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掏錢的時候,那一萬的真錢,沒有被掏出來。
我裝作倒吸一口冷氣,聲音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什麼?!章家耀把咱家的二十五萬全給丟了?!還進了派出所?!」
「可不是嘛!這孩子……真是……」
我媽唉聲嘆氣。
我沉默了幾秒,然後用一種小心翼翼、帶著試探的語氣幽幽說道:
「媽……他不會是……故意騙你們的吧?說不定錢根本沒被掉包,他就是想獨吞那二十五萬,所以編了個故事?」
輪到我媽在那邊倒吸一口冷氣了。
她的聲音明顯偏離了話筒一些,帶著震驚和一絲被點醒的茫然,對我爸說:
「老章……你……你說……家耀他有沒有可能……是在騙咱們?那錢其實沒丟?」
我爸「呸」地一聲,聲音響亮而憤怒:
「你放屁!聽那賤丫頭挑撥離間!她從小就不是個好東西!心眼比針眼還小!就是嫉妒家耀!家耀那麼老實的孩子,怎麼可能騙我們!準是、準是剛出咖啡店就讓人盯上了!他手裡沒經過這麼多錢,沒防備心!」
我媽的語氣里透出不悅:「你說得家耀跟個傻子似的!」
「反正不可能是騙我們!就是被偷了!那騙子真要掉包,誰防得住啊!」我爸堅持。
「怎麼就不可能了?二十五萬啊!又不是二十五塊!」我媽反駁。
電話那頭,他們兩人竟然就「章家耀是蠢還是壞」這個問題爭吵了起來。
我默默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然後,悄無聲息地掛斷了電話,順手關了機。
世界瞬間清凈了。
那一晚,我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聞著新衣服特有的味道,內心一片奇異的平靜。
沒有愧疚,沒有害怕,甚至沒有太多勝利的快感,只是一種深深的疲憊。
我睡得無比踏實,一個夢都沒有。
9
第二天一早,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我起床,仔細洗漱,換上新買的一身衣服,背上書包,出門去了我即將就讀的大學校園。
暑假的校園很安靜,只有零星留校的學生和教職工。
我漫步在梧桐大道上,看著濃密的樹蔭灑下光斑。
去了圖書館,隔著玻璃窗看著裡面浩瀚的書海。
走過體育中心、花園、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這裡的一切都那麼美好,寧靜而充滿知識的氣息,漂亮得像一個我曾經不敢奢望的夢。
我深深地呼吸著空氣中瀰漫著的青草和梧桐樹混合的味道。
這才是我應該擁有的人生。
這才是我拚命掙扎後,應該抵達的彼岸。
但是,短暫的放鬆過後,理智迅速回籠。
我爸媽不會善罷甘休的。
章家耀還在派出所扣著,他們遲早會千方百計找到 A 市來。
我需要做好準備。
既然我聲稱錢都被章家耀拿走了,那麼我生活條件的突然改善——租房子、買新衣服電腦手機,就必須有一個合理的、與他們無關的解釋。
是的,我需要一個「好心人」出現。
一個在我「落難」時伸出援手,並且願意「資助」我的人。
我得儘快把這個故事編圓,並且留下一些看似真實的「證據」。
中午時分,大學食堂門口的人漸漸多了些,雖然暑假留校的人不多,但三三兩兩也足夠形成一點人氣。
我混在零星的學生和教職工里,心臟因為接下來的計劃而微微加速。
就是這裡了。
我深吸一口氣,計算著腳步和角度。
在一個周圍有人但不算太擁擠的位置,我腳下猛地一個趔趄,身體軟軟地朝地上「暈」倒下去。
「哎呀!」
「怎麼了這是?」
一陣低低的驚呼聲響起。
意料之中的,我沒有直接摔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
一雙手及時地、穩穩地托住了我即將撞向地面的後腦勺。
一股好聞的、清冽中帶著一絲微甜的青檸香水味,鑽入我的鼻腔。
一個溫和卻帶著急切的女聲,在我頭頂響起:「快來搭把手!這同學好像暈倒了!」
更多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和肩膀,把我半扶半抱起來。
我緊閉雙眼,讓身體徹底放軟,努力控制呼吸和眼皮不要顫動。
那個溫和的女聲再次響起,清晰而鎮定:「誰有飲料?甜的飲料,快拿來!她可能是低血糖了!」
很快,一瓶擰開了蓋子的葡萄味果汁被遞了過來,瓶口小心地湊到我嘴邊。
我配合地、小口地做著吞咽的動作,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
大約過了一分鐘,我覺得「戲」差不多了,才睫毛顫動著,緩緩地、茫然地「醒」了過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雙充滿關切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女士,清瘦,戴著金絲邊眼鏡,頭髮一絲不苟地在腦後盤成髮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雅的肩頸線條。
