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則成了他們發泄怨氣的對象。
我偶爾能從鄰居的閒言碎語中,聽到他們家天天雞飛狗跳。
婆婆罵姜暮是喪門星,公公喝了酒就拿他出氣。
姜暮的日子,比在我家時,還要難過百倍。
他開始逃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混在一起。
抽煙、喝酒、打架、勒索低年級的學生。
很快,他就成了那所差生雲集的學校里最出名的「小混混」。
而我和姜澈的生活則恢復了平靜。
姜峰因為這次的事對我心懷愧疚,對我和兒子也更加上心。
他申請調回了本地的公司,雖然薪水少了一些,但能天天回家。
我們的家終於有了家的樣子。
姜澈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好,性格開朗自信,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陽光少年。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
但婆婆對姜暮那種近乎本能的厭惡,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
為了徹底了結這一切,我找了一個私家偵探。
我讓他去查婆婆的過去。
一周後,偵探給了我一個牛皮紙袋。
「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婆婆和你公公親生的。」
我看著手裡的親子鑑定報告和調查資料,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報告顯示,公公和姜暮,排除親生父子關係。
資料上寫著,二十多年前,婆婆在外面打工時,跟一個包工頭好上了。
後來懷了孕,怕事情敗露,就慌慌張張辭職回家了。
公公一直以為姜暮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雖然不怎麼親近,但也沒懷疑過。
而那個包工頭,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上一世,我到死都不知道,這裡面還藏著這樣的秘密。
我撥通了婆婆的電話。
「媽,我們聊聊吧。關於姜暮的親生父親。」
10
我跟婆婆攤牌了。
我沒有直接說出那個秘密,只是旁敲側擊地提起了那個包工頭。
婆婆的臉瞬間就白了。
她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了。
「你……你想怎麼樣?」她聲音顫抖地問。
「我不想怎麼樣。」我平靜地看著她,「我只是想讓您明白一個道理。」
「做人,不能太自私。」
「姜暮是您生的,您就有責任養他,教他。而不是把他當成一個累贅,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
「您欠他的,也欠我丈夫,欠我公公一個交代。」
婆婆癱坐在座位上,嚎啕大哭。
我沒有理會她的眼淚。
我把那份親子鑑定報告的複印件留給了她,轉身離開。
怎麼處理,是她的事。
從那天起,婆婆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來找我的麻煩,也不再對姜暮打罵。
她開始學著做一個母親,笨拙地給他做飯,洗衣服,關心他的生活。
但一切都太晚了。
姜暮已經不是那個十二歲的孩子了。
長期的忽視和虐待,已經讓他的心變得堅硬而扭曲。
他對婆婆的示好,只有冷漠和嘲諷。
他們的關係,並沒有因為秘密的揭開而緩和,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僵局。
幾年後,姜澈順利考上了全國頂尖的大學,前途一片光明。
而姜暮,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讀書,整天在社會上鬼混,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業游民。
他沒有一技之長,又好逸惡勞,只能靠著公婆微薄的退休金過活。
生活的不如意,讓他把我當成了罪魁禍首。
他覺得,如果不是我,他本該和他侄子一樣,有著光明的前程。
於是,他重蹈了上一世的覆轍。
他開了一場直播。
在鏡頭前,他哭得聲淚俱下,控訴我這個「蛇蠍心腸」的嫂子,是如何從小虐待他,毀了他的一生。
他編造了無數謊言,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我知道,我只是個累贅,嫂子討厭我,不想要我。」
「可她也不能給我吃餿掉的飯,讓我睡冰冷的地板,把我送到都是壞人的學校,讓我被人欺負啊!」
「我的人生,全都被她毀了!」
他的表演很成功,很快就博取了大量不明真相的網友的同情。
直播間的打賞和謾罵,像潮水一樣湧來。
我的個人信息,再一次被掛在了網上。
各種惡毒的詛咒和威脅,塞滿了我的手機。
婆婆甚至特意打來電話,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得意和報復的快感。
「文清,看到了吧,這就是報應!你等著身敗名裂吧!」
她掛了電話,反手就雇了水軍,在網上散布更惡毒的謠言,說我私生活不檢點,還虐待自己的兒子。
一時間,全網都在對我口誅筆伐,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但這一次,我沒有慌亂。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我聯繫了一個信得過的媒體朋友,將我準備多年的所有證據,都交給了他。
包括當年婆婆給我的三百塊轉帳記錄,我為姜暮記下的每一筆開銷明細。
包括他偷錢、打架的所有證據。
包括客廳里,他父母如何辱罵我,我丈夫如何維護我的監控錄像。
甚至,還有那份證明他和公公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子鑑定報告。
第二天,一篇名為《三百塊的親情與一個被謊言包裹的人生》的深度報道引爆了全網。
輿論瞬間反轉。
姜暮的直播間被憤怒的網友衝垮。
他從一個被同情的受害者,變成了一個謊話連篇、恩將仇報的小人。
「白眼狼!你嫂子仁至義盡了!」
