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叫她進來。」
秋梨進來的時候,髮髻凌亂,神色慌張:「青雲公主,快救救我們家公主吧,太后要將她賜死!」
我沉著臉聽完了前因後果。
「你說……阿姐她給父皇和元貴妃下了毒?」
「不止啊,還有太后,只不過太后身子不爽利,就沒有吃那糕點,要不就……」
要不就都死了。
我之前想著是誰能夠威脅堂堂公主,原來是我們的母家。
母后姓薛,出自平陽王薛家。
薛家當年跟隨開國先祖一同打天下,是先祖認定的值得託付之人,故而封了世襲的王位,賞賜了尚方寶劍、免死金牌,給了無上的榮耀。
皇祖父給父皇挑選了母后這樣一位正妻,正是因為薛家根基深厚,能助父皇穩固朝堂。
可利弊總是相對的,薛家身為外戚,掌權過重便會動搖國之根基。
父皇對此早有忌憚。
故而母后的日子很不好過,一邊要忍受夫君的猜忌,一邊要壓制父兄的野心。
因多思多慮,生下我們姐妹之後,母后的身體便不太好了。
只是那時的父皇看不到母后的良苦用心,為了制衡薛家,縱容純妃在宮中為所欲為,最終純妃自以為洞察了父皇的心思,對母后下了毒。
母后到死都以為是父皇對她下了手。
父皇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
雖然處死了純妃,將相關人等全部下獄,母后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舅舅懷恨在心,總是私下搞些小動作。
父皇心中有愧,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18
後來我和阿姐長大了,舅舅便勸說我倆參與朝堂,爭權奪勢。
他口口聲聲說是要為母后報仇,但是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他的狼子野心。
所以在他找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明確地告訴過他,若是他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我便將這些都告訴父皇。
此話一出,他再也沒有找過我。
我也曾告訴過阿姐,阿姐明明說她定不會縱容舅舅的,可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是平陽王威脅公主的,他見公主拒絕了他,便一意孤行地做了那些事,更是仗著公主心軟,跟公主說,若是公主不幫著他隱瞞,他便要拉著整個薛家一起陪葬。」
「公主害怕連累您,從來不敢多言,便是之前皇上為您和公主賜婚,公主也想到了平陽王會借著婚事利用陸將軍,故而做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秋霜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我氣得渾身發抖,平陽王知道我的脾氣,不敢在我面前放肆,卻利用了心軟的阿姐。
我猛地站起身來:「走,進宮。」
小桃卻攔住了我:「公主,此刻進宮危險。」
我推開了她:「我與阿姐同生,如今便是死都要死在一起。」
小桃嘆了口氣,連忙拽著秋梨跟上了我。
我騎著馬,一路狂奔。
到了宮門口,卻發現早已有了重兵把守。
「請公主下馬!」禁軍統領將我攔了下來。
「放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我揚起馬鞭,仍要強闖。
李統領面色不改:「太后懿旨,捉拿青雲公主以及駙馬,公主,如今陸將軍已經被擒,你還要反抗嗎?」
我瞳孔一縮,這才看到被五花大綁的陸遠征。
「你們……!」
李統領走到我的身邊:「公主,請吧。」
19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天牢中,我垂著頭,不斷跟陸遠征道歉。
其實我知道的,和我成親以來,不少人都對他冷嘲熱諷,說他攀附權貴,可他從未對我提及半分。
如今被我連累,下了天牢。
要知道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以血汗拼來的,不容易。
都怪我,要是沒有我,他應該好好地做他的大將軍。
陸遠征默默地脫下了外衫披在我身上。
「這裡面陰冷,你靠著我暖和些。」
聽他說這話,我再也忍不住了,咬著嘴唇紅了眼眶。
「為什麼對我這樣好,我連累你至此,你都不怨我,不怪我,還怕我冷。」
陸遠征抬起我的臉,輕輕擦掉我眼角的淚。
「因為青雲對我也很好啊,自從娘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為我出過頭。」
「青雲,你不知道,那日你擋在我面前,就像個大英雄一樣,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保護的感覺有那麼好。」
「你我之間也不要再說連不連累的了,你不是說過嗎,你我是一家人,你能夠為了你阿姐豁出命去,我為了你也可以。」
年少時看話本子,我曾問過阿姐,什麼樣的情話最打動人,我倆像模像樣地說了許久,卻只覺得都差些味道。
今日在陸遠征這裡我知道了答案。
「陸遠征,若是你我能夠熬過這一劫,此後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說得很是認真,陸遠征卻笑了。
他捏著我的鼻尖:「公主千金之軀,一言九鼎,可不許食言。」
20
我們兩個在牢里待了三日,每日三餐,都有人按時送來。
可無論我怎麼問,都沒有人理我。
直到第四日,這個送飯的衙役放下飯後並沒有著急走。
「外面什麼情況了?」
「公主不要擔心,一切盡在掌握。」
他冷不丁開口,倒是叫我愣住了。
「盡在誰的掌握?」
「自然是王爺的掌握。」
他是平陽王的人!