她氣質溫婉,但眉宇間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幹練。
我聽到旁邊有學生小聲叫她「沈老師」。
「我……我怎麼了?」
我聲音虛弱,演技逼真。
「你低血糖暈倒了。」
沈老師的聲音很溫柔,帶著安撫的力量,
「感覺好點了嗎?還能站起來嗎?」
在她的攙扶下,我「虛弱」地站了起來。
她一直仔細看著我,確定我站穩了才稍稍鬆開手。
10
這天中午,沈老師沒有讓我離開。
她帶我進了食堂,給我買了一份兩葷兩素的午餐,還有一瓶葡萄糖電解質水。
她甚至親自端到我面前,坐在對面溫和地看著我吃完。
「低血糖更要好好吃飯,補充能量。」她說。
看我臉色「恢復」了紅潤,她才稍稍放心,臨走前還硬塞給我一百塊錢,讓我買點糖果餅乾隨身帶著。
我叫住她,怯生生地問:「沈老師……能、能加您一個微信嗎?今天真的太謝謝您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爽快地笑了:「當然可以。」
拿出手機,掃了我的二維碼。
當晚,我給沈老師發了微信,言辭懇切,說有一件非常重要、甚至關乎我未來和性命的事情,想當面請教她,懇求她給我一點時間。
沈老師似乎有些意外,甚至可能有點被打擾的不悅,很久才回復。
但她還是答應了。
我們約在了校園裡一家很安靜的水吧。
運氣很好,水吧里一個客人都沒有,店主在裡間忙著刷短視頻,外間的音樂聲更足以掩蓋我們的談話。
沈老師看到我,微微蹙眉:「章虹同學,你到底有什麼事?如果是經濟上的困難,我之前也跟你說了,可以幫你介紹兼職……」
我深吸一口氣,打斷她,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沈老師,我知道我這麼做很不好,甚至利用了您的善良。但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只能冒昧求您幫忙。」
沈老師看著我,眼神里的不悅,慢慢被一絲審視和疑惑取代。
她沒說話,示意我繼續。
我眼眶瞬間就紅了,開始講述我的故事。
基本上是有什麼說什麼——
父母極度的重男輕女,從小到大的區別對待和委屈。
我如何拚命學習考上 985,他們如何用謊言——媽媽的「病」、爸爸的「傷」、家裡的「債」——撕掉我的錄取通知書,逼我南下打工。
以及,如何發現他們轉頭就給了堂哥十萬塊「贊助」。
我把視頻放給她看。
我還說了媽媽根本沒病、一直在上班的真相。
但我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我沒有說,那二十五萬是我主動取走並設計調包的。
我只說,堂哥章家耀如何威脅我,逼我回家偷了家裡的存摺,取走了裡面所有的錢,並且全部拿走了。
沈老師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同情和難以置信。
她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新衣服,和放在旁邊的新手機、新電腦包。
「同學,你說的情況……確實很讓人氣憤。但是,」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懷疑,
「你這穿的用的,看起來……並不像你說的那麼……慘啊。」
我立刻接話,這也是我計劃中必須解釋、編謊的一環:
「這就是我今晚要求您幫忙的地方了。沈老師,我從高中開始,休息日和寒暑假,就一直在做家教、打零工,省吃儉用,偷偷存了大概有五萬塊錢。我本來是想用來做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的。」
我不是從高中開始打工,我是從初一暑假就開始打工、帶家教。
但是,我打工的錢沒這麼多,一共加起來也沒有一萬塊。
而且,全部傻傻地如數交給了爸媽「補貼家用」。
沈老師看我的眼神頓時帶上了一些欣賞:
「你自己居然存了五萬?很不容易啊!」
但她隨即更加疑惑,「既然你自己有錢,加上助學貸款,大學是可以讀下去的。你為什麼……」
我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和恐懼:
「我爸媽不知道我有這筆錢。他們很快……肯定會找到學校來的。如果看到我穿著新衣服,用著新手機電腦,他們絕對不會相信這是我打工攢的。他們只會認為,是我在給章家耀的那筆錢里動了手腳,私藏了錢!他們會打死我的!我爸他真的下得去手!」
說著,我把袖子擼起來,讓她看我上臂上的疤痕——那是我爸有次酒後摔了酒瓶,用鋒利的玻璃劃的。
沈老師倒吸一口冷氣。
我抬起頭,淚水漣漣地看著她,充滿了懇求:
「所以,我需要一個『好心人』的幫助。我需要一個他們無法質疑、必須相信的理由,來解釋我為什麼突然有了這些錢,甚至能交上學費。」
沈老師思索了片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希望……由我出面,對你的父母說,你的這些錢,包括學費,是我資助你的?」
沈老師真聰明!
