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帶著闔府女眷外出禮佛。
目的是讓嫡姐接近拜訪明心大師的皇上。
嫡姐讓最小的我假裝迷路,她再來找。
我迎面撞上假扮普通香客的皇上,天色驟黑。
他不耐煩地推我,接觸剎那,紫微星閃耀。
再睜眼,八歲的我,成了二十四歲的皇上。
太監總管鄭福海殷切地問。
「皇上,太醫說您被衝撞之下受驚暈厥,並無大礙。」
「不過還是多做休息為好,不久後的殿試是否改期?」
殿試?
兄長提前得到題目的那個?
「不改!」
不僅不改,還要換題!
1
不過換題該找誰呢?
我在這,皇上又在哪?
難道變成我了?
滿心疑問,不敢顯露分毫。
娘說過,越是慌張,越要冷靜。
至少,面上不能讓人看出來。
想到娘,倒是想起另一個人。
我繃著臉吩咐鄭福海:「去找一個叫柳朗月的宮女。」
鄭福海心領神會地點頭:「是她的福氣。」
到底是皇上心腹,很快就把柳朗月帶了過來。
我差點激動地叫娘。
那張臉,和娘太像了。
只是娘氣質溫柔,她更疏冷英氣。
「拜見皇上。」
我揮退其他人,立刻撲到她懷裡。
在她推開我之前,低聲說了句:「姨母,我是雪兒。」
快速解釋發生了什麼,姨母先是滿眼不可思議,隨後哭哭笑笑,拉著我顫聲低語:「雪兒,報仇的機會,來了。」
我雖年幼,也知道姨母說的是什麼仇。
外公是功高蓋主的大將軍。
新皇登基地位不穩時,外公是對外的刀。
朝野內外安定時,外公就是對內的威脅。
彈劾誣陷接踵而至。
最終,外公因侵吞糧草殺良冒功滿門獲罪。
男丁斬首,女眷充做官奴。
外婆氣急攻心,跟著去了。
兩個女兒,一個做了宮女。
一個被戶部尚書看中,帶回去做妾,也就是我娘。
而這戶部尚書,也是誣陷外公的主力之一。
娘從不逢迎拉攏他,自然很快失寵。
「也不知道娘怎麼樣了。」我很擔心。
我們在府中日子並不好過,飯都吃不飽。
被磋磨更是家常便飯。
如果不是嫡姐為了在選秀中脫穎而出,想提前接近皇上,我也不會有外出的機會。
如今太醫說皇上是被衝撞昏厥,娘必然要被連累。
姨母冷靜地說道:「天快亮了,你爹很快就會入宮請罪。到時為了你娘,也要寬恕他。」
我乖乖點頭:「姨母,你說皇上是變成我了嗎?」
姨母沉吟了片刻:「很有可能。暫時無需擔心,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最要緊的,是你剛剛說的換掉殿試考題。」
「怎麼換呀?」
「召見禮部尚書林朝生。」
2
天光。
爹果然如姨母所說來請罪。
我故意晾著他,屏退左右,先見了林朝生。
按照姨母教我的說:「殿試題目已經泄露,朕需要你立刻著手秘密改題。」
林朝生震驚之餘冷靜點頭:「臣遵旨,不知是誰泄題?」
鄭福海。
那天娘生日,我想給她偷一碗長壽麵,趁夜溜去了廚房。
回來的時候,從花園裡穿過。
剛經過假山,就見平時總是欺負我的兄長,對鄭福海奴顏婢膝:「不是您透底,我就是過了會試,殿試也出不了頭。」
這是我不能說的,再次按照姨母所教,高深莫測地看著林朝生:「無需多問。」
林朝生頷首,沉默了一會,跪下了。
「皇上,戶部尚書幼女並非有意衝撞皇上。」
「還請皇上寬宥。」
咦。
他竟然為我求情?
我爹打我都下死手,一個陌生人為何這般?
「你倒是好心。」我心裡很高興。
林朝生卻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重重叩首。
「聽聞皇上暈過去之後,戶部尚書幼女也暈了。」
「被嫡母命人拖到禪房生生打醒。」
「後來是被下人抬上馬車時,渾身血淋淋。」
「稚童無辜,臣、臣和聽聞此事的百姓都不忍心。」
「以免有人借題發揮,給皇上潑髒水,下旨寬恕此女是最好的辦法。」
我的天啊。
如果皇上變成了我,嫡母豈不是犯了誅九族之罪?
真是,太爽了。
只是,娘肯定很擔心!
