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去年,娘讓丫鬟出去賣繡品換銀錢給我買肉吃。
你嫌她丟人,讓她跪祠堂三天不給飯吃的時候,怎麼不開恩!
這種事多如牛毛,我越想越氣,看爹的眼神也越來越陰沉。
穿著皇上的外殼,爹被我嚇得癱軟在地,跪都跪不住。
只是仍喃喃說著開恩。
林朝生又道:「皇上,不止這陳峰竊題需要處置,漏題之人一樣不能輕饒。」
我看向滿頭大汗強自鎮定的鄭福海。
他微微低頭:「皇上可知是誰?請皇上吩咐,奴才立刻捉拿。」
我高深莫測一笑:「本月初五,戶部尚書府,花園,兩人,你現在知道是誰泄題了嗎?」
鄭福海的臉,頃刻白得像死在水裡七天一樣,駭然抬頭看我。
顯然想不通,為何我知道得這麼清楚。
其實他做得很隱蔽,但誰讓老天給我作弊了呢。
不需要任何證據,被震懾的鄭福海慌忙跪下求饒。
我掃了眼站在角落的姨母,她眼中含恨也含淚。
鄭福海也是陷害將軍府的一員大將。
原以為沒有希望報的仇,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我沙啞下令:「來人,把鄭福海三人打入天牢,嚴加審問。」
三人被拖了下去,只有爹還在喊冤枉。
一個時辰後,戶部尚書府老老少少都跪在宮外為爹求情。
甚至,還帶來了娘和另一個我。
姨母讓我把他們分開審問。
藉此機會,我單獨見到了八歲的我。
雖然是熟悉的模樣,但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陰冷,狠辣。
果然,是皇上啊。
他暴躁地質問:「你偷了朕的身份,搞出這麼大件事,真是胡鬧。還不快點跟朕換回來!想霸著朕的身份不成?」
姨母提醒過我。
越想得到什麼,越不能表現出來。
我嚇壞了一樣抖了抖,噗通一聲跪下,咧嘴大哭。
「皇上,雪兒怕,雪兒想娘。」
「我要換回來,把身體還給雪兒,娘,哇……」
5
皇上神情漸松,也有了耐性。
輕聲哄我:「雪兒想娘,自然可以回到娘身邊。」
「我們一起去見明心大師,請他幫忙換回來,他一定有辦法。」
姨母說,皇上說什麼,只管答應。
我毫不遲疑地點頭,甚至起身就往外走。
皇上滿意地叫住我:「不可莽撞,讓人看出你有問題,要生事端。」
我似懂非懂般點頭,皇上拉我坐下。
問我為何要針對戶部尚書一家,誰指使的。
又可能露出馬腳,引人懷疑。
我懵懂地看著他:「沒人指使啊。話本里都有寫,臣子要忠誠於皇上。我在府中時偷聽到兄長和鄭福海的陰謀,就讓禮部尚書換題了,非要揪出奸臣不可。」
「也根本沒人懷疑過我。」
「我按照畫本里寫的,不知道說什麼就說三句話。」
「朕心中有數。」
「無需多問。」
「朕做什麼,還需要你教?」
說到這我笑了,沒心沒肺:「大家都可怕我啦。」
皇上聽到這鬆了口氣:「裝得不錯。」
一旦被人發現皇上不對,龍椅上的人可就要換了。
「皇上,我們什麼時候去見明心大師?」
「你這就帶我去見。」
皇上片刻都不想等。
我聽話地帶皇上悄悄出宮。
剛到天佑寺,就被一個小沙彌請了過去。
明心大師早就在等我們了。
「皇上,陳若雪,請坐。」
明心大師眼睛發白,是個瞎子。
卻能在說皇上的時候面向我,說陳若雪的時候面向皇上。
皇上不悅皺眉:「朕在這,上次……」
他還沒說完,明心大師笑著打斷:「老衲知道,你們在紫微星下,互換了靈魂。」
我一驚。
大師果然是大師。
這都知道。
難怪皇上都對他信服不已。
「明心大師果然高明,應當知道如何換回來是吧?」皇上緊張地看著他。