我搖搖頭,說得更具體:「不,沈老師,不需要那麼多。我最近買這些東西,加上租房子,大概花了一萬塊左右。等我父母找來,您只需要跟他們證明,您是一位好心的老師,看我是可造之材,出於同情和惜才,資助了我這一萬塊錢,讓我置辦行頭、安心學習。這就足夠了。並且,您要跟他們說,還承諾資助我大學剩下來時間的學費和生活費——我的五萬塊,就先放在您那裡,可以嗎?」
沈老師這次沉默了更久。
她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目光銳利地看著我,似乎在評估我「故事」的真實性。
終於,她緩緩開口,語氣嚴肅而謹慎:「章虹同學,我相信大部分孩子不會拿父母的名譽和這樣的事情開玩笑。但是,僅憑你的一面之詞,我不能立刻答應你。我需要一些時間去核實你說的情況。比如,你的高考成績、錄取情況,以及你家庭的一些基本信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柔和而堅定,「我會答應幫你這個忙。」
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連道謝:「謝謝您!沈老師!真的太謝謝您了!我可以提供我的准考證號、錄取通知書照片、高中學校名字和電話……一切您需要的信息!」
我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但至少,我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可能的「護身符」。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我相信,沈老師調查後,會選擇站在我這邊。
10
三天後,我正在出租屋裡看書,手機響了,是沈老師。
「章虹,來教務處一趟。」
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絲緊繃,「你爸媽來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特意換上了那身新買的、但已經洗過一次顯得不那麼扎眼的衣服,把新手機揣進口袋,朝教務處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邁向刑場。
推開教務處門的瞬間,一股低氣壓撲面而來。
辦公室里坐著七八個老師,似乎正在開會。
而我爸章佐偉和我媽段翠梅,就像兩尊煞神杵在中間。
我爸一看到我,眼睛瞬間紅了,根本不顧場合,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低吼著衝過來,抬腳就狠狠踹在我肚子上!
「你個死家賊!還敢露面!」
我故意沒有躲。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一腳的力道,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悶哼一聲,胃裡翻江倒海,整個人被踹得向後踉蹌,重重撞在門框上,然後滑倒在地。
肚子裡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正好是生理期,這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最脆弱的地方。
「你幹什麼!」
「住手!」
「怎麼打人!」
辦公室里所有老師全都驚得站了起來,呵斥聲此起彼伏。
離得最近的一位男老師一個箭步衝上來,用身體擋在我和我爸之間。
兩位女老師趕緊蹲下扶住我。
沈老師從最裡面的辦公桌後疾步跑來,臉色鐵青。
我臉色煞白,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裝的。
機會來了。
我沒猶豫,眼睛一閉,頭一歪,再次「暈」了過去,身體軟軟地倒在扶我的女老師懷裡。
「暈了暈了!」
「快!趕緊送校醫室!」
「這當爹的怎麼這樣!」
老師們徹底亂了套,七嘴八舌地譴責我爸,又手忙腳亂地想把我弄起來。
那個擋在我爸面前的男老師二話不說,蹲下身,在其他老師的幫助下,把我背到了他背上。
我讓身體徹底放鬆,整個人軟趴趴的——裝暈這門技術,我如今已是輕車熟路。
沈老師的聲音穿透嘈雜,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指向我爸:「章虹爸爸!我警告你!這裡是學校!你再敢動章虹一下,我立刻報警!她是你的親閨女也不行!故意傷害,夠你拘留一個禮拜的!」
我聽到了我媽的聲音跟了上來,尖利又帶著慣有的撇清:「哎呀老師們你們別被她騙了!這死妮子肯定是裝的!平時在家她挨的踢比這重多了,從來沒暈過!她從小就會演戲,裝可憐一流!你們可別信她!」
男老師背著我,腳步很快。
不到三分鐘,就到了校醫室。
校醫是個四十多歲、面容嚴肅的女醫生,一看這陣仗,立刻讓我平躺在檢查床上。
她翻開我的眼皮,用手電照了照。
我適時地睫毛顫動,發出細微的呻吟,悠悠轉醒,眼神茫然又痛苦。
