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規矩完整後續

最純餓的那一年，我在派出所打劫了五份牢飯，驚了所有人的眼。

我媽趕來以後大罵我丟臉，像打翻我的人生一樣，打翻了我的飯。

我瞪著地上的髒飯目眥欲裂，那一刻，我忘記了道德、忘記了法律。

只記得，發瘋可真爽啊。

1

我是父母四十歲大齡、兒女雙全之下，自我感動生下來的三胎。

為了生我，他們不顧周圍所有反對的聲音，和家人鬧翻、和兄姐鬧翻，卻又在兄姐有能力獨立，遠離他們以後，大呼後悔。

「兩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心思野了，咱得好好教育晚珍，不能讓她也學壞！」

因為一句「就把你妹妹當女兒養」，我哥在被攪黃了兩個對象以及一個流產的孩子後，直接跟家裡斷親。

我姐都已經結婚好幾年了，爸媽仍不知情。

他們生怕以後我也不受掌控，從小就「好好教育」我，以作他們的附庸。

因為我上的高中統一要求寄宿，我媽每個月便只給我三百塊錢的生活費。

早餐一杯豆漿一塊錢。

「早上吃那麼飽幹什麼？一上午都飯暈沒精神。」

午餐最便宜的素菜炒土豆絲兩元，最廉價的葷菜、全是青椒的青椒肉絲五元，一共七元。

「這午餐有葷有素，足夠你營養的了。」

晚餐兩個紅薯兩元。

「女孩子晚上就應該少吃飯，紅薯可是優質碳水，要擱在以前饑荒年，紅薯能養活多少人呢！」

可我每天根本吃不飽，連額外花錢買本複習資料，都要跟我媽鬥智斗勇。

我沒有自己的手機卡、銀行卡、支付寶，就連微信都是用我媽的小號。

她每月初往零錢里存 300，每天都要登錄，查閱我的聊天記錄還有往來支出。

這天，她發現一筆五十塊的「巨額交易」，直接打過來電話質問。

「韓晚珍，我不是跟你說資料看同學的嗎？你買什麼密押卷就敢要五十塊？」

我一時有些懵，密押卷是我晚上餓了一個月，把每天的紅薯錢攢下來才買的，轉帳記錄也早就被我刪除，防的就是我媽，她又是怎麼發現的？

而且為免我媽知道我攢錢，是我好心的同桌幫助我，把她的微信名改成食堂賣紅薯的商戶名，我每晚轉兩塊錢給她，她再折算現金給我。

也正因此耽誤了時間，書店賣斷貨，只能找人在網上買，這才不得不轉帳。

「我特意讓你爸找了懂技術的朋友，你哪怕刪了什麼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耳邊是我媽猶自謾罵的聲音。

「沒想到你還真敢跟你媽耍這種心眼？看來還是吃的太飽，有閒心思攢錢。」

「既然這樣，下個月開始生活費減半，你自己有能耐就自己賺飯吃去吧！」

2

「同學們，我們來把語文書翻到第七十九頁……」

餓，好餓……

「都要升高三了，還能犯解錯完全平方這種低級錯誤，腦子被驢吃了？」

吃……

對，吃飯，我要吃飯，我真的好餓……

最純餓的那個月，我手握 150 元生活費，每早從食堂買三個包子，便是一日三餐。

食堂賣的 1.5 元一個素包子，皮厚餡少個頭小。

沒多久因為難吃賣不出去也不賣了。

可我一天的伙食費又不能超過五塊錢。

錢很快花光了。

餓極了，什麼免費的湯水、不知道捂了幾天的冷饅頭、甚至連垃圾桶我都去翻過！

高中生的課表從早上七點排到晚上十點，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兼職。

我也找過老師求助。

老師是請我吃了一頓飯，可轉頭就打電話給家長溝通情況。

我媽衝來學校直接把我拎回家，和我爸怒罵了我整整三個小時：

「你怎麼這麼不知感恩？和你哥姐一樣白眼狼，乾脆這書你也別念了！」

我瘋狂的下跪磕頭認錯。

我要念書，我不要一輩子生活在我爸媽造的地獄裡！

許是我這副只能任人擺布的樣子取悅了他們，我得以攜著 150 元回學校，繼續挨餓。

餓！餓！餓！

餓得整個腹腔里的器官都在攪著難受。

因為要求訂購高三的教輔資料直接預支了五十，我這三天內只吃了兩個硬花捲。

誰家好人能三天不吃飯？

腳步虛浮、眼神飄忽、意識迷離……

老師在講什麼我已經不過腦子了，我只記得今天食堂有免費的素麵。

「叮鈴鈴——」下課鈴響，我只憑著本能往食堂沖，我的飯，我的命！就在前方！

看著那還漂著油花、泛著蔥香的面碗近前，我沉醉痴迷的樣子好似犯了毒癮。

可就在此時，那能將我從沉舟里救起的浮木，哐當一聲，傾灑了滿地。

飯……沒了……

「韓晚珍，我告沒告訴過你，離楚景辰遠一點？」

誰？誰在說話？意識恍惚間，我瞪向來人，是姜冉。

楚景辰……

哦，之前不小心撞掉了我的饅頭，賠了我一個煎餅果子的那個？

「敢接近我們姜姐的男朋友？姓韓的，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姜冉的狗腿子上來就要扒拉我，我驚愕地瞪大了眼，她踩到了我的面！

