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三十萬一戳,它就開始血流不止,疼得我歇斯底里。
我回過神的時候,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她們哄著抽泣的林沫出去了,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滑稽而可笑地站在原地。
我僵硬地回頭看了一眼我住了二十八年的房間,然後合上了房門。
再也沒有回頭。
大半個月後,我的帳戶多了兩筆轉帳。
一筆來自林沫,她給我轉了五千塊錢。
一筆來自我媽,她也給我轉了五千塊錢。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兩條簡訊。
心裡胃裡都有種難言的反胃感覺。
下一秒,林沫打來了電話。
她的語氣歡快,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姐!你收到錢沒有?我跟媽媽商量了,轉你錢讓你高興一下。」
「這下我們都有錢了,你不能再跟我生氣了哦。」
「而且你都這麼大了,居然還學會離家出走了,爸爸這兩天都氣壞了。」
我冷冷打斷林沫喋喋不休的話:
「你打電話來到底想做什麼?」
我了解林沫的性子,無事不登三寶殿。
如果沒有要我做的事情,她是死也不會跟我先低頭的。
4
果然,電話那頭的聲音卡了幾秒,隨後是林沫的嘟囔聲:
「姐,你幫我整理一下籤證的文件吧,你之前不是總是去國外出差嗎?應該很懂的吧。」
我低頭操作著手機,把那兩筆錢都轉了回去。
「我已經把錢轉了回去,林沫,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林沫大概沒想過我會拒絕得這樣不留情面,聲音也高了起來:
「林瀟,我都先低頭了,你至於這樣拿翹嗎?」
「不幫就不幫,我多花點錢照樣可以辦好籤證!」
她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我絲毫不在意地繼續手頭的工作。
只是我沒想到,我媽會帶著林沫來公司找我。
林沫看了我一眼後就冷著臉移開了視線。
我媽則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瀟瀟,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你鬧了大半個月了,也夠了吧?」
我沒有說話。
倒是林沫陰陽怪氣地接了一句:「嘁,人家在外面肯定樂不思蜀了,哪還要這個家啊。」
媽媽輕輕拍了拍林沫的手背,「你多嘴什麼?你姐才不是這樣的人。」
她轉頭看我,「對吧,瀟瀟?」
我掃了一眼我媽眼下的青黑,突然笑道:
「媽,這大半個月天天早起做早飯是不是很累啊?」
我媽漲紅了臉,尷尬地笑著。
我爸有時候早班要六點出發,所以家裡要有人五點多就起來做早飯。
從我大學畢業那天起,這一直是我的任務。
因為他們說我工作了,算獨立了,他們就不收我房租了,我做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應當的。
所以,我總是加班到凌晨到家,早上五六點起床做早飯。
周末的時候還要負責拖地打掃房子。
這樣的生活,我過了整整五年。
而林沫畢業之後,同樣住在家裡,卻可以日夜顛倒地睡。
她們現在來找我,不過是因為家裡突然沒人幹活了。
林沫不耐煩了,她踢了踢桌腿。
「媽,你跟她說什麼啊,她明顯是要找事,有本事她就永遠別回家啊!」
我媽嘆了一口氣,不認同地看著我說:
「瀟瀟,你以前不是很懂事嗎?」
「我們都是一家人,就非得什麼事都計較得明明白白嗎?」
「是,有的時候爸爸媽媽是會偏向你妹妹一點,可她比你小啊,大的讓著小的這不是應該的嗎?」
「你之前不是也說過你作為姐姐會無條件愛妹妹嗎?」
我看向林沫。
她眼睛裡含著眼淚,癟著嘴看著我喊了一聲姐姐。
往常她惹了我生氣,就總是用這副作態讓我心軟。
我原諒了她高中時趁我不在家時和我換房間的事。
我原諒了她暗搓搓想要在我面前炫耀生活費的小心思。
我也原諒了她一次次把我的勞動成果當成理所當然。
可所有的事都有盡頭。
再深的感情也會在一件件齷齪事情里被磨得一乾二淨。
就像現在,我看著林沫。
不再是姐姐看向妹妹那驕傲欣慰的神情,而是如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冷靜而漠然。
出國前一天,姜總問我要不要給我放假一天回家和父母好好聚一聚。
我思考過後想拒絕,她卻率先開口說:
「你要跟我去東南亞,起碼五年起步,這期間你恐怕會忙到很難回來,還是回去看看吧,別讓自己後悔。」
我站在公司樓下半天,最後還是選擇先回了酒店。
剛走進酒店大堂,一道身影猛地朝我衝過來。
還沒等我回過神,兜頭幾巴掌就扇在了我頭上臉上。
「林瀟!你要不要臉啊?」
「要不是我同事說他總在酒店看見你,老子還不知道你在外頭干這種勾當!」
「老子就說你突然這麼看重錢幹什麼,敢情是缺錢到都出來賣了啊!」
5
我尖叫著用指甲去摳扯著我頭髮的那雙手。
「你在說什麼?我沒有!」
可那雙手像鐵鉗一樣扯著我的頭髮,我爸暴怒的巴掌一刻不停地扇在我身上。
而我媽和林沫則戴著口罩站在一旁。
當我的目光與她們相遇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視線,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堪入目的髒東西。
周遭的人群已經聚了起來。
我聽見有人說:
「這咋回事,有人捉姦?打這麼狠。」