校醫已經聽老師們快速說明了情況,她拉上檢查床周圍的帘子,示意女老師幫我撩起一點衣服。
她查看了一下我被踹中的小腹。
不出所料,已經青紫了一片。
她倒吸一口冷氣。
我小聲地、氣若遊絲地告訴她:「醫生……我、我正在生理期……我好疼……」
校醫的臉色,瞬間更難看了。
她猛地轉身,對著跟進來、被老師們攔在稍遠處的我爸直接開火:「你是驢嗎?!只有驢才這麼不管不顧地撩蹄子吧?!看看你乾的好事!」
我爸被罵得一懵,有點慫,但嘴上不服軟:「你……你這大夫怎麼罵人呢?」
「罵你?我還想打你呢!」
校醫氣得聲音都高了八度,
「這孩子正在生理期!你這麼用力踢她腹部,很容易導致內膜異位、大出血的!後果有多嚴重你知道嗎?!」
我爸眼睛瞪得像銅鈴,顯然沒聽懂前半句,只捕捉到了「大出血」三個字,他猛地拔高聲音,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大出血?!她懷孕了?!!」
他說著,竟然猛地衝破老師的阻攔,掀開帘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上半身都拎得懸空了,面目猙獰地吼:
「你個死賤貨!還沒進廠,就被哪個野男人搞大肚子了是不是?!你真是賤到家了!」
「你放手!」
校醫反應極快,一把抓住我爸揪我衣領的那隻手的大拇指,狠狠向反方向一掰!
「嗷!」
我爸吃痛,慘叫一聲鬆了手,我重新摔回床上。
校醫怒不可遏:「你耳朵塞驢毛了?!我說她生理期!生理期她怎麼可能懷孕?!你一個當爹的,張嘴就給自己親閨女造這種黃謠?!你要臉不要臉?!」
我爸揉著差點被掰斷的手指,又疼又懵,還有點委屈:「啥……啥是生理期?!不是,你個女同志,怎麼動手打人還使陰招呢?!」
我媽趕緊擠過來,一臉「無奈」地解釋:「老章!生理期就是『倒霉』!女人每個月那幾天!」
我爸這才恍然大悟,隨即臉上露出極大的嫌惡:「真他媽晦氣!」
他環視一圈校醫室里對他怒目而視的老師們,梗著脖子,
「我說你們這些人,真的很愛多管閒事啊!老子教訓自己不聽話的親閨女,天經地義!出來一堆人給我找事兒!你們……」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
因為我媽猛地拉了他的衣服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掉在床邊的新手機——剛才一番折騰,它從我口袋裡滑出來了。
我媽眼疾手快,一把將手機撈在手裡。
我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我媽拿著手機,手指下意識地就在螢幕上劃拉解鎖,試了幾個密碼都不對,手機鎖屏了。
我爸也湊過來看,倒吸一口涼氣:「這手機……得老貴了吧?這麼大的螢幕!比家耀那個還好似的!」
那個背我來的男老師冷冷接口,語氣帶著嘲諷:「這就是個普通水桶機,性價比款,全新的也就三千塊錢。」
他趁我媽不備,一把將手機搶了回來。
我趕緊揣進兜里。
「三千?!」
我媽和我爸異口同聲地驚呼,眼睛瞪得溜圓。
下一秒,兩雙刀子一樣的目光猛地射向我,聲音再次同步,充滿戾氣:「你哪兒來的錢?!說!」
巨大的恐懼和壓力,瞬間籠罩了我。
就在我幾乎要窒息的時候,一個聲音沉穩地插了進來:
「是我給她的錢。」
沈老師撥開眾人,走上前來,站定在我爸媽面前,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爸媽又是一愣,上下打量著她,異口同聲:「你是誰啊?」
11
沈老師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工作證,亮在他們眼前:「我是學校教務處的老師,我姓沈。」
我媽狐疑地眯起眼,像打量一個騙子:「你?你給我閨女錢幹啥?你憑什麼給她錢?」
沈老師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確保校醫室里所有人都能聽清:
「你們家的情況,孩子都哭著跟我說了!我正好有一點余錢,想贊助一個品學兼優卻家庭困難的學生,我看章虹合適,就贊助了她!怎麼,不行嗎?」
她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爸媽:
「反倒是你們兩個人!明明家裡有存款,卻騙她說欠債,不讓她上大學,逼她進廠打工!轉頭卻能拿出十萬塊,去贊助你們侄子讀二本!有這事兒吧?!」
我爸被當面揭穿,臉上掛不住,脖子一梗,硬邦邦地頂回來:
「我們……我們是有原因的!我們家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嘴!」
我爸媽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媽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拍大腿,聲音尖利起來,帶著一種「揭穿真相」的悲憤:
「沈老師!各位老師!你們不了解情況!你們都被她騙了!我這閨女,她有問題!她根本不能上大學!」
我有問題?
