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淡定地擦手,喊來服務生結帳。
聽著服務生報出我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傅沉眼都不眨地付款。
他隨口埋怨道:
「我又要過苦日子去咯。」
我心中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破滅。
4
三年前,我在學校食堂兼職時,遇見小心翼翼問能不能多打點米飯的傅沉。
我看著他就想起卑微尋找兼職的自己,心軟給他打了一碗冒尖的米飯,破例澆上裹滿湯汁的肉粒。
當時的他受寵若驚,紅著眼眶連連道謝。
自那以後,傅沉常來我所在的窗口打飯。
我保持著不多不少的破例。
為了報答我,傅沉總是會來接我下夜班。
一來二去,我倆漸漸滋生情愫,默契地沒有捅破窗戶紙。
我仍記得那個傍晚,傅沉送我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告白。
我驚喜地同意。
在一起後,傅沉主動向我展露原生家庭的傷疤。
我心疼他父母不作為,每個月只給他五百生活費。
索性主動將自己的兼職讓給他,自己再去找家教。
傅沉干不到三天,原本生意火爆的食堂窗口忽然宣布家中拆遷,不幹了。
我感慨大叔真是好命,被他敷衍搪塞。
後來,傅沉斷斷續續地干過幾次兼職,全部以失敗告終。
他委屈地依偎在我懷中,開玩笑說想吃軟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還真就同意了。
這種生活持續到大學畢業。
傅沉又自爆自己曾被撈女騙過,就算是正式工作也只打算給自己留五百塊用作生活。
我也沒有懷疑。
正式踏入社會後,傅沉時常需要靠我接濟。
傅沉總將我抱在懷中,發誓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他現在攢下的錢都是以後結婚的底氣,我又信了。
後來,傅沉總抱怨員工宿舍環境很差,還不如城中村。
聽得多了,我主動放棄體面的白領工作,轉頭選擇離他公司很近的殯儀館工作。
好處就是有租房補貼,能滿足他的想法。
三年來,我們過得很苦。
我以為他對自己那麼吝嗇是厚積薄發,為了更好的未來奮鬥。
原來在他眼中,我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丑。
5
我渾渾噩噩地離開 KTV,傅沉給我發來消息。
【寶寶,今天運氣好好,顧客吃不完的菜全歸我了,等會兒我就帶回來給你吃。】
想起他們方才在包廂內吞雲吐霧拿我當笑料的模樣,我忍不住乾嘔。
我艱難地打字回答:
【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戳穿傅沉的偽裝,破口大罵他枉為人。
但我現在還不能這麼做,我要先把他騙走的錢要回來。
只是沒等我實施計劃,醫院傳來噩耗。
奶奶的病忽然惡化,我急忙趕往醫院,卻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醫生交給我一封信,安慰道:
「這個是患者囑託我們交給你的,節哀。」
悲傷過後,我立馬聯繫殯儀館進行火葬。
自我進入殯儀館工作,沒想到第一個送走的人就是奶奶。
等到要付款時,我崩潰地發現自己還差一百塊。
老天爺像是在給我開巨大的玩笑,我無論如何都差一百。
同事們異樣的目光沒有擊垮我。
走投無路下,我選擇找傅沉借這一百塊。
我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電話撥通的前一秒,我還在嘲笑自己戀愛腦。
當傅沉明知道我缺錢火化奶奶,卻為了維持人設死活不願意借錢給我時。
我腦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此時,蘇父激動地發來消息。
我的骨髓匹配成功了。
帶著奶奶回到我狹小的出租屋時,積攢已久的委屈如開閘洪水,洶湧而出。
為什麼靠近我的人全都居心叵測?