明心大師點頭,我心裡咯噔一下。
「紫微星異象,今年會出現四次。」
「每次都是季末的十五那日辰時,你們只要這個時辰同在,互相觸碰,即可換回。若錯過今年,還要再等七年。」
皇上大喜。
我樂得拍手:「太好了,很快我就能回到娘身邊了。」
明心大師白白的眼珠凝望著我,讓人心裡發毛。
總覺得被他一眼看透了心底。
臨走時,明心大師贈了我們一句話:「天意如此,事在人為。」
皇上大受鼓勵,我也是。
滿意地離開,我主動要求:「皇上,跟我回宮吧,你在尚書府肯定吃不飽穿不暖還挨打。」
皇上一臉苦悶,的確如此。
他沒想到一個尚書之女,過得連乞丐都不如。
不過為了不露破綻,他拒絕道:「不可。若這般做,不知道多少人會揣測朕的用意,引發朝堂震盪。朕且忍三月便是。」
我撓了撓頭,一副不懂的模樣。
可我心中明白,自己是逆臣外孫,他是構陷忠臣的皇上。
湊在一起,曾經幫過他陷害外公的人,誰不慌?
悄然回宮後,刑部尚書稟報。
「戶部尚書府上下,都說陳峰有可疑之處,但尚書是不知情的。看來他們打算棄車保帥。」
6
沒人相信爹是無辜的。
誰也不傻。
可目前的確證明不了他也參與了。
又有人來稟報:「陳峰和鄭福海撞牆自盡了。」
得,死無對證。
打發了刑部尚書,我叫來姨母商議。
「肯定是你嫡母做的,她母家勢力不容小覷。」
「就先放了你爹,留著他還有更大價值。」
我雖然恨不得下令凌遲,可我深知自己才八歲,目光短淺。
聽話,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你見到皇上後,發生了什麼?」
姨母留在宮中和母親相見,並未跟隨我前往天佑寺。
我詳細說明,又問:「不如,除掉他?」
姨母搖頭:「我曾偷聽皇后說過,皇上手裡有他爪牙陷害你外公的證據。如有必要,他會拿出那些,當做整治他們的利器。最近幾日倒是借著你的身份,我到處找過,並未找到。怕要他自己拿出來才可以。」
「我都聽姨母的。」
見我乖巧,姨母拍了拍我的頭:「姐姐很想你,她早就發現身邊的皇上不對勁,見到我方才確認。我讓她假裝不知,必要時和我們互相配合。」
隨後,姨母叫來了幫我挑選的新太監總管。
我提拔了他,順便讓他傳旨,把我爹從尚書降到了侍郎。
又打了四十板子,這事才算完。
殿試的試卷,則讓林朝生過目後擬出三人,定下三甲。
轉手我又把林朝生安排在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那三甲,則分別安排在了兵部、刑部和吏部。
群臣嗅出了變化,一個個縮得鵪鶉一樣不敢妄動。
轉眼就到了一個月後的選秀。
嫡姐打扮得嬌嬌艷艷,出現在我面前。
我的目光始終追隨她,其他秀女一個眼神都不給。
皇后目光陰沉,笑得卻大氣和善:「皇上,這戶部侍郎家的女兒著實不錯。只可惜,她爹捲入了科舉舞弊,閒話不斷,家世不夠清白。」
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已經查清,與她爹無關。」
皇后笑得勉強,順從點頭。
諸多秀女,我只封了嫡姐一個,直接妃位。
從此,一月沒踏足後宮的我,夜夜住在嫡姐宮內。
又過了一月,嫡姐被診出喜脈。
皇后終於坐不住了,叫嫡姐去立規矩。
嫡姐有我的偏愛,自然不把皇后放在眼裡。
我被請去給皇后主持公道的時候,皇后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嫡姐嬌滴滴地撲進我懷裡,哭得心碎。