「不是,好像是說這個女的在外面做那啥,這不被她爸抓住了。」
我渾身冰涼地打顫,身上猛地爆發出一股力量,狠狠用膝蓋頂了一下我爸的肚子。
他吃痛地鬆開我,目眥欲裂地還要過來抓我。
我踉蹌躲到保安身後,掏出手機大聲說:
「你別過來!」
「我要報警了!」
我爸攥著砂鍋大的拳頭怒吼:「你還敢報警?你做出這種髒事還敢報警!」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老子在單位受了多少嘲笑!人家笑我不會教女兒,教來教去教出一個和男人亂搞的女兒!」
戴著口罩的媽媽走過來,嘆了一口氣:「瀟瀟啊,你,你這樣讓你妹妹怎麼辦?」
我抖得像篩糠一樣,快速打了報警電話大聲說:
「喂,我要報警。」
「對,有人造謠我賣淫亂搞男女關係。」
掛斷電話後,我理了理被扯得凌亂的衣服和頭髮。
儘管臉上火辣辣地疼,眼淚還在不受控制地流淌。
我依然挺起胸膛,目光掃過圍觀的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我所謂的家人身上。
「我不知道是誰在造謠我,但是我敢發誓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齷齪事!」
嘈雜的人群竊竊私語:
「都敢報警了,這麼硬氣,肯定是誤會吧。」
「對啊,而且這種事監控一調就出來了。」
我爸暴跳如雷:「你還敢狡辯!我同事都說看見你大半夜摟著男人在酒店進進出出了!」
最後一絲期望徹底粉碎,心頭的冰寒反而壓過了恐懼和疼痛。
我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吼了回去:
「你這麼相信你同事,那人家讓你去吃屎你去不去啊?!」
我往前踉蹌一步,死死盯著他的臉,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人家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死一般的寂靜。
我爸像是被我這從未有過的反抗和尖銳噎住了,臉上的暴怒凝固,轉而變成驚愕。
我媽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想上前:「瀟瀟!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爸說話……」
「那我該怎麼說?!」
我猛地轉向她。
「媽!他打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他們造我黃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現在我只是問了一句,你就聽不下去了嗎?」
就在這時,警察到了。
「怎麼回事?誰報的警?」
我舉起手,「警察同志,我當眾被我的父親毆打,並且被他們公然誹謗、侮辱,我要求依法處理。」
我爸反應過來,氣勢卻明顯弱了下去,他搓著手,「家、家務事……」
民警聽完所有經過,帶著我們去調取酒店的監控。
監控里,我每天一大早就出門,晚上很晚的時候才回房間。
這些監控里我都是獨來獨往的。
至於我爸同事說的我摟著男人,更是無稽之談。
監控室里只剩下機器的轟鳴聲。
我爸梗著脖子站在一旁,毫無動靜。
而我媽和林沫終於把口罩摘下來了。
林沫義憤填膺,「姐,我就說你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就該把我爸那個同事抓起來!」
她說得慷慨激昂,仿佛從頭到尾都堅定不移地站在我這邊。
剛才那個冷眼旁觀的人不是她。
我媽則帶著一絲慌亂和討好走過來拉我的衣袖,「瀟瀟啊,你別怪你爸,他也是被騙了。」
6
我面無表情地抽出手臂,轉頭對警察說:
「那個造謠我的人應該可以被拘留吧?」
「我爸當眾毆打我應該也可以依法處置吧?」
看完監控後就一直裝死的我爸終於出聲:
「林瀟!我是你爸!我管你打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迎著他暴怒的目光,第一次沒有退縮,聲音反而異常地平靜。
「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往你女兒身上潑髒水,拳打腳踢的時候,想過我是你女兒嗎?」
他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是咬著牙憋出一句話:
「是,你翅膀硬了,敢跟父母對著乾了!林瀟,你他媽有本事一輩子別回家,我和你媽就當生了一個畜生!」
說完,他對著我媽和林沫吼:
「還不走!等著被別人送進牢里?!」
我媽走之前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抱怨地說:「瀟瀟,你脾氣也太大了。」
她的話語輕飄飄地,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扎進我心裡最後一點軟弱的角落。
到了這個時候,她依然覺得,是我在鬧。
是我的脾氣和犟導致了這一切。
而不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偏心、暴躁和汙衊。
我看著她幾乎是小跑著跟上我爸的背影。
看著林沫同樣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自始至終,他們都認為自己是絕對無辜的那個人。
警察問我是否還要繼續追究。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