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一個帳本,上面記錄著從小到大養我的全部費用。
又一次吵架後,她讓我把這些錢都還給她。
我說,「好,都還你。」
連同你給我的生命,也一併還給你。
1
醫院給我打來了電話,提醒我明天去做第五次化療。
我看了看餘額寶的金額,501285.32 元。
拒絕了。
對方似乎不能理解,「只要積極治療,再活一年,甚至更多時間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現在放棄,任由癌細胞擴散轉移,生存期可能連三個月都沒有了!」
我明白,只是這 50 萬,我不能動。
這是我大學四年,加工作四年,積攢的所有。
不算少,可我還欠著一筆債務。
是我父母的。
媽媽說,「撫養你長大成人至少花了我們 50 萬,你不還清,就是死,也是欠我們的。」
他們有三個厚厚的帳本,詳細記載著我自出生以來的所有花銷。
兩毛一根的冰棍,五毛一紮的皮筋,一塊錢兩片的退燒藥,七塊一個的鐵飯盒,學費,生活費……所有加諸我身的東西,都在帳本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全部帳目相加,共計 67439.7 元。
「以前的兩毛錢跟現在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物價漲了 5 倍都不止,而且還有好多沒法統計的花銷沒有記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錢。」
「我們付出的時間,汗水這些,都是沒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後來,她經過複雜的計算,最終衡量出了一個具體的數字:50 萬。
「耍脾氣之前,提要求之前,先看看你欠了我們什麼,問一問自己有沒有臉。」
所以不想追求那短暫的未來了,我要回去,然後把這 50 萬完完整整地交到他們手裡。
2
我低價處理了出租屋裡的一切,又辭了職,在一個陰沉沉的上午悄然退場,離開了拼搏了 8 年的城市。
下午 3 點,我輾轉回到父母的家。
因為我的手機號及微信已被媽媽拉黑,所以我把回家的消息告訴了爸爸。
等媽媽回家的時候,路過的一位阿姨打量我許久。
「你是雲霞的女兒?」
我扯著笑點頭。
阿姨的眼睛卻立馬漫上了一層嫌惡,抬腿避遠了些。
「上再多的學有什麼用,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順,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做人忘本,遲早遭報應!」
想來也是沒少知道我的名人軼事。
我也懶得生氣,笑著提醒道:「惡語傷人,小心死了被拔舌頭。」
「什麼東西!」阿姨滿臉不恥地走開。
「還大學生呢,真沒素質!」
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樓道的地板都是冰涼的,那涼意跟銀針似的往腳底鑽,鑽得我十根腳趾都失去了知覺,腿也跟不受控似的不停發抖。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我裹了兩件羽絨服,在門口一等就是 8 個小時,直到窗外亮起的燈火又陸續陷入黑暗,我才看見林歡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我媽媽裹著被子,坐在她床上追劇的照片。
那眼裡的笑,都快從螢幕里漫出來了。
配文:有一個可愛的姑姑是什麼體驗?一不高興就離家出走,來我這散心。希望某人不要吃醋【偷笑】
哦,原來她是找林歡去了。
那個威脅了我一輩子的林歡,我世俗意義上的『表姐』。
我掃了眼樓道里的小廣告,撥打了開鎖電話。
3
林歡的房間溫馨如初,而我的已經被改成了麻將室,衣櫃和書架都沒了影蹤,睡了多年的摺疊床被隨意立在角落,褥子裸露著,沾染著各種形狀的黃褐色印記。
角落的破紙箱裡,堆積著我僅剩的一切,畢業照,畢業證,榮譽證書。
我把家裡所有與我有關的照片都燒了。
不多,加上四張畢業大合照,也就十七張而已。
正在園區上夜班的爸爸打來了電話,詢問我和母親的相處情況。
我撒了個謊,說我還在外面挨著凍呢。
爸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自己找個地方住去吧,你媽朋友家有點事,過去幫忙了。沒回去應該是還沒忙完,等個幾天就差不多了。」
「嗯。」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林歡發布了一條視頻。
她在公司的餐廳里吃飯。一同出現的,還有我那不願意回家的媽媽,和穿著工裝、正貼心幫二人拿飲料的爸爸。
媽媽一邊笑罵林歡長不大,一邊將自己餐盤裡的蝦仁挑出來給她。
而爸爸,則笑眯眯地看著二人鬥嘴耍貧,憨厚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有些惡劣地想,如果他們再多拖幾日,拖到我死在家裡就好了。
一打開門,就看見自己家裡躺著一具腐爛的屍體,足夠膈應他們一段日子了。
可事與願違,僅僅過了三日,得知家裡有人的爸媽就回來了。
4
「誰允許你撬鎖的?鎖撬壞了誰賠?」
「他說鎖芯沒壞就沒壞,真弄壞了會告訴你?」
「白讀那麼多書,蠢得要死!」
剛進門,高跟鞋還沒來得及換下,媽媽就開始劈頭蓋臉地對我進行指責。
等看清我臉上的妝容後,又嗤鼻說了句「真丑」。
「而且不經允許進別人家是犯法的懂不懂?」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所以,這於我來說已經是別人家了嗎?