心中怒火一下子燃了起來。
我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低聲怒吼:「薛岩究竟要幹什麼!他踩著我們姐妹兩個謀大事,是要我們死不成!」
衙役甩開我的手:「公主莫急,王爺說了,等他榮登大寶之時,定不會虧待兩位公主的。」
「只不過現在還需要駙馬幫一個忙。」
我警惕地擋住陸遠征的身影。
「他不會幫你們,回去告訴薛岩,我們姐妹與他之間是有著生下來斷不掉的血脈,但是陸遠征跟他沒有,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衙役冷笑:「是,駙馬跟王爺沒有血脈關係,但是他的生父也不要他了,他現在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會救他的,還不如跟著王爺,也算是有個依靠。」
「什麼叫做生父也不要他了?」
「公主和駙馬還不知道吧,兩日前陸侯爺趕赴宮中,跟太后說明已經將陸遠徵逐出陸家家譜,他的功過都跟陸家沒有任何關係。」
我下意識地去看陸遠征的臉色,只見他面色如常,好像那混帳並不是他的生父。
「公主和駙馬還是好好想想吧,王爺才是真正惦記你們的。」
衙役離開後,只剩燭火燃燒的聲音。
「我們不要聽他的胡言亂語,他故意這樣說,就是為了動搖我們的。」
陸侯爺是陸遠征的心病,本就被下了獄,親生父親落井下石,我怕陸遠征受不了。
卻沒想到陸遠征朝我招了招手,而後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別怕,我對他早沒了期盼,他若是真的能夠跟我斷得乾淨,我倒是也了卻一樁心事。」
「青雲,別將我想得那般脆弱。」
21
此後的兩日都是那個衙役來送飯,但是眼看著他一次比一次急躁。
直到最後一次,他甚至打開了獄門。
「把虎符交出來,要不你們都別活!」
他拿著長刀在我們面前比划著。
陸遠征一句話沒說,趁他靠近之際,揚起一旁的稻草,三兩下便將那衙役拿下。
「你忘了?我夫君是大將軍。」
我蹲在那衙役面前嘲笑道。
那衙役惡狠狠地看著我,然後咬破了什麼。
「不好!他要自盡!」
陸遠征伸手阻止,但是已經遲了。
衙役口吐黑血,中毒而亡。
我倆看著大開的獄門面面相覷。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陸遠征拉著我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可剛走到半路,就被人攔了下來。
「趙大人?」
陸遠征皺著眉看著眼前這人。
這位趙大人是大理寺寺卿,專管天牢,他既然在這裡,想必是已經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噓,皇上口諭,讓公主和駙馬在天牢中再堅持一段時間,等逆賊被擒之日,陛下便會將公主與駙馬放出。」趙大人半彎著腰,小聲說道。
「父皇……父皇沒有事!」
趙大人點了點頭。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青月與父皇商議好的,借著下毒,引薛岩動手,再將其一網打盡。
可是問題出在太后那裡。
22
「因為皇后的死,皇上跟太后多次爭吵,後來太后表面上不再插手前朝後宮的事。」
「但是私下卻結黨營私,並且許諾元貴妃,只要她能夠給皇上下毒再栽贓給青月公主,便會立她的兒子為皇。」
「可關鍵時候,元貴妃還是膽怯了,將實情告訴了皇上,皇上將計就計,金蟬脫殼,是要將這些心懷鬼胎之人全部浮出水面。」
「如今局勢混亂,這天牢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陸遠征一聽急了:「那皇上正是用人之際,我為武將,應當為皇上分憂,怎麼能龜縮在此處!」
趙大人搖了搖頭:「你安全與否並不是皇上所擔心的,倒是青雲公主,多方勢力都在找你和青月公主,只有你們二人安全,皇上才好實施計劃。」
我眼中浮現驚喜之色:「阿姐……沒事?」
「嗯,那秋梨之言不過是引誘您進宮的謊言,青月公主早已經離宮。」
「那,這天牢足夠安全便讓陸遠征出去吧,父皇要比我更需要保護。」
趙大人嘆了口氣:「公主,皇上那日跟臣說要臣保護好你,他說當年他就沒有保護好皇后,讓皇后死於權力的碾壓中,這件事足以讓他後悔終生,而這一次他要保護好他們的女兒。」
「天牢裡面是安全,但萬事都有萬一,有駙馬保護公主,更能讓人安心。公主與駙馬放心,一切盡在皇上掌握之中。」
趙大人說完後,恭恭敬敬地將我們送回牢里。
我看著已經斷了氣的衙役,心裡越發沒底。
這衙役剛剛是不是也說,一切盡在薛岩的掌握中來著?
