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爸的聲音穩重的傳了過來。
我還是沉默。
「志梅啊,昨天爸說話確實重了點,但我也是為了家庭和睦,不想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因為那點錢就鬧彆扭,到時候傳出去多難聽,是不是?」
我還是沒說話。
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養神。
說實話,就這麼往老家跑了一趟,感覺積攢了幾年的精氣神都一下被耗光了。
女兒跌跌撞撞去飲水機給我接了杯水。
晃晃悠悠走到我面前,兩隻小手捧著水杯用力舉著,甜甜地喊著:「麻麻,水水。」
我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面裝著的都是對我的關心和愛。
對著她甜甜一笑:「謝謝寶貝。」
她見我喝了她的水,高興地手舞足蹈跑去玩小火車去了。
估計是聽到我笑了,我爸以為我消了氣。
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
當然,平日裡不是沒打過,但不是要錢治病,就是要錢買東西。
鬧彆扭給我主動打電話,還真是破天荒頭一次。
我聽見我爸在電話那頭說:「閨女,你笑了,估計氣也就消了。」
「爸知道你已經坐車回去了,房子的事情就不麻煩你再跑回來了,你媽剛剛給你的手機發了一個卡號,你把 30 萬打過來,我們自己再去聯繫陳工,圖紙反正都有了,只要錢到位,很快就能施工。」
我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們真的以為我是那麼愚孝的一個女人嗎?
昨天他們是怎麼說我的,怎麼對我的,過了一晚上就想讓我全部忘記,然後還乖乖的把錢送到他們手裡?
我冷笑一聲:「爸、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願意去公正,把三層堂屋的面積贈與給我折算拆遷補償金,我可以馬上籌錢把 30 萬打過去。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反正弟弟在縣城也租了房子,還是三室兩廳,你們給的錢,你們去住弟弟總不會拒絕吧?他可是何家唯一的兒子,要是傳出去不會被村裡人笑死?」
說完,我就要掛電話。
卻聽見我爸在那邊無能狂怒:「何志梅,你別給臉不要臉,女兒給家裡出錢修房子,天經地義,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去法院告你,我就不信你沒有這個義務。」
真是個法盲。
不出錢修房子就要告我?
我倒要看看我能坐幾年牢。
再也不想聽他廢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再打,我就直接關了機。
可第二天開機的時候,卻接到了我弟弟的電話。
7、
「姐,聽說你跟爸媽鬧矛盾了。」弟弟的語氣有點急切。
我還沒說話,他就已經說了第二句:「母女沒有隔夜仇,我也說了爸媽了,你也姓何,也是何家的一分子,分拆遷費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昨天就打電話跟爸媽表態了,房子就按照你說的來,你出錢修三層樓,每一層的堂屋都留給你,到時候按照你所得的面積來分拆遷費。」
說完他聽了聽我在電話那頭的反應。
見我沒反對,他才小心翼翼開口:「姐,這樣總可以把陳工喊回來施工了吧?你要是擔心把錢打給爸媽會轉給我,那你就直接給陳工,我和爸媽不過手錢的事情,怎麼樣?」
我呵呵一笑。
「志強,口說無憑,你要是真想把拆遷款落實在我的腦袋上,就按照我說的去把公正做了,白紙黑字,我們都放心。」
一聽到要公正,我弟就打哈哈了:「哎呀,姐,咱們都是一家人,搞那麼麻煩幹什麼!我都打聽了公正一次也要幾千塊錢呢,何必浪費那個錢!姐,我可是你親弟弟,你不相信我還相信誰!」
「相信你?」我冷笑一聲。
「我就是太相信你,你才把我當傻子搞。」
「我就問你一句,這兩年你每個月都跟我要 2000 多塊錢,說是工作不穩定,沒錢交房租,我哪一次沒有給過你?」
說到縣城房租的事情,何志強不說話了。
他當然說不出話了,因為他的人品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一邊每個月心安理得的跟爸媽要四千多交房租,一邊跟我哭窮說沒錢跟我要 2000 多交房租。
合著,我在家裡勒緊褲腰帶,養了一個什麼都不用干就能拿 6500 塊錢的少爺。
「你說吧!就你這騙來來去的,哪裡值得信任?」
何志強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才說:「姐,你就信我這一次,我保證拆遷款會分你一部分!」
「姐,再過幾個月房子就要測量產權面積了,家裡就你有錢,如果你不拿錢出來修房子的話,我們就只能拿十幾萬拆遷款了。你忍心看著到手的錢飛走嗎?」
我呵呵一笑:「那是你們的錢,不是我的錢。」
「合著我搞了半天,出錢出力,還得求你們才能拿到一點錢?到時候你們說我用修房款要挾你們,怕是出醜的只有我一個人吧?」
弟弟還想說什麼,但我已經不耐煩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坐了一天的車累了。」
弟弟沒再說什麼,但掛完電話沒多久,我收到了他發來的一條信息。
「爸媽沒說錯,你真的很算計!」
我直接把他給拉黑了。
就他這種沒給家裡一分錢,只顧著把手伸出來要錢的敗家玩意兒,還有臉指責我?