爸爸立馬撥拉一下媽媽的胳膊,「你少說點。」
媽媽撇了撇嘴,頗不情願地放下手提包。
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驚呼一聲,然後急不可耐地往房間裡跑。
「我得看看少東西了沒有!」
沒過一會兒,媽媽就罵罵咧咧地跑了出來,惡狠狠地要搜我的身。
「你都花了我那麼多錢了,還要偷我的金條,那是我和你爸的養老錢,還有沒良心啊你!」
「憑什麼說是我偷的?」
「你還嘴硬!」媽媽怒不可遏,操起手邊的鑰匙串就朝我砸來。
沒躲過,鋒利的指甲刀在我臉頰邊刮出一條細長的肉絲,血立馬就浸染了出來。
「你在你舅舅家偷,去學校偷,在家裡也偷,走到哪偷到哪,從小偷到大,你還敢說不是你偷的?」
「我的臉早就被你丟盡了!」
我在舅舅家住過幾年,也是在那幾年,我手腳不幹凈的事情便開始流傳開來。後來舅舅舅媽出事,我和林歡被父母接了過來,可偷盜的事情仍舊伴隨我左右。
最尷尬的一次,是初中開家長會,一名家長的錢包丟了。然後老師在我的桌兜里找到……
「偷你舅媽的東西還不夠,還要來學校里偷?!」
媽媽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巴掌,當著所有家長和同學的面,給我定了罪。
我望著無數雙審視的眼睛,忍著淚,卻無力反駁。
那一次,我成了全校的笑話。
余後的日子,我形單影隻,踽踽獨行。
可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
許是我生性無趣,又過於不討人喜歡,並沒有人願意聽我解釋。
就連父母,都認為我撒謊成性,以我為恥。
「家裡並不只住著我一個人。」我試圖反駁。
媽媽語氣輕蔑:「可小偷只有你一個。」
是啊,爸爸媽媽是清白的,林歡是清白的,只有我,一身污泥,品性爛如蠅狗。
爸爸也正一臉失望地看著我,抿著唇,不發一言。
「報警吧。」我說。
「你說我盜竊,就得拿出足夠的證據,但你的偏見不算。」
5
還是沒能報警。
因為爸爸不讓。
「這事也不光彩,沒必要弄得人人皆知。」
「那我的金條就白丟了?好幾萬呢!」媽媽不同意。
「慢慢找唄。」
爸爸朝媽媽擠了擠眼,目光快速從我身上掠過。
「總歸是在家裡,肯定能找到的。」
即使媽媽不願與我待在一處,為了防止我攜金潛逃,或者再行偷竊,她還是住下了。
她給自己的和林歡的房間上了鎖,平日就在客廳里待著,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如果不得已要去廁所,也會給我找點事干,有時候是做飯,有時候是洗碗,拖地,生怕我空出手來再去偷些什麼。
「怎麼沒聲音?又幹什麼去了!」
半分鐘沒動靜,廁所里的她就慌了,趕緊將廁所門打開條縫隙,撅著腚側著頭往外瞧。
看見我的身影后。
「人在呢不回話,啞巴了?」
日子就這麼過了幾天,整日閉門不出的媽媽終於耐不住寂寞了,邀請了好姐妹過來打麻將。
「霞霞,這大白天的關著房門幹什麼,光都透不進來,家裡弄得黢黑。」
「沒辦法,防賊呢。」
媽媽毫不顧忌正在一旁曬太陽的我。
還是覺得冷,裹著羽絨服也冷。
「喲。」眾人一下子被激起了興趣,紛紛側頭看去。
「丟東西了?」
「吶!就是前年和紅姐一起買的金條,被偷了。」
「那可不得了!」房間裡一下子炸開了鍋。
「沒報警?」
「怎麼不想報?老劉不讓。」
「怎麼……」
媽媽朝我在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這不前兩天剛丟嗎,老劉怕說出去丟人。」
