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姨母說,娘留在皇上身邊,才好封閉他的耳目。
爹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生日宴那天,嫡母剛要跪在我面前,就被嫡姐拉住了。
「娘,皇上最疼我了,才不會在意這些虛禮呢。」她挑釁地看向皇后。
皇后母親,剛剛跪過。
群臣官眷都看向我,我的態度是風向。
我撫了撫嫡姐的肚子,笑著點頭:「淑妃說得極是。」
皇后的臉一白,吳將軍夫婦的臉色也很難看。
嫡母笑開了花,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地跪下。
她慣會做表面功夫。
每逢年節,我和娘去給祖母請安。
她都會給我們置辦體面的衣服,展現主母的慈心。
可衣服里,藏著密密麻麻的針。
我們敢不穿,她就抱怨我和娘不知足。
祖母會罰我和娘餓著抄經,美其名曰修身養性。
這一養,就要餓著肚子養個幾日。
直到手腕抬不起來,手指磨破,方能作罷。
我也曾氣不過揭穿嫡母,她一句是陷害,我就要被掌嘴。
牙都打掉一顆,哪還敢再為自己鳴不平?
宴會接近尾聲。
姨母心腹小宮女不小心把酒水灑在嫡母身上。
嫡母在外從來和善,不責備那小宮女,反而聲聲安慰。
得到了不少夫人的稱讚。
嫡姐讓人帶她下去換衣服,自己貼在我身邊一動不動。
我攬著她,示威一樣看向吳將軍。
吳將軍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刻鐘後,尖叫聲從不遠處的靈鷲殿傳來。
一群太監宮女捂著眼睛跑了過來。
「哎呦,膽子真大,敢在宮中苟且。」
「白花花的,羞死人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婦人髻呢。」
「沒眼看。」
淑妃哽咽著撲進我懷裡:「太過分了,居然敢在我生辰做出這等事情,分明就是挑釁我,皇上要為我做主啊。」
我明白她不關心此事,但能出風頭,何樂不為?
我陰沉地點頭:「穢亂宮闈,罪不容誅。走,跟朕去看看是誰那麼大膽。」
爹響應得最積極,手裡的酒杯還沒放下,就湊到我身邊:「皇上,咱們走!」
群臣官眷跟著我呼啦啦地來到靈鷲殿。
父母的大丫鬟正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見到我們,她直接嚇暈了過去。
9
爹和嫡姐反應過來,都擋在了我身前。
「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皇上何必理會這等小事。」
兩人聲音發顫,吳副將一派卻是樂了。
也不等我說什麼,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裡面聲音靡靡,一浪高過一浪。
嫡母大汗淋漓,宴會開場唱洛神獻瑞的戲子也不遑多讓。
姨母擋住我視線:「皇上不要污了眼睛。」
我拂袖就走,嫡姐立刻追來。
爹也想追,被吳副將他們圍著嘲笑。
「皇上,是陷害啊,我娘怎麼會做出這種醜事!」
嫡姐嬌柔的聲音已經沙啞無比。
嘴上眨眼起了一個燎泡,眼中滿是攛掇鬧事的後悔。
我冷著臉疾步而行,一言不發。
心中自然知道這是陷害,還是姨母設計的。
誰讓嫡母曾經想用戲子玷污我娘的清白?
我還記得那戲子說:「夫人說了,尚書大人本來承諾不納妾的。誰知道被你勾引,破了誓言。今日我就嘗嘗你這京城第一美人的滋味,再叫大人來看好戲。」
我覺得很滑稽。
府中姬妾十二個。
我娘是第一個不假,後面十一個難道不能證明所謂誓言不過是放屁?
有本事針對那個花心的男人,針對不能自主的女人算什麼本事?