真正愛我的奶奶已不在人世,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在出租屋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
只知道再次醒來時,頭痛欲裂。
面前多出升騰著熱氣的水杯,我順著手遲緩看去。
穿著高定西裝的傅沉頂著與身份不符的雞窩頭,惱怒道:
「你醒了?你心也太大了,回家也不知道關門,萬一有歹徒入室搶劫怎麼辦?」
我起身重新倒了一杯熱水,找出布洛芬一飲而盡。
「確實,這不就有你闖進來了。」
傅沉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他急忙提醒:
「布洛芬不能空腹……」
我無視他眼中似有若無的心疼,反問:
「跟你有關係嗎?傅大少爺?」
傅沉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竭力掩蓋的慌亂出賣了他。
他幾次張嘴,又化作一聲聲嘆息。
最終他雙手一攤,語重心長道:
「你就非得跟我鬧嗎?」
我兀地笑了,傅沉臉上浮現驚喜,又被一盆冷水澆滅。
「我哪兒敢跟您鬧啊,您可是傅氏集團未來的掌權人,我等螻蟻怎敢跟您叫板。」
傅沉的笑容僵在臉上,很快化為被人捉弄的惱怒。
「肖雲!我承認騙你是我不對,但好歹我倆還有三年的感情,你就非要跟我嗆嗎?」
我冷漠地看著急得跳腳的傅沉,無所謂道:
「我不想聽你狗叫,這是我家,請您離開。」
傅沉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道:
「這也是我家!」
下一秒,傅沉像是想到什麼,原本鐵青的臉色忽而血色全無。
在他憋屈的注視下,我扯起譏諷的嘴角。
合著他還記得自己從未交過房租啊。
我指尖顫抖地指向大門,怒吼道:
「滾!」
傅沉背影僵硬地離開,步履緩慢,像是在等我主動挽留。
我驀然開口:
「對了,把你騙走的錢全部吐出來,否則別怪我破罐子破摔。」
傅沉剛挺起來的腰板再次塌下去,連本帶利給我轉了一百萬。
6
我剛洗把臉,門口響起急促的鳴笛聲。
沒等我出門,蘇母氣沖沖地闖進來。
在看清室內環境後,她嫌惡地捏緊鼻子。
「三天到了,你需要讓人請是嗎?」
我毫無感情地問道。
「錢呢?」
她面色不虞地掏出大額轉帳的消息,長指甲恨不得戳到我臉上。
「天天就知道錢錢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窮鬼托生,這輩子沒見過錢似的。」
我沒有回應,利索上車。
蘇母上車時陰陽怪氣道:
「真想不通你怎麼會是我的親生女兒,不如瑤瑤的半根汗毛。」
我突兀開口打斷她的碎碎念。
「你說得對,我就是沒見過錢,你要是錢多到燒得慌,可以多給我一點。」
蘇母一怔。
抬眼打量跟自己有五分像面容的女兒,她穿著一身地攤貨,指關節粗糙,眉宇間的皺褶比孩子她爸還深。
她第一次對只見過寥寥幾面的女兒莫名產生酸澀的感情。
察覺到身旁人莫名其妙就母愛泛濫,我煩躁地開口:
「別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我,我受夠了!」
蘇母心頭升騰起的那點愧疚感瞬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對女兒被養壞了的憤怒。
「我可是你媽!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家人就這麼教你的嗎?」
我眯眼威脅地看著面前虛張聲勢的蘇母。
「我奶奶怎麼教我的跟你有一丁點關係嗎?你還不配提她,還有,你要是不需要我捐髓就放我下車。」
蘇母語塞,索性打開車載音樂,不再搭理我。
抵達蘇家別墅時,我終於見到了蘇瑤。
她跟照片比,判若兩人。
曾經的她陽光明媚,眼睛裡像是藏了星星,光是看著就能讓人心情大好。
現在的她眼神黯淡,纖細瘦弱,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她。
我暗自苦笑。
怪不得不管是戀愛三年的男友,還是素未謀面的父母,他們的心始終偏向蘇瑤。
直到碰面我才明白,她確實有被所有人寵愛的底氣。
相比之下,我就像是從淤泥里鑽出來的醜小鴨,難登大雅之堂。
蘇瑤撐起虛弱的笑容接過蘇母的包,小聲問道:
「這就是姐姐嗎?」
蘇母的臉色在見到蘇瑤如此乖巧懂事後終於放緩。
她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蘇瑤嗔怪地搖晃著蘇母的手臂:
「媽媽,你也不知道給我倆互相介紹一下,這讓我跟姐姐多尷尬啊。」
蘇母意味不明地哼笑:
「某些人脾氣大著呢,我都不知道自己配不配介紹她。」
我面無表情地打斷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母女二人。
「不是準備手術事宜嗎?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你……」
蘇母惱怒地指著我,最終在我毫不在意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她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地離開。
她臨走前跟保鏢竊竊私語,時不時朝我投來防備的目光。
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她是怕我臨陣脫逃,讓保鏢時刻看著我。
蘇瑤小心翼翼地問道:
「姐姐,要看看我給你準備的房間嗎?」
看著她眨巴眼睛露出拜託拜託的表情,我敗下陣來。
我這人是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不然也不會被傅沉忽悠那麼久。
7
蘇瑤帶我上樓參觀精心為我準備的房間。
從一歲到二十歲的衣物掛滿衣櫃,能看出布置的人很用心。
蘇瑤微笑道:
「小時候,爸媽經常互相埋怨沒有看好姐姐,害得自己骨肉分離。
「那時,我就安慰他們,姐姐現在一定過得很好。
「後來,我經常下鄉資助貧困生,希望能替姐姐積德,早日親人團聚。
「沒想到我的願望這麼快就成真了。」
見我不搭腔,蘇瑤幽幽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