23
好在我的擔心都沒有成真。
父皇和阿姐親自來接我出獄。
看著父皇在短短几日中蒼老了好幾歲,我的淚便連成了線。
「父皇,嗚,父皇!」
撲在他的懷中,我放聲大哭。
這幾日我擔心得不得了,就害怕哀鐘響起,像當年母后離去那樣。
父皇尷尬地把我抱在懷裡。
「瞧瞧朕這淘氣包,嚇壞了吧。」
陸遠征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陛下,公主真的很擔心您。」
父皇一愣,而後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背,溫聲道:「乖雲兒,你忘了,父皇無所不能,不會有事的。」
聞言後,我哭得更大聲了。
父皇見此輕嘆了口氣:「傻雲兒。」
24
薛岩眼看頹勢已定,跳崖而死。
太后也自縊於宮中。
父皇鐵血手腕,血洗朝堂,將這些年心懷鬼胎的逆臣盡數清除。
這日陸侯爺帶著夫人舔著臉敲響了我公主府的門。
「公主,他們咋就能這麼不要臉呢?那時候公主與駙馬落難的時候,他們到處說將駙馬移出了族譜,生怕牽連到他們,現在一切都好了,他又要把駙馬遷回族譜。要我說,陸家祖宗在天之靈,都要氣死了。」小果氣得臉紅脖子粗。
小桃橫了她一眼:「胡言亂語什麼!」
小果縮了縮脖子,嘟囔著:「本來就是這樣的。」
我笑呵呵地看著她倆,等她們說完後,我才開口:「小果,去門口問問陸侯爺,他是不是想要立牌位了?雖說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是念及舊情,公主府也是可以滿足他的願望的。」
「當然,陸侯夫人也一樣。」
小果一聽眼睛都亮了:「是,公主!」
看著小果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小桃有些擔心:「公主,小果她跳脫,會不會亂說話呀?」
我擺了擺手,剛想說不要緊,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我。
我猛地瞪大眼睛,招呼著小桃:「去, 去, 跟著她去!」
25
陸遠征生辰這日,我也早早就出門了。
足足等到日頭差不多落山了才回去。
本以為陸遠征會像我一樣著急, 但他只是悠閒地坐在亭子裡喝著茶。
「你怎麼這樣淡定呢?」
陸遠征抬眼看了過來,輕笑道:「因為知道無論公主送什麼,遠征都會當做至寶,所以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微風撩動他的髮絲, 更顯其清雅俊逸。
我偏過頭去,心中尖叫。
怎麼辦,真的好帥啊!
我學著他的樣子, 牽著他的手,帶他來到郊外。
到了之後, 陸遠征愣在了原地。
「這是公主給我準備的嗎?」
我半仰著頭,有些驕傲地說:「自然。」
突然,他轉過身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裡。
「公主,你……怎麼這麼好?」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因為你待我很好呀!」
我給他準備了一個練武場, 這裡面有最好的兵器, 房間裡還有上好的兵書。
其實在獄中我便知道, 他前半生過得苦, 轉折便是在軍營中。他熱愛戰場,熱愛百姓, 他應該是翱翔在邊疆的鷹,而不是束縛在公主府的雀。
「夫君,我聽說你一桿銀槍震懾三軍,只可惜之前那把折損在戰場上了。青雲尋最好的匠人給夫君又打了一把, 夫君試試看?」
陸遠征笑著點了點頭,拿起了那桿槍, 眼中滿是驚喜。
而後他拿著那槍舞了起來,真真是少年將軍的英姿, 意氣風發, 好看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 他停了下來,我拿著手帕給他擦汗。
他喘著氣,眼中亮晶晶的。
「青雲,我真的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我幫他捋了捋衣衫:「以後你會更開心的。」
「我跟父皇說了, 若是邊疆再有戰事,不會再顧忌你駙馬的身份將你強留在京城,國有難,將必戰,遠征, 去做你想做的。」
「我啊,沒你想的那般脆弱。」
陸遠征紅了眼眶:「青雲。」
「當然啦, 那是有戰事的時候,沒有戰事, 你就得陪在我身邊, 哪也不能去。」
「我會日夜祈福,願我朝永無戰爭, 你啊,就永遠都走不了啦!」
陸遠征勾起嘴角,捏了捏我的鼻尖:「好。」
「都依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