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是有名的殺豬西施。
上山撿到重傷失憶的阿爹,和他做了夫妻。
我五歲那年,阿爹恢復記憶。
一躍成平國公府的小公爺。
我眼前忽然飄過幾行字:
【男主終於記起一切,快擺脫那粗鄙蠻婦,妹寶還在京城等你。】
【男主這般光風霽月的人,被惡毒女配撿漏玷污,怪不得要弄死她。】
【這對炮灰母女還敢跑去給妹寶添堵,小三哪來的臉?不愧是倆傻子。】
我大驚失色,轉頭告訴阿娘。
娘倆連夜合計,決心不當作死女配。
阿爹要做負心漢,就拿補償和離。
金銀在手,夠招十個八個贅婿,伺候咱們。
我和阿娘樂呵呵。
誰知,阿爹在我們背後陰森森。
「拋夫棄父,真是好得很,當我死了是吧?」
「說,誰教唆你們的?隔壁包子鋪還是街口燒餅攤?」
1
我叫桃桃。
五歲的我,是杏花鎮最幸福的小姑娘。
我娘是號稱「西街第一刀」的殺豬西施。
力大如牛,干架從無敗績。
誰要欺負我,准挨她一頓錘。
我爹是鎮上私塾的冷麵夫子。
貌美如花,燒得一手好菜。
常抱我在膝上讀書,給我做許多好吃的。
我繼承了阿娘的大力氣。
在西街小孩堆里,稱王稱霸。
完美人生,易如反掌。
直到阿爹恢復記憶那天。
我眼前忽然出現幾行稱作「彈幕」的天書。
【小傻子還擱這當饞丫,不知道平國公府暗衛已經找上門,男主想起了一切,準備踹掉炮灰母女,回京娶妹寶呢。】
【那粗鄙蠻婦趁男主落難,挾恩圖報玷污人家,真不是東西,怪不得下場慘兮兮。】
【要不是炮灰女配屢次發瘋,舞到妹寶面前,和正主搶男人,也不會那麼快領便當。】
埋頭啃糖葫蘆的我,頓時呆住。
阿爹擁有記憶後,要娶叫「妹寶」的人?
我和阿娘是壞蛋,下場慘慘的「炮灰」?
沒有半刻猶豫,我邁起小短腿往家沖。
阿爹今日休沐,此時應在書房。
我貓著小肥腰,狗狗祟祟靠近窗戶。
果然,屋內傳來交談聲。
「小公爺,您準備何時啟程回京?」
我聽見阿爹清冷的嗓音。
「三日後,你們先行準備。」
暗衛又開口。
「夫人和小主子該如何安排?」
沉吟須臾,阿爹淡淡道。
「自是留在杏花鎮,給她們多備銀錢。」
剩下的話,我已經聽不進去。
可惡的阿爹,實在過分。
我氣得臉都鼓成河豚。
彈幕也開始滾動。
【男主就是果斷,村姑和縣主,只要不傻,都知道選誰。】
【周氏要是乖乖留下,不去京城作死,興許能留條性命。】
【當娘的作孽,女配要沒死的話,她女兒也不會黑化,成惡毒小反派。】
周氏去世……
我猛然回神,大驚失色。
轉身飛奔尋阿娘。
天老爺,不好啦。
三日後,阿爹要做負心漢。
阿娘要去天上。
桃桃要當地里的小白菜。
嗚嗚阿娘,快來錘醒阿爹!