「你爸媽都不管你,你還想讓別人怎麼對你?」
「自己不學好,還怪別人?真是可笑!」
謾罵聲鋪天蓋地。
姜暮徹底身敗名裂。
11
鄰居說,那天下午,公公衝進那間又小又暗的出租屋。
「你給我解釋清楚!姜暮是怎麼回事!」
公公這輩子最重臉面,如今卻成了全小區的笑柄。
那個他雖然不待見,但名義上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竟然是別人的種。
他為了這個「兒子」,冤枉過大兒子,遷怒過兒媳。
「你這個賤人!」
他嘶吼著,一巴掌扇在婆婆臉上。
婆婆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角滲出血來。
「我跟你拼了!」
婆婆也瘋了,爬起來就去抓公公的臉。
出租屋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罵,還有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姜暮當時也在場。
他看著眼前狗咬狗的父母,整個人都懵了。
他衝出家門,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撞。
兩個人打累了,哭累了。
公公坐在地上,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離婚。」
12
公公和婆婆離了婚。
房子是公公的婚前財產,婆婆被凈身出戶。
她拖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被公公趕出了家門。
她無處可去,只能去找姜暮。
而姜暮,在經歷了幾天的渾渾噩噩後,也徹底墮落了。
身敗名裂,身世曝光,他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躲在一家最廉價的網吧里,靠著直播時網友打賞的最後一點錢度日。
婆婆找到他的時候,他正雙眼通紅地盯著電腦螢幕,嘴裡罵罵咧咧。
「小暮,媽只有你了……」
婆婆哭著想去拉他的手。
「滾開!」
姜暮一把甩開她,眼神兇狠。
「你還有臉來找我?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本來可以是姜家的少爺!我侄子有的一切,都該是我的!是你!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毀了我!」
他揪住婆婆的衣領,把她推倒在地。
「錢呢?你肯定有錢!給我錢!」
婆婆嚇得渾身發抖,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所有皺巴巴的鈔票。
加起來不到兩百塊。
姜暮搶過錢,嫌惡地踢了她一腳,轉身又扎進了虛擬的遊戲世界裡。
婆婆癱在網吧門口,哭得肝腸寸斷。
姜峰去見過公公一次。
那個曾經高大嚴厲的男人,如今整日靠酒精麻痹自己。
看到姜峰,他老淚縱橫。
「爸對不起你,對不起文清……」
姜峰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他留下了一筆錢,然後轉身離開。
13
姜暮的錢很快就花光了。
他開始在網吧偷東西, 被老闆發現後打了一頓,趕了出來。
他試著去找活干,在路邊揭了張發傳單的廣告,可站了不到一小時,就嫌累不幹了。
又託人去了趟工地, 工頭讓他搬水泥,他扛了一下就扔在地上, 說這不是人乾的活。
好吃懶做,眼高手低, 他徹底陷入了絕望。
走投無路之下,他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姓張的包工頭。
他花了幾天時間,靠著打聽和翻找, 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如今已經是一家小建築公司的老闆,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姜暮找到了他的公司,直接闖進了辦公室。
「我是你兒子。」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風流債。
他上下打量著姜暮,眼神里滿是戒備和厭惡。
「你想要什麼?」
「二百萬。」
姜暮獅子大開口,「給我二百萬,我就當沒你這個爹,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你。」
男人笑了。
「二百萬?你做夢呢。我給你兩千,你馬上給我滾。」
「你!」姜暮沒想到對方這麼無情。
「我告訴你, 你要是不給錢, 我就去你家鬧!去你老婆孩子面前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這個拋妻棄子的陳世美!」
他開始撒潑耍賴,這是他唯一的伎倆。
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
很快,兩個高大的保安走了進來。
「把他給我扔出去。」
男人冷冷地說:「以後再讓他靠近公司半步, 你們倆就一起滾蛋。」
姜暮被拖了出去, 扔在大街上。
他不甘心。
在最後的絕望中, 他撥通了公公的電話, 哭著求幾百塊錢吃飯。
電話那頭是公公醉醺醺的冷笑:「你跟你那個賤人媽一起去死吧!」
電話被掛斷了。
他又打給婆婆, 婆婆一聽是他, 立刻尖叫著讓他滾, 說他就是個討債鬼,毀了她一輩子。
被所有所謂的「家人」徹底拋棄,他眼中只剩下瘋狂。
那天晚上,他帶著一把刀,偷偷溜進了男人的別墅。
他想偷點東西,或者乾脆威脅他。
人贓並獲。
他因為持刀入室搶劫,被判了十年。
消息傳來的時候, 我們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電視里, 姜澈作為優秀學生代表, 正在接受市電視台的採訪。
我看著螢幕上優秀的兒子,又看了看身邊溫柔體貼的丈夫。
心裡感覺無比欣慰。
婆婆後來在一個小餐館裡洗盤子,每天被老闆呼來喝去, 過得比誰都辛苦。
公公則徹底成了一個酒鬼,沒過兩年,就因為酒精中毒, 死在了那間孤獨的出租屋裡。
我終於可以帶著我的家人,過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平靜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