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規矩完整後續

「晚晚，你怨媽媽管得太嚴，可媽媽就只有你了啊……」

那時我還不知道我媽打的什麼主意。

好心的警察偷偷塞給我一百塊，回到學校，我在附近的快餐店點了三大盤炒飯，吃了個肚圓。

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可真好。

只要還活著，一切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今天是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學會反抗，原來父母的權威也不是那麼堅不可摧。

只要我有絕對的力量，在她打我時，我就可以打回去。

只要我有足夠的實力，我就可以像韓吟一樣大膽地諷刺，「你千方百計求來的生活，不幸福嗎？」

學習、高考，就是我唯一的出路。

只要我成績足夠好，我可以保送，就不怕將來我爸媽在志願上做什麼手腳。

希望，命運。

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5

只是我沒有想到，剛剛升騰起來的鬥志，第二天就被我媽給澆滅了大半。

當我看著我媽身穿保潔服，假笑得像個笑面虎一樣出現在我面前時。

我整個人頓感一陣被命運扼住咽喉的無力。

「晚晚，媽媽單位來返聘，我都沒有回去呢，特意到你們學校來干清潔。」

「以後媽媽親自照顧你。」

「你也不用總嚷嚷著生活費不夠用了。」

我身上剩下的錢很快被搜羅走。

下了課，就看她拿著保溫盒等在門口。

打開一看果然又是熟悉的「營養餐」配方。

按粒數的米飯、我一吃就犯暈噁心的燉蛋、炒得發苦的芹菜葉。

等我撐著難受回到宿舍，就見我堆在寢室空床上的複習資料都不見了。

「啊，我還以為那堆是廢紙呢，我就給收拾出來了，正好你們這床空著，以後我就住這，也好給你們打掃衛生，多好的事！」

我同桌兼室友在一旁一臉尷尬，訕笑著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走廊上的公共垃圾桶則是空空如也，我攢了一個月的密押卷、餓了三天買的教材，全都混在裡面，被我媽給扔了出去。

我爸媽這是，一定要毀了我才心安啊……

不想讓我像兄姐一樣考上好大學。

他們覺得我有了前程，就不會再任他們擺布。

弒父弒母下不下地獄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想因為這兩個爛人搭上一生。

我拚命忍下沸騰的怒意，決定智取。

此後，我和我媽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和諧，她給行政塞了好些禮，擠掉了別的保潔，這才由她來打掃我所在的教學樓和宿舍樓。

好在她除了各種干擾我學習以外，並沒有其他動靜打擾到我同桌——她很聰明，知道這樣工作必然保不住。

這天我好不容易借著上廁所，躲過我媽如影隨形的目光，卻在廁所里遇見了姜冉。

她別彆扭扭地遞過來一張銀行卡。

「原來，你和楚景辰就真的只是吃飯啊，我之前不知道，民間還有這種疾苦。」

我心裡覺得好笑，「喲，大小姐這是良心大發現，要改邪歸正了？」

「你說誰邪惡呢！你以為我稀得搭理你？這是吟姐讓我給你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大小姐撂下就走，徒留我拿著那張卡，有些愣怔。