8、
陪著女兒玩了一會,老公帶著婆婆從醫院回來了。
看到我在沙發上,丈夫陳應生很是驚訝:「你不是回老家幫爸媽翻修房子去了嗎?怎麼就回來了。」
我迎上去,接過他手裡的 CT 照片,幫著他一起將婆婆扶到床上。
「不搞了。」我也沒多說,丈夫看了我一眼,也沒多問。
「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我偷偷把丈夫拉出來問。
「還好,是甲狀腺癌,做手術切除就好了。」
丈夫揉了揉眉心:「就是得要幾萬塊錢。」
我拍拍他:「只要人沒事,幾萬塊錢算什麼?咱媽的命可比錢值錢多了。」
看著婆婆疲憊的樣子,我心裡還是有點內疚。
自從囡囡生下來後,她就搬過來照顧我月子,出完月子後,她也沒日沒夜的幫忙帶孩子。
丈夫那段時間正好升職,平日裡幾乎沒空,只有周末幫忙帶。
我也是備考 CPA,一周也只有一兩天能抽出時間,全靠婆婆一個人。
我當時有找過爸媽。
但他們說:「孩子又不是給我們姓何,你婆婆帶是天經地義,我們身體又不好,去了也只是給你添麻煩。」
我臉皮薄,爸媽不願意來,我也就不好再開口。
當時我和丈夫工資還不高,房貸負擔也重,一個月給婆婆 2800,她還又偷偷塞回來。
如今這病,大半也是帶孩子給累的。
我走進房間,給婆婆端了一杯水:「媽,累了吧?應生說做個小手術就可以了,您別太擔心。」
婆婆掙扎著要起來,我趕緊按住她:「您就別動了,跑了一天醫院做檢查累壞了吧?」
婆婆看著我一臉內疚:「志梅啊,給你添麻煩了,動手術要花不少錢吧?」
我給婆婆笑了一個:「不要多少錢啦!你兒子現在是主管,我現在也是財務主管,你還擔心錢幹嘛!好好養著就行。」
婆婆又擔憂地看向囡囡:「孩子怎麼辦呢?」
我摸了摸婆婆的手背:「我都安排好了,我大學同學是兒童陪伴師,今天也是她來照顧囡囡的,囡囡跟我說很喜歡她。還跟我說希望婆婆早點好起來,她要帶你一起去坐小火車呢。」
婆婆一聽有點害羞的低下了頭:「這孩子。」
說著居然掉了一滴眼淚。
我知道婆婆是害怕手術,輕輕抱了抱她:「媽,沒事的,到時候我和應聲一起去醫院陪你。咱不是一個人,別害怕。」
婆婆輕輕點了點頭。
等婆婆睡著後,我輕輕關上了門。
一抬頭,卻看見丈夫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看著我。
9、
「怎麼了?」
婆婆睡著了,所以我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丈夫捂住手機:「志梅,你爸打電話過來,說要跟我借 30 萬修房子。」
我看著他擔憂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麼。
家裡是我在管錢,我以前對爸媽是有求必應。
要修房子,給錢。
要買電器,給錢。
要做手術,還是二話不說給錢。
節假日逢年過節,更是紅包一個個打過去。
在丈夫眼裡,我算是一個比較標準的扶弟魔。
平日裡他倒不怎麼說我,錢給了也就給了。
但眼下婆婆要做手術,孩子要請兒童陪伴師,經濟上一下子就變緊張了。
如果我還要把錢全部給家裡修房子,他實在是有點擔心。
「不給!不借!掛了!」
我就吐了這個三個詞。
沒想到被電話那頭的我爸聽到了,劈頭蓋臉就罵了起來:「何志梅,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非要把事做絕是吧?我現在是跟你家裡話事的男人說話,輪得到你在旁邊指手畫腳?」
我冷笑道:「你以為現在還是清朝啊?還話事的男人,不好意思,我們家男人愛老婆,女人說了算!」
我爸見激怒不了我,話鋒一轉:「行!你是女人你了不起,那你把我養你這麼多年的錢全部還給我!」
我挑了挑眉:「行啊!那可是你說的,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把你養我的錢還了,你也把我這麼多年打回去的錢也還給我。」
我爸硬氣:「男子漢說話算話。」
我樂了。
直接從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發到了我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
艾特所有人:「這張照片呢,是我這次回去發現的帳本,上面有養我的每一筆帳,一直記到了我大學畢業。我在火車上的時候,把這筆帳都算出來了,一共是三萬八千五百六十塊五毛三。」
弟弟跳出來:「不可能這麼少,我單大專一年學費就要一萬多了,生活費每個月按兩千五百塊錢算,怎麼都有 12 萬了。姐,你不會是想盡辦法賴帳吧!只要你把爸媽花在你身上的錢還回來,我們絕對能把房子修好!用不著你花一分錢。」