可我們的委屈沒人會在意。
戲子差點得逞。
我和娘合力,才重創那戲子,讓他翻牆跑了。
如今,姨母把那戲子找回來,剛好回敬嫡母當年一番美意。
「皇上,您聽臣妾解釋。」嫡姐不死心地拉扯我的袖子。
我扯下她的手:「來人,把淑妃送回翊雲宮休息。」
嫡姐被宮女們拉走了,遠遠地還能聽到她喊冤枉。
我忍著笑回到御書房,姨母后腳就到了。
「你爹當場斬首戲子,和吳副將打了起來,拉都拉不開。」
「我已經讓人給太傅府送口信去了。」
太傅是嫡母的爹,染了風寒才沒來。
滿朝門生,聲望極高,不可小覷。
一個時辰後,太監來報:「太傅中風,人怕是不成了。」
姨母笑了:「太傅不成,以後就是他兒子主事。此人激進衝動,定不安分。」
翌日,嫡母病逝。
我懶得追究她是不是真的病死的。
過兩日,就是我和皇上見面的時間了。
他難以外出,自然是需要我去侍郎府。
我也真的按時去了,爹帶著祖母隆重接待。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見不到我。
不是我阻止了他,是爹下令讓他們不可外出。
娘特意提早一天激怒了爹,提起了嫡母的醜事。
爹礙於姨母在我身邊得寵,不敢對她做什麼。
但禁足是免不了的。
不然衝到我這個皇上面前,提起醜事,如何收場?
辰時,天黑了,紫微星閃爍。
皇上只能看著干著急。
他人小力微,打不過守在院外的婆子們。
異象不過片刻,過去了,就要繼續等。
皇上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我收回看向天空的視線,望向祖母,開始背詞:「天生異象,說不定預示淑妃腹中的孩子非凡。我看還要請人抄經祈福才是,保佑淑妃龍子順利降生。」
10
我這番滿含期待的話,讓祖母和爹都極為興奮。
祖母大包大攬:「這件事交給老身就是。」
「獻給神佛,需心誠,也要字跡清靈娟秀。老夫人可是有人選?」我好奇地問。
祖母愣了愣,眼珠一轉,隨後笑了。
我相信,她定是想到了娘和我。
她曾經說過:「你們母女字跡都清靈娟秀,可惜字好,人卻卑賤,難登大雅之堂。」
我故意提醒她,抄經,就選你看不起的兩母女哦。
「老身的確有人選,皇上放心便是。」祖母自信點頭。
我沒再多問,剛起身,爹就微躬著腰送我。
路上不免解釋一番:「淑妃母親那事,定是被陷害。」
見他打量我的神情,我凝重點頭。
「我也覺得,淑妃高貴嫻雅,她母親必定端莊持重。最近朝廷不太平,我偏寵淑妃,怕讓人心生嫉妒。也不知道之後還能做出什麼。」
點到為止,我沒有多言。
姨母說,讓人發揮想像自己去想,比直接喂給更好。
果然,我走前,爹的眼神已經變得瞭然陰狠。
沒多久,朝堂更亂了。
太傅沒了,獨子刑部尚書和爹一派,開始猛烈攻擊吳副將一派。
後宮,皇后忍辱負重去給淑妃道歉,解除了禁足。
從此後宮也開始了腥風血雨,兩人斗得你死我活。
我在姨母的指點下,和林朝生以及一眾純臣幫助下,開始收軍權,插旗子。
六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期間,我去過侍郎府兩次。
每次,皇上都被祖母拘著抄經,見不到我。
最後一次的時候,他沉不住氣,和娘攤牌。
娘帶他闖出佛經閣,兩人被婆子七手八腳按住,哪也去不了。
姨母又通過娘,透露朝堂局勢給皇上知道。
當然,隱去了我們的努力。
尤其誇大了一個八歲孩童在群臣野心之下的無能為力。
權衡下,皇上做出了姨母和我期待的選擇。
捨棄吳副將,扶持侍郎府。
吳副將已經展現反心,留不得。
既然如此,自然要拿出藏起來的證據,清算曾經的盟友。
這樣,皇上才能確保自己活到七年後的異象再次出現。
「證據居然藏在這裡。」姨母看著從龍椅後暗格取出的一摞摞書信,自嘲一笑。
我也沒想到,證據居然距離我那麼近。
有了證據,之後一切自然順利。
吳副將的黨羽逐漸被剪除,他狗急跳牆帶兵謀反。
我從安排在兵部的眼線處得到了消息。
在他帶兵進入皇城時,瓮中捉鱉。
一切順利落幕。
吳副將等主謀,凌遲示眾。
外公的冤案,得以昭雪。
大喜之下,我免了三年賦稅,百姓皆稱我為仁君。
可對嫡姐,我可沒那麼仁慈。
在她生產那天,我闖了進去。
看著腹部平平、妝發整齊的嫡姐,我冷聲問:「生孩子生得如此輕鬆,你倒是第一個。」
11
她抱著孩子跪在了地上,絞盡腦汁地想藉口:「臣妾只是生得比較快……」
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個蠢貨。
「你根本沒懷孕,是朕讓太醫騙你的。」
嫡姐難以置信:「不是誤診,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難道我還真能孕育子嗣嗎?
