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周,周懷和宋星月就像熱戀中的小情侶,互相分享電影和歌曲。
宋驕陽的「意外死亡」引起了一陣小騷動,追債人砸爛了宋家大門,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投資失敗,欠債五十萬。為了躲避追債人,宋星月也連夜離家出走了。
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準時向周懷道早晚安。
就變態的程度看,他倆真的很般配。
有一點讓我很不安,披著溫存羔羊皮的周懷偶爾會露出狼的眼神。
我希望周懷就這樣演下去,不要干蠢事,他一旦暴露,我就跟著暴露了。
事實證明我太天真。
就在昨天,宋星月向周懷發消息,約他晚上到荒廢玫瑰園約會。
「明天我就要逃到外省去了,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想見你。」
周懷不得不去,只能讓我裝成他,瞞過媽媽的查寢。
我躲在被窩裡,突然感覺哪裡不對勁,隱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突然回憶起,經過客廳時,桌上黑色的水果刀不見了!
枕頭底下露出一張紙條:
「我受夠這逢場作戲的日子了。」
「今天晚上,一切就結束了,然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語氣似乎很溫柔,然而與此同時我看到了那張偷拍照片。
這個變態竟用這種方式威脅我,逼我跟他永遠在一起。
我噁心得想吐。
這時客廳里媽媽接了個電話。
竟然傳來死去的宋驕陽的聲音:「你的孩子被我綁架了。」
10
接下來的事你們可以推理出來了。
周懷和宋星月對愛都偏執到發狂,一旦被背叛,什麼都做得出來。
周懷想除掉宋星月,但他身材羸弱,並不占體力優勢。
宋星月見周懷背叛自己,在極度憤怒之下,反而制衡了他,並把他綁架。
她向媽媽勒索五十萬,其實正好是宋驕陽虧欠的數目,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還上宋家的債,再也不用東躲西藏。
當時宋星月只目擊到周懷推宋驕陽落水,緊接著就逃走了,並不知道我和周懷的關係,還以為周懷是獨子。
因此她在電話里對媽媽說的是:「你的孩子被我綁架了。」
為了掩飾身份,她不能用原聲,最好讓人以為綁匪是個男人。
世界上只有一種聲音不可能存在——死去之人的聲音,所以她喂給 AI 宋驕陽的錄音,然後讓它模仿他說話。
所以,當電話里傳來宋驕陽的嗓音,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哥哥必死無疑。
被媽媽嘲諷後,想必宋星月失望至極,憤怒至極,才會連刺七刀泄憤。
然後撕開周懷的衣服,對他進行了某些侮辱手段。
做這些的時候想必帶了手套。
田警官,這就是我的秘密。
我害怕你們查到宋星月,進而懷疑起宋驕陽和我的關係,發現我知情不報,所以才選擇撒謊。
宋驕陽是因為我才死的,對此我很抱歉,但我只是犯了個錯而已,並沒有犯罪,對嗎?
11
田警官無奈嘆了口氣:「你知情不報,也是要坐牢的。」
搜查科恢復了周懷的手機數據,仔細查看宋星月的聊天記錄,發現與我的供述完全吻合。
田警官派出了專項隊伍搜尋宋星月,然後到家裡搜查。
我領著他們,由於心神不寧,還差點走錯了房間。
左側房間是周懷的,書桌中心擺著一個相框,日期寫著 2015.7.31。媽媽抱著只有十二歲的小周懷,坐在摩天輪上,笑容燦爛。
我神色黯然:「那天是周懷的生日,他們去遊樂園玩,我也想去,拽著媽媽的裙擺撒嬌,卻被扇了一耳光。一整天都只能呆在家裡洗衣服。」
畫面里陽光明媚,兩人身後是大片金黃的向日葵田,卻隱隱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田警官看著照片,若有所思,