明明早已遠遠地避開了，姐姐，你做什麼又要攪合進來？

6

又過了幾天，我拜託我同桌買的東西終於到了。

「周末回家我已經拿小區里的流浪貓試驗過了，保證管用！」

同桌一臉沒問題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眼神。

等中午回到寢室，我主動攬過我媽手裡的拖布，「媽，我來幫你干吧。」

我媽欣慰地看著我，「你能體諒媽媽的勞苦就好了，母女哪有隔夜的仇？」

自從我媽過來，我假意向她道了歉，說那天在公安局不該那麼頂撞她。

我一向逆來順受，我媽自覺是她縮減生活費，讓我餓肚子的懲罰起了效果，所以那天我才會情緒失控。

見我誠懇道歉，這一陣又殷勤地幫她幹活，她便大度地說不計較，原諒了我。

此時她也放心地把活交給我，自己進了屋午睡。

我估算好時間，等著同學們都陸續離開寢室，把地面拖得光滑，又在台階的地方抹了一層我放假從家裡帶來的食用油。

又趁著我媽睡覺，在她幹活穿的工裝上噴了一層加水調和過的誘食劑。

保潔的活又重又累，誘食劑的味道和著汗味並不顯得突兀。

做完了這一切，我才安然離開了宿舍。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我點了個到便悄悄脫隊，讓同桌幫我作掩護，自己往食堂的後門去了。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隻凶貓，時常溜到學校里偷食，還曾經發狂咬傷過同學。

偏偏它還挺聰明，一到要捉它的時候就跑了個沒影，讓人無從下手。

我這一陣刻意觀察，發現它也知道下午剛上課的時候校園沒什麼人，便會在這個時候從學校偏僻的北門縫隙里鑽進來，跑到食堂的後面來偷吃。

此刻我校服裡面穿著厚衣，手上戴著同誘食劑一起買的防咬手套。

學著安陵容捕獵松子的模樣，一點一點地傾倒著誘食粉，看著那隻眼神透露著兇狠的貓跟著誘食劑的腳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幾次那貓都直接咬在了手套上，還好食堂離寢室樓不遠，總算有驚無險。

這個時間段都是我媽固定打掃寢室樓，我上去的時候，她正穿著那件混了誘食劑的工作服在打掃廁所。

貓咪對於氣味比人要敏感，我躲在旁邊，用手裡的雷射筆照著我媽，貓循著紅點，霎時便向我媽撲了過去。

「啊——這是哪裡來的野貓，快鬆口啊！」

我媽最害怕貓，她現在身上又是一陣飄香的食物味道，那貓聞著更加用力地撕咬著我媽。

她左支右絀地躲避，本能的就要順著離她最近的樓梯口往樓下跑。

可那裡有我提前抹的厚厚一層油，她驚慌之際一腳踩中，直接順著樓梯翻滾了下去。

暈暈乎乎地倒在地上，意識迷離間那貓還直往她身上啃咬。

因著都是上課時間，宿舍裡面沒人，知道有我媽在這幹活，所以宿管也沒在。

我迅速地抹掉油漬和一路誘食粉的痕跡，隨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操場上。

若是直接找學校出面趕走我媽，保不齊被她裝慘博同情糊弄過去。

只有這樣，讓她吃點苦頭，才能一勞永逸。

7

我媽在樓梯間昏迷著，一直到了下午四點才被人發現。

野貓早已不知去向，宿舍又沒有監控，大家只當那瘋貓又發了狂，搜捕的力度更大，終於經過不懈努力，將當事貓追捕歸案，噶蛋以示懲罰，都是後話了。

眼下我媽被摔成了腦震盪，右腿骨裂，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被貓抓咬啃傷的痕跡，不休養個半年是沒法下床了。