眾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嘖嘖幾聲,也不再說話了。
沉寂了幾分鐘後。
「霞霞真是命苦,當時要是自私點,生個二胎就好了。」
「這也不是二胎不二胎的事,有的人天生下來就是壞種,改變不了的,霞霞這是攤上了,沒辦法。」
許是仗著人多,又都是長輩,幾人議論起他人來也毫無顧忌,明目張胆。
媽媽更是深深嘆息,將一個無私奉獻、反被辜負欺辱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惹得其餘幾人越發憤慨,就差指著我的鼻子罵了。
我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笑嘻嘻地喊其中一人:「張姨,您勾引陳健叔的事情進展還順利吧?聽說陳健叔的媳婦是個憨貨,平時就傻不愣登的缺根筋,應該還沒發現吧?」
「你在這裡胡說什麼!」媽媽臉色大變。
「這不是您說的嗎,說張姨一大把年紀了,長得又跟個蛤蟆成精似的,還天天花枝招展地往陳健叔跟前湊,還說您要是陳健叔,都得噁心吐了……」
媽媽平日就嘴碎,這幾日也沒少在家跟爸爸吐槽別人,我只零星聽上一點,就足夠拿出來用了。
「說褚大媽不講衛生,兩個月都不洗一回澡,身上的怪味能熏死個人,每次回來您都洗手消毒,生怕被傳染上病毒了,等會兒別忘記把麻將也洗一洗……」
「林雲霞!!」
幾個阿姨和媽媽吵紅了臉,不歡而散。
媽媽也氣瘋了,放下一堆狠話後,將門摔得震天響。
還來不及收拾我,眼淚就飆了出來,不想讓我看笑話的她趕緊鑽到房間裡哭去了,邊哭邊給爸爸打電話。
6
這天中午,我做好了午飯媽媽都沒出來吃。
她讓我滾,說不想聽見我的聲音。
又怕我真滾,威脅說只要我敢踏出這個門,她就敢報警,反正到時候丟人的也不是她。
「我不走,我還得陪您過完這個年呢。」我說。
媽媽更氣了。
她在房間裡待了整個下午,直到晚上,下班回來的爸爸將飯菜盛好端進去,才哄得她吃了幾口。
出來後,爸爸將我拉到陽台談心,說我不該這樣讓媽媽丟臉。
「你媽媽自尊心強,臉皮又薄,你這麼一說,弄得她都不好跟別人相處了。」
「姐妹群都把她給踢出來了。」
他哄我:「你去給你張姨她們挨個道個歉,就說是你和你媽鬧矛盾,瞎說的,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我拒絕了。
無論爸爸怎麼勸說,我都不肯改口。
「你沒以前懂事了。」
僵持了一會後,爸爸發出了感慨。
「你以前再怎麼犯渾,都只是對外人,至少爸爸媽媽跟你說的話,你還是聽的,也不會故意讓你媽下不來台。」
我沒有說話。
當一個人不再對別人心懷期待的時候,是不會允許自己受半點委屈的。
昨天我咳了一夜,後背疼得我無法入睡,迎來的卻是媽媽嫌吵,咒我乾脆咳死算了,早上也沒有半句關懷。
就剩這個冬天了。
我只允許你們再擁有我一個冬天。
7
原本以為在所剩不多的日子裡,我會和媽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畢竟她那麼要強,畢竟,我還沒有向她服軟。
誰知在星期三大降溫的那個傍晚,媽媽主動和我說了話。
「你爸回來的時候要去趟菜市場,你想吃什麼?我讓你爸爸帶上。」
我簡直受寵若驚。
可還不待我反應過來,媽媽就失去了耐心。
「愛吃不吃,磨磨嘰嘰的,誰有功夫看你發愣!」
晚上。
媽媽難得地進了廚房,炒了一盤拿手好戲辣子雞,擺在我正前方。
爸爸瞥我一眼,特地提高音量:「32 買的雞,加上加工費,外面飯店得賣上百!」