姨母早就安排心腹,每晚迷暈嫡姐,做出她得寵的假象。
我不過每天來這裡純睡覺罷了。
「姨母說,野心被養大,就會妄想更多。」
「明明有機會懸崖勒馬, 可你偏偏將錯就錯, 假扮有孕。讓你爹從宮外抱來一個孩子,混淆皇室血脈,其罪當誅。」
「其實你該慶幸,朕需要利用你爹一派對付吳副將等人,不然你也沒機會活到現在。」
嫡姐癱坐在地上,瘋癲般狂笑不止。
怕她傷到孩子,我上前抱走,吩咐心腹太監送還其母。
隨後下詔, 廢淑妃。
以欺君之罪,斬首淑妃和其父。
侍郎府,落幕。
祖母被我奪了淑人封號,遣送薊州侄子家中養老。
那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了,也是她曾想把我許配的人家。
只等我大一點,就送去給對方養著做妾。
如今,她是等不到了。
沒過多久,就聽說這位被磋磨死了。
不過這些皇上都是不知道的。
他被困在侍郎府的經閣內, 整日抄經。
七年後,朕宴請了他。
他吃得狼吞虎咽,沒有半點皇上威嚴。
吃飽了,他看著朕, 朕看著他。
「朕已經三十一了, 更沉穩了許多。」
「你十五,及笄了。」
他皺眉:「是你及笄了。」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臉,朕搖頭。
「你什麼意思, 不想換回來了嗎?不想要娘了?」
他想拿捏朕。
可朕八歲的時候他都拿捏不住,何況已經過去了七年。
「朕的娘, 在外公被平反後, 已經被封為郡主, 嫁給了青梅竹馬的林朝生。如今他們第一個兒子已經三歲了,被朕抱到了宮中,封為太子。」
他愣了一下, 隨即瘋了一樣撲向朕, 卻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你對朕做了什麼?」
「你剛剛吃下一種可以讓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腳不能行的藥。」
他瘋狂罵我, 罵著罵著, 聲音開始斷斷續續。
姨母走了進來,一身錦雞補服, 正是朝廷二品大員的模樣。
「怎麼會?」他難以接受。
「女官是去年設立的, 的確遇到很多阻礙, 但在朕大力堅持下, 總算初見成效。今年科舉已經允許女子參加, 將來循序漸進, 說不定朕以後還能封個太女。」
「你該……」
他沒說完,已經發不出聲音。
姨母冷笑:「你從前怎麼說也做了幾年糊塗皇帝,享受頗多,總該為大鳳朝做些貢獻。聖上送你去和親, 你有意見可以說。」
他當然無話可說。
在驚恐之下被人扶去梳洗打扮,送上了遠嫁的轎輦。
嫁妝,是一車車懺悔罪孽的手抄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