電話鈴打斷了她的疑惑,她出去了一會,回來後問:「宋驕陽落水那天深夜,公路監控看見周懷開車冒暴雨下了高速,他去幹什麼了?」
「那天是他父親周平的祭日,周平葬在周家村山坡背面,周懷怕墳堆被雨衝掉,趕著去鞏固。」
「看來父子倆關係挺不錯。你們沒去嗎?」
我苦笑出聲:「我?沒給他墳堆掀掉已經算不錯了。」
「我八歲那年,媽媽在私人心理診所打零工,老闆就是周平,那時他剛離婚,急著給周懷找個後媽,很快就向我媽媽求婚了,然後把我們接到這個房子裡住。」
「後來周平本性暴露,經常打媽媽。媽媽總是哭,哭完又向周平道歉,說只要周平還愛她,就心甘情願給他做牛做馬。」
「好在這種日子還不到一年,周平就心臟病突發去世了。」
我憤憤道:「雖然我恨媽媽不愛我,恨她不懂反抗,但說到底她也是可憐人。周平那個人渣死不足惜。」
田警官同情地聽著,聽到「心臟病突發」,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警察們沒找到更多有用線索,我被帶上警車,回警局待命。
一個小時後,我被傳喚進審訊室,田警官神色冰冷得可怕。
「周懷跟他父親關係是真好啊,還在九泉之下給他找了個伴。」
「我們在周平棺材裡,找到了宋星月的屍體。」
「那個雨夜,周懷其實是去埋屍吧?請你告訴我,周懷是怎麼跟一個死人約會一個星期的?你到底還有什麼瞞著我?」
12
我一時支撐不住,癱軟在椅子上,坦白了一切——
一周前,宋驕陽約我去古棧道,我精心打扮赴約,卻發現他已經成了浮屍。
我大驚失色,周懷卻抓住我不讓我報警。
黑雲壓城,林間風聲悽厲,樹影憧憧。
但我們很快發現那不是樹枝,是個人——
在樹叢間磕磕絆絆穿行的,正是宋星月!
她目擊了周懷殺人的全過程!
周懷趕緊去追,她撕心裂肺地尖叫:「救命啊!殺······」
兩個人影滾做一處,瘋狂撕扭。周懷已經紅了眼,抓起地上的枯藤往宋星月脖子上套。
我接連被藤蔓和枯枝絆倒,拼盡全力一把推開周懷:「不要再殺人了!」
宋星月昏倒在地,所幸還有呼吸。
我一巴掌扇過去:「要是兄妹倆都死了,你說這是意外,誰會信?」
「警察一排查社會關係,我們就死定了!」
周懷眼眶泛紅,頭低垂沉默不語。
周懷是開車來的,為了掩蓋行蹤,車停在離此處兩公里的爛尾樓下,附近都荒無人煙,沒有監控。
我們把宋星月裝進麻袋,在頂部蓋上枯葉,抬回車裡,塞進後備箱,然後導航最近的醫院。我們準備等她清醒後威逼利誘,讓她閉嘴。
車剛發動,后座上的我突然脖頸一涼。
宋星月披頭散髮從麻袋爬出來,正在慢慢掐死我。
我嚇得大叫,她的手勁大得嚇人,怎麼都掰不開,直到周懷跳到后座,解決了她。
這下徹底完了。
周懷突然想到,宋驕陽死後欠了五十萬的債,只要把宋星月的失蹤解釋成在逃債,就不會引起懷疑。
當晚,他冒雨開車到村裡,趁著沒人,把裝著宋星月的麻袋放進周平棺材,這樣就處理好了屍體。
回家後他清空所有行車記錄。宋星月是窒息而死,沒有流血,因此清理痕跡還算容易。
他坐在我床邊,遞給我一杯熱水:「不要擔心,不會有人發現。」
此刻我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我好累,你走吧。」
我想起身,身體卻像灌滿鉛水一樣沉,竟不由自主倒向周懷。
他唇角勾起:「我加了一點速效安眠藥。」
「以後沒人可以把我們倆分開。」
我艱難吐出幾個字:「你不怕媽媽知道嗎?」
「那個女人啊?哦,你知道她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嗎?當年我爸就是她弄死的,我有她犯罪的證據。」
「反正我對那個爸也沒什麼感情,當時就沒告發她,不過她的證據在我手裡,你覺得她敢把我怎麼樣嗎?」
他哈哈大笑,伸手來摸我的臉。
據說人在生死關頭,喊的一定是娘。我拼盡最後力氣喊出一聲「媽媽!」
媽媽一臉不耐煩打開門:「大晚上的喊什麼喊?」
周懷微笑著:「媽媽,妹妹好像中暑了。」