剛雀躍的心,又低落了下去。
我忍著想揉衣角的焦躁,沉聲吩咐:「朕心中有數,你先下去安排殿試一事。」
林朝生欲言又止,到底還是離開了。
他剛走,鄭福海和姨母等太監宮女就進來了。
鄭福海試探我為何召見林朝生。
我板著臉,不說話。
鄭福海不敢再問,瞄了眼姨母笑著問我:「皇上若喜歡柳姑姑,納入後宮也是使得的。」
我倒是也和姑母說過,這樣就能享福了。
姑母正色對我說:「女子的福氣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何況想報仇,就不能貪圖一時安逸。把我調到你身邊做宮女,我才能時刻幫你遮掩。」
我看向鄭福海冷哼一聲:「朕做什麼,還需要你教?」
鄭福海嚇得跪地求饒。
看著在群臣面前耀武揚威的大太監,在我面前乖順得像一條狗,心裡陡然生出一股難言的感覺。
形容不出來,但莫名興奮。
想要抓住這種感覺,再不放手。
「去,叫戶部尚書覲見。」
「奴才遵命!」
3
從前見我爹,都是我跪著。
這一次,卻是他跪。
「皇上,千錯萬錯都是小女的錯。」
「臣沒想到她那般頑劣,皇上就把她千刀萬剮,臣也沒有絲毫怨言。」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聲聲都是對皇上的關心,對我的無情。
其實我心裡沒什麼感覺。
我對他的孺慕和期待,早在他一次次縱容闔府上下欺凌我們母女的時候,消磨殆盡了。
一個本性涼薄的人,推我出去請罪,並不讓人意外。
「愛卿無須自責。」
「太醫說朕暈倒,是最近太過操勞所致。」
「與你的幼女,並無任何關係。」
「你沒有責罰她吧?」
爹愣了愣,隨後立刻高呼皇上英明。
拍了一溜馬屁之後,才提起我。
「臣本慈父,並未為難她,只等皇上發落。」
姨母從角落走來,端起茶,送到我手邊。
一個沒拿穩,灑了我一身。
姨母驚懼跪下:「奴婢該死,還請皇上責罰。」
我笑著扶起她,拉著她的手不放:「月娘何須多禮,小事罷了。」
爹傻眼地看著我們,從他震驚的眼神中,我相信他認出了姨母。
我看過去,他才低頭。
我和姨母相視一笑。
這一齣戲也是我們商量好的。
就是為了讓爹覺得,姨母有飛上枝頭的可能。
就算對娘再刻薄,也要顧忌一二。
「我讓人準備了補品給你幼女壓驚,一路帶回去吧。」
「多謝皇上賞賜!」
爹走了,我和姨母說:「林尚書為我求情,他真是個好人。」
姨母笑得高深莫測:「這叫愛屋及烏,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放下,是一顆好棋子。」
我雖然小,但比同齡人吃的苦多,自然懂得多想得多一些。
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
姨母不說,我也不多問。
過了幾天,殿試終於在保和殿開始了。
草包兄長題都不審,直接開寫,下筆如飛。
等他寫完了,我也剛好站在他身邊。
他噗通一聲跪在我腳邊。
正和我從前跪在他腳邊挨踹時是一個姿勢。
我拿起他的試卷,嗯,一大半字都不認識。
不過不要緊,我不說誰知道。
甩手把試卷砸他臉上,怒聲高喝:「混帳東西,你敢竊題!」
兄長嚇得兩股戰戰,慌張搖頭。
「冤、冤枉啊。」
鄭福海嚇得不輕,強作鎮定撿起試卷。
百官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面露驚駭。
裡面沒有我爹,和其他有家人參加殿試的官員。
他們需要避嫌,不得參加考務相關事宜。
兄長下意識求助和爹關係不錯的戶部侍郎,後者立刻移開視線。
我一巴掌甩在兄長臉上:「東張西望什麼,竊題的時候也不見你如此膽小。」
打得太爽了,沒忍住又狠狠踹了一腳。
正踹在兄長心窩上。
疼得他面容扭曲,卻不敢跪得不規矩。
好像我娘啊,抱著我求他不要再打的娘。
「皇上,我沒竊題,我打小才華橫溢,出了名的才子。」
「寫得好,是正常的。」
兄長還在狡辯,鄭福海臉已經白了。
尖細的嗓子喊破了音:「住口!卷上答非所問,驢唇不對馬嘴,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同時用眼神不斷暗示兄長撞柱。
4
題目何時換的,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皇上肯定知道有人竊題了。
被戳破,所有相關的人都沒好果子吃。
還不如來個死無對證。
死一個戶部尚書的兒子,好過死自己。
我把一切看在眼裡,暗笑他媚眼拋給瞎子看。
兄長是什麼人我很清楚,死誰他也不想死。
「鄭總管,你胡說什麼,怎麼可能答得不對。」
兄長一把扯過他手中的試卷,仔細一看題目傻了眼。
「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個題目。」
此話一出,鄭福海更是兩眼一黑。
這不是主動承認了嗎?
群臣譁然。
「到底是誰泄題?」
「戶部尚書沒有參與,但卻有可能收買參與之人。」
「皇上,此事必須嚴懲,以儆效尤。」
「理應立刻宣戶部尚書覲見。」
我點了點頭:「宣戶部尚書。」
沒等多久,爹白著臉來了。
我猜他早就在外面等著接兄長回府慶祝。
卻沒想到,喜訊變成了噩耗。
他噗通一聲跪在我腳邊:「皇上,逆子糊塗,還請皇上剝奪他的功名,終身禁考。」
林朝生怒斥:「竊題者輕則流放,重則處以極刑,豈是剝奪功名那麼簡單的?你可有把皇上放在眼裡?」
我重重點頭:「不錯,豈能如此輕輕放過?」
爹不斷叩首:「請皇上開恩,臣只有這一子啊。」
我也只有一個娘啊。
記得我四歲生病時,嫡母不讓府醫診治。
娘從後門衝出去請大夫,你小題大做打了她四十板子。
那時候,怎麼不想著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