我狐疑地看著我媽,心裡升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我媽。
我媽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大聲宣布:
「她高考作弊了!她的成績是假的!根本考不上你們這麼好的大學!我是她媽我能不知道嗎?我怕她上了大學,一兩年後再被查出來露餡,那才真是丟人丟到全國了!這孩子,就是從小姦猾,不學好……」
我的耳朵里「嗡」的一聲巨響,像有一萬隻蜜蜂在同時振翅。
世界瞬間失去了聲音,我只看到我媽的嘴巴在一張一合,吐出世界上最惡毒、最骯髒的詞語。
我的親媽。
為了毀掉我,為了給他們的行為找藉口,她竟然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汙衊我高考作弊?
眼淚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不是委屈,是徹底的冰冷和絕望。
原來,底線這種東西,他們……根本沒有。
沈老師的眉頭緊緊皺起,聲音卻異常冷靜:「章虹媽媽,你說章虹高考作弊?有證據嗎?被監考老師抓到了?不可能吧?」
我媽眼神閃爍了一下,但立刻變得「痛心疾首」,她從隨身背的舊包里掏出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面裝著幾張寫滿細小字跡的紙條。
「證據?這就是證據!她帶進去的小抄!考完她扔家裡垃圾桶,我給撿回來了!喏!你們看!」
她晃著那個袋子,仿佛那是鐵證。
我只看了一眼,心卻瞬間落回了肚子裡——那根本不是我的字跡!
那是堂哥章家耀的字!
歪歪扭扭,狗爬一樣!
我媽竟然拿這個來當「證據」?
我媽還在繼續她的表演,甚至擠出了兩滴眼淚:
「丫頭啊!你不要怪媽心狠!媽這都是為你好啊!你從小就不走正道,媽為了你,真是操碎了心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沈老師再次開口了,她的聲音清晰而平穩,瞬間鎮住了全場:
「章虹媽媽,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要這樣詆毀自己的女兒。但是,」
她頓了頓,翻了翻她的包,從一個文件夾里拿出幾張紙,
「在我決定個人贊助章虹同學之後,出於負責任的態度,我親自打電話聯繫了她高中的班主任,調取了她高中三年所有的成績單存檔,以及各科老師對她的評價。」
她將那幾張傳真紙展示給大家看:
「這裡是傳真過來的複印件。章虹同學從高一到高三,所有大考小考,成績都非常優秀且穩定,始終名列年級前茅。她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對她的評價高度一致:勤奮、踏實、品學兼優。所以,我相信她絕對不可能、也不需要作弊!」
她目光如炬,直視著我媽:「而且,你手裡的這個所謂『證據』,字體和章虹的試卷筆跡完全不同!你還要撒謊嗎?!」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但這次是因為感激。
我的高中班主任,那位總是鼓勵我的老師,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又一次幫助了我。
校醫室里一片譁然,老師們竊竊私語,看向我爸媽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可思議——
「開眼了,真是開眼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這是親爹親媽嗎?比仇人還狠……」
我爸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所有的謊言和偽裝,在鐵證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那裡面沒有了心虛,只剩下……破罐破摔的蠻橫。
我爸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少他媽廢話!老子不管這些!老子閨女老子說了算!她這個書,就是不能念!跟我回家!」
我疼得眼淚直流,拚命掙扎:「爸!好疼!放開我!我不回去!」
我媽也上來抓住我另一隻胳膊,一邊往外拖一邊說:「虹虹!聽話!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跟爸媽回家!爸媽都是為你好!」
就在這混亂的拉扯中,校醫室門口的人群,忽然自動讓開了一條通道。
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他們顯然已經在外面聽了一會兒,面色嚴肅。
其中一位年長些的警察掃了一眼現場,目光定格在我爸死死攥著我胳膊的手上。
他二話不說,上前一步,利落地拿出手銬:「鬆開!跟我們走一趟!」
「咔嚓」一聲,冰冷的手銬,銬在了我爸的手腕上。