「真拿自己當千金小姐了,那麼嬌慣。」
媽媽抱怨著,拿來一小瓶藿香正氣水,又端來一杯牛奶。
「趁熱把牛奶喝了吧,媽媽先去睡了哦。」
周懷一口乾完牛奶,喂我喝完藥,媽媽又把房門關上了,似乎默許了周懷的舉動。
我絕望地閉上眼。
13
我毫髮無損。
媽媽在牛奶里加了迷藥,把昏迷的周懷五花大綁,扔在衛生間裡。
我早料到媽媽會殺了周懷,就像十年前殺了周平一樣。
那天我正和哥哥捉迷藏,躲在桌子底下。
聽見媽媽哭著求周平:「你打我、罵我都可以,求你千萬不要不愛我,不要不愛我······」
接下來周平說的話成了我一輩子的陰影。
「一個自輕自賤的女人,憑什麼要我愛你?」
「我是衝著程檸才娶你的,比起你,她更合我胃口,嘿嘿!」
「等她長大一點就更好玩了。」
那一刻我恨極了周平,但媽媽比我更恨:她甘願挨打、做牛做馬,全部建立在周平還愛自己的基礎上。
到現在卻發現周平的目標是自己的女兒,他根本沒愛過自己,那就只剩下一條路:毀滅。
後來我親眼看見,媽媽把心肌梗死的急救藥硝酸甘油片換成鈣片,在周平意外身亡後,又把藥換了回來。
當時警察們哄我錄口供,我堅持說什麼都沒看到,我才八歲,能撒謊嗎?
雖然媽媽殺人不是為了保護我,但我希望這麼做以後,媽媽會更喜歡我一點。
事實證明我大錯特錯,媽媽覺得周平不愛自己都是因為我,對我更加冷淡了。
我以為這事就這麼完了,沒想到,周懷也看到了媽媽換藥,還用單眼相機錄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還小,需要一個成年人撫養,所以也保持了沉默。
直到周懷十八歲成年那天,他用視頻要挾媽媽,要她把周平的意外保險賠償金全部交給自己。
媽媽不得不照做。之後他們貌合神離地保持著「母子關係」。
媽媽為周懷熱牛奶、織毛衣,周懷也常常講笑話逗她,給她買母親節禮物。
虛偽笑臉背後全是猜疑與算計。
直到周懷大學畢業,準備搬出去租房子住,媽媽意識到,再不解決掉這個麻煩就來不及了。
於是母女倆暫時結成同盟。
我假意誤中周懷的迷藥,讓他在最意亂情迷之際,放鬆了對媽媽的警惕。
14
我們把周懷囚禁在衛生間。
如果說周平的死可以偽裝成意外,周懷卻身體健康,絕無暴斃希望。
我們需要找一個完美脫罪的辦法,那就是——綁架。
接下來的一周,我拿著宋星月掐我時不慎掉落的手機,媽媽拿著周懷的手機,在微信上互相發消息,假裝周懷遭到了前女友感情勒索。
等到時機成熟,「宋星月」發消息:「明天我就要逃到外省去了,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想見你。晚上我們去玫瑰園約會,好嗎,懷哥哥?」
「周懷」回覆:「太好了寶貝,終於可以見到你了,不見不散哦~」
媽媽把周懷迷暈,裝進大號行李箱裡,開著周懷的車到荒廢的玫瑰園,用水果刀刺死了他,然後撕碎了他的衣服。
清理完所有犯罪痕跡,媽媽把車留在案發現場,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路回家。
我則穿上周懷平時的衣服在家附近露面,故意讓人看見。
回家後我用宋星月的手機向媽媽打電話,就是那個勒索電話。
這是很關鍵的一步:警察會以為宋星月綁架了周懷,又因為媽媽不交贖金才憤而殺死了周懷。
他們就會覺得宋星月逃了而不是死了。
接著我們銷毀了裝有罪證視頻的相機存儲卡。
我和媽媽配合無間,極諷刺的是,我們默契合作不是因為有愛,而是同仇敵愾。
一切都連起來了:宋驕陽意外落水,周懷慘遭撕票,而宋星月畏罪潛逃。
我和媽媽則完美脫身。
可現在看來,還是你們贏了,警察先生。
15
媽媽被重新傳喚,她知道事情已經敗露,無路可逃,只能全盤托出,與我的供述基本一致。
負責審訊的警察告訴我:「雖然你沒有直接參與犯罪,然而多次知情不報,屬於情節惡劣的共犯,最低也得五年起步。」
至於媽媽,涉嫌謀殺周平、周懷父子,然而考慮到周平家暴的事實,如果找個好點的律師,估計可以把死刑扭轉為無期徒刑。
這時意外發生了。