2
周家祖輩起便是殺豬匠。
到阿娘這代,她天生力大,更是將這門祖業發揚光大。
一手殺豬刀耍得虎虎生威。
豬到跟前都不敢哼唧,乖乖赴死。
阿娘是獨女,有吃飯手藝,長得又俏麗。
縱然性直一根筋,也是十里八鄉的香餑餑。
上門說親的人家,快要把周家門檻踏平。
其中兩家小郎君,隔壁包子鋪和街口燒餅攤的,是有力競爭對手。
他們與阿娘青梅竹馬,打小跟她屁股後頭。
可惜,被山里不知名的野人截胡。
野人就是阿爹。
阿娘和我說過。
當時村裡親戚邀她上山打獵。
她在崖底撿到渾身糟污帶血,頑強吊一口氣的野人。
把他扛出山,給足銀子扔醫館。
阿娘就把人拋之腦後。
誰知半月後,肉鋪尋來個失憶的貌美公子。
他什麼都不記得,只認阿娘救了他。
趕也趕不走。
當然,阿娘也沒捨得趕。
她向來喜歡好看的人。
我阿爹,恰恰生了張天仙般的臉。
還會讀書,寫一手好字,對阿娘也很包容。
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生了情。
外祖病逝前,做主讓他們成婚。
明明是阿爹自己同意結親。
彈幕卻說,阿娘挾恩圖報。
一看就是為阿爹拋棄妻女找藉口。
別以為,我還小不懂。
杏花鎮以前出過舉人老爺。
他上京趕考後,便和鄉下娘子和離,娶了京城同窗的妹妹。
這事,當時鬧得老熱鬧了。
所有人皆道,他是話本里的陳世美。
我吸吸鼻子。
阿爹恢復了記憶,也想當京城那妹寶的相公。
桃桃我啊,很快要變成沒爹的野孩子了。
阿娘聽完我的話,氣到一拳砸桌上,木桌瞬間四分五裂。
「桃桃莫急,誰敢害我,錘不死他。」
她抱了抱我,安慰道。
「別怕,萬事有娘,娘現在就去找你爹。」
阿娘是憨直性子,風風火火起身就要去書房。
【女配果然是傻大姐,只會蠻力,非要去男主面前自取其辱。】
【說到底男主還是心軟,一時放過女配母女,反而給妹寶留下麻煩。】
【趕緊讓她去發瘋,最好勾起男主殺心,別讓她跑去京城禍害人。】
我嚇得小胖臉一激靈,趕緊抱住阿娘大腿。
「阿娘不要衝動,我們先想法子應付。」
阿娘納悶瞅我。
「有啥好想的,難不成綁住你爹,他就不丟下咱娘倆回京?」
她怒氣沖沖。
「敢欺負我周如意,揍他一頓都是輕。」
我撓撓腦瓜瓜,突然靈光一閃。
「阿娘,我想到了。」
「我們先下手為強,和阿爹和離!」
哼,反正阿爹也要拋棄我們。
我們才不搶他,讓給妹寶就是。
這樣,妹寶便不會來害我們。
我和娘也不用去京城,當悲慘炮灰。
「這法子好啊,是我們先不要他的!」
阿娘眼睛發亮,欣喜摸著我腦瓜瓜,語氣滿是驕傲。
「我們桃桃,可真聰明,不愧是我周如意的崽。」
剩下幾日,我們決定孤立阿爹。
只待找人寫好和離書。
可惡的阿爹,自己和妹寶過去吧。
我和阿娘,不要你嘍。
3
當天夜裡,阿娘沒搭理阿爹。
抱著被子來擠我的小床。
「桃桃,你說小公爺是啥身份,比縣太爺還富貴威風?」
阿娘有些好奇,縣太爺可是鎮上百姓眼中的大官。
不等我回答,彈幕滾動起來。
【真是土包子,平國公府高門顯貴,還與皇室有親,縣令哪能和小公爺相提並論?】
【國公府的門楣,女配一個殺豬匠墊腳都夠不上。】
哇,阿爹居然是皇帝親戚。
我嘴巴微張,對阿娘愣愣點頭。
「我想也是,之前看戲班子演過,大戶人家瞧不起窮媳婦,一般給銀子打發,另娶門當戶對的女人。」
阿娘氣哼哼,隨即振作起來,揚揚拳頭。
「等我拿到銀子,就去招十個八個贅婿上門,伺候咱娘倆,才不稀罕你阿爹。」
「紅杏出牆的男人,咱老周家不要。」
我同仇敵愾。
阿娘說得老對了。
那妹寶是縣主,聽名頭就是有錢人家的姑娘。
阿娘拍著大腿,興奮道。
「到時候,沒了管家公,我每日都可以把零嘴當飯吃。」
我捧著胖臉蛋,小雞啄米。
「沒了阿爹,桃桃也不用天天寫大字啦。」
我和阿娘樂呵呵。
這好像也不是啥壞事嘛。
萬萬沒想到。
「拋夫棄父,你們娘倆真是好得很。」
陰森森的嗓音從身後飄來,我和阿娘心頭大驚,同時回頭。
和臉漆黑如鍋底的阿爹,六目相對。
「當我死了是吧?」
深夜,燈火通明的臥房。
阿爹端坐上方,面無表情。
「說說,誰教唆你們和離的?隔壁包子鋪還是街口燒餅攤?」
我和阿娘齊齊搖頭,老實巴交當鵪鶉。
阿爹極少發脾氣,可一旦冷下臉,家裡沒人不怕。
我悄咪咪朝阿娘眨眼。
示意阿娘同阿爹說清楚。
悟錯意思的阿娘,瞭然點頭,挺起胸膛。
「相公,桃桃有話和你說。」
我:「……」
阿娘,你真不是故意的嗎?