「哎?你們幹什麼?我教訓我閨女犯什麼法了?!」
我爸驚愕地大叫。
「你涉嫌毆打他人,故意傷害,以及擾亂單位秩序。」
警察語氣冰冷,不容置疑,
「有什麼話,回派出所再說!」
我媽嚇傻了,哭喊著:「警察同志!誤會啊!都是誤會!是我們家事啊!」
另一個警察看了她一眼:「你也一起去協助調查。」
在老師們複雜的目光中,在我媽哭天搶地的嚎啕聲中,我爸被警察帶走了。
我媽一邊哭一邊罵,也被帶離了校醫室。
校醫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我癱坐在檢查床上,渾身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眼淚止不住地流。
一場風暴,似乎暫時過去了。
但我知道,我和他們之間,有些東西,從今天起,是徹底地、永遠地斷裂了。
12
當晚,沈老師沒有讓我回那個冰冷的出租屋。
她把我帶回了她家。
那是一個位於學校後面教師家屬樓里的家。
三室兩廳,結構緊湊,布置得格外溫馨整潔。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書香,客廳沒有電視,取而代之的是頂天立地的大書櫃。
沈老師下了廚,很快,房間裡滿是飯菜的香氣,壓過了書香。
她的丈夫齊醫生也回來了。
他是位面容和煦、氣質沉穩的外科醫生。
沈老師的女兒齊亞丹回來得最晚。
她比我大幾歲,剛剛考上公務員。
她眉眼間有幾分沈老師的影子,笑起來很爽朗。
他們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或嫌棄。
飯桌上,紅燒排骨、清炒蝦仁、番茄炒蛋、蒜蓉西蘭花……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
齊叔叔和丹丹姐不停地用公筷給我夾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多吃點,看你瘦的。」
「這個蝦仁新鮮,嘗嘗。」
「虹虹別客氣,就當自己家。」
他們的話語,簡單而真誠。
我看著碗里冒尖的飯菜,聽著他們溫和的交談,感受著這個家裡流淌著的、我從未體驗過的溫暖和平靜,那層在原生家庭里被迫磨鍊出的、堅硬卻脆弱的外殼,終於「咔嚓」一聲,徹底碎裂了。
眼淚毫無預兆地大顆大顆滾落,砸進飯碗里。
我慌忙低下頭,想掩飾這份失態,肩膀卻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
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是沈老師。
她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又給我舀了一碗湯:「喝點湯,暖暖胃。」
得知我為了省錢租在城中村的單間,沈老師立刻皺起了眉:
「那地方魚龍混雜,太不安全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住?」
齊叔叔放下筷子,語氣不容置疑:
「開學前就別回去了。正好,我明天就要出差半個月,丹丹實習期天天加班忙得要死,你留下來陪陪你沈老師,我也放心些。」
丹丹姐也笑著點頭,語氣親切自然:
「虹虹妹妹,你就安心住下!我們家經常有外地學生或者親戚家孩子來短住的,千萬別拘束。你還能代替我陪陪我媽呢!等開學了,我把我大一用過的專業書都整理給你——咱倆可是一個專業的哦!能省好大一筆買書錢呢!」
我哽咽著,除了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巨大的暖流包裹著我,衝垮了所有防線。
沈老師家的客房不大,但乾淨溫馨,窗明几淨。
她給我拿了全新的睡衣和拖鞋,又換上了乾淨柔軟的格子紋四件套。
「你的東西,明天讓老齊開車陪你去拿過來。今晚先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養養傷。」
她叮囑道,又遞給我一杯熱氣騰騰的生薑紅糖水,
「趁熱一口氣喝完,對身體好。」
我乖乖照做。
辛辣的姜味和甜潤的紅糖水滑過喉嚨,一股暖意迅速在小腹瀰漫開來。
原本吃了止疼藥後還隱隱作痛的感覺,竟然真的被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和放鬆感。
簡單洗漱後,我躺在那張柔軟得仿佛能陷進去的床上,聞著陽光曬過的被子散發出的好聞味道。
幾乎頭一沾枕頭,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睡得最沉、最安心的一覺。
第二天,齊叔叔果然開著車,陪我去出租屋把所有的行李都取了回來。
他甚至幫我去跟房東據理力爭,最終幫我成功要回了一個月的房租和押金。
看著他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地和房東溝通,那種被可靠長輩庇護的感覺,讓我鼻子又是一酸。