「臣妾並非有意對皇后不敬,是皇后先推臣妾的。」
「臣妾擔心腹中孩兒,一時情急沒了分寸,皇上可怪臣妾?」
我從未見過嫡姐如此嬌弱的模樣。
記憶里的她,拿著剪刀,深深劃破娘的臉。
笑得猖狂又得意。
「賤蹄子,看你還怎麼用這張臉勾引我爹!」
真是冤枉。
我娘從不主動示好仇人。
那天爹喝醉了,恰好撞見娘,便入了娘的房。
7
清早爹剛走,她就沖了進去。
如果不是娘死命護著我,任由她在背上扎了幾個血窟窿泄憤,我的臉也保不住了。
「皇上。」嫡姐見我不吭聲,扯著我的袖子撒嬌。
我抱住她,不悅地看向皇后:「你膽敢謀害皇嗣?」
皇后委屈又憤怒地跪下。
「皇上,豈可聽信她一面之詞?」
「我只是見她不懂宮中規矩,指點一二。」
「這是我身為皇后的職責,她不愛聽就算了,還抬手就打。如果皇上偏心於她,把本宮置於何地?把本宮的父親又置於何地?」
姨母提過她父親。
是外公的副將吳真。
力證外公之罪有功,取代了外公,掌握了部分軍權。
皇后也是那之後入宮的,至今膝下無子。
這也是嫡姐有了身孕,她坐不住的原因。
姨母真是高招。
我用怒容掩飾心中的喜悅。
「淑妃天真純然,絕不會說謊。」
「你身為後宮表率,竟謀害皇嗣,德不配位。這皇后之位你若還想繼續坐,就在坤寧宮好好反省。」
「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去給淑妃斟茶認錯。朕還能給你爹一點薄面,維持你的體面。」
背完這一段,我攬著驚喜的嫡姐快步離開。
不理會皇后的解釋。
宮中但凡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宮外很快知道。
所有人都覺得,皇后位置危險了。
爹和嫡姐外祖一派,開始針對皇后一派。
朝堂風雲變幻。
我也開始習慣了早朝上群臣之間的明槍暗箭。
從最開始只會含糊其詞,變成了引導他們之間的爭鬥。
退朝後,林朝生求見。
他跪下,頭磕到底。
「皇上,後宮之事,臣本不該多言。」
「可如今皇后和淑妃之間勢不兩立,朝堂亦是動盪不安。」
「還請皇上妥善處置此事,以安皇后和吳將軍之心。」
我本想用三句真言打發她。
姨母站出來,試探地問:「若皇上就是想讓朝堂動盪呢?」
林朝生豁然抬頭,姨母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片刻,方說:「風浪大,兩條船或許都會翻。」
姨母笑了:「那豈不是更好?」
林朝生目光劇震,擲地有聲道:「臣願為皇上打造揚著皇上旗幟的新船。」
8
林朝生走後,姨母掰開揉碎與我分析。
「林朝生怕是猜出了你的用意,不敢確認,特來試探。」
「他雖有私心,卻好利用,可以成為你的棋。」
「那三甲,也可暗地裡多見見。」
「你爹也要找時間見見才好,這樣才能讓他更得意。」
我聽話地召見了爹。
這還是在科舉舞弊之後,我第一次單獨召見他。
看得出,他很高興。
雖然人瘦了,但精神很好。
可見女兒一飛沖天,讓他忘記了喪子的傷痛。
我和和氣氣地和他閒聊一會,提起了淑妃的生日宴。
「後宮子嗣單薄,淑妃有孕,功勞不小。」
「朕已經答應,她的生日宴大辦特辦,宴請群臣。」
「你記得把夫人帶來,讓她們母女見一見。」
我也想娘了。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讓爹帶娘來。
一是找不到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