油辣的氣味熏得我直嗆,喉嚨里那股暫休的癢意立馬復燃,直達肺腑。
我掩著鼻,忍不住側頭咳嗽,咳得滿臉漲紅。
「啪!」
媽媽摔了碗筷。
「矯情給誰看呢?」
「愛吃不吃,好心當作驢肝肺!」
爸爸安撫好媽媽,然後挑了一塊最大的雞肉放進我的碗里,「你不是就愛吃辣?你媽專門給你做的,快嘗嘗。」
我一點也不愛吃辣。
我整個小學時期,都借住在農村舅舅家。
那時學校中午只提供米飯,菜需要自備或是在食堂購買。
舅媽只給林歡備菜,並不管我,我也沒有錢,只能偷偷挖上半勺辣椒醬放在飯盒裡,等中午打了米飯後拌著吃。
辣椒醬又咸又辣,但好過沒有。吃的時候我捨不得,必定是先吃米飯,實在無味了再蘸點辣椒醬的湯水,辣椒粒總能留到最後。
那時候上火得厲害,放學後在廁所一蹲就是半個小時,拉得眼淚汪汪。
後來,舅媽將辣椒醬也藏了起來。
我又開始偷偷翻垃圾桶,撿同學們扔的方便麵調料。
粉包就可以拌飯,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完整的醬包。
那種醬包很香,一碰到熱乎乎的米飯就化了,不僅有各種口味,有時還能吃到肉粒,半包就可以吃一整盒飯。
吃了幾年,我早就吃吐了,胃也已然吃壞。
我再也不吃辣了。
但林歡愛吃。
辣子雞也是林歡愛吃的。
是每次我和林歡放假回家,媽媽必做的一道菜。
「我不吃辣。」我認真地告訴他們。
「而且我嗓子不太舒服。」
爸爸明顯不高興了,勸我:「吃一塊又沒事,等會兒多喝點水就好了,你媽難得下廚,別讓你媽心寒。」
媽媽冷笑一聲:「老說我偏心,我做同一道菜,歡歡吃,你不吃,這還是我偏心嗎?」
「明顯是有人不懂感恩,不識好歹……」
媽媽話音未落,我已將肉塊夾起塞入嘴中。
辛辣的味道直衝鼻腔。
為了忍住咳嗽,我憋得身體都在顫抖。
但食物似淌過火的刀片一般,刮過我千瘡百孔的喉嚨後,我又一次咳嗽了起來。
這一次,比以往都要劇烈。
恨不得,把肺也咳出來。
掌心中,多了帶著血絲的痰。
耳邊傳來媽媽的尖叫。
「噁心死了!」
「快離遠點,菜都沒法吃了!」
看啊媽媽,你有多嫌棄我啊。
8
晚上咳嗽得睡不著,舌頭也開始疼了。
加量吃了鎮咳藥,才緩和了些。
我摸黑去客廳喝水的時候,聽到了爸媽的談話。
「冤枉她又不是我故意冤枉的,那天歡歡提起小孫在海市花高價買了套別墅,還在偷偷查詢婚禮場地,我不就拿出來看了一下我們家底麼,想著怎麼著也得給歡歡撐撐場面,別讓人家瞧不起了,誰知道隨手就給挪了地方。」
「這也不能怪我,她要是不做那些個齷齪事,我也懷疑不到她頭上!你說我怎麼沒懷疑別人呢?」
「哎你說小孫什麼時候跟歡歡求婚啊,這新房也買了三個月了吧,怎麼遲遲沒有動靜?」
「不著急,肯定是要求婚的,要不然以他那副拽樣,也不會單單對我那麼客氣了,陳主任都看出來了,還三天兩頭地給我送點東西巴結我呢。你放心吧,他喜歡歡歡得很。」
原來金條已經找到了。
可林歡還是發了朋友圈:
「與小偷共處一室是什麼體驗?」
似乎有人問話,下方她又開始留言:
「嗯吶,就你們知道的那位,又出手了。」
「可不嗎,連自己父母的東西都偷,我姑姑都氣哭了。」
「不多,但也足夠她坐牢的。」
「是吧,已經名揚咱們一中了。【無奈】」
「謝謝各位關心,我馬上就回去了,不會帶貴重物品,手機我也會寸步不離。」
「唉,希望不會嚇到我家那位。」
「他不在,出差去了。」
「嗯嗯,好事將近會通知各位的。【害羞】」
看樣子,問話的人應該是曾經的校友,但我沒有他們的好友。
因為上學時期,我並沒有好友。
家長會偷盜事件後,我在初中聲名狼藉。不光同學排擠,老師看向我的眼神也由慈愛變成了輕蔑。