阿爹鳳眼微眯,冷哼一聲。
我絞著胖手指,老實交代書房偷聽之事。
「周桃桃,話都沒聽全乎,就敢胡說。」
聽完我的話,阿爹直揉眉心。
阿娘看不得阿爹對我大聲,護在我面前。
「相公,桃桃才沒胡說。」
「明明是你飛上枝頭了,要拋下當麻雀的我們,去京城娶有錢鳳凰。」
就是哦。
我叉著小肥腰附和。
阿爹:「……」
什麼亂七八糟。
只見阿爹深吸口氣,無奈開口。
「原想遲些同你們說的。」
阿爹三言兩語,把失憶前他手握證物,遭皇子黨截殺的事告知。
「意娘,京都局勢波詭雲譎,貿然上京,我怕保護不周,讓你和桃桃受傷。」
我和阿娘恍然大悟。
搞半天,原來是烏龍。
彈幕卻紛紛傻眼。
【腫麼回事?男主該留給她們冷酷的背影才對。】
【這是啥子情況?怎麼不按劇情走?】
【好怪,男主居然在保護女配。】
【男主一定是以進為退,穩住這對母女,好順利回京。】
阿娘把心放回肚裡,豪氣地拍拍阿爹。
「相公放心吧,沒人能在我面前,傷害你和桃桃。」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宰一窩,讓他們通通見閻王爺。」
肩膀傳來的力道,讓阿爹嘴角抽抽。
想起我阿娘的武力,阿爹心下稍安。
我握緊小拳頭,緊跟著表忠心。
「阿爹,我和阿娘誓死追隨你,不怕去京城。」
「話不是這般用的。」
我爹蹲下身,嘆氣捏我的臉。
「桃桃,答應爹。」
「以後少跟你娘屁股後頭聽雜戲,行嗎?」
閨女本就憨,現在還傻乎乎。
說罷,阿爹俊臉一肅,望著我們。
算起今日的帳來。
「周如意,遇事不動腦,人云亦云,扣一個月零嘴。」
「周幼寧,行事衝動,以訛傳訛,罰寫五十張大字。」
我和阿娘倒吸口涼氣。
好狠啊。
阿娘不滿嘟囔。
「相公,你對我太壞了,壞得我真想捶你!」
我猛猛點頭。
我也想捶阿爹,可我不敢說。
阿爹:「……」
深覺我和阿娘,絕對是上天派來治他的。
4
不過幾日,杏花鎮沸騰起來。
肉鋪周娘子撿的俊男人,是京里大家子弟。
如今恢復記憶,要帶她們回京享福。
而傳聞踩中狗屎運的周娘子母女,已經在夜行馬車裡,呼呼大睡。
阿爹說過,他名謝玉衡,是平國公獨子。
謝家人口簡單,除了他,就是平國公夫妻。
府中大小事,都由身為國公夫人的祖母掌管。
由於昨夜入府太晚,沒來得及見人。
大清早我便爬起來,跟著阿娘,去給素未謀面的祖母請安。
「娘,你醒了嗎?媳婦來給你請安了。」
洪亮大嗓門,把鏡前梳妝的祖母嚇一跳。
不同於我們娘倆的心大,祖母一晚上心裡油煎似的。
失蹤的阿爹回來了,她喜不自勝。
可一想到,天降的鄉野兒媳,是個殺豬匠,她就眼前一黑。
未出事前,阿爹都要和嘉安縣主議親了。
祖母內心憋屈,對阿娘的感情,那叫個複雜。
偏偏阿爹囑咐,要她好生待阿娘。
祖母心煩意亂,揮手讓我們先在外邊候著。
領頭的大丫鬟出來,對我和阿娘福福身。
言語透著傲然,似有意無意。
「夫人還在梳洗,兩位主子稍等莫怪,公府有公府的規矩,不似鄉野無拘無束。」
彈幕又滾動起來。
【來了來了,男女主最大的 CP 粉頭,國公夫人亮相。】
【連丫鬟都看不起女配,衛氏是高門貴女,只會更加不屑,她屬意的媳婦只有妹寶。】
【衛氏給點力,早日把炮灰母女趕出國公府。】
原來對方是在罵人。
我擼起袖子,捅捅沒聽懂丫鬟話外音的娘親。
「阿娘,她在罵我們,嫌我們是鄉下人。」
阿娘神色變了。
我倆對視一眼。
架,干就完事。
僅片刻功夫,院裡便傳來鬼哭狼嚎。
祖母眉心微蹙,踏出門一看,霎時瞪大眼睛。
「快給我住手——」
只見嬤嬤丫鬟們,正被人拎雞仔般,丟一旁疊羅漢。
祖母剛要發怒,我和阿娘呆愣看著她,異口同聲。
「娘,你是仙女嗎?長得比畫上神仙還漂亮!」
「祖母,你好好看哦!」
周家人,就是容易被美色拿捏。
能生出天仙般的阿爹,祖母的美貌,可謂冠絕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