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手機,當著老師和姜澈的面,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里,是我家客廳的監控錄像。
是我前幾天剛裝的。
畫面中,我把飯菜端上桌,清晰地展示了兩個孩子飯碗里的區別。
然後,是我說的那番關於「十塊錢伙食標準」的話。
我又拿出婆婆每個月給我轉三百塊的截圖,還有家裡那個貼在冰箱門上的,關於姜暮所有開銷的明細帳本。
「老師,您看,這是他媽媽給我的生活費,這是我給他花的錢。我自問沒有虧待他一分一毫。」
「他吃的穿的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三百塊里出的。」
「如果這算虐待,那只能怪他媽媽給的錢太少了。」
班主任看著這些證據,臉色變了又變。
她看向姜暮的眼神,充滿了複雜。
我沒給她思考的時間,又撥通了婆婆的電話,並按了免提。
「喂?文清?什麼事?」
婆婆不耐煩的聲音傳了出來。
「媽,小暮在學校跟同學說我虐待他,現在老師要我給個說法。」
婆婆一聽就炸了。
「這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把電話給他!」
我把手機遞給姜暮。
姜暮顫抖著手接過電話。
「媽……」
「你個死孩子!你嫂子肯收留你就不錯了!你還敢在外面胡說八道!我看你是皮癢了!你給我等著,我這就過去抽死你!」
婆婆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各種難聽的詞都冒了出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姜暮拿著手機,僵在原地。
掛了電話,我對兒子說:「姜澈,記住,以後誰要是再敢說你媽媽的壞話,你就告訴老師,告訴爸爸,不用自己動手,知道嗎?」
姜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處理完學校的事,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家。
一路上,姜暮都死死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6
第二天,我給姜暮辦了轉學手續。
轉去了全區最差的一所寄宿學校。
我把婆婆給的那三百塊,直接交了住宿費,然後把剩下的幾十塊錢塞給他。
「以後你就住校,這是你這個月的生活費。」
姜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嫂子,你……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是送你去更適合你的地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裡,大家條件都差不多,沒人會笑話你穿舊鞋、吃饅頭。你也不用再看著姜澈吃好的用好的,心裡不平衡了。」
「多好。」
姜暮被我送去了那所聲名狼藉的寄宿學校。
他走的時候,眼裡含著淚,沒說話。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無非是覺得我心狠手辣,不給他留一點活路。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活路,從來都是自己掙的,不是靠別人施捨的。
第一個周末,他從學校回來。
人瘦了一圈,臉色蠟黃,身上的校服也髒兮兮的。
看到我開門,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我像沒看到一樣,側身讓他進來。
「嫂子,我餓。」
他站在客廳中央,聲音小得可憐。
我指了指廚房,「饅頭在蒸鍋里,自己拿。」
他眼裡的光瞬間熄滅了,默默地走向廚房。
姜澈從房間裡出來,看到他那副樣子,有些不忍。
「媽媽,小叔叔好可憐。」
我摸了摸姜澈的頭,「他可憐,是因為他父母不負責任,不是媽媽的錯。」
「他的人生,該由他自己和他父母承擔,我們沒有義務替他背負。」
我就是要讓姜澈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
親情不是無條件的枷鎖。
晚上,我正在給姜澈檢查作業,聽到客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走出去一看,姜暮正鬼鬼祟祟地翻我的包。
他手裡攥著幾張紅色的鈔票,正是我錢包里的錢。
被我抓了個正著,他嚇得手一抖,錢掉在了地上。
「嫂子,我……我不是……」
「不是什麼?」我冷冷地看著他,「不是想偷錢?」
他的臉瞬間漲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在學校沒有錢吃飯……他們都欺負我……」
「所以你就偷錢?」
我撿起地上的錢,「姜暮,我告訴過你,有問題找你爸媽,我是你嫂子,不是你媽,更不是你的提款機。」
「你今天偷了我的錢,明天是不是就要去外面偷別人的?」
「你的人生,從你踏進這個家門開始,就註定了不會好過,但這不是你學壞的理由。」
我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只是把這件事用最平靜的語氣告訴了姜澈。
「澈兒,你看,這就是不懂事的下場。小叔叔今天偷媽媽的錢,如果我不發現,他以後就會走上歪路,最後被警察叔叔抓走。」
姜澈似懂非懂地看著姜暮,眼神里充滿了失望。
他哭著沖我吼:「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毀了我!」
「是啊。」我點點頭,「我就是想讓你看清楚,沒有別人的庇護,你什麼都不是。」
第二天一早,我把姜暮送回了那所寄宿學校。
臨走前,我把那幾百塊錢塞給了他。
「這是我借給你的,等你爸媽給你錢了,記得還我。」
我不是聖母,我只是不想他因為幾百塊錢真的走上絕路。
7
果然,沒過多久,婆婆就找上門了。
她一進門就哭天搶地,指著我的鼻子罵。
「文清!你這個黑心肝的女人!你怎麼能把小暮送到那種鬼地方去!」
「你是不是想逼死他!逼死我們一家!」
我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
「媽,您先消消氣。」
「小暮在那個學校挺好的,老師說他很適應。」
「適應?你放屁!他都瘦成什麼樣了!他在學校被人欺負,吃不飽飯,你知不知道!」
「哦?是嗎?」我故作驚訝,「他怎麼沒跟我說?他上次回來,還說同學都對他很好呢。」
「他那是怕你!你這個毒婦!」
我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正是上次姜暮哭訴自己在學校被欺負,然後承認自己偷錢的對話。
「媽,您聽,這是小暮親口說的。他在學校不學好,還學會偷錢了。我把他送去寄宿學校,是為了讓他好好接受教育,磨練一下心性。」
「我這都是為了他好啊。」
我把她當初搪塞我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婆婆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接著說:「再說了,這寄宿學校的費用,我可是一分錢都沒出。都是用您給的那三百塊交的。您要是覺得學校不好,可以把他接回去,或者給他轉個好點的學校。」