中考後,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市裡最好的高中錄取,學費全免,本以為會從此開啟新生,但流言並沒有放過我。
僅僅過了半個月,校內就流言四起:新來的第一名是個慣偷。
這得益於隔壁普高新晉校花林歡的宣傳。
不久後,同宿舍的朋友紛紛跟老師反映,說丟了各種各樣的物件。
哭哭啼啼,把我鬼鬼祟祟的行徑描繪得繪聲繪色,就差說親眼看見我行竊了。
沒人願意和我同宿。
校方無奈,將操場角落外租的公寓分了一間小小的給我。
可在外界眼中,這又成了我因偷竊受處罰的強有力證據之一。
我給好友龜孫發了信息:
「酒店約起,來不來?」
龜孫很快回話:「什麼意思?」
「就你想像的那種。」
龜孫在那邊編輯許久,最後試探地發來一個字:「炮?」
發完後不到五秒,又迅速撤回,繼續編輯。
「對!」
我根本不給他找補的時間。
龜孫:「你確定?」
「你不是自稱人間豆腐渣?且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十分鐘後。
龜孫:「別跑,等我回去了就找你。」
「?」
「我人還在外地呢,再著急也沒用!」
我實在沒想到,他的速度會那麼快。當天晚上,人就到小區門口了。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拿起包。
「我出去一趟。」
「出去就出去,跟我說幹什麼。」媽媽不耐煩地背過身,換了個姿勢看電視。
「難不成我還得恭送你?」
自從和張姨她們鬧掰後,媽媽不但被姐妹群踢出來,就連模特隊副 C 的位置也被人頂替了。
媽媽心裡不甘,昨天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設去參加排練,結果被分配在了最末端的位置上。暴脾氣的媽媽自然不能忍受這種委屈,當即高調宣告退出,臨走時還把模特隊音響里的電池給摳走了,說那是她出錢買的,然後又是一番扯皮。
「需要搜身嗎?」我故意問她。
畢竟她還沒有替我澄清,也沒做出坦白,說出金條未丟的實情。
媽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不肯退讓半分,照樣昂著一慣高傲的頭顱,也不直接回答搜身與否,而是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說道:
「碰你我嫌髒。」
時間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仿佛被重新拉回到了初中的時光。
那時我還有朋友。
那天我故意趁大家都在上課,舉手說肚子不舒服,然後一個人去往了學校的公廁。
就像個變態一樣,一個垃圾桶一個垃圾桶地翻,最終找到了一片還未被清潔工阿姨收走的衛生巾。
上面的血染了一半,但周圍還有不少空白的地方,顯然還未吸收飽和。
我大喜過望,摘掉上面粘著的紙屑,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它,然後一抬頭,就看見我同桌正一臉駭然地看著我。
「我……」
我訥訥地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說我在學校住宿一周卻只有固定十五元的生活費,買不起衛生巾?
說每天來接送林歡上下學的其實是我的親生母親?
說林歡走讀,住的卻是我家,睡的是原本要留給我的房間?
說我其實,是父母雙全、卻沒人要的孤兒?
