人皆知。

因為爸爸還幻想著此事能用一種更和平的方式解決,最好能各退一步,不傷感情,維持現狀。

「能悄悄解決,就不要把事情鬧大。」

林歡也真是愛慘了孫培政,為了能繼續和他在一起,竟願意忍下這個悶虧來。

哪曾想,孫培政分手的意願堅決。

林歡腫著眼睛回來了。

雖然她是舅舅的女兒,但顯然比我更像這個家的小主人。

父母皆圍著她轉,或是幫腔,或是開導。

唯獨我,像個局外人一樣不做任何表示。

小主人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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