我艾特弟弟:「你以為我是你這種只會伸手要錢的耀組啊!我跟你比差就差在肚子裡少搓了一根,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大學學費是我助學貸款,生活費是我自己兼職給的,爸媽除了開學前給了我一千塊錢路費,還有第一年每個月的 200 生活費,就再也沒給過錢了。」
我弟的消息很久沒來,過了一會才跳出來說:「那小時候你穿衣服上學吃飯呢,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吧。」
我把帳本上的那些名目全部標出來:「從小學到初高中,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你不要的,你自己看看爸媽的帳本上有沒有這些花銷。我一個女孩吃的不多,買的也不多,最多就是學雜費和課本費,三萬多不是非常合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家裡的寶貝孩子啊?我就是家裡的一棵野草,也就只有我傻,才以為只要努力只要有出息只要多給錢,爸媽就會看到我,愛我,會慶幸自己養了這麼好的寶貝女兒卻沒有珍惜。」
看群里都沒說話,我又艾特所有人:「好了!你們的帳本都算清楚了,我要給你們三萬多,現在看看我的帳本。」
我都沒算我大學兼職期間給爸媽寄過去的錢,只算了從大學畢業後家裡做手術修房子還有給生活費的錢,就已經超過了十二萬。
「行了,零頭我都不要,你們就給我八萬,咱們就互不相欠。」
爸媽壓根沒想到,算到最後,他們還欠我的錢。
立刻惱羞成怒,在群里發道:「何志梅,你連命都是我給的,我把錢還給你, 你是不是把命還給我們!」
我不氣不惱,緩緩回復道:「又不是我要你生我的!我求你生我了嗎?還不是你們想生個兒子給自己養老才賣力繁殖的。」
「再說了,你生了我就得養我, 不然可是遺棄罪要坐牢的。」
我爸氣得打了一個你, 後面跟了幾十個感嘆號。
我突然覺得跟他們爭這些也實在是沒意思。
浪費自己的時間和情緒。
把群退了, 三個人的微信、手機也都拉黑了。
世界一片清凈。
幾天後,婆婆做了手術, 我和丈夫一直陪著她。
手術很順利, 我請了個阿姨給婆婆做飯。
「這段時間就別做事了, 好好休息, 囡囡還等著跟您一起出去坐小火車呢。」
婆婆也算聽話, 完全按照醫囑,恢復的很好。
我和丈夫按部就班地生活和工作, 竟然把爸媽那邊的事情給忘了。
直到有一天接到村長電話,說我爸腦溢血住院了。
我才知道,原來我拒絕給錢裝修後, 他們就想到了跟銀行借款。
沒想到全都失敗了。
一查才知道, 我弟弟背著他們賭博, 用他們的身份證借了不少錢。
他們又沒工作, 銀行自然不會借錢給他們。
於是,他們又聽我弟弟的搞了民間借貸。
也就是高利貸。
當時,他們就是想著反正房子會拆遷,到時候一百多萬拆遷款下來,還怕還不清貸款?
結果,政府突然改政策, 路不從咱們那過了,房子不拆了。
看著只有框架的三層樓,還有不停打電話來要債的債主。
我爸一下子就倒地了。
「你媽就在村委辦公室, 她想跟你說幾句。」
村長把電話給了我媽。
我媽顫顫巍巍的接過去,態度軟了很多的跟我說:「志梅啊!你爸得住院,家裡沒錢了, 欠了一屁股債,你能不能寄點錢回來。」
我知道村長他們都在,於是說:「可以。」
見我鬆了口, 我媽又說:「你爸在醫院得有人照顧, 你弟弟還沒找到工作, 他得忙事業,你可不可以回來幫媽照顧你爸?」
還真是得寸進尺了是吧。
故意跑去村長那裡打電話不就是覺得我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拒絕她。
可她想錯了。
那裡又不是我的家了,我根本就不會回去。
什麼面子不面子的。
我圖那個不值錢的面子幹啥。
於是我冷冷一笑:「弟弟沒工作,正好去照顧爸, 生兒子不就是圖養老送終嗎?你們得讓弟弟覺得自己有用啊!不然到時候爸爸去了的話,他會怪你沒給他盡孝機會的。」
「對了,錢我等會兒找人給你打過去。我還有事就先掛了。」
當然電話掛了,錢我也沒打。
要我說, 爸媽對我做的這些事情也不算是什麼深仇大恨,但我就是心涼了。
作為女兒, 出錢出力在父母心裡卻是處處算計。
那我何必要吃力不討好, 熱臉貼冷屁股。
這照顧我是肯定不會去了。
我媽要是心疼我弟不喊他去陪護,她就自己受著吧。
至於錢, 法律規定我給多少,我一分也不會差。
但多餘的,我一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