「你真髒。」
同桌的聲音在我耳邊迴蕩了許久。
那一天,我失去了初中最好的朋友。
其實我沒有告訴她,我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髒。
9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就是龜孫,大名孫培政。
一個四肢發達的富二代學渣。
也是我被「流放」去公寓後的鄰居。
經常會咧著一嘴白牙感慨:「劉朝祺,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2 月 29 日出生,你可真是天選之子。」
「能不能不要這麼完美,也給我們這些平凡的人留一點活路!」
一個滿嘴謊話的瘋子。
他比記憶中的模樣成熟了許多,優越的五官越發深邃立體,以前練體育的底子還在,昂貴的大衣下,身材依舊挺拔魁梧。
可是挺大個個子,掏保險套的動作卻略顯扭捏,掏了好一會兒才將盒子從西褲的口袋裡掏出來。
我沒讓用。
因為不需要。
他有些激動,呼吸都粗了,眸子裡亮晶晶的。
他誇我厲害,比他有種。
試探著親吻的時候,我的假髮歪了,他一向心大,也沒放在心上,還誇我:「劉朝祺,你還挺酷的。」
我和他睡了。
但中途他得知我並非第一次後,發起了狠,要了好幾回。
事後還有情緒:「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不是說 27 歲之前不想談?」
「騙我?」
結實的手臂一緊,勒得我喘不上氣:「劉朝祺,你夠厲害的呀!」
「龜孫!!」
我掐著他腰間的皮,疼得龜孫嗷嗷叫,才鬆手。
他還是氣憤,沉著嗓音:「我還是太善良了,就不該待在老家坐以待斃的。TM 的,被你耍得團團轉!」
我緩了口氣,笑:「你在老家不是也挺快活。」
反正據我所知,他女朋友可是沒斷過。
孫培政倒委屈上了,朝我翻了個白眼:「和你又不是同一種快活。」
「虧了!虧慘了!!」
10
這天晚上,我沒有回家。
因為事先吃了止痛藥的緣故,有些嗜睡,起不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孫培政還在酣睡,下頜蹭著我臉頰,溫熱的呼吸均勻地撲在我臉上。
寬闊的懷抱讓人莫名心安,昨天,是我近十幾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晚。
我摸到手機,攝像頭對準我和他,找准角度,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
突然手機被一隻大手撈去,同時後腦勺被勾起,嘴唇被狠狠封住。
「咔!」
手機留下了這一瞬的畫面。
他得意地挑眉,嘴巴大大咧開,鮮紅色的唇上剛斷的拉絲反射著淡淡亮光,就那麼在我眼前晃呀晃。
「想拍就光明正大,我臉皮厚,又不怕丟人。」
「聖誕節快樂,劉朝祺。」
11
孫培政是個撒謊精。
說好了只是玩玩,可他還是和林歡分了手。
媽媽接到電話的時候臉都氣綠了,閉合的房門並不能阻擋電話那頭林歡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傳出來。
孫培政出了軌,痛苦卻是由林歡和我的父母共同承擔。
媽媽心疼極了,豎著眉頭一通咒罵,然後拎上自己的小皮包就要去找孫培政討要說法。
卻被爸爸攔住。
「把事情鬧大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還要狗屁餘地!」媽媽決心已定。
「他敢出軌我就敢讓他名譽掃地,被人家戳脊梁骨!」
最終還是被爸爸勸住了,沒有去成。
因為他還在孫培政手下上班,無法承擔被辭退的後果。
因為愛得瑟的姑侄倆早就將婚事宣揚得人人皆知。
因為爸爸還幻想著此事能用一種更和平的方式解決,最好能各退一步,不傷感情,維持現狀。
「能悄悄解決,就不要把事情鬧大。」
林歡也真是愛慘了孫培政,為了能繼續和他在一起,竟願意忍下這個悶虧來。
哪曾想,孫培政分手的意願堅決。
林歡腫著眼睛回來了。
雖然她是舅舅的女兒,但顯然比我更像這個家的小主人。
父母皆圍著她轉,或是幫腔,或是開導。
唯獨我,像個局外人一樣不做任何表示。
小主人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