「我的面！」

就剩下這一碗了。

明明撿起來還能吃，卻被她給踩了……

「哈哈哈哈，你們看她，這碗都摔在地上了，她竟然還去撿？可真髒！」

姜冉故意碾上了我欲撿起來的筷子，又招呼她的狗腿子架起我，四周瞬間圍滿了看熱鬧的同學。

在一中誰不認識姜冉？

姜氏集團的大小姐，她爸抬手一揮就是三棟教學樓。

平日在學校頤指氣使，就因為楚景辰跟我分在一個小組，有過幾次接觸，對我和善了一些，她便醋海翻騰，已經帶著人找了我將近半個學期的茬了！

此刻她要教訓我，旁人根本不敢插手。

3

面已經被踩成了渣，撿都撿不起來了……

剛才因為搶面的亢奮而被壓下去的餓意再度席捲，翻雲倒海，不可控制。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

聲音漸起漸大，我眼前只剩下了飢餓被奪食的憤怒，怒意夾雜著委屈，山崩海嘯。

「啊啊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我狂喊著掙脫桎梏，凌亂地捶打著擠在我身邊的這些人。

人在絕望至極、憤怒至極時，真的可以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周圍好幾個同學過來才把我扯開，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也看不見他們臉上驚恐的表情，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字——餓！

我看見桌上餐盤裡有未動筷的紅燒肉和排骨，直接上去用手就塞。

像一頭未開化的野獸，好一陣子沒吃過肉，只知道機械地進食，不知疲倦。

這幅樣子太過駭人，還是上來了三個塊頭大的男同學才把我架起來。

「怎麼回事？誰在這兒鬧事？」

有看場面不可控的同學報了警，我同姜冉一伙人全部都被帶進了警察局。

餓、太餓了，沒吃飽，為什麼不讓我吃？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我飄飄然的跟著來到了警局，不知今夕何夕，此處何地，方才扒拉的那兩口根本不足果腹，反而更大的激起了我的食慾。

人在餓到了極點，生命受到了威脅，根本什麼都顧不得。

我和姜冉跟著走在警局的過道上，看見一個小警察提溜著五盒盒飯往緊閉室的方向走，顯然是給拘在裡面的嫌犯吃的牢飯。

但彼時，我已經餓得完全沒有了理智，我思考不得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我只知道，那是能救我命的東西。

路過盒飯身邊，我以迅雷之勢奪過，在他下意識襲擊的時候迅速蹲下，光速地掀開蓋子，抓起飯菜就拚命地往嘴裡塞。

周遭一片靜默。

只有我狼吞虎咽的咀嚼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

竟然有人青天白日，在公安局裡，從警察眼皮子底下搶東西？

若說搶了什麼機密要案是罪不可赦，可她搶的是盒飯！

人民群眾怎麼會餓成這樣？

這牢飯分量小，菜色寡淡，不過一會兒功夫，一份就已經快見了底。

「同學，你這幾天沒吃東西了？」

幾個警察反應過來，先把嫌犯的伙食解救起來，又扶起我到裡面坐下。

姜冉在旁邊看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你，你，你……」

「我跟楚景辰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是因為小組討論，請過我幾頓飯而已……」

我恢復了幾分力氣，講清楚了前因後果，警察還好心地端來了他們的工作盒飯。

兩葷兩素的飯盒沁香撲鼻，只是還沒等我享用，便跟食堂的素麵一樣被打翻在地。

「好啊你，好的不學學壞的，都鬧到警察局來了，你還有臉吃？」

啪的一聲，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打在我臉上，是我媽來了。

再次到眼前的飯飛了，饞蟲勾起的食慾攪的胃像火燒一樣疼，剛剛建立起來的理智再次崩弦。

我瞪著地上的髒飯目眥欲裂，我媽打翻那份飯就像打翻我的人生一樣容易。

那一刻，我忘記了道德、忘記了身處警局，只記得兩個字——毀滅。

4

我猛地把我媽撞倒。

她一時不察趔趄了一下。

我拿起桌上的什麼文件夾、檔案袋，瘋了一樣地向她的方向砸過去。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從小別人給我吃一口烤腸，你都要去人家門口罵街，從小學到初中，托你的福，沒有人願意跟我玩！」

「你們不是老說我是什麼珍寶，拼著全世界反對也要生我嗎？卻又為什麼不好好對我？這麼多年我連頓飽飯都沒吃上過！你們這樣的爛人，根本就不配生孩子！」

我發泄似地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喧嚷了出來，直到警察過來拉我，我仍是大哭著。

「來啊，我今天搶了東西又打了人，你們把我抓起來吧，把我抓起來槍斃！」

過往的每時每刻我都在和飢餓作著鬥爭，根本沒有精力學習，談何掙脫牢籠？

「這麼沒有希望地活著，我倒寧可跟你們這樣的畜生爹媽同歸於盡！」

我慟哭的樣子太過絕望，一時間警察都忘了審我和姜冉的官司，先對我媽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孩子還沒成年呢，你這樣算是虐待！」

我媽陰沉著臉色一語不發。

我知道，她不會聽的。

「呵」，倏爾一道輕嗤，只見一個打扮精緻的女人朝著這邊走來。

她語氣老練地跟警察客套，是姜父身邊的手下，來保姜冉的。

因為是姜冉先來挑釁，我下手也不重，警察只是各自批評了一頓就將我們放了回去。

卻沒想到，一出警察局，我媽一把拉住了那女人的手，眼底閃爍著淚光。

「吟吟，你是吟吟嗎？你現在富貴了，真狠得下心，這麼多年也不回家……」

怪不得有幾分眼熟，原來是我有記憶以來，只在照片里見過的姐姐，韓吟。

韓吟先把姜冉送上了車，轉頭才打量著我媽，嘲諷道。

「怎麼，當初要我背著貸款，也要拿我的學費養三胎，你現在的日子不幸福嗎？」

她一句話便拿捏了我媽的要害，繼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我媽卻是一反常態地沒吵也沒嚷，只是詭異地盯著我，盯得我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