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冠來找我報銷團建費時。
我頭都沒抬,一口拒絕。
「報不了,沒經費了。」
他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才 1 號,怎麼會沒有錢了?每人每月有 100 塊錢呢!」
可我卻一直堅持不給他報。
他忍無可忍,找來大 BOSS 告我的狀。
「老闆!沒有她這麼給同事穿小鞋的吧?」
「不給批團建費,我拿什麼鼓舞士氣?」
「她這是摳門摳在大動脈上,想搞垮公司啊!」
見事情終於鬧大了。
我微笑起身,並從抽屜里掏出了近半年的帳單……
1
王赫的報銷單遞到我面前時,我連眼皮都沒抬。
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數字,我將整理好的表格存檔,才伸手拿過那張薄薄的紙。
上面龍飛鳳舞地簽著他的大名,金額欄里填著一個刺眼的數字。
「報不了。」
我把單子推回去,聲音平淡無波。
「本月經費已經用完了。」
王赫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像是沒聽清我的話。
「什麼?蘇然,你再說一遍?」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
「我說,行政經費,這個月,沒有了。」
「不可能!」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桌上,引來辦公室所有人的側目。
「今天才一號!」
「公司給的團建標準是每人每月一百,我們銷售部一百多號人,上萬塊錢的額度,你告訴我沒了?」
他身後一個年輕的銷售員立刻幫腔。
「就是啊,蘇姐,我們銷冠團隊打了勝仗,吃頓慶功宴怎麼了?」
「你新來的不懂規矩,可也不能這麼卡我們吧?」
「是啊,不懂人情世故。」
「太小家子氣了!」
「我們又不是每個月都這樣!」
他手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不大,卻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我沒理會那些雜音,目光始終落在王赫身上。
他見我油鹽不進,錯愕的神情轉為暴怒,漲紅了臉,指著我的鼻子罵:
「蘇然,你是不是故意給我穿小鞋?」
「我告訴你,別以為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能拿捏我們銷售部!」
「我們是給公司掙錢的,不是來受你這個小會計的氣!」
我靠在椅背上,任由他的唾沫星子在空中飛舞,語氣依舊平靜。
「王經理,規定就是規定。」
「上個月你們團隊超支的部分,按財務制度自動計入本月。」
「所以這個月的額度在一號零點,就已經被沖抵乾淨了。」
我的話清晰地傳入辦公室每一個角落。
瞬間,周遭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中央空調的出風聲。
那些原本在看熱鬧的同事,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他們大概覺得我瘋了,一個新來的會計,竟然敢硬扛公司最炙手可熱的銷售冠軍。
什麼東西能超支那麼多?
說到底肯定是我不捨得月初就拿這麼多錢出來。
王赫被我這番有理有據的話噎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胸口劇烈起伏。
他大概從未想過,以往無往不利的招數,在我這裡會碰上鐵板。
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行,蘇然,你給我等著。」
2
他抓起那張報銷單,狠狠揉成一團,砸在我面前的垃圾桶里,轉身摔門而去。
那巨大的聲響,震得我桌上的筆筒都晃了晃。
辦公室里緊繃的空氣,隨著他的離開,才稍稍鬆動。
有人悄悄對我投來一個「你保重」的眼神,然後迅速低下頭,假裝忙碌。
我面無表情地將那團廢紙從垃圾桶里撿出來,撫平,夾進一個專門的文件夾里。
他們都以為這是我第一次惹怒王赫,以為我是個不懂變通的愣頭青。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
王赫的報銷帳目,花樣繁多,頻率高得令人咋舌。
吃飯、K 歌是家常便飯,甚至連高檔洗浴中心的消費單,都敢堂而皇之地拿來報銷。
每次,他都把單子往我桌上一扔,話說得漂亮。
「蘇然,都是為了團隊士氣,你先墊上,我回頭馬上走流程。」
他的流程,就是再也不管不問。
我剛入職時,還沒摸清這裡的門道,墊付了兩萬多塊錢。
那筆錢,至今還孤零零地躺在我的帳本上,像一筆無人認領的呆帳。
我催過兩次。
第一次,他笑著打哈哈,說忘了,過兩天就辦。
第二次,他正在辦公室中央,被一群下屬簇擁著,高談闊論他剛簽下的百萬大單。
我只是走到他身邊,輕聲提醒了一句報銷的事。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手裡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銷售部都安靜下來。