「我把全市最好的幾所私立學校的聯繫方式都給您找好了,一年學費也就十來萬,您和爸辛苦一點,肯定能湊出來。」
「你……你……」婆婆指著我,手指都在發抖。
「媽,您別激動。」我笑了笑,「您要是心疼小暮,就把他接走。要是不接,那就別來我這兒鬧。我還要帶澈兒,沒那麼多時間陪您演戲。」
婆婆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灰溜溜地走了。
沒過幾天,姜暮在學校出事了。
他跟同學打架,把人家的頭打破了。
學校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處理。
我直接給婆婆打電話。
電話那頭,婆婆一聽要賠錢,聲音立刻就變了。
「什麼?要賠三萬?我哪有那麼多錢!不去不去!誰打的誰負責!」
我開了免提,學校的老師聽得一清二楚。
老師的語氣也很無奈:「姜暮家長,您要是不來,對方家長就要報警了。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對孩子影響不好。」
「報警就報警!反正我沒錢!」
婆婆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我看著老師為難的表情,心裡冷笑。
這就是他的親媽。
我還是去了醫院,先墊付了醫藥費。
我只是不想讓姜澈的學校檔案里留下一個有「問題親屬」的記錄。
處理完所有事情,已經是深夜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客廳的黑暗裡。
是公公。
他已經很久沒來過我們家了。
他身邊,婆婆正在抹著眼淚,添油加醋地訴說著我的「罪行」。
「……老頭子,你看看,她就是這麼對我們兒子的!把小暮逼得在學校跟人打架,現在還要我們賠錢!她就是想讓我們家破人亡啊!」
姜暮也躺在沙發上,蓋著毯子,臉色蒼白,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樣子。
看到我回來,他虛弱地喊了一聲:「爸……」
公公猛地站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和上一世他把我推下樓時,一模一樣。
「文清,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我知道,任何解釋在此刻都是徒勞。
上一世,我就是這樣,徒勞地解釋,最後換來致命一推。
「你看看你把小暮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他還是個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公公一步步向我逼近。
婆婆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她!她容不下小暮!她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你這個毒婦!我要替天行道!」
公公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他揚起粗糙的手掌,狠狠地向我的臉扇來。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小小的身影擋在了我的面前。
是姜澈。
他張開雙臂,用自己瘦弱的身體護住我,仰著頭,對公公大喊:「不許你打我媽媽!」
8
公公揚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護著母親的小孫子。
婆婆也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姜澈會衝出來。
我把姜澈拉到身後,抬頭直視著公公的眼睛。
「爸,您要打我,可以。但在動手之前,我想請您看樣東西。」
我拿出手機,點開了客廳的監控錄像回放。
畫面清晰播放婆婆是如何在我背後詆毀我,姜暮是如何配合地裝病,公公又是如何不分青紅皂白地要對我動手。
接著,我播放了另一段音頻。
是婆婆在電話里拒絕支付姜暮醫藥費,大喊著「報警就報警,反正我沒錢」的錄音。
「爸,您聽清楚了嗎?」
「小暮在外面闖了禍,她這個當媽的,第一反應不是解決問題,而是推卸責任。」
「我這個外人,大半夜跑去醫院,給他墊付了三萬塊的醫藥費和賠償金。我不求你們感謝,但你們也不能反咬我一口吧?」
「還有,小暮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您心裡真的沒數嗎?」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被父母扔到哥嫂家,每個月三百塊生活費。你們問過他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嗎?你們關心過他的學習,他的人際交往嗎?」
「沒有。你們只會在出事之後,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這個嫂子身上。」
「因為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個免費的保姆,一個可以隨意打罵的出氣筒。」
公公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婆婆的眼神躲躲閃閃,沒有說話。
沙發上的姜暮,也把頭埋進了被子裡,不敢看我。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
是我的丈夫姜峰。
他風塵僕僕,顯然是接到我的消息後,立刻從外地趕回來的。
他看到了客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看到了螢幕上還未關閉的監控畫面。
「爸,媽。你們鬧夠了沒有?」
他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
「文清,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然後,他轉向他的父母,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決絕。
「從今天起,小暮的事,你們自己負責。文清沒有義務再管他。」
「我們家,容不下你們這樣攪弄是非。」
「你們走吧。」
他向來如此護著我。
只是上一世,他被蒙在鼓裡,等他從外地趕回來時,我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公公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拉起還在哭鬧的婆婆,拖著裝病的姜暮,離開了我的家。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9
公婆帶著姜暮搬走了。
他們沒有回鄉下的老家,而是在我們小區附近租了一個老破小的一居室。
我猜,婆婆還是不甘心,想留下來繼續監視我們,伺機報復。
公公要面子,拉不下臉去打零工。
婆婆除了會罵人,什麼都不會。