齊叔叔把我送回沈老師家,告訴了我大門的密碼,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便匆匆開車趕往機場出差了。
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13
我不能白白享受別人的好意。
雖然我爸媽總罵我不懂事,但我從小到大讀過的那麼多書,早已無聲地教會了他們從未教過我的為人處世,和基本的人情世故。
我去了附近最大的超市,採購了大量的新鮮食材、水果、零食和堅果,把冰箱和零食櫃都塞得滿滿當當。
傍晚六點多,沈老師下班回家。
一進門,她就聞到了滿屋的飯菜香,看到餐桌上擺著的六菜一湯——
酸菜魚、青椒肉絲、西紅柿炒蛋、白灼菜心、紅燒肉燒鵪鶉蛋、糖醋雞翅,還有玉米排骨湯。
色彩繽紛,香氣撲鼻。
她驚呆了,看著繫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的我:「這……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就是看著樣子還行。我媽一直說我做的菜味道很一般,上不了台面。」
沈老師洗了手,走到餐桌前仔細看了看,語氣里滿是驚嘆:「你這手藝叫一般?這刀工、這擺盤……你怎麼學到這麼一手好廚藝的?」
我苦笑了一下,回憶並不美好:
「我媽一直騙我們說她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從初一開始,家裡的一日三餐就基本都是我承包了。就連我高考那幾天,中午考完試衝出考場,第一件事也是趕緊跑回家切菜炒菜,怕耽誤他們吃飯。」
沈老師的眼神里,充滿了複雜的心疼。
她又看到客廳茶几上洗好切好的水果拼盤,以及擺得整整齊齊的堅果零食,嘆了口氣:「章虹,真的別搞這些,你還是學生……」
我輕輕按住她的手,語氣懇切卻堅定:「沈老師,您別推辭。我缺的……不是這點錢。我只是……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來表達感謝。」
我缺的……是這份毫無保留的接納和溫暖,這份尊重與庇護。
沈老師看著我,最終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去廚房取了兩個保溫飯盒:「丹丹剛發消息,今晚又要加班到九點,給她留出來一份就行。」
我趕緊撥出留給丹丹姐的菜,然後和沈老師兩人坐下吃飯。
沈老師夾了一筷子金湯酸菜魚,魚肉嫩滑,酸辣開胃,湯底濃郁。
她再次驚嘆:「這魚做得太地道了!是黑魚吧?處理起來最麻煩了!」
我點點頭。
關於黑魚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我媽總是說她身體虛,大夫給開了藥膳方子,每周必須吃一兩次黑魚補氣血。
黑魚表皮那層黏膩的分泌物極其噁心,需要用開水反覆澆燙才能刮掉。
每次處理,廚房裡都會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味,讓我噁心得想吐。
但是,我媽不讓我開油煙機,理由是——沒有炒菜,沒有油煙,不能費電。
還有為了熬制金湯,需要炒制南瓜蓉,火候極難掌握……但我都堅持下來了,只為了我媽那句「補身體」。
這麼多年,每周一次……
我眼眶又忍不住紅了。
沈老師輕輕嘆息一聲,沒再多問,只是默默地將酸菜魚腹部位最嫩、沒有刺的肉片,全都夾到了我的碗里。
在我自己家,每次做這道菜,我因為處理時聞夠了味道,噁心反胃,通常一口都不會吃。
但是今天我開著油煙機,味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想想,我媽根本就沒病!
她就是嘴饞!
就是懶!
就是變著法地使喚我!
呵。
用「為你好」、「補身體」的謊言,哄騙了我這麼多年!
還好,我現在逃出來了。
吃完飯,收拾好廚房,沈老師的神色稍微嚴肅了一些。
她給我倒了杯水,坐下說:「派出所那邊下午聯繫我了,問你願不願意簽和解書。如果簽了,你爸批評教育一下,今晚就能放出來。如果不簽,按規定就要拘留滿七天。」
我沉默著。
今天白天,我媽確實用她的手機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沒接,直接拉黑了。
隨後又有兩個陌生號碼打進來,我也一律拉黑處理。
估計,就是為了這事。
我幾乎沒有在猶豫,抬起頭,看著沈老師:「不簽。」
就讓他待在裡面好好反省七天吧。
我小腹的青紫,今天又擴大了一圈。
這已經是……最輕的代價了。
沈老師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不贊同或者勸說的表情,只是平靜地說:「好。我知道了。」
她沒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評判我「不孝」或「心狠」,這份尊重,讓我感激得幾乎又要落淚。
接著,沈老師轉身,從她的通勤包里拿出了一個用文具袋小心裝著的東西——正是昨天我媽拿出來汙衊我「高考作弊」的那幾張所謂「小抄」!