他看著我,像看一個不懂事的麻煩,慢悠悠地開口,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幾萬塊錢,至於天天追著我要嗎?」
「我一個單子就幾百萬,還能差你這點?」
周圍瞬間爆發出壓抑的鬨笑聲,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提過那筆錢。
他們都以為我認慫了,是個被銷冠一句話就嚇住的軟柿子。
王赫在我面前也愈發肆無忌憚,把我的墊付和忍讓,當成了理所當然。
我也沒辯解什麼,只是把這些證據一點點收集起來。
等他把謊言的雪球滾得足夠大,大到他自己再也無法掩蓋。
等所有爛帳一起爆發,讓他連同他那些所謂的「戰績」,一起被釘死在公司的帳本上,再無翻身之地的機會。
我看著文件夾里那一張張被我撫平的、記錄著他貪婪罪證的單據,嘴角勾起一絲冷意。
王赫,別急。
這個機會,馬上就要來了。
3
第二天開始,我的辦公桌成了風暴中心。
下午五點五十九分,王赫手下最得力的幹將小張,抱著一摞半米高的文件,「砰」的一聲砸在我桌上。
「蘇姐,急件,這五十份合同今晚必須寄出去,客戶等著要。」
我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分針正好跳到十二的位置。
辦公室里響起一片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嘈雜聲,小張的聲音在其中格外清晰,帶著不加掩飾的挑釁。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那堆合同拉到面前,一份份核對地址、檢查簽章,然後裝進快遞袋。
辦公室的人走光了,燈一盞盞熄滅,只剩下我頭頂這一方慘白的光。
窗外夜色漸濃,整棟寫字樓只剩我這一星燈火。
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大樓時,已經接近午夜。
這只是開始。
我去茶水間接水,總有人「不小心」撞到我。
滾燙的熱水灑出來,不是燙到我的手背,就是淋濕我剛整理好的文件。
道歉聲輕飄飄的,毫無誠意,旁邊還伴隨著幾聲壓抑的竊笑。
我只能一次次把濕透的紙張用紙巾吸干,再攤開晾在暖氣片上,看著上面的字跡暈染成一團模糊的墨跡。
茶水間成了他們的舞台。
王赫和他那群擁躉,總會特意在我打飯回來熱飯的時候,聚在那裡高談闊論。
「哎,你看現在有些女的,穿得跟個村姑一樣……」
「天天就知道省錢,難怪一輩子就是個小出納的命。」
「可不是嘛,沒點眼力見,把公司當她家帳本了,一分一厘都要算計。」
「這種人,怎麼可能有出息。」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我,以及周圍所有豎著耳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我面無表情地從微波爐里端出我的飯盒,轉身離開。
背後,是他們愈發肆無忌憚的鬨笑。
流言開始在公司里悄無聲息地蔓延。
版本有很多,但核心思想只有一個——
我,蘇然,因為被王赫當眾下了面子,便公報私仇,利用職權故意卡著整個銷售部的報銷,想拖垮公司的業績。
那些原本對我保持中立,甚至有過點頭之交的同事,看我的眼神也變了。
他們開始刻意避開我,在走廊里碰見,會提前拐進另一個岔路。
在電梯里,寧願等下一趟,也不願與我共處一個狹小的空間。
我被徹底孤立了。
我成了全公司的「公敵」。
一個「沒格局」、「情商低」,為了個人恩怨影響公司命脈的惡人。
我依然每天準時上班,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對那些刁難和白眼視若無睹。
我的沉默,在他們看來,是理虧,是頑抗。
王赫見我遲遲不肯「認錯」,終於失去了耐心。
那天下午,我看見王赫帶著他手下幾個核心銷售走進了陳總的辦公室。
我知道,他要出絕招了。
4
半小時後,內線電話響起,冰冷的女聲傳來。
「蘇然,陳總讓你去一下他辦公室。」
我放下手中的筆,整理了一下衣角,走了過去。
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辦公室里氣氛壓抑。
陳總坐在寬大的老闆椅後,眉頭緊鎖。
王赫站在一旁,眼角眉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看到我進來,他甚至還朝我投來一個悲憤又無奈的眼神,演技十足。
「蘇然,」
陳總的聲音很沉,帶著明顯的怒意。
「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我沒有開口,等著他的下文。
「王赫都跟我說了。你不就批個報銷嗎?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現在銷售團隊怨聲載道,士氣低迷。」
「好幾個骨幹都跟我提了,說待著沒勁,想走人了!」
陳總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篤篤作響。
「你知道培養一個核心銷售要花多大成本嗎?」
「他們是公司的心臟,是給我們所有人掙飯碗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