剛走出審訊室,兩個法醫過來跟警察說了幾句,趁警察分了神,媽媽突然狂暴地掙脫她們,打開六樓的窗戶往下跳。
幸虧田警官及時出現,她眼疾手快,衝上前抓住她的領口,生生把媽媽拽了回來。
媽媽哭得歇斯底里:「這不公平!周平家暴我,周懷威脅我,為什麼法律不懲罰他們,卻讓我償命?」
田警官神色複雜地盯著媽媽。
「不得不承認,你們母女倆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演。」
「朱女士,您這一出,是為了銷毀證據吧?」
媽媽驚愕地瞪著她,眼神充滿了恐懼:「你在說什麼?我有什麼證據?」
「證據就是你自己啊。」
「如果你從這裡跳下去,媒體就會把你謳歌成反抗家暴而犧牲的英雄,所謂的『造神』不就是這樣的嗎?」
「這樣一來,警方迫於輿論導向就不得不結案,最後的真相只能被永遠掩埋。」
這下我徹底困惑:「可真相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我真沒撒謊,不信可以給我上測謊儀。」
田警官冷冷道:「那你怎麼解釋,法醫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你的 DNA?」
她附在我耳邊說了句話,我難以置信地抱住腦袋。
不可能,我的 DNA 絕對不可能在那個地方出現······
怎麼會這樣,我好像真的忘記了什麼······
我驚訝地發現,媽媽的眼中噙滿淚水。
16
警察懷疑心理學專業的媽媽對我實施了催眠,而媽媽堅決否認。
「你們電影看多了吧,我才本科畢業,怎麼可能有水平去催眠改變記憶?」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請犯罪心理學專家介入。
李教授認為,我很可能有逆行性創傷性失憶,但是自己不知道。
當創傷事件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大腦為了保護我不瘋掉,會喪失大段記憶。
而在這個時候,只要媽媽稍加言語引導,很可能給我構建一段虛假的記憶,讓我堅信這些記憶是真實存在過的。
人造記憶總會留下破綻,李教授問我有沒有一些感到怪異的小事。
我突然想起周懷房間裡那張照片,媽媽抱著小周懷坐在摩天輪上,笑容燦爛,身後是大片金黃的向日葵田。
當時我看到就感覺很不舒服。
記憶里,媽媽不讓我去遊樂園,還扇了我一耳光,我一整天都只能在家洗衣服。
那麼是誰在拍照?
警察們迅速找來遊樂園老闆,他竟然對十年前的 7 月 31 日印象深刻。
「那天我記得可清楚嘞。摩天輪唯一一次出故障,驟停了三分鐘,還好最後沒有人受傷。」
他還一直保存有當天的報紙,引以為戒。
正是這張報紙讓我徹底崩潰。
頭版頭條就是摩天輪出故障的新聞,黑白照片里,死裡逃生的遊客神色驚慌,媽媽一隻手拉著周懷,另一隻手抱著哇哇大哭的我,嘴裡不停哄慰著。
我想起來了。
那天我去坐了摩天輪,我給他們拍了照。
摩天輪在高空驟停的那一瞬間,護雛般地,媽媽撲過來用整個身體抱住了我。
沒錯,她抱的是我!
生死關頭,你總會撲向最愛的人,本能是騙不了人的。
我蒙住臉,回憶決堤般湧現,良久我抬起頭,看向媽媽。
她絕望地無聲說出幾個字:
「不要告訴他們你記得。」
我輕輕搖了搖頭,不能再逃避了。
「我只用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這十年發生了什麼。」
「房間被媽媽調換了,偷窺者其實是我。」
17
在我坦白之前,為了節約時間,你們可以先派人去驗證我說的話。
如果你們去檢查就會發現,兩個房間都檢查不出原主人的生活痕跡,因為在昨天媽媽已經徹底清理過。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接著聽就會明白。
事情還得從十年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