她這副樣子，保潔的工作自然是幹不了了。

我便代她向學校行政辭了職。

「再怎麼說，也是學校管理疏忽，讓野貓進校傷人，現在我媽躺在床上，這醫藥費，各種開支，我馬上高三也處處要用錢……」

其實主管已經去醫院看望過我媽了。

只不過我媽在外人面前一向和善，她此時滿心思的都是懊惱錯失了這個能時時盯著我的機會，主管自然也樂得不提賠償。

我一個勁地賣著慘，最終得到三個月的工資賠償，共計六千塊，全都進了我的腰包。

我拿著錢給自己辦了電話卡，註冊了微信，還用三百塊買了個二手手機。

舊手機每周回去都會被我媽查驗，再被我爸用特殊技術復檢一遍，看有沒有不該存在的，以防我被帶偏學壞。

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安生日子。

本以為我媽傷筋動骨就能消停消停，沒想到她又開始作妖。

「媽傷成這樣，你爸工作又忙，不如你先休學一陣，回來照顧照顧媽。」

「媽這樣都是為了誰啊！要不是因為你，怕你在學校吃得不好、過得不好，媽至於這一大把年紀還這麼受罪嗎？」

聽了我媽的話，我直接被氣笑。，

自她來了，又是像在家那樣，每天換著花樣給我做我吃不得的芹菜葉，還不如啃饅頭的日子！

見我不回應她的話，我媽也不跟我含糊，直接派了我爸來給我收拾東西辦手續。

「老師啊，反正這孩子也成績平平，現在她媽又病著，您看……」

午休時間，我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我爸已經在跟老師商談上了。

「正好晚珍來了，快來把休學書籤了，忘了之前怎麼答應你媽的？」

我媽放了狠話，如果我不休學，接下來就一分錢的生活費也不給我。

我相信，她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晚珍啊，馬上也是要高三了，要是媽媽實在沒人照顧，老師可以跟學校申請一下，讓你這幾個月辦下走讀，也不一定非得要休學……」

班主任是個負責的老師，這時候還想為我爭取什麼。

之前我每天餓得沒精打采，還要拼著一口氣保持著前一百的名次，她也是看在眼裡的。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真覺得我的出生，就是來渡劫的！

如今，連上學這個唯一渡劫成功的機會他們都不給我。

我也不想再忍了！

8

「老師，我不想退學。」

「一切都是他們逼我的！」

之前周末回家，我媽種種威脅我的話語，包括我不肯答應休學，她氣急了，脫口說出縮減我生活費，就是故意讓我挨餓學不進去的言論，都被我用二手手機給錄了下來。

此刻，錄音里那尖銳刻薄的言語，迴蕩在沉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先前我找到老師說我沒錢吃飯，老師還以為，我只是單純地和家裡鬧了矛盾。

他沒想到，世上竟還真的有這麼不做人的父母！

「晚珍爸爸，求學上進是每一個公民都享有的權利，何況晚珍還是一個知道努力的好孩子，這件事情我們應該尊重她自己的意見。」

老師板起臉，不再跟我爸客套。

可我爸也強硬地不肯讓步。

「我是他爸，我說給她休學就給她休學！我讓她幹什麼她就得幹什麼！我讓她死，她也得給我受著！她媽現在沒人照顧怎麼行！」

這一刻，他也撕下了所有的偽裝。

事情一時僵持了下來，就在我思索著要不要跑上天台，用輿論脅迫再發一次瘋時。

一道帶著壓迫性的聲音突然傳來。

「既然這麼重情重義，那你自己怎麼不辦內退在家照顧你妻子？」

是韓吟。

她冷著臉通知我爸，「韓誦已經去你單位給你辦退休了，你現在應該回去收拾你自己的東西才對。」

「你這個不孝女！這麼多年不聯繫，一出現就是這麼對待辛苦養你的父母的嗎？！」

我爸拍桌而起，然而還沒等他發表一番威嚇，電話響了。

一看是公司打來的，我爸怒瞪了我姐一眼，沉著面容匆匆離去。

「我讓姜冉給你卡的時候，怎麼不聯繫我？」

我姐帶著我來到校外的肯德基點了一桌子。

吃到飽、吃到撐也不過才百來塊。

「我知道要逃出那個家有多難，何況要不是因為我，他們也不會……」

說著，我拿出了那張銀行卡，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應該是道德綁架你們的累贅。

「我有手有腳，哪怕真的被折斷了羽翼，我也會拿著殘肢，做埋葬他們的墳墓。」

韓吟緊緊地盯著我，忽而笑了，「人到底是人，哪怕是孩子也知道反抗壓迫。」

「不過，你以為壞人是到老了，才突然變壞的嗎？」

我媽也曾告訴過韓吟，說女孩子活在這個世界上要學會獨立，所以借著養我的名義，讓她辦貸款給家裡花。

又告訴我二哥韓誦，男孩子更要學會責任與擔當，同樣以生活費為要挾，讓他休學打工一年，才讀完的高中。

「所以我們和他們之間，從來不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