我愣住了:「沈老師,您……您怎麼把這個帶回來了?」
沈老師挑了挑眉毛,眼神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光:「章虹,這上面的字跡,如果我沒猜錯,根本就不是你的,而是你那個堂哥章家耀的吧?」
我瞬間明白了沈老師的意圖,心臟猛地一跳,激動地站起身來:「沈老師,您是想……」
沈老師的聲音壓得很低:「各個考點的高考監控錄像,按規定會保存三個月後才統一銷毀。如果……這東西是你堂哥高考時試圖作弊使用過的,那麼,把它寄到他被錄取的學校招生辦……」
我捂住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
血液,因為一種混合著震驚、快意和一絲恐懼的情緒,而加速奔流。
沈老師……
這可不是正人君子的建議!
她,比我想像的還要「狠」!
這一招,簡直是打蛇打七寸!
如果證據確鑿,章家耀很可能被取消入學資格!
「沈老師!」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抖,
「您……您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我……」
我們非親非故,她幫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沈老師沉默了片刻,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她的目光似乎透過我,看到了很遠的地方,裡面藏著一些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最終,她只是淡淡地說:「明天,我就用匿名快遞,把這份『證據』寄到錄取章家耀的那個二本學校招生辦公室去。」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跳:「那……他們學校收到後,會怎麼處理?」
沈老師聳聳肩,語氣帶著一種洞悉規則的冷漠:「誰知道呢?反正不會不了了之。肯定會……會嚴肅處理。畢竟,對於任何高校來說,學術不端,尤其是涉嫌高考作弊,都是零容忍的紅線。」
她輕輕晃了晃那個透明的證物袋,再次笑了。
14
七天後,冰箱裡之前採購的食材,消耗得差不多了。
雖然沈老師一再叮囑我不要再破費,她下班會順便買回來,但我假期閒著也是閒著,更何況,我現在有一種強烈的、近乎報復性的消費和分享欲。
我要去買菜。
而且要專挑那些我以前只在電視或菜市場裡見過、卻從未嘗過的好東西、貴東西!
那些我沒吃過的海鮮,每一樣,我都想買回來,和沈老師、丹丹姐一起分享!
仿佛這樣,就能填補過去十八年味蕾和情感上的所有……虧空。
我挎著購物袋,剛走出教工家屬區的後門,腳步就頓住了。
馬路對面,那兩顆我恨不得從記憶里剜去的腦袋,赫然杵在那裡——我爸章佐偉和我媽段翠梅。
他們似乎比一周前更顯老態,也更憔悴醜陋了些。
尤其是我爸,左邊眼眶一片明顯的青紫,嘴角也有點腫。
難道在拘留所里跟人打架了?
我努力壓下幾乎要控制不住揚起的嘴角,心裡沒有半分心疼,只有一股冰冷的快意。
他們顯然也看見了我,穿過馬路,徑直走到我面前。
我媽搶先一步,死死按住了我爸下意識要抬起的胳膊,聲音急促而緊張:「老章!別在這兒動手!看見沒,那兒有監控!警察上次怎麼說的?你再動手就不是七天,得拘留十五天了!」
我爸那隻完好的眼睛裡射出怨毒的光,狠狠釘在我臉上,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章虹,你個有人生沒人教的狗雜碎!現在有靠山了,翅膀硬了是吧?啊?!敢不簽和解書,讓老子在裡面待足七天!你這輩子,別想再讓老子認你這個女兒!」
我雙手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語氣輕描淡寫,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哦?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謝謝您了。」
我爸媽同時愣住了,像是沒聽懂我的話,或者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我媽反應過來,急忙想上來拉我的手,被我側身躲開。
她臉上堆起那種慣有的、試圖和稀泥的假笑:
「虹虹!你看你!說的這叫什麼氣話!你爸這人你還不知道?他就是脾氣暴,吃軟不吃硬啊!快,給你爸道個歉,服個軟,這事兒就過去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我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表演:
「看來你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啊?也是,一對又蠢又壞的貨色,怎麼能指望你們看得清形勢呢?」
我爸媽再次被我的話震得目瞪口呆。
我爸氣得額角青筋暴起,揚手又要打,被我媽拚死命壓了下去。
我繼續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冰冷和決絕:
「聽好了,我只說一次。現在,我沒有任何事要求著你們了。我不需要你們給我交一分錢學費,也不需要兩手向上管你們要一分錢生活費。我的大學,我自己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